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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入他掌中》


    /赵十余


    第六章


    这边,陆明明知道妈妈叫自己出来要说什么,母女俩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后,她便率先开了口。


    “妈妈,我知道刚刚自己冲动了,不该当着爸爸的面说那个野种……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之前宴会上我被她欺负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今天爸爸又那样夸她……我真的委屈。”


    到底是自己娇养大的女儿,方青莲压根不舍得对她说什么重话,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只是无奈地拉过陆明明的手。


    “你这孩子就是没有心机,喜怒善恶都表现在脸上。你看看那个贱蹄子多能沉得住气啊?再这样下去,你爸爸迟早有一天会拿你和她比较的。”


    陆明明一听这话,一下子火气又上来了。


    “那个野种凭什么和我比!她根本不是爸爸的孩子!”陆明明说到这,气的脸色都变了,“妈妈,我其实一直想不通,你说以前她年纪小,没有一个人生活的能力赖在我们家不走,可以。现在她都工作了,而且看上去……也饿不死,她怎么还一直赖着呢?”


    如果说,她在陆家的日子真如外人看到的那样“轻松幸福”倒也还好,可陆明明比谁都清楚,那个野种在老宅生活的并不轻松。


    甚至就连大多数下人都不太拿她当回事,更别提其他正儿八经的陆家人。


    所以陆明明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方青莲听了她的话之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冷嘲着笑了下。


    “她呀,当然是还想着她那个贱人妈了!”


    陆明明有点没明白方青莲的意思,面带疑惑:“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当年不是早就和人跑了吗?”


    方青莲脸上嘲讽的表情更浓,眼底闪过旁人难懂的深意。


    “那个小贱蹄子不信。她觉得那个贱女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也不可能扔下她自己走。”


    说到这,方青莲顿了顿,冷笑一声——


    “所以她一直留在陆家,也是想找那个贱女人的行踪。”


    “或许在她眼里,她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是被陆家藏起来了呢。”


    -


    母女二人重新回到座位上时,都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陆平怀虽然没出声,一直沉默着吃着东西,但是从他的脸色和周身的低气压来看,刚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明和方青莲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谁都没有多说话,只会意的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便都沉默落座了。


    后来那顿饭吃的四个人都有些压抑,饭桌上安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舒灵整个人的情绪更是混乱的要命。


    她一边为刚刚接了陆平怀电话的事情而心慌心虚,一边又在不停想着那通电话到底有没有可能和妈妈有关……


    后来好不容易熬到了结束,她强忍着心里面的翻天覆地,一路还算自然地跟着那一家三口,出了餐厅。


    以往的时候,舒灵是自己被司机接来,然后再和他们一块坐车回去。


    但是今天到了外面,司机开车过来后,陆平怀却忽然出了声。


    “我看你今天有点不清醒,车就不要坐了,自己走回去吧,顺便吹吹冷风醒醒脑子。”


    他这话没有点名道姓,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得出来是在说舒灵。


    旁边的陆明明喝方青莲这会儿都有些意外。


    印象里舒灵很少有惹陆平怀生气的时候,她这些年在陆家向来乖顺,能忍让的地方永远忍让。虽然平日里陆平怀对她态度不冷不热,但至少表面是能看得过去的。


    像今天这样的态度,以往是一次没有过的。


    陆明明一时之间都快控制不住笑出声了,她幸灾乐祸的看了舒灵一眼,故意冲她笑了笑。


    “小灵,那我们就坐车先走了哦。”


    舒灵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只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后来车子开走之后,她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原本想着等他们的车开远之后,她再偷偷拿手机叫个车回店里将就一夜。


    可是哪想屋漏偏逢连夜雨,忙碌一天手机一直没太管,现在再从包里拿出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


    其实这个时候她心里是有点无语的,因为以往陆平怀就说过来吃饭时要身着得体正装,所以她除了穿了精致的裙子以外,还穿了一双细跟的高跟凉鞋。


    鞋子非常漂亮,但就是有点美丽废物那个味道,长时间走路的话……估计脚就废了。


    她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认命的往回走。


    此时整座城市都被夜幕笼罩,头顶的夜空只稀稀拉拉缀了几颗星星,路边路灯折射出来的光线昏暗,地上有被晚风吹动着的婆娑树影。


    舒灵走在那些树影下,身体很疲惫,但思绪却还是混乱的有些亢奋。


    原因无他,是她又想到了那通电话——


    那通,或许和妈妈有关的电话。


    舒灵这么多年还留在陆家,全部都是因为她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妈妈这件事。


    她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妈妈会抛下她自己走了,还是跟什么莫名其妙的“情夫”一块。


    从她的角度来看,哪怕陆家人一直斩钉截铁说妈妈出轨了,她也是不相信的。


    所以这么多年,哪怕陆家上下那样对待她,她也还是“厚着脸皮”留在老宅。


    她总觉得妈妈的突然失踪和陆家人一定脱离不了关系,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放弃寻找妈妈的下落。


    只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真的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她又好像有点冲动的离谱了。


    除了那一瞬间的直觉以外,好像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陆平怀的那通电话和妈妈有关。


    就算是后面他的反应那样大,其实也是能从别的角度解释的。


    毕竟他是那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突然有人擅自动了他的东西,还是手机这样私密性很强的东西……


    他肯定会有一种权威被挑衅了的感觉。


    这种情况,他怎么生气怎么动怒,好像都是合理的?


    舒灵忽然有点茫然,她心里好像被两种强大的念头来回拉扯着,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还应该怎么办。


    她想的出神,完全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更没有看见前方需要下一步的台阶——


    下一秒,踩着高跟鞋的右脚结实的在台阶下踩空,脚踝瞬间折了一下,刺痛感立马就由下至上传了过来。


    舒灵下意识就蹲下捂住了脚踝,正痛得皱眉难忍时,身前忽然缓缓停过了一辆车子。


    是那辆有些眼熟的限量款古斯特,黑色的车身在夜色下依旧存在感很强,做了特殊隐私保护的车窗玻璃此刻映着街景倒影。


    舒灵抬起头时,恰巧里面的人按下了车窗。陆鹤之那张英俊斯文的脸庞,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还是以往熟悉的样子,鼻梁间架着银丝边眼镜,唇边含笑。


    “堂妹,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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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斯特的内饰十分贵气高级,柔软的真皮座椅宽敞舒适。车子内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熏香,木质香调中,还带了一丝冷清的感觉,闻着非常舒服。


    舒灵上车后和陆鹤之一样坐在了后排,腰身被椅背轻托着,身上的疲惫倒是缓解了不少。


    但是……脚踝依然很疼。


    她上车后,陆鹤之恰巧来了一通电话,这会儿他还举着手机在听。


    今天他一改往日的风格,穿了一件黑色的真丝绸面衬衫。


    领口处的纽扣有两颗没系,干净白皙的脖颈连同凸起的喉结完全露在了外面,隐约透着撩人的性感。


    舒灵从这边看,他的侧影非常好看。那张脸依旧带着斯文温润的气质,嘴角扬起了一些弧度,要笑不笑。


    外面夜色掠过,路灯昏黄的光透进来打在他身上,一时还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感。


    “sorry,dearmax,you……”


    他嗓音清醇,低低说着英文时,比平日里更加磁性。


    好像对方提了什么条件,他在拒绝着,语气抱歉却又游刃有余。


    大概五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结束后,他先和前排的章城交代了些工作上的事,接着才转头看向舒灵。


    “还挺巧的,在这边又碰见堂妹了。”


    虽然已经见过两三次了,也有过几个小时的短暂相处,但是此刻舒灵面对陆鹤之时,还是下意识有些拘谨。


    她略微尴尬的笑了下,回道:“确实挺巧的。”


    “这么晚了,堂妹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这边?”


    舒灵不欲多言,有点搪塞的意思,含糊道:“没有一个人,刚刚是和朋友在一起的。”


    她这话说完,陆鹤之并没有马上再回应,反而多看了她两眼。


    女孩子今天穿的很漂亮隆重,一条雾蓝色的连衣长裙,领口做了中v处理,娇嫩雪白的肌肤一整片露在外面。


    她的脖颈真的很纤细,像天鹅的颈子一样,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捏断。


    此刻她已经把眼神挪开了,双眸微微垂着,柔亮的长发半扎着披散在身侧,长度差一小截就要及腰。


    陆鹤之笑着,顺手握住一把旁边的发丝,慢条斯理的再次开口:“其实我刚刚也在芸顶楼上的餐厅里。”


    他这话说的含糊又明显。


    如果别人听见了,估计会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舒灵这会儿听见,却完完全全明白他什么意思。


    很明显,他刚刚应该是已经瞧见了自己和那一家三口在餐厅吃饭,他在揣着答案问问题,而自己却在这种情况下撒了谎。


    “……”舒灵尴尬的都有点无语了,想了想,选择性的回了两句实话,“我做了点事,惹……爸爸不开心了。”


    这些年在外面,舒灵还是喊陆平怀“爸爸”的,毕竟要对外表现出一切都没变的样子,称呼上也是如此。


    她话说得简短,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鹤之听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然后就被单独扔下了?”


    说着,他漫不经心的哼笑了下,声音有些懒,“真惨啊。”


    他说话的时候,握着舒灵头发的那只手还动了动。舒灵能感觉到轻微的拉扯感,不过不严重,也不疼,就是怪让人不自在的。


    她正犹豫要不要主动把头发抽回来呢,陆鹤之那边忽然又开了口:“恨他们吗?”


    他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舒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重新看向他。


    “什么?”


    陆鹤之微微勾着唇,漆黑眼底映着浅笑,隐约间好像还带了些许莫名的……兴奋感?


    “我说,他们这样对你,肯定很恨他们吧?”


    舒灵这下更莫名其妙了,她不知道陆鹤之突然这样说做什么,迟疑了一下,她还是摇摇头。


    “没有。”


    她的回答陆鹤之明显不信。


    顺滑的发丝在指间绕了两圈,他又语气悠悠地开了口:“女孩子总是说谎可不是好习惯。”


    “没有,这次真的没有撒谎。”


    舒灵说完这话,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任何极端的情绪,本质上都是因为「在乎」,可是我不在乎他们,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我其实都不太在意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坦诚自然,确实没有任何说假话的痕迹。


    陆鹤之听完她说的,看了她几秒钟,目光稍淡下去了一些。


    “可是他们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还让你穿成这样走回去,你确定心里任何感觉都没有?”


    “那肯定不是呀,我穿了这么高的鞋子,刚刚又崴了脚踝,心里其实也烦躁的要命……不过也仅仅是烦而已。


    “而且真的算下来,我今天不止经历了这一件事。白天再店里我帮两只狗狗处理好了伤口,它们主人和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刚刚在餐厅吃的牛排也不错,还有……”


    说到这,舒灵微顿一下,脑海中再一次闪过那通电话。


    虽然目前为止,那通电话还不能代表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让她在毫无头绪的茫然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通电话的ip地址她也记下了,m国拉城。这是不是也能算作一点小小的线索?


    总之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她可以沉浸一时的情绪里面,但是不能真的只看见不如意的那一面。


    想到这些,她又重新开了口:“反正今天不止有不如意,也还有好事发生,所以用不着去特意恨谁。”


    说着,她下意识垂了垂眼睛,声音比刚刚稍小了一点,像是和陆鹤之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人生如果只想着恨的话,那也太悲哀了吧……”


    不知为何,舒灵这话说完之后,车子里忽然陷入了一种骤然的安静当中。


    前排的司机和章城都在没人注意的角度,顺着后视镜瞄了一眼后排,司机脸上甚至还闪过了诚惶诚恐的表情。


    舒灵渐渐也察觉到了不对,她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了些莫名其妙的紧绷感,气氛变化的异常诡异。


    她说错什么了吗?应该不会吧……她不是只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吗?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舒灵感觉握着自己头发的那只手又动了动,动作极具温柔——


    “没想到我们小公主的心思这么透彻,真是难得。”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缓,镜片下荡着有些撩人的笑意,隐约间甚至还能让人感觉到无双的艳色。


    舒灵有些失神,没及时回应他的话,不过陆鹤之似乎也并不在意,就那样微笑着转过头,吩咐前排的司机。


    “前面找个路口放三小姐下车。”


    说罢,他又看向舒灵,十分斯文地笑了笑:“我待会儿还有应酬,可能没办法送你回老宅那边,你自己回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陆鹤之这话说得相当客气,舒灵听完也没多想,连连点头。


    “没事的鹤之哥,顺路带了我一段已经很好了。”


    陆鹤之脸上笑意加深,“那就好。”


    司机很快就找到了合适停车的地方,舒灵忍着脚踝上的疼痛下了车。不多时,陆鹤之那边的车窗又降了下来。


    他特意看了眼舒灵已经肿起来的脚踝,然后微微笑了下,十分绅士的模样,温柔叮嘱。


    “你脚上的伤最好冰敷一下,然后再好好上药。不能不当回事,知道吗?”


    舒灵听着他的话,抿了抿唇,点点头。


    “我没事的,鹤之哥,你还有工作就先去忙吧。”


    “好。”陆鹤之眼底笑意温柔,语气也温柔,“那,小公主再见。”


    “……鹤之哥再见。”


    古斯特后排的车窗再一次缓缓关合,外面的夜色完全被隔绝之后,陆鹤之脸上的神色彻底淡了下去。


    他没什么表情的摘下眼镜,拿出口袋巾慢条斯理地在镜片上擦了擦。动作时,他双眸低垂着,脸庞的肤色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原来只有恨的人生,是悲哀的啊……”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轻叹,唇角要笑不笑的微微勾着,明明什么也没做,但周身气息却莫名可怕的让人胆寒。


    章城明显很担心,他下意识喊了一声:“老板……”


    陆鹤之没有理会,片刻之后,他淡声地开口:“去「dark」。”


    听见他的话,章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语气都有些着急的样子。


    “老板,你……”


    陆鹤之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声音依旧不重,但语气却多了让人不敢违抗的沉冷。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最后说一遍,去「dark」。”


    章城没有办法,只能又像平时那样,侧低着头,用完全服从的态度,回——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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