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霍莉赶着车来了。
除了要贸易的大量糖制品之外，她还带来了养牛人部落的消息：
对方希望集体重返阿索城的怀抱。
“……天气越来越冷了，她们又不擅长捕猎，日子并不好过。”霍莉一边整理货物，一边将打听来的真真假假的消息说给云漠听，“据说仅去年冬天，她们部落就因损失了两名成员和三小两大五头牛，其中一名成员还是壮年呢。”
寒风和暴雪对实力强劲的人来说或许是美景，但对挣扎在温饱线上下的人而言，随时可能变成灭顶之灾。
匮乏的燃料、贫瘠的食物，面临同样问题而暴走的野兽……养牛人部落的规模在逐年缩减。
不光是她们，绝大部分脱离了城池的普通人类部族都面临同样的困境。
如果自家没有绿藤、石斧这种有一技之长的强者，那么依附外部强者是最佳选项，没有之一。
云漠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还有多少人？”
“包括现在在我们那边工作的4个，一共43人，老弱和孩子有11人。另外有25头牛，肉牛15头，奶牛10头，还有4头半岁以下的牛崽。”为表诚意，来之前对方都主动告知了。
说得不好听一点，养牛人部落不仅整体战斗力不足，而且近四分之一都是拖油瓶。
就连霍莉听了都有点头痛。
突然来这么多人，能行吗？
她们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呢。
云漠想了想，“明天我见见她们的话语人。”
外界可能普遍觉得养牛人部落很菜，但在云漠看来，完全是因为选错了职业：
那就该是一群农民！一群忙时种地，闲时养牲口的地道农民！
这么多年混在城郊养牛，跟野兽抢地盘，能撑到现在已经算超常发挥了。
没看“借调”到城堡那边帮忙种地养牛的四人组都迅速红光满面起来吗？
有两人还实现了二次发育！
云漠需要人手，而养牛人需要靠山，双方各取所需，这很好。
唯一的问题在话语权。
云漠必须保证领地内没有小团体，有且只有自己一道声音。
养牛人部落要归顺，没问题。
但从今往后，世上不再有养牛人首领，只有阿索城主云漠·克劳德。
次日一早，几名养牛人部落核心成员正式与云漠见面。
云漠很忙，忙到完全没心情跟人绕弯子，上来就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底线和条件：
另外，明年阿索城会大规模开荒，投入最新一批高产良种，并向农夫全程提供技术指导。
居民们承担所有农活儿和养殖、放牧工作，上缴所有生产所得的三成作为税金，七成自由支配，而阿索城则提供安全保障和低廉的医疗服务。
如遇大规模流行病，则领主无偿提供相关预防和救治。
阿索城内部产出的甜品、药品等特产，居民有低价优先购买权，但严禁向外倒卖。
云漠承诺庇护每一位居民，前提是绝对的顺从。
因角色和立场转变，少女的神色平淡，言辞堪称冷漠，与曾经笑盈盈购买奶牛时判若两人。
做商人、盟友和领袖是完全不同的。
很多人适应不了这种身份的转变，用错了方法，最后惨烈收场。
领袖确实可以展现出温和的一面，与追随者打成一片，但要适度。
人类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过分随和只会淡化首领的存在感，降低话语权，引来步步试探、逼近……
说难听一点，说话不好使了。
责任越大，压力越大，而压力化为动力的前提是领袖的绝对权威。
她必须可靠、可敬，甚至必要时需要一点可怕。
养牛人部落靠拢为的是利益，而云漠必须在保障自家利益的前提下，有所收获。
这是底线，没得商量。
几名养牛人管理者立刻就感受到了压力，在绝对优势面前，所有商量好的话术统统无效。
她们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多提哪怕一个条件，这场谈判便会作废。
原来，谈判本身就不存在。
这是一场投诚，一场宣誓效忠……
当天下午，集市上便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新消息：
养牛人全体重返阿索城，接受领主云漠的庇护，原部落就地解散。
消息公示就意味着此事已成定局，云漠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只要以后她不昏聩杀人，养牛人们但凡有二心，都将被视为背叛，为所有种族鄙视、唾弃。
绿藤、石斧和海鹰亲自来道贺。
祝贺云漠正式由单打独斗发展为一支成熟的势力，真正扎根，成为名副其实的领主。
原养牛人首领，现在的阿索城居民阿茜来请示云漠，询问自己这批人接下来的任务。
“收割牧草，大量的牧草，储存柴火。”云漠说，“集市贸易结束后，你们要尽快搬家，并在管家玛雅的指导下捕猎，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储备粮食。”
阿茜认真记下，又询问了来年的开荒计划，心惊胆战地表示，“可是领主大人，我们没有那么多农具和耕牛……”
人均三亩地？！
老天，这怎么可能呢？
奶牛几乎不能干重体力活儿，肉牛虽然可以，但数量不够，农具就更别提了。
这，这莫非是领主大人故意为难？
云漠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
几个【藤蔓翻滚】【画地为牢】丢下去，两米深的巨坑都能挖出来！
领主可不是白当的，该付出的时候就得付出，不能按着居民往死里压榨。
只有将各自的优势利用到极致，才能实现双方利益最大化。
阿茜：“……”
啊，我竟然胆敢有如此肮脏卑劣的想法，我有罪！
云漠多少能理解一点阿茜的心情。
原来再怎么艰难，也是自己当家作主，无拘无束。
现在虽然接受了她的庇护，生命安全确实得到保障，可也失去了权力，难免有落差。
况且“阿索城”这三个字背后充斥着满是血腥味的黑历史，双方了解并不算深，却突然在短时间内实现融合，说不担心，鬼都不信。
胡萝卜加大棒，之前的云漠已经展示过大棒，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出安抚意味的“胡萝卜”。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会和你们一起返回阿索城，并亲自为你们加固房屋。”
云漠清晰地看到了阿茜的变化：她的眼中多出了一丝真正的感激。
几十年下来，养牛人部落已经养成“逐水草而居”“避野兽而居”的生活习惯，住帐篷。
但那种帐篷无论稳固性、保暖性还是安全性，都很差，更无法对抗城堡附近格外凛冽的寒风。
阿茜对此一直很担忧。
盖房子是一门极其精巧的技术，养牛人部落显然并不精通，可如果有木系魔法师的帮忙，困难将不再是困难。
云漠早已想好对策。
想在短时间内建造能安置四十多人和几十头牛的住处并不现实，但植物根系深入地下，就是最好的地基和“钢筋”，如果用魔法【画地为牢】打造帐篷的外骨骼，并用结实的草和泥巴混合涂抹填充，就能立刻得到一层结实又保温的外墙！
得到承诺的阿茜满意离去，已经老迈的背影瞧着都挺拔多了。
傍晚银星到来时，树屋下的大陶罐里正咕嘟嘟煮着骨汤，白色水汽呼哧呼哧从盖子缝隙中喷射出来，浓郁的香气飘散四方。
而云漠正忙里偷闲，跟霍莉制作面条。
原本想做拉面，奈何面粉拉力不够，一拽就断，只好改成手擀面。
天气转凉，食物的储藏期延长，她们一口气做了很多，挂起来晾干。
等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下锅就好，很方便。
骨汤打底，加入大量大角牛肉末和豆泥，搅拌得黏黏糊糊，微烫，几口下去，热力游走，通体舒泰。
银星是代替呼尔雅来邀请云漠去观看矮人族激发冬日魔法阵的。
“哎，这么早？”云漠一怔，“去哪里看？”
集市贸易尚未结束，而且小伙伴海鹰难得来一趟，云漠今天还想去找她玩呢。
银星对人类弟子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倒也欣慰她能在百忙之中主动抽出时间玩耍，“矮人族已于昨日抵达，最迟四天就能完成与精灵族的交易，届时纳林霜也将启程前往会合……”
接头地点离这边并不远，以现在云漠的赶路方式和速度来看，大约两天就能到。
所以她还有两天可以支配。
不过这一来一回最少四天，如果中间再因种种原因停留，很可能不等她回来，集市就结束了。
好在霍莉已经是很成熟的商人了，各族代表也都认识她，完全能够独立完成任务。
离开集市之前，云漠特意找到海鹰，给了她一张下次贸易的订货单。
除了食盐和之前说过的那些干货之外，她还想跟海螺部落的族长交换一些水系魔法材料。
这里有激荡的冷水河和飘着白雪的漫长冬季，但什么都比不过广阔的海洋，那里才是真正孕育顶级水系魔法材料的宝库。
得知她马上要走，海鹰流露出几分不舍，紧紧抓着她的手说：“这么快吗？我们还想好好谢谢你呢。”
上次云漠传授的几种美食烹饪方法早已在海螺部落内部广泛流传，尤其是制作简单的蛋羹，因成本低廉、口感细腻柔滑，备受欢迎。
现在海螺部落成员们的餐桌上，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各种海鸟、海龟甚至是海蛇蒸蛋……
云漠给了海鹰一个拥抱，又送给她几罐甜蜜的果酱，“明年我们还会再见的。”
“啊，首领也曾这么说。”海鹰突然惊讶地笑了下，表示理解之余，黑红的脸上显出几分惆怅，“可是明年再也不是今年了呀。”
哪怕以后还能见面，可现在我心里没说完的话，没来得及传递的热烈的欢喜，都将不复存在。
多么可惜呀！
云漠立刻被这句充满哲学意味的话震撼了，旋即猛然意识到，随着魔法的精进，她似乎确实在逐步丧失人性。
并不是说云漠开始变得冷酷无情，没有人味儿，而是她终于明白了精灵们口中“魔法师终将变成魔法生物”的真正含义。
因魔法元素日复一日的淬炼，魔法师们的肉/体会逐渐无限趋近永恒。
就像海鹰口中的部落首领，就像云漠，哪怕她们不刻意炫耀，也会本能地觉得，既然我注定拥有几百年的生命，那么区区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得更残酷一点，在生命这方面，云漠已经成为人类中的富翁，她计算时间的最基本单位已经和普通人类有了本质区别。
魔法，多么神奇，又是多么可怕。
第52章 敲打
去观礼的路上，云漠问矮人族长什么样子，如何区分。
银星却笑而不语，笑容中透出几分神秘兮兮的促狭。
云漠也只好暂时将疑惑压在心底，集中精力赶路。
见到矮人族的瞬间，云漠就明白为什么银星之前一直不回答了。
因为没必要。
真的太显眼了，尤其跟修长俊美的精灵族站在一起时，矮人族就像黑夜里的火把，高山间的洼地，如此清晰。
矮人族人如其名，不管男女老少，个头都非常矮，平均身高大约1米5左右。
她们相貌平庸，各个都有一团杂草似的卷发，包括眉毛在内的毛发相当浓密。
她们的身体异常粗壮结实，宽且厚。尤其是一双手臂，胳膊几乎赶得上精灵的腰那么粗。
从远处看去，活像一团团纠结的风滚草。
其中一个中年女性矮人被几个族人簇拥着，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此行的头领，矮人族的新生代领袖。
她的脸蛋红红的，头发也红红的，穿着特意染成红色的皮甲，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铁锤，整个人都像一团随时可能燃烧、爆炸的火。
只是一眼，云漠就觉得这个人的脾气肯定非常火爆。
矮人族给云漠的感觉不仅如此，还有一种肉眼不可见的近乎第六感的魔法反馈。
厌恶，排斥，得意。
这也不意外。
云漠是木系魔法师，火克木，精通火系魔法的矮人族领袖自然是木系魔法师的天敌，避之不及。
但云漠又掌握了一定的水系魔法，水克火，她同时又是矮人族的天敌。
这就很有意思了。
显然对方也有类似的感受，看过来的眼神中都带了点打量，似乎在评估这个人类的斤两。
精灵们并不插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现场虽然只有云漠一个人类，但她出身贵族，又刚在几天前打造了一支成型的势力，成为名副其实的领主，也可视为人族代表，理应得到应有的尊重。
但尊重的前提是对实力的认可，这方面谁也插不上话。
就连一直对云漠关爱有加的银星，也没有开口。
不知是矮人族生性张狂，还是火系魔法师都是如此，这名矮人的精神力波动异常活跃，连带着她周围的温度都比别处高，里里外外透着股跃跃欲试。
其实最近云漠已经开始学习精神力约束，一来可以防止对手窥探、预估自己的实力，二来也是精神力锻炼的一种，类似书法练习中的控笔。
但是现在，面对陌生对手近乎直白的挑衅，云漠久违地解除了约束。
不知哪儿来的默契，在精灵的地盘上，两位异族魔法师出其不意地进行了第一次精神力对抗。
无数精神力触手潮水般倾泻而出，□□撞在一起，又进一步引发了魔法元素共鸣，竟形成了小规模的魔力潮汐！
精神力撞击的瞬间，云漠的脑仁儿仿佛被人狠狠抡了一锤，霎那间头晕目眩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粗暴，堪称低级浪费的蛮牛式摸底！
但异常高效。
两股精神力迅速回缩，魔力潮汐瞬间消散。
矮人也没讨到好，毛发下一张大红脸瞬间变成大白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考虑到双方的年龄差距，结果很耐人寻味。
那名首领模样的矮人率先向云漠颔首示意。
她动作的瞬间，云漠也低下头去。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双方几乎是同时向对方表达了善意。
矮人说：“你的魔法造诣已经远远超越了年龄，这非常了不起。”
云漠最欣赏能屈能伸的人，几乎立刻将对她的评价拔高了一节，然后投桃报李，对对方的魔法水平大加夸赞，语气和表情都极尽诚恳。
警报解除，一度陷入凝滞的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仅限矮人。
银星看向云漠的眼神非常熟悉，熟悉到可怜的人类学徒已经开始皮紧、发毛了。
当初她沉迷于精神力探索而导致昏厥，引发大乱，醒来时就是这种感觉……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精神力的直接碰撞都有极高的风险，稍有差池就可能伤及魔法师的精神力本源，人就废了。
意识到一场训斥在所难免，云漠缩了缩脖子，很识趣地闭了嘴，乖乖向后退去。
她下意识偷看另一位老师的反应，意外又不那么意外地发现，纳林霜的表情竟很平静，看过来的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鼓励？
此时矮人们已经开始与精灵们交谈。
从整体实力来看，精灵族无疑占据主导地位，现在大家又都站在精灵的地盘上。
但这次是精灵族有求于人，况且矮人族性格冲动易爆又自大，也不肯轻易低头……于是整场对话变得非常有趣：
现场矮人语和精灵语横飞，激射的流矢般刺破空气，谁也不肯主动讲对方的语言，但偏偏又熟悉对方的语言，完全能听懂……
云漠只听得懂精灵语，见迟迟不进入正题，就小心翼翼地蹭到后方看似无所事事的紫叶身边，低声问：“不是简单的魔法阵激活么？”
怎么听着东拉西扯的，精灵族似乎在谴责矮人的肆意妄为，对精灵族的朋友和客人不够尊重什么的，事后还涉及到什么贸易。
隐隐觉得自己被当成突破口的云漠不免有些担忧，这是我一个外人能听的内容吗？
该不会被灭口吧？
紫叶显然对此早已习惯，很有点百无聊赖的样子，几乎立刻就为人类朋友解惑。
据紫叶说，矮人族这趟除了要交换铁、银、煤等各种矿产之外，采购清单上还有许多药剂和部分魔法矿石粉末。
“魔法粉末？”云漠好奇地问，“绘制魔法阵的那种吗？”
可是浩瀚森林内部有专供火系魔法阵的材料吗？
根据魔法元素聚集定律来看，长期生活在火山附近的矮人族才更容易得到吧？
大约是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大，银星还抽空回头丢了个眼神：
一边玩儿去！
云漠和紫叶对视一眼，见场上暂时没有结束的意思，索性悄悄退出去。
作为巡逻队成员，紫叶这种行为堪称光明正大的翘班，想了下，还是三下两下上了树，占据制高点警戒起来。
云漠也跟着上去，发现这里视野极好，谈判现场尽收眼底。
“并不是，”紫叶坐在树梢上，晃动着长腿，继续刚才的话题，“矮人拥有相当高明的锻造技巧，但有时候技巧也需要一点辅助……”
这里是下风口，可以大声一点说话，精灵的声音听上去更灵动了，仿佛被揉碎在风中的鸟羽。
矮人族在锻造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但是很多客观条件严重限制了她们的发挥，比如匮乏的矿石原料，以及火焰的温度。
精灵国境内有数座矿石、数条矿脉，但相当一部分并不纯粹，含有大量的伴生矿。
其中一种伴生矿非常特殊。
如果单独拿出来看，它既不美观，也没有延展性，不够硬也不够软，可以说一无是处。
但就是这种貌似一无是处的玩意儿，一旦与某种药剂混合，就能瞬间迸发出白色的火焰。
这种火焰的温度超乎想象，能瞬间把血肉之躯变成灰烬，足以融化一切坚硬的魔法材料。
助燃剂！
云漠不禁在心中暗叹，精灵掌握了助燃剂，可算是掐住矮人族的命脉了。
“外界一直合理怀疑矮人族和地精有血缘关系，贪婪、龌龊、狡诈……”紫叶幽幽道，“每年这个时候，矮人族总会想方设法压价。”
而精灵族也不是什么冤大头，也总会想尽办法阻止。
这次云漠和矮人新领袖的冲突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你多大，孩子多大？她不知道精神力冲撞的后果和危险性，你也不懂吗？
要知道人类可是两位精灵大师的弟子，你在我们的地盘上欺负我家人，怎么也要给个交代吧？
曾经被戏称为“地精”的云漠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就知道这些寿命赛王八的生物没那么单纯！
说话间，矮人和精灵的推拉终于告一段落.
大约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那名矮人族领袖终于开始吟唱。
几乎是瞬间，云漠和紫叶便齐齐皱起眉头。
来自灵魂的本能的不适让包括她们在内的现场所有精灵开始召唤水系魔法元素，对抗空气中疯狂聚拢、波动的火系魔法元素。
狂躁，破坏，暴虐……
云漠近乎实质地感受到了火系魔法的攻击性。
整个过程其实很短暂，但对同为魔法师的云漠而言，却像几个小时那样漫长。
随着吟唱结束，沉寂已久的魔法阵突然发出阵阵嗡鸣，赤红光芒流水般沿着铭文轨迹狂奔，迅速铺满了整片地面……
不过短短几息，空气中的寒意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干燥。
啊，舒服！
要是家里也有这么一个就好了，这才是真正的节能环保。
见云漠久久不说话，紫叶高高扬起一边的眉毛，“收起你危险的想法。”
云漠：“……我还没说呢！”
精灵漂亮的绿眸中流露出看透一切的笃定。
“好吧，”云漠无奈道，“我确实在想能不能跟矮人族做一笔交易。你知道的，这里的冬天实在太漫长，太难熬了。”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阿索城近山靠林，冷空气四通八达，而偏偏那座城堡又在制高点，冬天完全就是冰窖！
要不然她也不会急于跟精灵做煤炭买卖。
换来的煤炭都是有数的，只够城堡用一个冬天。
可现在她刚收拢了一批居民，还有几十头宝贵的家畜……
第一个冬天格外关键，将直接关系到领袖在居民们心中的真实分量和以后的凝聚力，所以云漠绝不允许减员！
虽说附近根本不缺柴火，可如果能在城堡内绘制火系魔法阵，哪怕只是最便宜的，只能维持十几天的那种，就能节省许多燃料。
“矮人是世上最奸诈最贪婪的生物，人类的卑劣在她们面前不值一提。”漂亮的精灵口中吐出堪称恶毒的评价，俯视着矮人的眼神毫无感情，“只要流露出一丝渴望，那些小矮子就会像夜魔一样贴上来……她们会利用各种机会，想尽一切办法耍诈，所谓的契约、协议，分量在她们眼中并不比火焰燃烧后的灰烬重多少，直到榨干你的最后一丝价值和财富。”
对强大的对手，她们欺骗；对弱小的对手，她们明抢。
曾有人类委托矮人族锻造珍宝，可到了最后，那珍宝竟成了矮人族的……
过去几千年的岁月中，不知多少生物都是这样无知无觉的落入了矮人族的陷阱。
“至于魔法阵，”紫叶微微眯起双眼，“在得到纳林霜大师的真正认可之前，我不建议你与矮人族进行任何铭文交易。”
矮人族内部也有铭文大师，专攻欺诈，而偏偏铭文是一门极其精妙的学问，可能几根不起眼的回路调整就攻守转换。
谁知道魔法阵一旦激活，得到的是温暖如春的城堡，还是焚烧一切的石棺呢？
反正贵金属和高等魔法材料都不可燃，矮人族最喜欢帮忙清理火场啦。
云漠：“……”
很好，她已经原地打消了念头。
难怪呀，难怪只是激发魔法阵这么点小事，现场竟然还有那么多武力充沛的精灵“围观”，连一向深居简出的纳林霜老师都来了。
这是防备矮人族趁机动手脚呢！
烧柴吧，烧柴就挺好的！
办完正事后，那名跟云漠切磋过的矮人似乎还想过来跟云漠寒暄，但马上就被精灵们礼貌又坚决地请走。
银星和纳林霜留下了。
前者当场把云漠训斥一通，严令她以后不许随便进行精神力对抗，“你不会想知道精神核心受损的下场的。”
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师能承受那种从“无所不能”“近神”的云端坠落的巨大落差。
这个弟子什么都好，韧性高，天赋好，唯独一点，喜欢冒险，经常让银星有种失控的无奈。
“你太紧张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纳林霜却对老友这么说，“所有生灵都渴望强大的力量，年轻的魔法师们想要炫耀，想要证明自己，再合理不过了，无需苛责。”
铭文大师的语气非常平静，甚至有点漫不经心的闲适，但云漠却硬生生从里面听出深秋般沉稳又刺骨的凌冽。
果然，下一秒就听铭文大师轻飘飘地丢出一句，“幼崽不正是如此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盲目自信……”
不等精灵充分展示自己丰富的词汇量，云漠就麻溜儿选择从心，诚恳道：“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纳林霜的意思很明白：
我一直都很讨厌带崽子，之所以没撵你走，就是因为你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自律。
一旦丧失了这种品质，那么我们的师徒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而只要没有了师徒牵绊，那么外面的崽子怎么作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同一件事，不同的处理方式，将银星和纳林霜截然不同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银星性情宽厚，包容性极强，轻易不会舍弃情谊。
但纳林霜不同。
这位声名在外的铭文大师是真的天性冷漠，容忍力相当有限，一旦发现对方不再符合自己的预期，就会果断放弃。
事实说明，刚柔并济有奇效，不仅云漠瞬间乖巧，就连一贯跳脱的紫叶也跟着稳重了好几天。
云漠这次出来不能久留，抽空去六角藏书室抄了点笔记之后就匆匆离去。
回到集市时，贸易已至尾声，大部分参与者都已离去。
据霍莉说，海螺部落两天前就走了，“海边风雪大，她们说不赶紧走的话可能会遇到雪灾。”
临走前，海鹰还来过一趟，见云漠未归，难掩失落的走了。
第53章 建设
虽然之前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但没能跟小伙伴道别，云漠还是有点遗憾。
矮人和精灵的贸易尚未结束，纳林霜暂时不能赶回来上课，倒是让云漠得了几天假期，正好回领地安排新加入的成员们。
天气越来越冷，别的不说，屋子一定要尽快收拾起来。
前任养牛人首领阿茜已经跟族人们简单交接过，派几人先回去传达消息、收拾行李，估计现在都开始往阿索城那边迁移了。
霍莉和阿茜等人分别赶着几辆大车，车上装满换来的兽皮、粮食和肉干、布料、针线等物，根本走不快，云漠也没有再利用魔法藤蔓赶路，而是跟她们一起坐车，这才发现曾经杂草丛生的荒地里，竟也隐隐有了路。
十一月中旬已经很冷了，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硬的，像小刀子往脸上戳，没一会儿都麻了。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阿茜都会开启忧愁模式，担心族人们能否应对凛冬。
但今年……她抬头看着前面的车子，心头火热。
有木系魔法师的庇护，我们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但木系魔法师本人现在却不太好。
木轮车没有缓冲，天气又冷，地面冻得硬邦邦的，都快把人的心肝脾肺颠出来了。
已经很久不坐车的云漠怀疑自己的脑浆都要被搅匀了，当场下定决心，开春后就修路！
不光从城堡到集市，城堡和甜品屋之间的林子里也要修！
要致富，先修路！
不先修好路，普通人的活动半径都被限制死了，谈什么贸易！
抬头能看到城堡高高的塔尖时，霍莉就用力吹响牛角。
很快，塔楼顶端燃起火光，低沉的钟声响了三声，表示一切正常。
玛雅姨妈则带人在门口迎接，马车刚停稳，霍莉便组织人开始搬运。
云漠问候了玛雅姨妈，讲了养牛人的事，又指着城堡东侧大约五百米的空地说：“我准备在那里建一排房子，明年开荒。”
之前四名养牛人就住在那里，这个距离既能保证足够的掌控力，又不会影响彼此的生活。
如果后期真的遭遇外敌入侵，也能在第一时间组织攻防战和撤退。
“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农具。”玛雅姨妈说。
这座城堡之前就是个瞭望塔，完全不具备农耕职能，现在她们用的几样农具，还是当初的看守人闲来无事种花、割草用的。
简单的一亩地、小菜园倒是可以修修补补将就，可如果真的要扩大到几十亩、上百亩……
“之前我去了一趟精灵王国，见到了矮人族，抽空跟她们谈了一笔交易，”云漠说，“半个月之内，她们就会将农具送到南面支流的甜品屋。”
农具只需要用到最基础的铁矿石，也不需要任何附魔和额外锻打，制作起来很简单。
相应的，利润也不高。
所以云漠跟矮人谈这笔买卖时，对方就非常热情地推荐附魔道具，“自动清洁、永久锋利，只需要一个金币！同为魔法师的你一定明白魔法道具的珍贵吧？”
被当成冤大头的云漠：“……”
我疯了吗？
用一枚金币买套农具？！
话说我来这里快一年了，还没见过金币长什么样儿呢！
而且你只知道我是魔法师，不知道我也略通铭文吧？！
什么大师级作品啊，你就敢狮子大开口，要我一个金币！
见云漠没反应，矮人还不死心，“或者等值的银币、宝石、魔法材料也可以，我们接受借贷，现场签订契约，由可靠的地精朋友作保。”
地精，除矮人之外，另一种臭名昭著的奇特生物，知名行脚商人团体，专门游走在各种族之间从事各种匪夷所思的贸易。
地精非常热衷于卖假货、以次充好……如果你不懂行，就等着被坑吧！
但如果你懂行，地精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最可爱的交易伙伴，因为无论你想找的货物多么稀有、刁钻，它们总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当然，劳务费也贵得惊人。
云漠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空洞的“哈”。
你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啊！
地精最令人不齿的点不是宰客，而是追债。
只要你签订了契约，无论是否自愿，从契约魔法生效那一刻起，地精们便会上天入地追债，不能如期偿还的，就会沦为地精们的食物。
是的，它们吃人。
于是云漠当场就拒绝了矮人的提议，并相当坚决的表示，如果再啰嗦就不买了。
她宁肯带领一群人用手拔草、用牙齿收割，也绝不会跟矮人和地精赊账！
结束回忆的云漠打了个哆嗦，觉得有点恶心，龇牙咧嘴地收回思绪。
“人畜增多，篱笆也要扩大、加固一下，用泥巴混合杂草涂抹，中间夹石块或烧制的土坯。”她对玛雅姨妈说。
被誉为“白色死神”的大雪随时可能到来，万物凋零，动物们没有食物来源，为了生存，极有可能冒险深入人类驻地觅食。
之前这里没人也就算了，可现在她们来了，或许在某些魔兽眼中，这里就是散发着热气的可口肉罐头。
简单估算了一下工作量，玛雅姨妈顿时严肃起来，“这可不是什么简单活儿。”
如果只有她们五个人，直接缩在石头城堡里就行，可现在足足有四五十人，就必须建起成规模的防御体系。
阿索城终于又要变成人类城池的样子了。
“最晚后天那些人就会到，”云漠充满希望地说，“成年壮劳力有近30人，还有几十头牛，抓紧点儿，肯定能赶在第一场雪到来前完工。”
一听有这么多帮手，玛雅姨妈也跟着高兴，“那就好。”
“另外，我还打算绘制几个攻击型魔法阵……”云漠点了几个有明显野兽活动痕迹的位置，“需要你们帮我收集一点材料。”
如果来的只是普通人类和野猪、狼之类的动物倒没什么，只怕有魔法生物。
云漠就曾遭遇到的红头鸟、电球鱼，石斧等人也时常面对野蜂，都有一定的魔法天赋。
按照这个比例估算，浩瀚森林和无尽黑山中一定有为数不少的魔法生物，真发起狠来，它们的实力足可秒杀普通人类。
【画地为牢】【荆棘突刺】都可以作为攻击手段，又能示警，而且只需要几种植物的汁液就好，成本非常低廉。
晚上，玛雅姨妈亲自烤了白面包，做了奶油蘑菇浓汤，煮了兔肉，还用秋天晒的蔬菜干做了大杂烩，非常丰盛。
奶油蘑菇浓汤异常鲜美，一碗下肚，云漠胃口大开，先用黄油抹了几片白面包吃，又挖兔肉和蔬菜杂烩。
壁炉里烧得正旺，热乎乎的食物下肚，云漠的额头都吃出汗来。
饭后，大显身手的玛雅姨妈还端出一盘金灿灿的栗子挞。
混合了大量油脂的挞皮厚重扎实，酥得掉渣，里面浅黄棕色的的栗子肉细腻浓郁，香甜极了！
云漠本来觉得自己吃饱了，但闻到这个味道，一不留神又吃了两大块！
“这栗子真甜真糯，”她赞不绝口，“用来炖鸡肯定也很不错。”
玛雅姨妈就大声夸赞起小河来，“这可都是她捡的。”
小河年纪小，大家都不让她做重活儿，小家伙有空就去附近林子里、草地上晃悠，各种蘑菇、野菜、坚果的，看见了就往篮子里丢，每天都能带回来好多。
云漠也狠狠夸了小河一遍，把小姑娘兴奋得不行，脸蛋通红，双眼发亮，恨不得立刻就提着篮子跑出去，再捡点什么回来。
第二天上午，养牛人搬家大队就到了。
玛雅姨妈立刻带着大河进一步统计了人数、牲口数量，上报给云漠，并根据各自的亲缘关系建立户籍册子，标注好年龄、特长甚至是健康状况等。
云漠马上用魔法【画地为牢】建造起房屋外骨骼，又指导她们趁着土地彻底冻透之前做泥墙、烧土坯。
见部分牲口有点瘦，云漠又让阿茜去找霍莉要棕糖，“给它们吃点好的。”
低温会成倍消耗能量，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都会努力积蓄脂肪抵御严寒，高热量的糖水能在短时间内迅速补充牲畜缺少的养分，为它们挂上一层肥膘。
这不仅有利于动物的健康，也能大大延长奶牛的泌乳期。
糖水！
别说牲畜，就连养牛人自己一年到头都不怎么见甜味儿！
多少有点嫉妒。
但真正的养殖人都是最疼爱牲畜的，云漠的这种行为也彰显了诚意和实力，许多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养牛人，突然就觉得无比安心。
没了后顾之忧的新伙伴们干劲十足，大冷天的硬是干出一身大汗，外套都穿不住了。
五天后，估摸着精灵那边的事情也该忙完了，云漠再次回到灰杉托尼的树屋里，继续铭文学习。
精灵族的“集中供暖”似乎是严冬到来的信号，云漠刚回来，气温就开始暴跌。
地上的银霜直到中午才开始消散。
她抽空让托尼汇总了附近植物们的健康状况，多余的枝条该修剪就修剪，营养不够的赶紧补一补，都预备好过冬。
小猴子蒲公英也来了一趟，缩着脖子冻得够呛，还给云漠带了两个大松果。
云漠摸了摸瑟瑟发抖的猴头，招呼它进来一起烤火，“要跟我回去吗？”
小猴子学着她的样子，伸出两只毛绒绒的手烘烤着，双眼微眯，毛脸上显出几分惬意。
但烤完火之后，蒲公英还是离开了。
亲近人类是一回事，彻底离开族群与许多人类长期生活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跟托尼汇合的第四天，下雪了。
好大的雪。
云漠半夜就被呼啸的风声惊醒，微微推开一条窗缝，就见外面铺天盖地都是鹅毛。
有几片打折卷而落到她脸上，冻得她直缩脖子。
灰杉抗冻，这点雪对托尼来说反而很畅快，整个后半夜，云漠脑海中都回荡着托尼近乎魔性的欢呼：
“雪雪雪！舒服舒服舒服！”
这天去上铭文课时，纳林霜盯着满头白雪的云漠看了好一会儿，当天傍晚就放了寒假。
当然，还有海量作业。
“草变绿之后再来找我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漫长假期，卷了将近一年的云漠忽然有点不适应。
这寒假可有两个多月呀！
“老师，冬天您会回到森林里去吗？”
这边确实太荒凉了，“集中供暖”几乎照顾不到。
“不。”纳林霜摇头。
多年来离群索居的习惯让纳林霜根本无法忍受长时间的喧闹，且不说守护魔法大阵的职责，各种魔法道具也足够纳林霜度过漫漫寒冬。
云漠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
空巢老精裹着毛毯，抱着冒热气的茶杯守着篝火，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你在想什么恶心的东西？”
“啊没什么！”
第54章 金色
云漠赶紧晃晃脑袋，试图把那副诡异的画面从脑海中丢出去。
“如果天气好的话，我还能来向您请教吗？”
作业可真不少。
除了基础的构建铭文之外，还有“掌握三个新木系魔法”“绘制两个水系魔法阵”“制作精神力恢复药剂或外伤治愈药剂中的任意一种”“尝试与风系魔法元素建立联系”“尝试使用冰系魔法”。
最后两门作业涉及到跨界，允许失败，但必须有失败总结论文。
难度都不小。
尤其是药剂制作，云漠只见纳林霜操作了三次，只有三次！
这就让我上手了？
纳林霜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没拒绝就是答应了！
云漠懂。
人类弟子离开之后，纳林霜的树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伴着噼啪燃烧的篝火和呼啸的寒风，精灵再次沉浸在永无止境的铭文海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精灵忽然觉得有些渴，抬手摸向茶杯，轻飘飘的。
空荡荡的茶杯里，只在底部残存着几滴凉透的汁液。
正常情况下，人类弟子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纳林霜突然想起对方已经放了假，离开了。
没人煮茶。
没人添柴。
壁炉内柴火已经全都变成罩着白灰的通透的红色，火苗也有些微弱，随时可能熄灭。
纳林霜愣了下，终于意识到，屋子里有些安静地过分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精灵想。
纳林霜在原地坐了几秒钟，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稍显生疏地烧水、煮茶，再顺手往壁炉里丢几根木柴。
柴火将火堆砸得火星四射，漂亮的火堆晃了几下，轰然坍塌。
火舌扭动几下，顺着崭新的燃料蔓延，火堆重新壮大起来。
不一会儿，茶壶中的水翻滚起来，壶嘴和壶盖缝隙中尖叫着喷出水汽。
纳林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点难喝。
难喝的茶水诡异的激活精灵的味蕾，纳林霜记得人类走之前说了什么，哦，她给自己提前做了不少馅儿饼。
纳林霜来到厨房，果然在窗外发现了用藤蔓罩着的大包裹。
现在天气冷，白天都冻得硬邦邦的，多放几天也不会坏掉。
云漠甚至还提前在沙漏上划了一条线，当漏下来的沙子堆积到这个位置就能吃了。
烤熟的馅儿饼外皮金黄酥脆，还有不少油脂从面皮薄的地方渗出来，变成柔韧的“肉锅巴”，口感很出色。
隔绝了大雪的窗边，纳林霜慢慢享用着晚餐。
纳林霜享受孤独，不过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细致的关心还不错……
关心本人第二天一早就告别托尼，回到城堡里去了。
得知她能在家里待两个月，大家都跟找到主心骨似的，高兴坏了。
昨天矮人就把订的农具送来了，锄头、镰刀、铁锨各二十副，另有若干菜刀、铁锅、烧烤用的铁架子和铁板。
不过农具都只有铁头，木质把杆需要自配，锅铲、勺子什么的也要用木头做。
云漠检查了下，发现品质都很不错。
就是前去贸易的霍莉忍不住说：“来的几个矮人怪怪的，总说这样的农具容易坏，极力推荐什么魔法道具……”
云漠失笑，还真是她们的作风。
“听听就算了。”
土木混合结构的围墙搭建工作已进入尾声，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手，玛雅姨妈根据新居民们的特长分成几个组，分别安排了缝纫、收集柴火、采集坚果的活儿。
新居民的衣服都很破旧了，大部分手脚、耳朵上还有冻疮，现在刚入冬呢，就开始红肿开裂了。
玛雅姨妈整理了需求量，自己在仓库清单上登记，拿了许多兔皮给她们做冬装。
又去药材储藏室拿了些药材回来，交给阿茜，让她自己带人煮水，每天充分浸泡后再涂抹药膏。
冻疮放任不管的话会出大问题的，不仅影响工作，还可能为了保命被迫截肢……
几名新居民顿时感动落泪，尤其几个之前就被迫砍断自己的手指、脚趾的，当场就呜呜哭起来。
多么善良的人啊！
缝纫组多是腿脚不便、体力差的老弱，之前一直担心来到新领地后，会因无用而被抛弃，现在领了活儿，顿时容光焕发，飞针走线麻利极了！
而采集坚果的队伍则由小河带领。
这个小姑娘脑子里仿佛安装了食物雷达，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最好最多的坚果，就在今天，她又发现了一棵挂满松球的大树！
霍莉还特意为小河制作了一枚木头徽章，说这是小队长的标识。
小河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出门前一脸郑重地戴上，回家后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用手绢包好，以备下次使用。
玛雅姨妈将领地打理得井井有条，大河跟着出出进进，也长进不少，人都自信了。
“不过人一多，我们需要处理的事情也跟着多起来，”玛雅姨妈叹了口气，“可能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做那么多活儿了。”
对外贸易还要继续，可现在玛雅姨妈、霍莉，甚至是大小河姐妹俩都成了名副其实的管理层，除了小河，其余三人真正能用来干活的时间很少很少。
玛雅姨妈的意思是，可以从新居民中挑选几个老实忠心、手脚勤快的年轻人，以后专门从事棕糖和甜品制作。
云漠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何必拉这么多人回来呢？她又不是闲得没事做。
次日一早，玛雅姨妈便召集所有居民，由领主大人亲口宣布了这个消息。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入选成功后，每名成员每个月还能额外得到几勺棕糖、几块点心做福利。
人群顿时沸腾了。
“甜品制作？！棕糖？！那种秘技也是我们可以学习的吗？”
“额外福利？老天，那岂不是不用纳税？”
一位四十多岁的母亲忍不住哀求道：“只要年轻人吗？曾经部落里的大部分饭都是我做的，我对这个活儿非常拿手！”
玛雅姨妈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发现无人反对，就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便以眼神询问云漠。
云漠笑着说：“这份活计可不轻快，几乎要从早站到晚，还要揉面皮、搬运沉重的食材等等。”
在这个时空和时代背景，普通人类的寿命并不长，60随就算高龄了，所以要年轻人的本意是能干重活儿。
那位母亲立刻不顾寒冷，撸起自己的衣袖，将粗壮的臂膀展示出来，“领主大人，别看我年纪大了些，但依旧很强壮，可以一口气灌满整口水缸呢！”
她养活了两个孩子，大的正是能吃的年纪，小的经常生病，需要很多药材。
之前大家都说，今年冬天一定会特别冷，她的小女儿可能坚持不到春天。
她伤心极了，每天都要流泪。
最近小姑娘也会睁着大眼睛问：“妈妈，我要死了吗？”
她知道妈妈和姐姐每天都在努力养牛，希望能多卖一点牛奶换药。
我太坏了，也太痛了，她想。
几天前，母亲还只能空洞无力地安慰，可现在不同了。
“不，你不会的，领主大人是强大的魔法师，拥有很多药材，一定会治好你的！”
但换取药材需要付出劳动。
云漠看到了她眼底的渴望，不像别人是对好生活的渴望，而是求生，一种求生的执念。
“好吧，反正需要考核，如果你能通过的话，当然可以留下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草，领主大人，感谢您的慷慨和仁慈！”
平民是没有姓氏的，大家也都不识字，只是乱取，看见什么、想到什么就用什么。
就像大小河两姐妹，因为族人就生活在河边，妈妈生姐姐的时候是夏天，水位上涨，是条大河；生妹妹的时候正逢枯水期，水位暴跌，就叫小河。
听说可以公平竞争，一大半人都报名参加考核，结果是青草果然遥遥领先。
在这个烹饪水平极其落后的时空，青草凭借对食材的熟悉和勉强算得上精巧的切割技巧，以及掌管柴火堆和烧烤一心二用的基础技能，斩获碾压般的优势。
云漠都看乐了，“从今天起，青草，你就是烹饪小队长了。你将在霍莉女士的教导下进一步学习技巧，并教导、约束下面的人，能做到吗？”
除青草之外，还有四人最终入选，最大的21岁，最小的只有13岁。
水平嘛，只能说聊胜于无，但手脚都很麻利，多少有点天分，有继续培养的价值，也比较爱干净。
尤其是最后一条，对餐饮行业至关重要。
青草激动坏了，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竟然要跪下亲吻云漠的脚尖。
云漠吓得原地起跳，“有什么话就好好说！”
她可不想搞奴隶主那一套。
青草局促地搓着手，饱经沧桑的脸涨得通红，继而发紫，看上去简直要把自己憋死了。
她的嘴巴不断开合，紧张地吞咽着唾沫，最后才声音颤抖地恳求道：“领主大人，我，我可不可以提前支取报酬……”
在场的其他养牛人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敢啊！
太可怕了，太过分了！
万一领主大人觉得你贪婪，将你赶出去怎么办！
青草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没有办法，只能羞愧地低下头颅，任由泪水滑落，“领主大人，我，我的女儿快要死了，我没有办法……”
或许我真的太过分了，青草默默地想，如果领主大人不是这么和气，我一定不敢开口。
但既然窥见了一丝希望，一个母亲怎么可以不试试就放弃呢？
“带我去看看。”
平静的声音在青草头顶响起。
她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久才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
“带我去看看。”云漠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没有想象中的怒火。
“啊对对，好的好的！”青草喜极而泣，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她太高兴了，也太激动了，中间甚至摔了一跤。
青草的小女儿确实病得很重，她在发烧。
云漠立刻让青草打来清水，先给小姑娘物理降温，然后请玛雅姨妈开库房，支取药材熬药，“烧了几天？”
因为不确定是否有传染性，云漠进门前特意戴了面罩，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另一个大点的女孩儿抽泣着回答，“三天，但是前两天没有这么热。”
她曾亲眼目睹部落中的长辈们滚烫着死去，妹妹也会这样吗？
云漠想了下，直接将药量加倍。
这个剂量肯定有点重，或许会有后遗症，但病人烧了足足三天，已经有休克的征兆，再不赶紧退烧命都要没了。
“怎么生病的？受凉还是怎么？”云漠问。
必须尽快确定病因，万一是传染性的，那可是个大麻烦。
青草已经止住眼泪，红着眼眶说：“秋天的时候她帮我放牛，不小心摔了一跤，腿磕破了，伤口一直没有好。”
感染！
云漠立刻掀开被子，果然在小姑娘的大腿上发现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伤口上覆盖着“纱布”，但布片已经完全盖不住了，侧面露出的伤口严重感染化脓，红肿的边缘高高鼓起，缓缓渗出许多恶心的恶臭液体。
青草母女惶恐极了，二话不说噗通跪下，“领主大人，怎么能让您……”
云漠催生出细细的藤蔓，直接将那块脏兮兮的“纱布”挑飞，扔到火堆中焚烧，“不亲眼看看病患的情况怎么能治病呢？去告诉玛雅女士，我需要干净的布料和热水，布料要先在水里反复煮开，再找霍莉要麻痹药水，快去，马上。”
养牛人部落的生存条件很差，并没有多少富余，这块包扎伤口的布片都不知多久没换了，仿佛随时都会滋生出驱虫，看上去非常恶心。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让伤口暴露呢，以现在的气温，反而不容易感染。
云漠立刻决定，今晚就紧急召开医疗卫生科普！
母女二人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地去了。
作为曾经的户外求生达人，云漠有着相当丰富的外伤处理经验和急救常识。
纱布和热水就位后，她先反复清洗了自己的双手，用麻痹菇的汁液涂抹伤口，然后用纱布一遍又一遍擦拭，直至腐肉完全清除，露出内部新鲜的肌肉组织。
在“麻药”的作用下，小姑娘并未感觉到多少疼痛，仍是昏昏沉沉的。
接下来洒药粉、包扎的活儿就可以交给青草母女了。
“记住，包扎的布条每天都要更换，更换前要像我刚才那样先清理干净……最重要的是，动手前要先消毒，嗯，就是洗手，反复洗手，必须用肥皂洗手，不可以偷懒。”
做完这一切之后，药汤也熬好了，直接灌下去。
猛药确实有效，仅仅一个小时后，小姑娘的体温就降下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青草母女更是哭着要给云漠磕头，谁都拦不住。
这是一无所有的人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感谢方式了。
几乎是同时，云漠隐约感到体内似乎多了点什么。
金色的丝状物，跟精神力交缠在一起，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第55章 金丝
本该无色的精神力中突然出现金丝，刚“急诊”结束的云漠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真的感染了某种奇怪的病毒吧？
但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尝试调动精神力，运转一如既往的流畅。
云漠走出屋子，弯腰拨开积雪，拔起一根沉睡中的枯草，发动魔法【新生】。
枯黄的草叶迅速挺拔、丰盈，像泡到水里的压缩毛巾一样舒展开来，脉络中点点绿意疯狂游走，呈现出与雪景完全背离的生机。
跟以前相比，施法效果没有明显差异。
云漠甚至剥开每一片叶子的表皮，也没发现什么金丝染色。
难道只是单纯的变异？
人家是水系变异成冰系，我这个是……染了个虚无的色？
云漠不死心，【透视】【画地为牢】【荆棘突刺】挨着来了两遍，然后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
现阶段她对这几个魔法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形成肌肉记忆，每次施法的消耗、结果也都很稳定。
假设无损状态她的精神力储备是100，那么以小草为对象的【新生】消耗量是1，1立方米空间内的【透视】消耗量大约是3，【画地为牢】和【荆棘突刺】属于综合型主动攻击性魔法，消耗大一些，又因为分支较多，难免有波动，8~13之间的消耗都算正常。
也就是说，她刚才将这四个魔法重复两轮的消耗量应该在24到34之间。
考虑到精神力会在消耗的同时恢复，云漠刻意压缩了施法间隙，将“出水口”和“进水口”的影响降到最低。
虽然精神力这种东西没办法精准测量，但常年精打细算的云漠非常肯定，消耗量少了！
刚才之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是因为单位变化的幅度太小了！
现在一口气八个魔法轰下来，积少成多，终于被云漠捕捉到。
这种幅度变化相当微弱，大致是从最低24降到22左右的样子，但比例惊人！
百分之二！
意识到这一点的云漠久违的兴奋起来，强行调整呼吸，抬手构建了一个虚空魔法阵。
虚空魔法阵的消耗远超手动施法，云漠的精神力储备瞬间下降了一大截。
这次非常明显，消耗确实少了！
如果不是短时性偶发事件，就意味着在一切条件不变的前提下，云漠将得到更高的回报。
但为什么？
引发这一变化的契机是什么？
回忆这几天的行为，唯一的变数就是青草等养牛人的加入，而这个变化则出现在青草母女对自己表达感谢之后。
会是这样吗？
如果是……云漠不禁联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种联想让她心跳加速，指尖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需要观察。
刚一回到城堡，玛雅姨妈就迎了上来，“怎么样？”
云漠暂时压下种种猜测，简单说了青草那边的情况。
玛雅姨妈松了口气，又将另一份清单递过来，“关于组建巡逻队的事，我有些犹豫……”
经过几天的努力，“三重篱笆城墙”已基本竣工，以城堡和水车为中心，将那一亩试验田、旧菜园、牛棚马圈鸡窝，以及新居民们的住处和大片草地拱卫起来，形成了一座约五亩大小的生活区和城镇雏形。
这只是第一步。
建好了城墙，还要有巡逻队才行。
但组建巡逻队可是个技术活儿，事关所有人的安危，从没处理过类似问题的玛雅姨妈感受到了压力。
云漠想了下，“明天让霍莉组织一次大考核吧！”
原养牛人们没有信仰，自然孕育不出石斧那样的兽人战士，也无法像绿藤那样感应魔法元素。
她们只是普通人。
论综合实力，现在肯定是云漠。
但论及个人武力，当属金刚霍莉。
冬天的晚上巡逻负担很重，云漠放出话去，队员们每晚都能得到一杯甜甜的糖水，轮值期间产生的任何消耗都可以报销。
如果因为公共原因伤亡，那么她也会对其本人或家属给予相应的嘉奖。
消息传开后，阿茜等人再次沸腾。
这意味着什么？
至少能省一个人的家用！
就算死去，也不是白死！
阿茜年纪大了，视力也不好，对此不抱希望，却以卓越的见识鼓励同伴们积极参与。
“以后这里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不趁着现在努力争取，还等什么呢？”
听领主大人的意思，至少需要12名成员交替巡逻才能保障运行，而她们这群人一共才43个，去掉5名跟着霍莉女士做甜品的，再去掉老弱……录取率高得惊人！
大家都对即将到来的筛选充满了期待，又紧张，晚上几乎人人失眠。
云漠也没睡好，翻来覆去都在琢磨“金丝”的事儿。
于是第二天一群人都顶着黑眼圈相见。
巡逻包括观察、示警和初步组织抵抗、传讯等，要的就是胆大心细，霍莉像模像样地弄了几个项目，分别考察视力、嗅觉、力量、速度等。
会射箭和基本的格斗技巧，可以额外加分。
这么一考察，还真发现了问题：有个别成员色弱，五名成员夜盲！
在食物短缺、营养匮乏的情况下，夜盲非常普遍，只要不是先天性的，大多可以通过调整饮食结构治愈。
但肯定赶不上这一批了。
因夜盲症落选的几个人难过得哭了起来。
在草药的帮助下，退烧后的青草的女儿很快清醒过来，一直脓肿溃烂的伤口也干爽平整了许多，伤口边缘向内收敛，真正开始恢复了。
云漠再一次去探望时，母女三人的眼神已彻底变为狂热，对她的个人崇拜完全超越了前任族长阿茜。
毫不意外的，云漠精神力中的金丝又粗壮了一点点。
次日，大雪停了，天空中久违的出现了太阳，云漠决定去纳林霜老师家一趟。
白雪覆盖下的大地被冻得梆硬，云漠催生藤蔓赶路时，都能感受到植物破土而出时的艰涩。
纳林霜对她的到来颇为意外，“进来吧。”
一进门，云漠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差点笑出声。
哦，看来随着师徒情分的加深，老师的烹饪技巧也实现了同步下滑……
纳林霜对弟子憋笑的扭曲面孔视而不见，问明来意后说：“看来在部分人心目中，你已经是出色的领袖了。”
简单来说，那种金色的东西就是信仰，只会出现在杰出领袖身上，进一步增强她们的实力，进而打造出令人信服的威望和气势。
人类弟子最近刚遇到这个问题，就证明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那些新加入的养牛人信服，甘愿献出忠诚。
对这个结果，云漠早有猜测，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不解。
说起来，玛雅姨妈和霍莉她们陪伴自己的时间更长，关系更加亲密，相互之间也更信任，为什么却没有出现信仰之力呢？
“或许你们之间的羁绊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牢不可破，”纳林霜冷酷又理智地分析，“又或许你混淆了信仰和亲情。”
啊！
这句话太关键了，云漠脑海中某个混沌的角落瞬间清明。
是的，正是因为玛雅姨妈和霍莉陪伴自己一路走来，即便是后者，她们之间的感情也早已从主仆升华为不可分割的亲人。
相较于品尝到利益回报后才产生的信仰，自然是充满了爱意和冲动的亲情更加牢不可破。
确定不是坏事后，云漠熟练地煮了一壶奶茶，问了个异常大胆的问题，“之前我曾听别人说过，神明才有信仰之力，那么各族领袖身上的这个和神明的有什么关联吗？”
这边常见的是一种原始红茶，口感比较粗糙，产量也不多。
但精灵族内部分享的经过了特殊培育，味道非常接近云漠熟悉的大吉岭，加入牛奶后丝滑甘甜，很好喝。
纳林霜矜持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艺确实相当一般。
早在云漠开口说起身体的异样时，精灵就已经联想到这个问题。
但这种事情解释起来非常麻烦，除非真正经历过那种变化，否则很难描述具体细节。
短暂的沉默后，纳林霜给出了一个非常精妙的解读：“就像水变成冰。”
云漠秒懂。
本质上，领袖的信仰之力和神明的信仰之力没有多大区别，都是虔诚的奉献、绝对的信任、无私的付出。
但后者的等级显然更高，也更纯粹。
或者说更疯狂。
这二者之间的转变需要契机，一个从量变实现质变的契机。
但契机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到来？谁也说不准。
没经历过的生物不懂，经历过的也不会主动开口。
整件事就像一个摆在高处的门槛，看得见，摸不着。
结合前世今生的见闻，云漠反复分析，慢慢得出新的结论。
说白了，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蜕变，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悟”，魔法世界版本的“飞升”。
不过这里“飞升”成功的“仙人”，似乎更接地气，更世俗一些。
TA们会主动索取。
云漠曾亲眼目睹精灵族在祭祀庆典上向生命女神献祭，那种沟通和反馈是领主的“金丝”完全不能比拟的高度。
领主阶段的信仰是一个被动接收的过程，不能主动索取，也无法直接回馈给信众。
但神明就不同了。
神明通过各种方式降下神谕，主动汲取信徒的信仰，增强自身之后，又以神谕的形式反馈出去，淬炼对方的信仰和忠诚，然后再滋生出新的信仰，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生生不息。
这就是神明的真正可怕之处：
信念不死，神明不灭。
第56章 野兽
人。
神。
人成神。
神不灭……
各种念头疯狂穿梭，云漠思考了很久，直到狂热的心跳渐渐平静。
现阶段想再多都没有。
就跟琢磨去北大还是清华一样，不把分数先提上来，想得再好也白搭！
“老师，您吃了吗？”
“嗯？”
猝不及防的话题转换让纳林霜懵了一下。
刚才不还在讨论神的问题么？
云漠笑笑，没多解释，熟门熟路往厨房转了一圈。
根据内部陈设的整齐、整洁程度来看，留的馅饼吃完后，自家老师就开始餐风饮露了。
没收弟子之前，这位铭文大师好歹还能自己糊弄着炖肉，结果几个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稳日子过下来，就只会天天凉拌生菜叶子了。
云漠忍不住恶趣味地想，等再过几年纳林霜对自己的依赖更深，会不会有一天饿昏在厨房外……
她挖出来一大条肥瘦相间的好牛肉，又从完全被纳林霜当成绿化带的室内迷你小菜园里摘了点芹菜，准备和面包饺子。
大冷天的跑一趟，她也饿了。
得亏她饿了，不然估计这条牛肉能一直放到来年开春！
几发【荆棘突刺】轰出去，“噗噗”声不绝于耳，肉块瞬间变肉泥，把荆棘尖刺随手一拨拉，肉馅儿就得了。
再催生细细的藤蔓做手臂状，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儿，格外有弹性。
学习就是为了用的，云漠觉得魔法真是个好东西！
成年后云漠虽然满世界乱窜，但骨子里是个地道北方人，能包一手好饺子：
左手摊皮，右手抹馅儿，完了之后双手后三根手指虚虚搂着交叉，上面四根用点巧劲儿，一只神采飞扬的旁水饺就得了，保准皮薄肚大！
整套步骤极其流畅，平均每只水饺从零部件到成型不过短短几秒钟，十分手指飞一样。
这还是云漠第一次当着纳林霜的面包饺子，精灵一开始只是好奇，可一眼撇过来，就被吸引住了。
这简直就是另一种魔法！
云漠包了两种馅儿，纯牛肉和芹菜牛肉的，先数出几十只煮了吃，剩下的都包好，直接丢到窗外雪堆里去。
零下多少度呢，转眼就能冻成冰坨子，根本坏不了！
传说中坏脾气的铭文大师捧着一只本该拌蔬菜沙拉的浅口大碗，安安静静地吃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精致的面孔。
也不知人类怎么做的，这种叫水饺的光滑的小东西里面裹满了鲜美的肉汁，内馅还格外有弹性。
精灵很喜欢。
对面云漠也吃，抽空抬头，就能看见那双尖耳朵轻轻抖动，无声散发出愉快的气息。
云漠：“……”
别的不说，这位老师在厨艺方面，真就不愧为美丽废物。
如果不是擅长木系魔法，能催生点水果蔬菜充饥，一早去见什么生命女神去啦！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嘱咐，“我包了很多，也写了做法，沙漏上也画了线，您照着煮就好。如果银星老师也来，用这个招待也不错……”
别冰天雪地的，两只空巢老精灵对坐着喝风。
多凄惨呐！
很久没包饺子，分量有点把握不好，馅儿用完了还剩一块面团，云漠想了想，干脆烙成葱油饼。
纳林霜厨艺稀烂，偏偏嘴巴又很刁，遇到喜欢的绝对不会吃撑，但遇不到合口味的宁可天天啃草。
比如坚决不吃葱，但云漠做的葱油饼、葱油面却很喜欢。
纳林霜慢条斯理用完餐，这才说：“春天之前，银星都不会过来。”
精灵巡逻队的巡视范围会根据季节、事件随时调整。
春末到秋末是人类活动高峰期，所以精灵会加强对浩瀚森林东南边界的防控；
而漫长的冬季可能促使无尽黑山深处的堕落魔兽外溢，精灵族自然会将防守重心转移到西、北两侧。
银星和紫叶所在的巡逻队就是其中之一，呼尔雅的队伍也在前几天启程了。
甚至就连纳林霜，也会从下个月开始逐渐向那边迁移，进行外部防御大阵的维护和修补。
难怪一口气放两个多月寒假，原来开春之间都见不到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失落之余，云漠也难免担忧。
相传堕落魔兽被黑暗之神诱惑，生性残暴，相当一部分会使用黑暗魔法，自带腐蚀性，杀伤力极强。
作为这里的一员，云漠没想过逃避。
“只是警戒而已，魔兽不会轻易大规模入侵。”纳林霜难得笑了下，如雪山融水，声音都柔和了，“况且还有矮人族协助。”
矮人族就居住在无尽黑山脚下，毗邻浩瀚森林，距离堕落深渊几个出入口很近，单从地理位置来看，可比森林精灵危险多了。
所以每年冬天两族贸易之余，也要协同防御。
这也是分明双方摩擦那么多，却偏偏从未真正中断过往来的真正原因：
谁都离不开谁。
确认不需要自己帮忙后，云漠又问：“堕落魔兽会入侵到阿索城一带吗？我是否也需要加强防范？”
这可是她第一年做领主，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堕落魔兽不会走得那么远，”纳林霜从书架取下一副地图展开，指尖从最近的无尽深渊入口一直滑到阿索城旧址，再到现在她们所在的位置，清冽的声音如雪水般流淌，“但堕落魔兽下山势必会侵占其他野兽的领地，或许会引起浩瀚森林内的小范围恐慌，迫使部分野兽外迁。”
云漠顺着地图看了眼，发现确实挺远的，中间隔着不少人类国度呢。
嘿，丹茂王国比阿索城更西！
突然就舒服了！
也就是说，云漠这群人基本不可能直接对上堕落魔兽，但大概率会面临普通野兽的侵扰。
这也是曾经养牛人部落的最大危险来源。
那还好！
云漠大大松了口气，不再耽搁，立刻返程。
野兽下山确实有危险，但如果防范得当，就能坐收兽皮和兽肉！
一定要好好谋划！
回去的路上起了大风，云漠还特意顶风感应，尝试召唤风系魔法元素。
结果夹杂着雪粒的寒风如刀，吹得人睁不开眼，除了收获两行鼻涕之外，连根毛都没捞着，人都快冻傻了……
回去时天色擦黑，距离领地围墙还有几十米时，洪亮的喊声就穿透寒风，直直刺入云漠的耳朵：
“谁？这里是阿索城的领地！禁止擅闯！”
“是我！”
云漠笑着回应。
几天训练下来，巡逻队竟也很像个样子了。
分明藤蔓迅速逼近，两个被皮袄裹成球的巡逻队成员很有点不好意思，“领主大人，我们不知道是您。”
刚到手的热乎工作，大家都很卖力，生怕被别人顶替了。
可万万没想到，差点把领主大人当闯入者拿下！
她们这样认真负责，云漠高兴都来不及，当场给予夸奖肯定，把两人美坏了。
第二天一早，巡逻队成员们就在阿茜和霍莉的轮流指导下开始练习射箭、投掷和格斗。
尤其在听两位同伴说起昨晚领主大人对她们的肯定后，大家就更卖力了！
谁不想得到赏识呀！
等熟悉这种模式后，她们还将根据各自的特长组建三人小队，分别承担进攻、防御和示警辅助的职责，为以后的团体作战做准备。
实践证明，训练有素的军队足可抵挡数倍于己方的“散沙”，哪怕这些人达不到专业士兵的水准，长时间的集体训练也足以让她们的战斗力上一个新台阶。
等开春之后，云漠还打算聘请石斧等兽人联盟的职业战士来当教练……
而现在么……
接连几天，云漠每天从早上睁眼到晚上睡觉，都只干一件事：绘制魔法卷轴！
全都是杀伤力最大的【荆棘突刺】，激发瞬间魔法阵半径能达到1.2米，荆棘尖刺数量超百根，什么猛兽都能轰成肉泥。
到时候她就背个大包袱，走哪儿打哪儿，妥妥的移动炮台！
危险比想象来得更快些。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月亮很大，但表面盖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不怎么亮，照在地上有些模糊。
很冷，仿佛空气都被冻结了，吸气时简直像有小刀片在气管里切割，细碎的疼。
巡逻小队举着火把来到围墙西侧时，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摩擦声，立刻停住脚步。
两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对视一眼：
野兽！
那是野兽的肉垫踩在地上，碾压雪面和冰花的声音！
她们可太熟悉了！
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遮住了月亮，星光黯淡，围墙外的夜色十分浓重，像化不开的墨。
在这样纯粹的黑夜里，隐隐泛着几点黄绿色的亮光。
是野兽。
寒冬阻断生机，恶邻抢占地盘，饥肠辘辘的它们深夜结队而来，如往年一般闯入人类聚集地，想看看是否能觅得一顿宵夜。
熟悉的“食堂”空了，它们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又走了好远。
可营地外围有数米高的围墙，难以翻越，内部又有燃烧的火堆，令它们畏惧。
兽群蠢蠢欲动之际，两名巡逻人员毫不犹豫地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明亮的火光从每一个窗口倾泻而出，云漠直接从窗子里翻了出来，瞬间踩着藤蔓来到现场。
“领主大人！”巡逻人员行了礼，“我们看到有野兽，不止一只！刚才被号角声吓跑了！”
云漠注意到她们的脸色，“知道是什么野兽吗？”
外面夜色正浓，野兽的底细却不清楚，不是贸然出去的好时机。
“是鬼狼！”另一个矮壮的女人大声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以前我们好多同伴和牛都被它们吃掉了，是一种非常凶残、贪婪的野兽！”
后半夜，大家都没睡，天亮后也在热烈而紧张地讨论着。
曾经的养牛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如果还是继续原来那种生活方式，现在她们肯定又要面对失去同伴的痛苦。
“它们还会再来吗？”
玛雅姨妈紧了紧皮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森林，眼底静静翻滚着某种浓烈的情绪。
以前她们住在王城中，可从没有过被野兽滋扰的烦恼！
云漠安慰道：“放心吧姨妈，城堡里很安全，而且我会干掉它们的！”
狼，群居，记仇，执拗，它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玛雅姨妈狠狠拍了下桌子，恨得牙痒痒，“太可恶了！竟然想抢走我们辛苦养大的牛马和鸡鸭！”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那些该死的东西！
说完，她用随时都像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看着云漠，“等你杀死它们，我一定要亲手缝几条狼皮褥子！”
任何打断我们美好生活的东西都要去死！
原本只想安慰的云漠：“……好。”
合着您是一点儿没在怕的呀！
第57章 【捉虫】猎杀
狼是很狡猾的动物，具备相当的战略意识，精通团队配合。
遇到障碍时，它们甚至会为队友搭建阶梯。
近六米高的领地围墙阻挡普通野兽和人类绰绰有余，但并不足以拦截狼群。
大雪还在继续，云漠让巡逻队加强警戒，其余人都去砸开蓄水池的冰面，舀水浇在围墙墙头上。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就连最年幼的小河也紧抿嘴唇，嘿咻嘿咻抱着一盆水，踮着脚尖递给大姐姐们。
天气很冷，冷水溶解积雪后立刻沿着墙壁凝固，给围墙贴了一层滑溜溜的冰壳。
狼群确实可以配合翻墙，但前提是要踩在墙头上借力，而现在这面冰墙光滑如镜，还可能粘住它们温热的肉垫……
这下除非外来者会飞，否则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六米的高墙了。
云漠则爬上甜品屋的房顶，眯着眼扫视前方的密林。
六亩多的领地成功将距离城堡200米的小半条支流和附近的甜品屋划进来，等到开春后河水解冻，新一批肥美的电球鱼将再次丰富阿索城的餐桌。
甜品屋这边的围墙上也开了个门，以后各族贸易、用餐，就可以走那里，很方便。
雪天光线不好，密林中又多杉、松，哪怕冬天也郁郁葱葱的，进一步遮挡了光照。
再加上纷飞的密集雪片，能见度不足10米。
肉眼无效，云漠当机立断使用了魔法【透视】。
初步掌握了水系魔法后，她对水系魔法元素的感应也更加敏锐，在水边，在这大雪纷飞的湿润森林中，木系魔法元素和水系魔法元素空前活跃！
在云漠的精神世界中，绿色和蓝色光点密密麻麻填充了整片空间，轻松勾勒出若干轮廓。
是狼群！
它们没有离开。
十只左右，分不出公母，或站或趴，明显在等待着什么。
趴伏的几只不好观察，站立警戒的几只肩高超过一米，体长近两米，相当庞大。
其中有一只格外强壮，体型明显比队友大出一圈，被拱卫在中央，应该是头狼。
显然昨夜的失败没能打消它们觅食的冲动，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阿索城位于冷水河主干以北，衔接多个国家，曾是这一带人类世界中最靠近精灵国的城镇。
后来阿索城荒废，养牛人部落追逐水草，代替阿索城紧挨冷水河生活。
几乎每年这个时候，她们都会遭受各种野兽的侵扰，就像这次的鬼狼。
习惯了熙熙攘攘的现代国人大约很难理解“地广人稀”这四个字。
这么说吧，狼群之所以徘徊不去，正是因为“食物”太过分散。
厚重的积雪和冷硬的寒风成倍消耗着狼群的体力，每一次狩猎都是生与死的较量，它们必须精准计算，否则很可能倒在捕猎的路上。
距离这边最近的人类部落正是虎部落，哪怕狼群全力狂奔，最少也要三天。
如果舍弃这边，饥肠辘辘的狼群根本坚持不到下个目标。
另一方面，普通野兽的智慧可能不如人类，但它们拥有惊人的直觉，并将各种生存经验和教训深深刻入血脉，一代代传下去。
对这一带绝大部分野兽而言，兽神联盟的战士们不主动猎杀它们就谢天谢地了，哪怕饿死在外面，也比自投罗网强不是吗？
不知为什么，今年冬天的兔子少了很多，根本喂不饱饥肠辘辘的狼群。
忍着饥饿捕猎的滋味儿不好受，头狼有些暴躁，掀开嘴唇，露出犬齿，呵斥了试图靠近的几只同伴。
它饿了，无比思念柔软的人肉和肥嫩多汁的牛犊。
可惜那些食物都跑到前面的大圈子里去了，它能闻到。
一阵风吹来，头狼突然抬起头颅，喉间发出低沉的声响。
它嗅到了陌生的气息，就在附近。
情绪是有味道的，野兽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人类的恐惧、兴奋……它们正是根据这种味道随时调整战略。
但现在，头狼并未嗅到任何恐惧和怯懦。
不是精灵，也不是那些可以兽化的人类战士，似乎只是个普通人类。
很近。
或许已经发现了它们，但……为什么没有恐惧？
不等头狼想明白，某种尖状物刺破空气的声音伴着风雪呼啸而至！
敌袭！
动物可怕的求生本能让头狼躲过一劫。
它蜷缩着身体从雪坡上滚了下去，灰绿色的藤蔓擦着它的耳尖狠狠钉在地上，溅起一蓬血花，迅速融化了一小片积雪。
“嗷呜！”
不等站稳，头狼就开始召唤同伴。
声音很难听。
像狗叫，但又比狗叫更尖锐更嘶哑，像砂纸用力滑过玻璃时发出的噪音。
“啧！”
甜品屋顶上的云漠不太高兴地啧了声。
动物直觉什么的，最讨厌了。
密集的林木遮蔽视线，也完美隐去了狼群的身影，单纯的物理攻击无法跨越长达几十米的重重障碍。
但魔法支配下的藤蔓可以拐弯。
白茫茫的风雪之中，沉浸于精神力世界的云漠仍闭着眼睛，周遭的一切却像叠加图层的立体地图一样清晰，上到梢头枝叶的抖动，下到地下水的潺潺流动，一一呈现。
雪片在她两排睫毛上凝成刺球，微微颤动。
她的脚边洒满藤蔓种子，纯白与浓翠，乍一看，好像初春雪地里顽强萌发的新芽。
澎湃的精神力与木系魔法元素共鸣，形成一道道无形的涟漪，云漠身边不断有藤蔓蟒蛇般激射而出，呼啸着将密集的雪幕刺出短暂的真空轨迹。
这是一场空前的魔法盛宴。
头狼愤怒的嚎叫响彻整片森林，狼群立刻躁动起来。
被激怒的狼群非但不逃，竟在眨眼间完成排兵布阵，兵分几路朝云漠所在的方向扑来。
不，不全是为了攻击我！
狼群一分散开，云漠就猜到了它们的打算。
狼群之所以迟迟没有对阿索城发起进攻，无非是高墙拦路，昨夜又被巡逻队叫破，打乱了它们的计划。
毕竟对狼群而言，最佳战略就是趁夜色配合翻墙。
领地这么大，围墙这么长，总会有漏洞的。
但现在人类率先发起攻击，出手狠辣，狼群等不到晚上，只能兵分几路，一部分缠住这名可恶的魔法师，另外的快速翻墙，冲入内部人群中杀戮。
云漠不允许狼群美梦成真。
她驱动藤蔓“飞出”围墙，灵活地穿梭在丛林之中，所到之处藤蔓尖刺和魔法卷轴齐飞，鲜血和精神力激活共舞。
近一年的魔法训练都在此刻结出硕果，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在此刻得到丰厚的回报。
霎那间，无数个【荆棘突刺】烟花般炸开，成百上千发荆棘子弹刺破空气，刀切豆腐一样戳进狼群。
鬼狼的嚎叫声不绝于耳，滚烫的血液奔流，染红又融化了一片片雪地。
从高处望下去，活像白色幕布上怒放的红花。
战斗毫无征兆地打响，又猝不及防地结束。
短短几分钟过后，林地里就横七竖八躺倒了若干鬼狼。
有的身处魔法爆炸中心，千疮百孔，血都流干了，死得透透的。
有的却没被伤到要害，正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着，拖着残躯艰难地向森林深处挪动，身后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
再次清点数量，核对无误之后，云漠才落下地来，挨个检查。
死透的拖到一起，等会儿运回去，剥皮吃肉；
快死的顺手补刀，没伤到要害的用【画地为牢】绑起来，带回去给巡逻队成员们当活靶子。
巡逻队员们常年笼罩在野兽的恐怖之下，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正面对抗的勇气，昨晚能及时示警已经算超常发挥。
但云漠想要的是勇敢善战的卫兵，而不是什么人都能担任的大喇叭。
而且单纯射靶子和射活物完全不是一码事，基本功、临场发挥、心理素质缺一不可。
云漠必须打消她们的心理阴影，让大家认识到，野兽也是血肉之躯，是可以被打败的。
经过反复确认，这群狼共11只，6只被云漠找到时已经确认死亡，2只濒死补刀，2只轻伤活靶子预备役。
还有头狼。
头狼的腹部被第二波藤蔓尖刺穿透，脖子下半部分也被荆棘穿了个窟窿，正随着呼吸呼哧呼哧往外冒血，可竟然还没死！
云漠不得不感慨一句顽强。
头狼显然很不甘心，似乎也有些后悔。
之前狼群一直在森林深处的山丘内活动，最近才被强大的对手赶到外围，没想到不久前还荒废的地方竟然有人类魔法师。
随着云漠的靠近，头狼的呼吸都急促了，嘴角喷出血沫，胸腔剧烈起伏，伤口处血流得更快了。
云漠好奇地打量着。
鬼狼，有点像狼，但比狼的轮廓更粗壮更丑陋，一身黑毛钢针似的炸开，耳尖儿上长着两簇蓬松的灰色长毛，在风中簌簌抖动。
爪子格外大，尖锐弯曲的指甲幽幽闪着光，抓过的地方都是深深的小坑。
哪怕头狼现在看上去瞳孔涣散、有出气没进气，云漠也不敢放松警惕，干脆利落的用藤蔓刺穿它的头颅，这才凑近了细看。
大，真大！
一条狼比云漠的身体都长，这还不算尾巴呢！
头狼爪子几乎和她的手掌一样大，四肢骨骼也很粗壮，云漠上手摸了摸，发现竟意外的轻，显然密度不大。
这种构造更方便雪地行走。
她从雪地里捡起一根木棍，用狼爪子划了下，木棍应声而断。
“嘶！”
云漠毫不怀疑，这一爪子要是打在自己身上，指定东一块西一块的。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云漠简单休息了下，吹响哨子，又在原地点燃篝火，等待接应。
她有点累了。
作为领主，确实要身先士卒，却不能大包大揽，什么活儿都干了。
久而久之，下头的人会形成依赖性，变得懒惰。
刚才云漠在半空中窜来窜去杀得起劲，霍莉等人却要踩着一尺多厚的大雪跋涉，半个多小时才找过来。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和野兽特有的臭味，地上分布着许多大块的暗红色的冰坨，还有无数蒙着猩红血壳的藤蔓、荆棘，鬼狼们四处逃窜、垂死挣扎时留下的痕迹赫然在列，触目惊心。
这是真正的战场。
稍后众人看见地上已经冻透的鬼狼，纷纷惊呼，看向云漠的目光中充满崇拜。
这，这都是领主大人自己干的？！
“别愣着啦，”云漠抬抬下巴，“雪越来越大了，尽快抬回去，皮毛扒下来硝制，肉可以吃。对了霍莉，记得把完好的大筋都抽出来，可以做弓弩。”
“好的！”霍莉用力点头，立刻分派起来。
大家用绳子绑住鬼狼的后腿，两人一组拖着往回走。
天很冷，鬼狼都冻硬了，倒是很适合搬运。
“啊！”有人发现了【画地为牢】里的动静，凑过去一看，突然对上一双黄绿色的眼睛，两腿一软跌倒在地，“活，活的！”
“别怕，”刚完成一场屠杀的年轻领主拍拍她的肩膀，咧嘴露出两排白牙，“来，认识下，你们的箭术新伙伴。”
第58章 蜕变
头狼的脑袋被云漠砍下，死不瞑目地插在高高的围墙上，这既是对自身战绩的炫耀和公示，也是对心怀鬼胎者的震慑。
想对我们下手，先掂量自己的分量，看够不够砍的！
纵然在寒冬，战场上的血腥味也要好久才能散去，接下来的几天会是难得的安宁和太平。
其实大部分人从听到信号，在霍莉的带领下赶来接应，一直到拖着猎物回到领地内，仍处于懵逼的状态，还没回过神来。
直到同伴哭出声。
并非被活着的鬼狼吓哭，而是看见刽子手后记忆中翻滚的愤怒和悲痛。
许多人的亲朋都丧生在鬼狼口下，那些惨烈的场面在她们脑海中久久萦绕不去，已然成了无法剔除的噩梦。
她们也曾奋力反抗过，但她们甚至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缺少神力加持和兵器武装的普通人类根本抵挡不住野兽攻击。
凡人的血肉之躯对尖利的兽爪而言，并不比纸皮结实多少。
养牛人与鬼狼群体的对抗，每次结局都很惨烈。
久而久之，恐惧在她们心里滋生。
哪怕现在见到被困在笼中的阶下囚，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还是试图逃离。
就像正常人看见猛虎，哪怕它不曾杀害你的血亲，你也会畏惧。
这是一种源自食物链排序的生物压制本能。
野兽是最会欺软怕硬的东西，受伤的两只鬼狼嗅到周围人类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恐惧味道，如同吞吃养分的游魂，竟重新支撑起身体，咧开腥臭的大嘴低吼起来。
“该死的畜生，安静些！”
霍莉抬手就给了它们几鞭子，隔着笼子抽得两只畜生直缩脖子，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
云漠拍拍巴掌，吸引了所有养牛人的注意力，扬声道：“你们都看见了，野兽也是血肉堆成的，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当然也会死去！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战胜！我相信你们只是缺乏经验，缺少趁手的武器，缺少团队锻炼……现在，你们的机会来了！”
她指着笼中已经渐渐止住血的鬼狼说：“拿起你们的弓箭报仇吧！射中最多的将得到丰厚的奖赏！”
最初，无人敢上前。
虽然关在笼子里，但野兽终究是野兽，它们的尖牙和利齿在晦暗的阳光下幽幽放着寒光，腥臭的涎水混着污血低落，分外狰狞。
而且回到领地内之后，云漠就将鬼狼转移到宽大的藤蔓牢笼里。
牢笼的内部空间很大，直径超过四米，体长两米的鬼狼也有相当宽绰的活动余地。
困兽犹斗，觉察到云漠散发出的杀意后，两只鬼狼挣扎着站起身来，低吼着，不断做出扑杀的动作，发出巨大的声响。
围观人群都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向后退去。
玛雅姨妈看得着急，揣着擀面杖跃跃欲试。
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能打它，它却咬不到你！
不过她实在是位温柔体贴的长辈，代入养牛人们的立场思考过后，又不免同情起来。
换做是她自己，面对无数次屠杀亲人的凶手恐怕也会是这个反应吧？
大家都是普通人类，没有相同的经历，就无权评判对方。
因为没有谁能真正感同身受。
云漠也没有催促。
她带着安抚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划过，鼓励的同时，也仔细观察者她们的反应。
越是这种状况，越容易发现出色的人才。
有的人一看到鬼狼，就无法克制地回忆起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们被野兽撕碎的血腥场面。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仿佛还能闻到野兽口中喷出的臭气，看到犬齿缝隙间扯碎的人肉……
有人已经开始干呕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我来！”
说话的是个小姑娘，看上去简直比云漠还小一点的样子，又干又瘦，两眼通红。
说话时，她的声音都在抖。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咬紧牙关，哆哆嗦嗦举起弓箭，用力拉紧，放！
“嗖！”
“嗖嗖！”
活动靶的射击难度非常大，前面三箭都被鬼狼轻易躲开，小姑娘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哗哗直流。
第四箭，终于射中！
但她的力气太小了，箭矢被鬼狼厚重的皮毛弹开，没造成半点伤害。
“她叫阿苗，唯一的姐姐在两年前被鬼狼吃掉了，就死在她面前。”霍莉在云漠耳边低声说：“这些天她训练一直很努力，胆子也大，就是太瘦了，还有您说的那个什么夜盲症……”
说话间，阿苗也意识到凭自己现在的箭术永远也不可能杀死敌人。
她胡乱抹了把脸，四下看了一圈，竟跑去抓了一把镰刀过来，嗷嗷叫着扑到笼子边砍！
鬼狼根本就没把这个瘦小的敌人放在眼中，一个大意，竟被砍中嘴巴！
热血喷了小姑娘满头满脸，她愣了下，然后被刺激到一样杀红了眼，一刀还嫌不够，竟把胳膊伸进去继续挥舞镰刀。
而吃痛的野兽却已经转过头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就在犬齿碰到女孩儿手掌前一秒，一根藤蔓缠住了她的腰，将她猛地拽了出来。
“悲痛和愤怒或许可以给我们带来无穷的力量，”云漠掏出手帕，细细擦去她脸上的血和泪，“但被愤怒冲昏头脑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
阿苗的头很痛，又痛又麻，空白一片，像是有无数痛苦的回忆和仇恨不断翻滚、冲撞、爆炸造成的重创。
但领主大人的手很温暖，像夜晚燃烧的篝火，热力顺着擦试过的皮肤，一点点流进阿苗心里去，带着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一点点抚慰了她干涸的内心。
啊，多么温暖。
多么温柔又有力量的声音。
阿苗下意识接住手帕，手指并拢，抓得死死的，像握住了某根救命稻草。
她分明没有信仰，可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飘荡起来。
说完，云漠用藤蔓捆住那只鬼狼的嘴巴，倒吊起来，低头对呆呆看着自己的阿苗说：“去吧，去报仇，我的小战士。”
阿苗杀死了鬼狼，然后放声大哭，尽情宣泄着压抑已久的痛苦。
在她的带动下，另一只鬼狼也被奋起的人群杀死了。
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野兽的腥臭和曾经软弱的人类的宣泄。
亲手刺破皮肉、折断骨骼、剖出内脏，看着一条生命死在眼前，这种感官和心理刺激是普通人很难承受的。
从对鬼狼望风而逃到敢用武器主动攻击，再到亲手砍杀，中间的进步何止是大！
就在刚才，她们完成了一次可贵的蜕变。
云漠毫不吝啬地对所有参与者给予赞美和肯定，又用充满赞许、鼓励的眼神看着阿苗，柔声道：“阿苗，你很好，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的。”
阿苗还泛着水光的眼底透出狂热，“是！”
话音未落，云漠就感到精神力中的金丝似乎又粗壮了一分。
阿苗对她的狂热崇拜丝毫不逊色于青草母女，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云漠又陆陆续续接收到许多信仰，都是慢慢回过神来的前养牛部落人们贡献的。
对于渴望安定的居民来说，再没什么比一位强大又可靠的领主更让人信服的了。
我们真是跟对了人！
前任养牛人首领阿茜缓缓吐了口气。
随着迅速消散在冷空气中的水雾，这么多天以来悬着的心，也终于第一次真真正正落回到肚子里。
那副一直挑在她肩膀上的无形的担子，也就此彻底消散。
从这一刻起，她真正解脱了，说不出到底是失落还是畅快。
或许，是畅快和感激多些吧。
做人，做普通人还是领袖，完全是两码事。
普通人可以胡言乱语，可以出尔反尔，但首领不行。
首领说的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那么多人的命运，关系到整个部族的生存和发展。
过去这些年阿茜自认尽力了，但情况依然越来越糟。
对过往无能的自责和对未来的忧愁反复缠绕着她，巨大的压力使她在短短几年内迅速衰老。
这种衰老不仅是肉/体上的，更多源自于精神上的疲惫和长时间的紧绷。
阿茜太累了。
带领族人投靠新领主，是对未来的一种博弈，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尝不是阿茜对责任的逃避。
但这种逃避带来的影响之大，远超阿茜的预估：
从向云漠臣服那一日开始，阿茜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她反复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几乎将自己逼疯：
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如果这个决定是错的，怎么办？
如果这次冒险失败了，怎么办？
所幸阿茜的担忧没有成真。
这位年轻的领主小姐不仅以宽广的胸怀接纳了她们，而且在危险降临时，勇敢地承担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向所有人展示了强大的实力。
在游吟诗人之间有这么一句话：十桶散沙也比不过一粒宝石。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看着族人们脸上久违的，充满希望的笑容，阿茜终于吐出尘封了不知多久的浊气。
啊，真好。
未来一定会更好的。
恐惧需要克服，怨恨需要发泄，而收获则需要庆贺。
当天下午，这座小小的阿索城便举行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庆典。
大家在城堡外的空地上清扫出一片空间，搭建起高高的篝火，将捉回来的鬼狼剥皮洗净，肥大的身躯穿在木棍上，缓缓转着、烘烤着。
在热力作用下，鲜红的生肉逐渐染上漂亮的焦糖色，滋滋作响了油脂，沿着肌肉纹理向下，滚落坠入篝火中，溅起高高的炭花。
“啪！”
香味伴着烟雾迅速扩散，被寒风送往阿索城的每个角落。
快乐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就连嗅觉敏锐的云漠，此刻也不觉得骚臭了。
玛雅姨妈兴奋地说：“那些皮毛可真好，虽然有几张破损比较严重，但只要缝合在一起，就一点都不影响当被褥。”
这可是她们第一次亲手收获真正意义上的野兽皮毛。
寒冬时节的野兽皮毛质量是最好的，为了度过冬天，它们会生长出长而厚重的绒毛，极其保暖。
鬼狼的样子虽然丑，皮毛质量却很好，绒毛之上还有一层根根分明的针毛，遇水不湿，非常抗冻。
云漠只将兽肉分给大家，皮毛除了被阿苗亲手杀死的那张，全部自留。
一名合格的领袖确实应该打头阵，但却不能大包大揽，不然会让居民丧失动力，觉得只要躺平，吃现成的就好。
得知自己真的获得一张皮毛后，阿苗激动得脸都红了。
“谢谢领主大人！”
虽然那只鬼狼被自己砍得稀巴烂，但正如玛雅大人所说，皮毛都在，只要销制好之后缝补一下，就是最好的铺盖。
领主大人真好！
第59章 过冬
“嗖！”
最后一根箭矢射中靶子，阿苗缓缓吐了口气，揉揉发硬的臂膀，跑去回收。
合格的箭矢制作不易，大家都很珍惜，尽量多用几次。
但木制箭头很容易损耗，需要经常削去旧的，重新修出尖端炭化处理，要不了几次就短的没法用了。
还有尾部的羽毛，也要时常整理、更换。
这是个细致活儿。
“啊！”旁边的姑娘懊恼地说，“又断了两根，这一支也不能再削，只好当柴火啦！”
她是厨房里青草的大女儿，小春，妹妹病好之后就不用她继续留守照顾了，便也过来练习射箭，希望可以早日加入巡逻队，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阿苗看了她一眼，“我也是，唉！”
周围树木虽然多，可想选到一根漂亮的合适的箭杆也不容易呢。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们一起去找合适的树枝吧！”
还不到午餐时间，两个女孩儿手拉手跑到围墙边，仰头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枝桠，热烈地讨论着哪一根比较好。
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作响，蓄水池内结了厚厚的冰，水车边缘悬挂着反复融化又凝固的冰凌，阳光一照，水晶般闪亮。
原本流动的液体被定格在半空中，有种矛盾而诡异的美感。
温度很低，但今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阿苗，你进步得好快呀，”小春揉着胳膊，羡慕地说，“今天是不是都射中了？”
来阿索城之前，小春一直忙于照顾多病的妹妹、操持家务，完全没有接触过箭术。
作为初学者，她可是吃了大苦头，每隔几天手臂内侧都会被弓弦打到，青紫一片，非常吓人，手指也磨出水泡。
“也没有啦，”阿苗有点骄傲，又有点害羞，“有几次射空了。”
虽然远远比不上百发百中的精灵族，但族人们都说她还是很有天分的。
我一定要成为可靠的战士，为领主大人效力！阿苗默默地想。
小春发现了一根修长笔直的树枝，吭哧吭哧爬上树，小心地将它掰下来，认真地说：“不过，我也要继续努力呀！”
城里储存了足够的食物，她们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冬天又没什么活儿，还不必担心野兽来袭……更不用说领主大人还救了妹妹的命！
这样的好日子，简直跟做梦一样！
“是呀，”阿苗刚要说话，就见远处城堡顶部的钟楼顶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当即话锋一转，语气痴迷地说，“啊，领主大人今天还是那么精神！”
瞧啊，她站得多么笔直！
被高处的狂风掀起的头发和衣袍又是多么的狂野，有气势！
小春跟着点头，不过还是有点儿不解和担忧，“可是天这么冷，领主大人为什么每天都跑那么高去吹风呢？不会生病吧？”
“领主大人可是强大的魔法师！”阿苗立刻坚定道，“怎么可能生病！听说魔法师都是这样的。”
虔诚的小信徒坚信领主大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至于到底什么时候从哪儿“听说”的，重要吗？
可惜领主大人今天精神不起来了。
云漠感冒了！
玛雅姨妈一边熬药，一边忍不住唠叨，“这么冷，石砖都能冻裂了，你偏偏跑到风最大的地方吹……”
你不生病谁生病！
云漠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不敢反驳，老老实实裹着兽皮捂汗。
魔法跨界并不容易，纳林霜老师都说了，大风天是风系魔法元素最活跃的时候，也是魔法师跨界感悟成功率最高的时候。
可惜一连两个月，她人都吹傻了，半个风系魔法元素都感应不到！
原始草药非常难喝，又苦又涩又酸又辣，云漠喝得浑身打颤，一张嘴就要呕出来。
旁边的霍莉眼疾手快，立刻往她嘴里塞了个热乎乎的蛋挞。
又香又甜的蛋挞里加了酸梅果酱，迅速压制了药味，云漠两口吞吃下肚，冲霍莉比了个大拇指。
霍莉嘿嘿笑，“对了小姐，我照着您说的方法做了那个什么焦糖牛奶布丁，您要尝尝看吗？”
云漠眼睛一亮，“尝尝尝！”
领地新成员们带来15头成年肉牛，10头成年奶牛，另外还有4头半大小牛犊，都有公有母。
加上之前她们有的2母1公，现在一共有9头母牛可以产奶，只是“工作能力”参差不齐。
尤其是原养牛人部落的，虽然她们照料牲畜的经验丰富，但生存环境比较恶劣，牛群整天担惊受怕，饲料也相对单一，产奶量远远低于阿索城的同类。
来到这边之后，牛群每天吃得饱、睡得香，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被野兽抓走吃掉，隔三岔五还能喝到甜甜的糖水，营养充足，都开始集体长膘。
小牛犊们长得飞快，结实又活泼，母牛们的泌乳期也延长了。
霍莉每天都带着大河小河挤奶，慢慢地，攒下许多黄油。
冬季最冷的几十天快要过去，人类新一轮社交活跃期即将到来。
集市和阿索城的甜品屋也要重开，云漠就想做点新产品。
以前材料匮乏，人手不足，什么都显得仓促。
现在不同了，以青草为首的五名新成员组成厨房见习小组，接替霍莉处理了大量琐碎工作，烹饪组的产量瞬间就上来了。
既然材料和人手都到位了，产品更新自然也要跟上。
现阶段阿索城的主要优势就是牛奶和麦芽糖，鸡蛋也不少，既然如此，奶制甜品完全可以搞起来嘛！
除了焦糖牛奶布丁，云漠还打算加个芝士蛋糕，赶在天气热起来之前狠狠卖一波。
因她迟迟无法破解冰系魔法的奥秘，“冰箱”制作只能无限延后，这些需要冷藏的甜点注定与夏日无缘。
牛奶布丁细腻爽滑，奶香浓郁，焦糖又为它增添了一丝特殊风味，大家都很喜欢。
玛雅姨妈一口气吃了两个，这才恋恋不舍地点评说：“简陋的盘子完全配不上这样出色的口感。”
她们现在用的还是之前发现的各色陶盘，除了完整之外，实在挑不出任何优点。
云漠笑着点头，“确实如此，精致漂亮的餐具绝对会让食物更美味的，下次集市我就买点好看的餐具吧。”
她记得藤部落附近的一个族群就很擅长烧制器皿，不仅有便宜实用的粗陶，还有高温淬炼的光滑瓷器呢！
玛雅姨妈来了兴致，“既然要买，可不可以加上特定的纹样呢？”
王国有王旗，贵族有家徽，就连那些小型部落也有自己的信仰图腾，现在新阿索城也有近50人，家禽家畜合计过百，没理由不制作新标记嘛。
作为贵族阶级，克劳德家族自然有家徽，不过根据传统，作为新一届领导者和家主，云漠需要在原有家徽的基础上增添新的元素，表明荣耀和家族的延续。
云漠回忆了下克劳德家族的现有家徽：以荆棘纹样缠绕出盾牌的形状，内部填充星云图案……寓意为王国之盾，拱卫王室。
复杂且古朴，而外圈的荆棘，似乎也昭示着现在云漠的木系魔法师身份。
那个什么狗屁王室，云漠自然是懒得继续效忠，不过盾牌么，也可以解释为我方的坚实和强大。
至于新加的元素……
“加上龙吧。”云漠轻轻抚摸着椅子扶手，语气中萦绕着他人无法理解的惆怅和思念。
“龙？”玛雅姨妈和霍莉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可是龙是邪恶的象征。”
“各方立场不同，哪里有真正的邪恶呢？”云漠嗤笑道，“人类向来如此，渴望强大的力量，可当发现这种力量无法掌控时，就会滋生出恐惧，然后因扭曲的恐惧繁衍出污蔑……”
不然怎么所有的强者都以成为龙骑士为荣？
“就算世人都认为龙是邪恶的生物，又怎么样呢？”云漠越说越兴奋，“就让他们恐惧好了！”
让人恐惧，总比任人宰割来得好！
玛雅姨妈一想，也是，反正她们都已经决心判出王国，彻底抛弃了所谓的贵族准则，在那些老东西眼中，早就归为邪恶阵营了，还怕什么呢？
“好，就加龙！”玛雅姨妈和霍莉兴奋地说，“不过加在哪边呢？”
云漠这才想起来，这个时空的龙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是两种生物，更像一只肥头肥脑的大蜥蜴，傻乎乎的。
“啊！”年轻的领主立刻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曾经在精灵王国六角藏书室残存的人类前辈们的笔记中看到过一种特殊品种的龙，远比普通的龙更威风更强大。它们都有着狮子的头颅，鹿的角，蟒蛇一般修长强壮的身躯，表面覆盖的鳞片比世上一切武器都坚硬且锋利……”
玛雅姨妈和霍莉听得头昏脑胀，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孩子，请原谅姨妈的浅薄……”
“没事的姨妈，”云漠大手一挥，“有时间我把样子画下来就好了。”
霍莉迅速记下注意事项，稍后熟练地与云漠进行盘点，确认开春后的集市上需要采购的物品清单和大概支出。
考虑到憋了一个冬天的精灵们恐怖的消费能力，云漠特意问牛奶够不够。
霍莉高兴地说：“够的够的。”
都说饱暖思淫/欲，动物也不例外，作为可以常年发情的动物，牛群生活安逸之后也开始考虑生理需求，竟然足足有三头母牛同时怀上了牛犊！
顺利的话，明年领地内至少能增加三头小牛犊。
而产下牛犊的母牛则会开始漫长的泌乳期，成为新的奶源。
第60章 分店
等真正开始动笔画龙时，云漠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可恶，我没点亮这个技能！
想象中的腾云驾雾落到纸面上，活像扭曲的变态拼接怪。
别说威风凛凛了，看着甚至有些辣眼睛。
中间玛雅姨妈进来书房为她送茶水，无意中看见画稿，整个人都僵硬了，表情一度非常复杂，活像当初听到云漠唱歌的精灵们一样，备受打击。
这并不难理解，朋友们，任谁想到自己以后都要顶着这么个难看的标记招摇过市，还要一代一代传下去，恐怕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云漠：“……”
大意了。
她不死心，挣扎了好几天，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得到无数手稿，每一张都丑得惊心动魄、花样翻新。
云漠：“……”
看来上帝终究是给我钉死了这扇门啊！
玛雅姨妈不忍心看她如此沮丧，软声安慰道：“孩子，这没什么，就像大部分人都不会魔法一样，你画得难……咳，你不精通绘画，也不是什么错事。”
有的事情该放弃就放弃，这就是成长啊。
云漠：“……”
您就直接说我画得难看就完了！
话糙理不糙，可您这话也忒糙了！
不过话说回来，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不擅长绘画，精灵擅长啊！
那群拥有漫长生命的生物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丝上都刻满花纹！
再过几天，积雪覆盖下的枯草丛中就会冒出点点翠色，精灵巡逻队也该从西部防线撤回，她也要重拾铭文课，去拜访纳林霜老师了。
可是，作业没写完！
两篇关于冰系魔法和风系魔法的感应失败总结，云漠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毫无头绪！
来到这块神奇的大陆这么久了，云漠第一次一片茫然！
之前纳林霜说的是，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写出失败感悟，总结经验教训就好。
一开始，云漠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但真要上手了才发现：
没法儿写！
因为总结经验教训的前提是知道为什么失败，错在哪里，也就是说，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成功的方法。
比如我这顿饭做得很难吃，因为盐放多了、油少了，下次注意。
但当前的问题恰恰就在于，跨界领悟魔法这种事儿毫无规律可言！
云漠看过六角藏书室那么多人类精英前辈们的毕生心血总结，没有任何收获！
没有！
关于究竟该如何做，如何跨越人类天生的魔法壁垒的方法，一条都没有！
我连怎么才能成功都不知道，又该怎样写出失败总结呢？
半个月后，纳林霜的树屋，云漠羞愧地承认了自己没完成作业。
跟老友一起回来的银星听见，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第一次呢！
可等问明白究竟是什么作业后，银星就无奈摇头，看向老友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揶揄。
这作业根本就完不成！
纳林霜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很平静地嗯了声，翻出一本笔记丢向云漠，“双层嵌套铭文回路问题，你可以看一看。”
虽说冰系和风系没有头绪，但木系和水系的组合同样有巨大的延伸空间，值得钻研。
云漠下意识接住，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好么，自己成了国王故事中那个被分派了煮熟的花籽的孩子啦！
纳林霜早就知道完不成，之所以还让自己去做，单纯是因为中间两三个月不能见面，怕自己懈怠了！
这可真是，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老师的套路。
云漠都给自己气笑了，把带来的巨大的芝士蛋糕切盘装好端上来后，就非常理直气壮地要求纳林霜帮自己画龙。
芝士蛋糕口感细腻扎实，奶香浓郁，很好吃，但吃多了容易腻，云漠就在表面涂抹了厚厚一层酸梅果酱，清新爽口。
搭配一点中度烘焙的松针茶，松针口感微涩，刮油一绝，瞬间带走口腔中的多余油脂，简直完美。
两位精灵大师立刻就被这绝妙的搭配征服了，银星还问是否会加入官方贸易清单，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
“除官方贸易之外，甜品屋内也会持续供应，直到夏日到来。甜品屋内单笔交易接受草药、魔法材料、魔法原石、精灵弓箭、精灵餐具等支付。哦，成套餐具优先。
可以帮忙打包，并承接预订服务，但要先交付一笔定金……”云漠见缝插针给自家打广告。
银星：“……”
怎么感觉比起魔法学习，这孩子对经营更有天赋呢？
纳林霜动作优雅却速度飞快地消灭了一块蛋糕，喝了几口茶清口，又毫不客气地装了第二块，“那是什么龙？”
拿不存在的作业骗学生什么的，精灵没有任何心虚。
不过区区一幅画而已，对精灵而言，完全不构成干扰。
哦，当然，这跟可口的蛋糕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人类弟子描述的到底是什么？
纳林霜亲眼见过，龙根本不长那个样子。
“好吧，”眼见混不过去，云漠只好半真半假的说，“其实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加什么……至于我说的，是我的祖先流传下来的一则遥远的东方大陆的神话，那里的龙无比强大……”
她抱怨的几句话倒不是乱讲的。
人类国家多如牛毛，贵族更是不计其数，常见的形状和元素都被用烂了，一不留神就会撞车，非常尴尬。
尤其现在各地一盘散沙，缺乏足够的信息流通，撞车的概率就更高了。
“东方大陆……”银星吃蛋糕的动作停顿了下，绿眸中泛起浓烈的兴趣，“消息可靠吗？我是说，你的祖先还有没有别的话？”
云漠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毕竟只是传说，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类似的传闻并非个例。
相传很早以前，这个世界是一片完整的大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大地开裂，碎成无数片，中间以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隔开。
据说她们所在的这片大陆东边，穿越了迷雾大海的遥远的东边就有一块神秘的大陆，上面有无数宝藏。
可惜海面中央常年被浓雾封锁，还有可怕的风暴和深海堕落魔兽，所有试图穿越迷雾大海的生灵都有去无回。
第一次了解到相关传说时，云漠非常激动，觉得自己是不是能回家了？
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且不说如何穿越大海，就算去了，那个所谓的“东方大陆”真的会是自己曾经熟悉的家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冬去春来，冰封的冷水河重新流动，枯黄的草地再次焕发生机，灰杉托尼附近的营地再次迎来集市。
这次云漠也为阿索城争取到了一块独立的营地。
她在营地内搭建起藤屋，让霍莉带领青草等烹饪小组开设临时餐馆，专门售卖外面没有的特色美食，并承接订单。
经过过去一年磕磕绊绊的反复修整，现在的菜单相当丰富，不仅有刷了焦糖的风味烤肉、金黄诱人的喷香熏肉、软烂适口的可口炖肉、清爽的凉拌野菜、果蔬沙拉，还有各色荤素馅儿饼、面皮蓬松内里多汁的包子。
至于甜点部分则更丰富：
各部族追捧的棕糖、云丝糖、果汁软糖、蛋挞自然不用说，冬日新开发的焦糖牛奶布丁、芝士蛋糕也在其中。
还有夹着浓郁果酱的，有着丰富层次的白面包，据说面团内加入了大量牛奶制品，所以成品面包外酥里嫩，像蛋挞皮一样可口。
以精灵族为首，精灵族内部以紫叶为首的一众熟客都习惯在闲暇时去点两样可口的甜心，再配一壶清爽的松针茶。
哦，据说消费三次可以免费获得一壶茶水。
甜点非常可口，空气中浮动着的浓厚香气更令人不自觉放松。
不同种族的食客们难得暂时放下成见和隔阂，安静地品尝美味，偶尔交换一下过去几个月的见闻，不知不觉就能消磨掉半日时光。
半日过去，自然就饿了，也不必着急离开，顺势取来菜单，或是要一份杂菜炖肉，或是要一盘熏肉，配着香甜的白面包吃，味道棒极了！
如果出得起价格，还可以来一点颇具异域风情的馅儿饼和包子，都是不错的选择。
海鹰就对洋葱牛肉包子格外情有独钟，每次来都点这个，连续吃了三天还不换！
云漠都看不下去了，“总吃这个，不腻吗？”
海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看深海怪谈一样看着她，满脸都写着【听听你说的什么鬼话】：“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吃腻！”
海螺部落所在的地区不太适合长庄稼，所以大家对粮食格外珍惜，从来都不舍得吃这样精细的白面。
而现在，竟然有人问自己会不会吃腻？！
“对了，我带来的魔法材料你看过了吗？有没有错漏？”
说着，海鹰又往嘴巴里塞了个包子。
鲜美的肉汁立刻在口腔内爆炸，转着圈儿激发出更多美味，海鹰幸福得快要飘起来了。
她说的魔法材料正是上次云漠拜托她向海螺部落的首领，那位传说中的现任人类水系魔法师求购的水系魔法材料，因为种类很多，哪怕每种数量都不多，也足足装了大半车。
海鹰不是魔法师，不懂这些材料意味着什么，但那位族长看到清单后却有些惊讶。
“族长，有问题吗？”海鹰忽然有些忐忑。
族长摇摇头，突然笑了笑，“这些都是专门用来绘制铭文的材料。”
最明显的就是两种深海贝壳和一种三翅飞鱼，它们的贝壳和鱼翅晒干打磨成粉后，可以用来调配铭文墨水。
用这种特殊墨水绘制的水系魔法阵非常稳定，持续的时间也更长，而且没有异味。
用到铭文材料，就说明那位年轻的领主不仅掌握了初步的水系魔法，甚至还在铭文学上取得了一定造诣。
同为魔法师，她深知掌握第二魔法是多么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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