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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4 章 If 完

    江稚茵下意识往门边看了一眼,卧室的门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就好像一点光都不会透出去一样。

    刚刚扇过人的手掌还余下一些痛感,掌心的皮肤泛起被电击一般的麻意,江稚茵从这一秒开始才得以喘息,胸膛重重起伏着,嘴唇却已经被欺负得不成样子。

    真是越来越邪门,本以为这次至少能把人掰回来,没想到留下的后果是他长得越来越歪,上个时间线里闻祈都不敢这么直接,还是一门心思偷偷摸摸地使一些小手段,这下倒好,还把人宠出病了。

    两个人只自顾自喘气,谁都没有发出声音,闻祈的舌尖在刚刚的纠缠中被江稚茵要破了一块,渗出几滴血,她当时没收着劲儿,下口很重,看样子应该是挺疼的。

    但江稚茵管他疼不疼,连自己收拾东西的包都不要了,直接从地上爬起来,绕过闻祈就往门边走,把反锁的门从里面拧开,然后大力拉开往外跑,被掀开的门撞击到墙面,反弹了好几次,发出巨大的声响。

    王奶奶连忙迎出来,讶异地拉住江稚茵:“怎么了,最近你俩老吵架呢?”

    江稚茵嘴唇木木的,她张合几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眼睛往回敛,说得糊弄:“他烦人。”

    不敢在长辈面前骂人,但又想说些什么,憋来憋去只剩这样一句无力的话。

    江稚茵闭一下眼睛,再叹一口气,剩下的话也都无法开口了。

    晚上闻祈突然出了次门,江稚茵正站在桌子边上倒水,两人擦了个肩,各自保持着沉默,闻祈也没有再来问她什么,江稚茵自然乐得清闲,仰头往嘴里灌水的时候听见大门“啪嗒”一声响。

    她低头咽下口中含着的水,缓慢把杯子搁下。

    老人年纪大了,肯定是想着劝和,一直说着什么两个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都相处这么多年了,有点小打小闹的一定要好好谈谈,把误会都解释清楚。

    江稚茵心里想着,老人口中的这个“误会”,恐怕王奶奶自己都有点不能接受,况且这也算不得什么“误会”,闻祈刚刚锁门亲她,明显就是想好的,真是什么都憋不住。

    现在江稚茵只想着,要么她回到成家以后找个借口把奶奶接过去,要么就回到自己的时间线,在那个时间线里两人正好分手了,也免得她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闻祈回来过没有,江稚茵当天晚上整理了一下心情,花了一些时间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全部清空掉,直到凌晨才睡着。

    在她睡着之前好像听到奶奶给闻祈打了几次电话,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那声音模模糊糊的,江稚茵没法听清,也懒得听,干脆把头蒙在被子里捂着,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真的困了,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闻祈也已经不在沙发上了,江稚茵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以后,拉着行李箱的拉杆,准备走,王奶奶还忧心忡忡地帮她推了一下,问着需不需要她再多送一段。

    江稚茵摆摆手让奶奶先回家歇着:“我还得绕点路去看看大聪明的情况,您先回去吧,闻祈不也还没回家嘛。”

    王奶奶两肩塌下来:“闻祈这几天说是去找大林了,昨晚上都没回来,在大林那儿睡的。”

    “这样啊。”江稚茵假装敷衍了一句,又好声好气笑一下,“没事儿,我跟我姐那边说一下,等大学开学了,把您接到我那儿去住,反正闻祈也得住学校里,不需要什么人照顾,您就直接住我那儿去。”

    奶奶下意识觉得这不合道理,再三推拒着:“我不去了,我住这儿挺好的,而且就算你跟闻祈都不在了,我还得看着点儿小马呢,总不能把他扔给老马一个人照顾。”

    “那家里谁都不在了,您一个人住……也让人挺担心的。”

    王奶奶没把这当回事儿:“有什么担心不担心的,你不是说会经常回来嘛,而且我还是喜欢住自己屋子里,这周围我都走熟了,平时去买个菜、遛个弯儿什么的都方便,你们都不在家,我就直接去慧婶那儿蹭饭,平时连饭都不用做了,还省心呢。”

    王奶奶这辈子没离开过滨城,要是再年轻一点可能还能适应换个居住环境,现在年纪这么大了,人也念旧,平时家里摆着的什么小物件她连个位置都不让挪。

    海城跟滨城人生活习惯啊,口音啊什么都大不相同,王奶奶估计觉得自己适应不了,她熟悉的几个老朋友也都在滨城,不想跟江稚茵走也合情合理。

    她不愿意,江稚茵也没法强求,只能计划着每周末回来一趟,万一家里出点什么事儿,王奶奶也能找到人帮忙。

    跟奶奶做了最后的告别以后,江稚茵坐上车,司机把她的行李抬进后备箱里,直接导航去高铁站,江稚茵叫了一下停,要先去跟小马说几句话。

    江稚茵心里都记得,上辈子她走的时候没跟小马打招呼,邓林卓说小马念念叨叨的,这次既然打算弥补一下遗憾,走之前得跟所有人把招呼都打一遍,免得日后再追悔莫及。

    小马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什么要紧事儿都不会往脑子里去,江稚茵跟他一起搬了个板凳坐在门口,透过窄小的门框看见外面的天灰沉沉的,地面上那些丛生的杂草被风刮得左摇右摆。

    江稚茵的外套都被迎面吹来的风卷起了几个旋,她从小马手里的零食袋子里挑了块锅巴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说:“我也要回家了,现在这里就剩你和大林了,平时一定要多关心一下王奶奶和你的老马爷爷啊。”

    她加重语气:“九月初的时候一定要看紧你爷爷,别让他骑三轮车上街,会出事的。”

    江稚茵还记忆犹新,自己上次是在大学刚开学那几天的时候得到马爷爷车祸去世的消息的,虽然她重复了好多遍,马世聪看样子好像没什么记性,江稚茵也不指望他真能记得,还不如跟邓林卓说一下,然后自己在那几天回来看着点儿,这样最保险。

    这次最好谁都不要出事。

    小马不懂,小马现在只会吃锅巴,掏掏自己的零食袋子,摸了个空,一抹嘴说江稚茵把他的锅巴都吃光了。

    江稚茵瞪大眼睛:“有良心没?我就吃了一块儿。”

    马世聪把塑料袋卷了几下,离开小板凳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外面的院子里叮哩咣啷的都是整理废品的声音,冯叔喊了马爷爷几声,说好像要下雨了,要不今天就别干了,收拾收拾回家算了。

    江稚茵看了眼时间,也没想多留,拍拍衣摆站起来:“你答应我说最听我的话的,以后对爷爷和王奶奶都好点啊,也就你有时间多陪着俩老人了,别老做傻事让人家操心,虽然你只有六岁的脑筋,但是这时候也必须——”

    别人还没操心呢,江稚茵自己倒是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估计也是有点儿承了王奶奶的习惯,嘴挺碎,爱念叨。

    江稚茵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就从包里掏了本算术题想送给马世聪,这东西对她来说还是有点纪念意义的,上辈子小马心心念念想学会算数帮老马算账,这次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现在学学,还有机会帮上老马。

    她管这叫“离别礼物”,说等他某天把册子上所有题都写会了,老马一定会夸他。

    彼时马世聪一直踮着脚在柜子里捣鼓,翻翻找找半天,没应江稚茵的话,江稚茵就凑过去看,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马世聪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知音。”

    这倒稀奇,马世聪平时除了吃和玩儿,什么都记不住,现在居然还准备了礼物要送给她?

    小马还在柜子里捣鼓着,外面仍旧刮着大风,却始终没有雨水落下来,江稚茵听见马世聪嗓音突然变得清楚:“我会一点儿算数,你离开福利院以后,哥儿教过我,但是我那时候没学会,所以当时才想让你教教我。”

    江稚茵突然愣在原地,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上下打量着马世聪。

    这语气和语速都不太对,马世聪一直傻傻的,说话也拖泥带水像小孩子一样,从没有以这样清晰的口吻说过话。

    而且这段话里,很多事都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线的事情,这里的马世聪又是怎么知道的?

    “找到了。”马世聪突然拿出一个快递信封,弹了弹上面的灰,“这么多年了,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应该就剩这个了,一直让你耿耿于怀的日记。”

    江稚茵掀了掀嘴唇,迟疑开口:“你怎么……”

    小马弯着眼睛笑:“这里又不是真实的时间,知音你做梦啦,在这里你希望我傻我就傻,希望我正常我就正常。”

    他说:“人要相信科学,哪有真正的穿越,你睡着做了个梦,从小时候开始弥补自己的遗憾而已,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弥补什么遗憾都可以去弥补。”

    江稚茵低头看了眼快递袋子,上面的日期都还是几年以前,寄件人是马爷爷,收件人填写的是江琳,地址是她海城念过的高中。

    可是这次她跟江琳根本没有任何来往,所以这个快递并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线的,而是她在自己的时间线里,没有收到过的快递。

    江稚茵有些没反应过来,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但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分手后睡着做了个梦,在梦里把人生这件破烂的衣服缝缝补补,捡起来又穿上了。

    马世聪就说了那么几句,接过她手里的算术题,然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蹦蹦跳跳地去院子里找马爷爷了。

    这是她的梦,她希望王奶奶能陪自己长大,希望福利院的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怪不得在梦里,陈雨婕一次病都没发过,王奶奶连感冒咳嗽都没得过,双腿也抱住了,可以安然无恙度过这一生。

    她也跟闻祈从小一起长大了,但是如果按照她的心愿,闻祈又为什么没有如她的心意?

    江稚茵端着那包裹着厚厚一沓纸的快递,想了很久。

    她想不到,想不到闻祈应该有的样子,觉得他应该是那样的,有点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心思,爱乱吃醋,但是每次作完以后还要妥协道歉。

    因为想象不到闻祈应该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就还是按照原来的样子和性格发展下去了?

    外头的风声正盛,几个人忙前忙后把纸盒子压扁,用绳子系紧扔到三轮车上,再盖上防水的塑料,免得纸盒被雨水泡湿。

    江稚茵坐回到屋内门口的小板凳上,空气中的湿度太高,水汽过于饱和,像是几乎要溢出来一样钻进人的毛孔里,江稚茵的头发紧紧贴在耳后和脖颈上,她端详着手中的信件,然后默不作声地撕开。

    这不是这个时间线的东西,于是所有纸页和文字都显得陈旧破败,最开始耿耿于怀的,迫切想要去探寻的真相,好像也能从幼稚又简单的文字里窥探出一些真相的皮毛。

    江稚茵反复把王奶奶的信从头到尾看,把每个字拆开了看,眼眶突然变得潮热,像是温热的雨滴进了眼睛里,然后溢出来,顺着眼眶和面部轮廓,最后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把笔画都泡得模糊。

    她耳边阵阵嗡鸣,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小马在喊谁的名字,雨声磅礴剧烈,黑色的影子笼罩住自己,她顺着声响稍稍把头扬起,看见闻祈。

    他撑一把伞,站在窄小的门口,雨水噼里啪啦击打在他的伞面上,江稚茵突然什么也听不清。

    周围的建筑物突然变得愈来愈远,像是想要浓缩成一个小点,只有闻祈依旧撑着伞站在她眼前,突然启唇。像是说了话,但那一刻的江稚茵什么也听不见。

    闻祈抿住唇角笑了一下,好像有些无奈,江稚茵手里还捏着那些日记和信,变得很迷茫。

    【2018年12月29日阴茵茵。

    我不恨你。

    只是太想你。】

    “……”

    江稚茵突然睁开眼睛,发现双眼涩然,她缓了几下呼吸,打量起屋子里的装潢,判断出这是她和江琳的家。

    床头柜上放着几包抽纸,垃圾桶被她拉到床侧,里面堆了不少揉成团的纸巾,满满当当的,床上也乱七八糟。

    江稚茵看着周遭这一切,原地坐着没有动,调整了很久,才从梦中那个状态里走出来。

    她下床穿好拖鞋,江琳正在打用豆浆机打豆浆,听见动静后回了头。

    “可歌可泣,我还以为你要哭一晚上,结果哭到两点就没声儿了。”

    难怪江稚茵觉得眼睛肿得睁都睁不开,梦做得太长,记忆都变恍惚了,她现在应该是才跟闻祈闹完,从出租屋里搬了出来,抱着江琳大哭了一场。

    江稚茵急忙问:“我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有从学校带回来的邮件啊?”

    江琳摁下豆浆机的开关:“我哪儿记得清楚,你高中的东西都在书桌那个最大的柜子里面装着,你自己去找找。”

    说完她又不放心:“别给翻得乱糟糟的,找完以后得原封不动地收好,你妈我这才刚出院回来,可没精力收拾了。”

    江稚茵应了几声,蹲下身子在柜子里翻翻找找,从那个装自己从小到大作文的盒子里翻到了那个熟悉的邮件袋,邮递单上的信息也和她印象中的别无二差。

    她犹豫着要不要再拆开看一遍,核验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还是她看过的那些,只是还没拆开,门铃就被摁响了,江琳去猫眼那儿看了几眼,撇撇嘴,没搭理,转身继续准备早饭去了。

    江琳的态度明显到这种地步,江稚茵也大概猜出来被关在门外的是闻祈,手里捏着的明明只是一些轻飘飘的纸,这一刻却又好像变得分外沉重。

    她脑子里的思绪已经缠成一团乱麻,听见门铃又被摁响了几次,家里还是没有人回应,在最后响过几声以后又趋于安静。

    江稚茵偷偷挑开窗帘往楼下看了一眼,闻祈的身影变得很小很小,衣摆和头发都被风微微撩动着,显得安静又默然。

    她一直透过窗户往楼底下看,闻祈像是心有所感一般,突然抬了头,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纠缠在一起。

    江稚茵下意识揪住窗帘想要把窗帘拉上,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又猝不及防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几下,注意力就又被吸引了过去。

    距离太远了,其实还是听不见,闻祈的口型做得慢,江稚茵凝神辨别了一下,他说:

    “我做过一个梦。”

    她双眼突然睁大,“沙——”的一声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虽然闻祈说得不明不白,但江稚茵下意识觉得,他口中的“梦”和自己的“梦”应该是同一个。

    窗帘在身后飘飘荡荡,江稚茵蜷腿坐在地面上,桌边的手机突然滴答响了几声,江稚茵拿过来一看,是新的短信。

    闻祈的号码被她拉黑过,他应该是重新换了新的电话号码,短信的内容也不复杂,乍一看上去可能还有些没头脑。

    【以后下雨的时候,就不要哭了。】

    短信的内容渐渐与印象中的口型重合在一起,江稚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在她清醒之前,闻祈在废品站的那扇小门门口,撑着伞来见她的时候,说的那句她听不见的话,就是这个。

    在江稚茵低着眼无动于衷的时候,第二条短信又弹进来:

    【你能不能别太早放弃?也许,我还有改造的余地。】

    江稚茵放下手机,稍稍侧了下身子,肩膀抵住玻璃窗,她撩开窗帘一角,发现闻祈还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说对不起。

    江稚茵默默念叨他是撒谎精。

    生日那天送给她的风铃依旧叮铃铃响,好像穿过了好几个世纪,也不知道这声音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在这一秒降临。

    手机断断续续的响动起来:

    ——【我什么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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