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姐姐,你还好吗?”粉衫女子与越昙对视,眸中满是关切。她往前走了两步,在犹豫中朝着越昙伸手,将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给拉了起来。她拂去越昙身上的蛛网和尘灰,又叹息说,“太乙宗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越昙“嗯”了一声,神思飘荡。
粉衫女子拉过越昙的手,见血色的伤口点在白皙的掌心,留下狰狞的的痕迹。这是被她自己攥出来的,没再继续流血来,但皮肉翻卷,触目惊心。粉衫女子垂着眼睫,握着越昙的手倏地收紧几分,知道听见越昙的抽气声,她才回神。一句“抱歉”盘桓在唇边,尚未出口便咽了回去。她强颜欢笑,故意一耸肩膀,跟越昙说:“越姐姐,我先替你上药。”
“多谢祝道友。”越昙嗓音嘶哑,她侧过脸看墙面剥蚀的屋壁。在有人说信她之后,她先是满足,继而又是一种空落和茫然。
粉衫女子名唤祝灵余,出身道域太清宗,是掌教祝长缨与太清长老钟若存的女儿,宗中谁都疼爱她。过去的越昙跟她处境很是相似。两人年幼的时候在宗派的斗剑交流会上见过面,可真正拉近距离,还是越昙独自下山历练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筑基三重境了,窍穴里的灵气已经打磨得圆满,只要找到外药,便能破开境关,凝练一枚金丹。在游历的过程中,她遇见被恶人擒住的祝灵余。
祝灵余与越兰泽年龄相仿,天资也是不如越昙的。彼时堪堪迈入筑基期,境界不是很稳当。加之恶人为太清宗的弃徒,轻易地看破祝灵余道法中的破绽,很容易便将偷偷溜下山的祝灵余抓起来。那恶人抓祝灵余也不是为了跟太清宗两位真人谈交易,而是为了报复。要不是越昙恰好遇见,恐怕祝灵余已经魂归九天了。
越昙救下祝灵余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太清宗的修士姗姗来迟,在确认对方的身份后,越昙便将祝灵余递给对方。此事越昙没放在心上,等她找到外药回到宗门凝结金丹出关后,才知晓太清宗祝灵余已经来了几回。原来是将祝灵余带回宗门的师姐告知她真相,而祝灵余来太乙宗,就是为了报恩。
一来二去,越昙也便跟祝灵余相识。有时候祝灵余是孤身前来的,有时候她带着她的师姐程立雪。在天涧之战发生的半年前,越昙还与程立雪下了一盘棋。只是她面对入道比她久上许多的程立雪时,终究是不敌。棋没下完,一只雪貂便如闪电掠向棋盘,将那股道韵毁得一干二净。这雪貂自然是祝灵余的。
越昙没什么脾气,而程立雪待祝灵余也很好。在祝灵余瞪着她说“怎么不让让”时,她也是很温和地道歉。就这么一个柔情侠骨的人,在天涧之战中展现出自己的烈性,与邪魔厮杀至最后一刻,再也回不来了。
“越姐姐,你在想什么?”祝灵余目不转睛地凝视越昙。
越昙回神,勉强挤出一抹笑:“无事。”
祝灵余没追问,在跟越昙抹药时,她的指尖搭在越昙的脉上,探知到她此刻的情况。“越姐姐,你的伤势很严重,需要服药。”顿了顿,又说,“但是此地太危险,我不知道太乙宗的那群人会不会再度折返,我们先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我再去替你找寻丹药。”
越昙沉默良久,才慢吞吞说:“麻烦祝道友了。”她能信祝灵余吗?可不信祝灵余她还能怎么样?以她这副重伤之躯能够走到哪里?
祝灵余本就没有给越昙拒绝的机会,她用了一抹法力,将越昙强抬起,拉着她出门。太阳早已经升起,光芒穿过堆雪的庭院,洒落在越昙的衣角,掠过她的面庞。祝灵余扭身看越昙,眼神深沉。只是在同越昙对视的时候,眸光顷刻间变得桃花春水般温软。
在耗尽了隐匿的法符后,越昙很难靠自己避过太乙宗追寻她之人的耳目。可在祝灵余的帮助下,她平安地走出云浮镇,坐在一辆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车上。等辘辘的车轮声从耳畔消失时,她才从恍惚中慢慢地苏醒过来,拢了拢衣衫的领口,很缓慢地掀开帘子下车。
这是一座陌生的山谷,草木勃发宛如春日。桃林十里,桃花灿烂如霞,在长春之阵中,节序根本不存。
祝灵余扭头跟越昙解释说:“桃源,是我在附近的一处驻地,林中有阵法,外来者不会闯进。”她又扬起笑容,那双灵动的桃花眼中越发堆满脉脉的情意,“这里安静,适合养伤。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再想办法洗脱你身上的罪名。”
经历几番打击后的越昙心是冷的,可在祝灵余的善意中,死去的那部分注入生机,渐渐地复苏过来。
正如祝灵余所言,此地无人相扰。在祝灵余第一次离开的时候,越昙很惊惶,也跟着起了离去之心,她怕祝灵余会带回她不想见的人。可在踌躇后,她又按下那份惶恐。一来是桃源难出;二来便是忍不住期待,万一是真的善意呢?
祝灵余这一走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她提着一壶酒,又买了不少能温养身体的药膳。她如今是金丹二重境的修士了,早已经辟谷。可越昙一身神圣皆被废去,已如凡尘中人,需要进食。
“续脉、修补丹田的药不好找,恐怕得去药王谷求。”祝灵余朝着越昙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又说,“但如今四处都在寻你,药王谷太危险。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越昙摇头:“祝道友,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帮了我很多。”她的四肢百骸都叫着疼,吞咽的时候宛如刀割,腹中如车轮搅动,她强行将苦楚压了下来,只是那张脸,在单薄的月光下,变得煞白如纸。
“越姐姐?”祝灵余担忧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变得朦胧。越昙疼得厉害,身躯剧烈颤抖着,砰一声响,手中的碗摔落在地。
祝灵余一脸急色,像一阵风般到了越昙身边。她紧张兮兮地扶住越昙,朝着她口中塞了一枚丹药。
炼制成丹的药物不需自己再去炼化,丹丸一入口,便化作滋润脉络的温热水流,沿着经络流淌。越昙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她很虚弱地抬起头,朝着祝灵余道了声“谢”,没问这是什么丹。
祝灵余一只手背在身后,已然紧紧攥成拳。
“我会设法治好你的。”祝灵余信誓旦旦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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