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妤后背一僵。
等回过头，看到不远处拉着个黑色行李箱的陆修泽，眼皮不可抑止地跳了两下。
这什么鬼运气。
“修泽，你来了。”
她僵硬地挤出一抹笑，介绍着：“这位是我……我高中的学长，周应淮。”
“周学长，这是我的男朋友，陆修泽。”
话音落下，两个男人互相看向对方。
人与人的眼缘，是一件很玄妙的事。
有的人能一见钟情，有的人能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成分。
譬如现下，两个男人只是短暂对视了两秒，空气就溢出一种焦灼的气氛。
那大概是刻在雄性基因里的危机意识。
陆修泽推着黑色行李箱，走到林青妤身旁站定，抬手，揽住她的肩，才正式看向面前的男人。
“周先生你好，陆修泽，小妤的男朋友。”
“你好，周应淮，林青妤的……”
周应淮稍作停顿，噙笑眼尾懒洋洋扫过林青妤：“学长。”
两个男人一个揽肩，一个插兜，都没有握手的意思。
眼见气氛有些微妙，林青妤轻咳一声，看向陆修泽：“梁导都带人进去了，我们也得抓紧了。”
陆修泽垂下眼：“不好意思，让你等急了。”
“好了，不说那些。”
林青妤转脸，对周应淮道：“周学长，我和我男朋友得去值机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后半句话就是纯客套，她和前男友没什么好聊的。
哪知周应淮却笑了下：“不用等下次，我的导游也姓梁，也是在21a这里集合。”
“所以，小学妹，我们可能是一个团的团友。”
时隔七年，再听这一声“小学妹”，林青妤浑身起鸡皮疙瘩。
果然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高中时候“学长”、“学妹”地喊，那是校园偶像剧般清纯。
这都是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了，一口一个“小学妹”，实在有种中年偶像剧的腻歪。
不过这会儿林青妤也没空计较这个称呼，她更在乎的是周应淮那句“一个团的团友”——
「老天爷，别搞我。」
脑袋里飘弹幕似的飘过这六个大字。
在她大脑宕机时，周应淮已经和陆修泽对起了微信群。
“是这个群没错吧？”
周应淮亮着手机屏幕：“今天下午5点15飞阿布扎比，阿提哈德航空。”
陆修泽：“……”
冷白面庞并无多少波动，只淡淡说了句：“嗯，确实很巧。”
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他接过林青妤挂着包的香芋紫行李箱：“你那双皮靴是现在放进来，还是到托运处再放？”
林青妤道：“现在放吧。”
陆修泽稍稍拉开一点行李箱，打倒摊开，放着鞋。
林青妤瞥了眼，他带的也是个28寸行李箱，半边是空的，显然是为她留下的空间。
周应淮也不动声色扫过，再看林青妤白皙明艳的侧脸：“七年没见，你变了不少。”
林青妤侧眸：“嗯？”
周应淮：“更漂亮了。”
换作其他男人对她说这种话，林青妤肯定一个白眼翻上天。
但周应淮……
他夸人时，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纯粹欣赏的眼神，和男凝的恶意油腻，给人的观感截然不同。
再看他那含笑的眉眼，恍惚间，林青妤好像回到了高二那年的盛夏。
那年暑假，她去老师家补课。
刚走到老式居民楼下，忽然一片叶子从天而降，飘飘忽忽落在她眼前。
她抬头朝上看，就见贴着褐色瓷砖的阳台上，斜坐着一个黑色短袖的男生。
他那时高高瘦瘦，利落短寸，翘着二郎腿斜坐着，脑袋低下，看向怀里抱着的一只小黑猫。
明净阳光透过梧桐树翠绿的叶子，直直洒在他的头顶，将他轮廓分明的侧影照得愈发立体，长长的睫毛也好似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十七岁的林青妤一时间看呆了。
好帅啊。
她本能地在心里感叹，第二反应是，他坐在阳台边上，不怕掉下来吗？
那怀里的猫猫是他的？
他穿黑色，养的猫猫也是黑色，他很喜欢黑色？
少女的脑袋里迸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直到阳台上的男生掀眸，漫不经心朝她投来一眼。
四目相对，她心跳聒噪，堪比这盛夏蝉鸣。
男生却是懒洋洋扬起眉梢：“你是来老陈这补课的？”
林青妤仰起脑袋，有些迟钝：“是…是，我来找陈老师。”
他道：“上来吧，她在等你了。”
林青妤：“噢噢，好的。”
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陈老师家在三楼，林青妤吭哧吭哧地爬。
边爬边想那个男生是谁？也是二中的吗？
二中有这么帅的男生，徐菲那八卦的性格肯定第一时间和她说了，难道是一中的？
后来她知道了，这男生叫周应淮。
爸妈在深圳开公司的，把他转到星城外婆家，读高三。
九月开学第一天，高三（2）班来了个四分之一混血帅哥的消息，就传遍了高中部。
徐菲满脸兴奋：“那个学长真的超级帅，比新出道的偶像还要帅！为什么他比我们高一年级啊，如果他是高二的，和咱们一个班，就能天天看到大帅哥了。”
林青妤这时已经和周应淮有了一个暑假补课的交情。
周应淮不补课，陈老师是他的外婆，他就住在那。
一来二回熟悉了，林青妤也问过周应淮：“深圳的教育资源比我们这好，你怎么跑到我们这读高三了？”
周应淮答道：“我外婆身体不好，我爸妈工作忙没办法陪她，就让我多陪陪她。”
林青妤当时听着，觉得他可真孝顺。
后来，她才知道周应淮到哪里读高三都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在国内参加高考，高三读完，就直接出国留学了。
林青妤那会儿已经和他偷偷摸摸谈了半年的恋爱。
心里还期待着，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后来这王八蛋出国了。
林青妤在日记本里，写了满满一页：「周应淮去死去死去死！」
七年过去，再回忆那段青涩的初恋，林青妤觉得挺幼稚的。
当时恨周应淮恨得不行，现在再看，高中的恋爱，大都是无疾而终，简直再正常不过。
-
整理好行李箱后，三个人一起去办了登机手续。
工作人员见他们三个是一起来的，打机票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打了三连座。
林青妤去看陆修泽：“我是14c，你是14b，咱们都不靠窗。”
“我是14a，靠窗。”
周应淮看向林青妤：“你想靠窗的话，我和你换。”
林青妤迟疑：“登机再说吧。”
过了安全检查，又过海关检查，三人到达登机口时，梁导正坐在显眼处，负责看包。
“其他团友都去逛免税店了。”
梁导笑着起身，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得知周应淮和林青妤是同个高中的校友，连连惊呼：“哎呀，那你们可真是有缘分！周先生你现在有认识的小伙伴，也不用担心旅途没人说话了。”
周应淮笑了笑：“是，我也觉得很有缘。”
寒暄两句，陆修泽和林青妤挑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周应淮也走了过来，坐在他们俩对面。
林青妤抿了抿唇，没出声。
陆修泽看他一眼，也没出声。
倒是周应淮自来熟：“小学妹，这么多年没见，你最近怎么样？”
林青妤：“还行。”
周应淮：“我听说你去了武汉读大学，毕业后是留在武汉，还是去了其他城市发展？”
林青妤眼皮微动。
他竟然知道她去了武汉读大学？
明明他出国那天，她就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
“我回星城了。”
林青妤不动声色，只当对方就是个萍水相逢的不熟学长，“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
周应淮：“建筑设计？”
林青妤皱了皱眉，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周应淮道：“我每年都会回星城看外婆，有一回听外婆提起来了。”
“陈老师还记得我？”林青妤诧异。
周应淮道：“当然记得，毕竟你……”
他意味深长看林青妤一眼：“她一直说，你是她教过最有灵气的学生。”
后来外婆还问过他，是不是喜欢林青妤。
他没敢说，已经谈过了。
是初恋。
也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段恋爱。
林青妤听到他的夸奖，尴尬扯了扯唇角。
忽然，陆修泽也开了口：“小妤，你读高中的时候，和周先生很熟？”
林青妤眼皮一跳。
要是让陆修泽知道周应淮是她初恋男友，那这一趟旅行真的要尬死了。
她矢口否认：“不熟！”
周应淮嘴角的弧度似是僵了下。
片刻后，他道：“小学妹，你这话直白的有些伤人。”
林青妤：“……”
都前男友了，她管他伤不伤。
“不算太熟。”
林青妤划拉着手机，随口解释：“我高二在他外婆那里补习了四十天的物理。”
也是那四十天里，她陷入了第一次心动。
高二上学期，他一直在追她。
寒假的除夕夜，他骑着机车，带她去橘子洲头看烟花表演。
烟花盛大隆重，流光溢彩，迷人眼，乱人心。
他们俩在人群里偷偷接吻。
彼此的心跳声，比烟花声还要响亮。
回想往事，恍若一场青春期的幻梦。
林青妤神情有些恍惚，直到陆修泽牵住她的手，问：“去免税店逛逛，还是休息？”
林青妤自然不想再继续待着和周应淮尬聊。
“去逛逛吧。”
她站起身：“待会儿上了飞机，有的是时间休息。”
小情侣手牵着手离开了。
周应淮坐在原处，长指轻摸了摸腕间。
卫衣长袖下，是一根褪了色的红绳。
他一直觉着是戴习惯了，才不愿意摘。
今天与这根红绳的主人重逢，他才意识到。
并非习惯了。
而是，从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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