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峰背了个包，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回到清河市，又坐公交车回到农场，却在农场大门口遇到一个老熟人。
“强哥？你怎么在这？”
拎着行李站在门卫室外的李强循声回头，微讶：“林泽峰？你——你休假？”
林泽峰点头：“对，我家在这儿。”
李强：“巧了，我今天来农场报到。”
林泽峰微讶：“你退役分配到我们这了？”
李强是他在部队遇到的清河市老乡，比他大几岁、早几年入伍，几个月前刚退役。
李强说：“可不是，这一批退役的本地人，有三个分配在清河湾农场。本来上午就该来报到，我家里有点事耽误了，也不知道办公室下班了没。”
林泽峰：“应该还没到点，我带你过去。”
门卫大爷探着头听他俩说话，盯着林泽峰看了会儿：“你是六队林队长家的老大吧？”
林泽峰诧异：“大爷，你还认得我啊？”
“认得，你和你爸、你弟都有些像，我见他俩见得多，错不了。”门卫大爷自信道。
“而且林队也专门和我说了，说你这几天会回。还有你家小弟，这几天每天放学都要来这儿等。”
林泽峰心头一暖，归心似箭：“那我就带人先进去了，大爷你忙。”
门卫大爷摆摆手：“去吧去吧，都登记好了。”
李强跟着林泽峰进入农场，打趣道：“没想到你在农场还挺受欢迎啊。”
林泽峰：“哪有，大爷的眼力和记性好罢了。”
李强爽朗一笑：“难怪你在部队天天说你们农场有多舒服，确实，从这门卫大爷对场里职工的熟悉程度就能看出来，你们场里的氛围一定特别融洽吧？”
林泽峰想了想：“还行，矛盾纠纷其实也有，但总体上还是工作时心往一处使，生活上互相帮衬。”
李强对往后的工作生活生出几分期待：“那我可算是来对地方了。”
话音刚落，放学铃声响起。
李强顿住看向不远处的建筑，惊讶道：“你们农场里还有学校？”
林泽峰：“嗯，那是职工子弟小学，我们还有幼儿园、医院、影剧院。”
李强啧啧称奇：“这配置，都赶上一些村镇了。”
林泽峰：“场里有两三千职工，加上家属估计有四五千人，确实赶上一些大村子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迎面就见一群低年级的小学生从学校冲了出来。
林泽峰想起小弟，下意识驻足，刚巧就听见有人大喊：“阿远！等等我。”
他循声望去，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自家小弟的身影。
三年未见，小弟长个了，但还是瘦瘦小小的，唇红肤白，在一群小豆丁中尤其可爱。
“你不是要和杨鹏他们去打画片吗？”林泽远扭头问跟上来的霍平野。
霍平野：“你又不去。”
林泽远：“我要先回家，看看我大哥回——”
话没说完，他身体突然一轻，被拦腰抱了起来。
他扭头一看，惊讶中带着一丝不敢确定：“大哥？！”
林泽峰笑着看向他：“嗯，不用看了，大哥回来了。”
林泽远激动地搂住他，声音里透露出雀跃：“大哥！”
霍平野：好好好，这下可要高兴死了。
下一秒，林泽峰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是小野吧？长高了。”
霍平野下意识挺起胸膛，莞尔道：“是长了一点。”
比林泽远高，嘿嘿。
李强围观了这场“兄弟重逢”，惊讶道：“这是你弟？”
林泽峰：“嗯。”
“那你们年纪相差还挺大的。”李强笑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林泽峰：“……”
林泽远：“……”
霍平野：噗。
*
办公室，邱秀珍的同事刚接完门卫的电话。
“秀珍，还没报到的那个转业军人来了，你猜是谁带他来办公室？”
邱秀珍一头雾水：“谁啊？”
“你家老大！”
邱秀珍一怔，就听门口传来小儿子的声音：“妈，大哥回来了。”
邱秀珍蹭地站起身，见小儿子拉着大儿子走进来。
高了，黑了，也长大了……曾经面容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身姿笔挺，利落倜傥。
她拍拍儿子的臂膀，哽咽着说：“……瘦了。”
“没瘦。”林泽峰卷起袖子露出胳膊，“都是肌肉。”
邱秀珍想和他细聊，当着外人的面又不方便，还是刚才那个同事说：“行了秀珍，你家老大难得回来，今天就先下班回去吧。”
其他同事附和：“对啊，反正也快下班了，有事我们在呢。”
邱秀珍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林泽峰转头对李强说：“强哥，你先办手续，晚上上我家吃饭。”又扭头对邱秀珍说：“妈，这是我战友李强，退役分配到咱们这儿来了。”
李强连忙对邱秀珍伸出手：“您好，我比泽峰虚长几岁，厚颜喊您一声姐，您别介意。”
真要喊阿姨，就把人叫老了。
邱秀珍和他握了握手：“不介意不介意，这样，我带你把报到手续办了，然后上我家吃饭去。”
李强：“这多不好意思，泽峰刚回来，你们家人团聚，我就不去打扰了。”
邱秀珍：“不打扰，正好人多热闹。”
林泽锋：“对啊，强哥你就听我们的，赶紧把手续办了。”他玩笑道：“再推辞可就真耽误我妈下班了。”
李强无奈：“好好好，那就麻烦姐了。”
*
离家三年的儿子回家，还带了战友回家吃饭，邱秀珍回家路上就张罗着要杀鸡炖肉，做点儿子和客人爱吃的。
“时间还早，杀只鸡炖了，再炒个回锅肉，炒鸡蛋、茄子……还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林泽峰牵着林泽远：“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邱秀珍又问：“李强呢？你也是清河市人，口味应该和我们差不多？”
李强忙说：“我什么都吃，不挑食。”
霍平野跟在林泽远旁边，听着邱秀珍报的菜名，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声。
林泽远听见，扭头看向他。
霍平野：“……”
唉，别的不说，他爸妈做饭都不如邱姨做的好吃。更别提他爸妈都是白天上班、晚上犯懒，不爱做饭，天天带他去职工食堂对付。
他摊牌了，不装了，他馋邱姨做的菜了。
“对了，小野，”邱秀珍回头看向他，“叫上你爸，今晚也上我们家吃饭。”
霍平野：吸溜！
“谢谢邱姨。”
*
林福生听到消息，也从地里赶了回来，帮着邱秀珍张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家里有客自然少不了酒，林福生给客人都满上，对大儿子说：“你就不喝吧？”
林泽峰知道父亲惦记着自己身上有伤的事，点头：“我不喝。”
李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以为林家管得严，不让儿子喝酒。于是也没暴露自己其实知道林泽峰能喝一点。
一顿饭宾主尽欢。
李强的宿舍分配在六栋，未婚职工住的都是单人间，人来之前就派人打扫过，床上用品也是职工福利。
林福生和林泽峰陪着微醺的他过去，帮忙安顿好才离开。
林泽远这时候本来该睡了，却一直撑到林泽峰回来。
对方一进门，他就把人拉到沙发上，扒拉着要掀他的衣服。
“哎哎哎！”林泽峰哭笑不得，张开手臂扶住他，“我没事，不用看。”
林泽远却严肃道：“要看。”
林福生和邱秀珍也走了过来，对他说：“没事怎么就不能看看？”
林泽峰知道他们不看不会罢休，就把衣服掀了起来。
左胸口上方有一处手术缝合的伤口，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弹片没入受的伤。万幸弹片扎得不深，也避开了心脏，已通过手术取出。如今刚拆线，新长的肉还有些粉。
“作孽！”邱秀珍哽咽，不忍看地别过脸，“要是再往下几寸……”
她简直不敢想象。
林泽峰放下衣服，安慰家人：“其实多亏了阿远的平安符，替我护住了心口。”
林泽远一愣：真的假的？他画的平安符真的有用？
林福生和邱秀珍明显不信，但林泽峰想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借口，于是抓住小弟的手说：“来，再给大哥画一个。”
林泽远将信将疑，伸手在大哥胸口画了一个平安符，又画了一个治疗符。
林泽峰见他画了许久，还问：“怎么好像和上次的不一样？”
林泽远轻轻摸摸他的胸口，解释道：“升级版。”
“好好好，升级版。”林泽峰捂住胸口说，“谢谢阿远。”
*
隔天，林泽浩下午没课，往隔壁霍家打了个电话，得知老大回来了，也赶了回来。
晚上三兄弟一起睡，林泽远和大哥挤在一块，听二哥和大哥讲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
小到林泽远长高了几公分，生过几次病，大到林桃读初中，二叔发癫，以及场里改制，家里想换房子的事。
林泽峰直接说：“我有钱，我们去市里买。”
林泽浩问：“你有多少？”
林泽峰说：“工资和奖金加一块，有五六千吧。我在部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都攒下来了。”
林泽远一怔，没想到大哥除了隔三差五就给家里寄钱，还另外攒了五六千，“大哥真厉害。”
林泽浩也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些钱多半是老大冒着生命危险立功赚来的，心里又有些沉重。
“你平时寄回来的钱，爸妈都给你存着没动。”他对老大说，“之前我和同学做了点小买卖，也攒了点钱，确实可以在市里买套房子。”
“我毕业了会在市里上班，你以后退役，肯定也优先选市里的单位。”林泽浩说，“还有阿远以后读初高中，肯定也要去市里读。”
林泽远听他提到自己，说；“可是等我读初中，还要好多年。”
林泽峰却说：“离你读初中虽然还早，但你二哥马上就毕业了，买套房子也不错。”
林泽远被说服了。
第二天，林泽峰就把自己的存折交给了父母。
林福生夫妇既惊讶，又为儿子有本事感到骄傲，但一想到他受的伤，又觉得这存折格外厚重。
邱秀珍把存折还给他：“这钱你自己攒着，留着以后娶媳妇。”
林泽峰闹了个大脸红：“妈，那还早着呢。”
邱秀珍：“不早了，等你退役年纪就大了。”就像李强，快三十了还没对象……
那怎么成？！
“不行！”邱秀珍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大儿子说，“趁你休假在家，我给你物色物色对象。”
林泽峰：？？？
林泽浩：噗——
林泽远听着挠了挠头，突然有了一种做长辈的心情。
不知不觉，大哥二哥就快到可以成家的年纪了，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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