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俞栗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接警员听到了他报出的详细地址,联系了他们这一辖区的派出所,大概过去了五分钟的样子,俞栗便听到了警笛声。


    急促的警笛声在这样的黑夜里,异常使人安心。


    尤姐身子一震,抓住俞栗的胳膊,激动道:“小俞,警察来了。”


    俞栗点点头,心神放松下来后,握着菜刀的手才开始轻轻发抖。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阵杂声,男人踹门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俞栗听到了几声“不准动”,随后,他房间那扇险些被踹开的门被人敲响。


    “报警的人在里面吗?我们已经制服嫌疑人了,需要你们出来做下笔录。”


    俞栗紧绷的肩膀猛地松下来,回了一句:“在,请等一下。”


    他和尤姐很快将抵在门后的重物挪开,走了出去。


    尤姐还有些害怕,眼神警惕地在客厅里寻找。


    一名女警见状,安慰道:“嫌疑人已经由我们的同事押下楼了。”


    尤姐这才松了一口气,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她用掌心不停在脸上擦拭着,泪水却越擦越多。


    女警扶着她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另一名拿着记录仪的警察上前来询问俞栗。


    俞栗将下班回来后的事都交代了个清楚,签好字后,警察便去找了那个游戏主播做询问。


    随后尤姐也哽咽着,说出了今晚这事的详细经过。


    睡前,她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因为隔壁的游戏主播经常在这个时候点外卖,她便没有在意。


    但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儿也没停,尤姐疑惑,没什么防备地去开了门。


    一开门,便是刚才那个男人,她的前夫。


    那个男人仗着力气比她大得多,轻而易举进了屋里。刚开始的时候,男人还在说着好话,想和她复婚。


    但在尤姐拒绝后,男人怒不可遏,便动了手。


    “我两年前跟他离婚的原因也是这个。离婚后我就来了y市,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年了,他还是不放过我。”


    男人动手时的动静很大,这里隔音不好,尤姐都能听到邻居们看热闹时讨论的声音。


    同理,那些人也肯定听到了男人施暴的声音,但谁都没有帮她报警。


    这样的情况,她遇到不少次了。


    她理解,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掺和进别人的“家务事”。


    在向俞栗求救的时候,她其实也完全不抱希望。


    可没想到,俞栗会那么坚定地选择帮她。


    尤姐抹了把眼泪,感激地看向俞栗。


    “谢谢小俞,今晚还好有你帮我。”


    俞栗一直沉默地听着,闻言抿唇点了点头。


    警察们要带着尤姐去做伤情鉴定,今晚已经没有俞栗的事了。


    一行人离开后,俞栗转过身,看到了自己房间门上的刀痕。


    刚才发生的事,勾起了他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俞栗皱了皱眉,最终捡起了自己的手机,离开了这里。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最终在小区外明亮的公交车站停了下来。


    坐在长椅上,俞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看见尤姐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时候,他仿佛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


    那年俞栗的爸爸因为救人去世,妈妈忙着处理后事、打工挣钱,难免有些顾不上他和妹妹。


    妹妹还在上幼儿园,放学时间比上小学的俞栗早一个小时。


    等到俞栗放学去接妹妹时,幼儿园里别的小朋友都走得差不多了。


    时间长了,妹妹那个班的老师便有些不满。


    这时候,是小姨回了老家,帮忙接送妹妹,帮妈妈照顾他们两个。


    俞栗还记得,小姨当年也是因为被“家暴”,所以逃回了老家。


    但没过多久,那个男人也跟着过来了。


    和尤姐前夫一样,那个男人一开始说尽了好话,做了各种担保,看上去很像是已经改邪归正。


    可是有一天,俞栗放学回到家时,却看见遍体鳞伤的小姨带着妹妹从家里跑出来,身后是紧追不舍的那个男人。


    俞栗想也没想,连忙站到了小姨面前,试图帮助她。


    但他那时还太小,那个男人很轻易便甩开他,抓住了他身后的小姨。


    那天小姨伤得很重,俞栗和妹妹也都受了点伤。


    之后,小姨认为是自己给他们带来了麻烦,不顾他和妈妈的劝阻,毅然而然去了别的城市。


    这一去,就是永别。


    ——不到一年,俞栗跟妈妈收到了小姨自杀的消息。


    她留下的遗书里写着,她听说了那个男人又在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她感觉自己逃不掉了,精神已然崩溃,所以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件事一直都在俞栗心里,无法释怀。


    十二岁的他没能帮到小姨,但还好,二十一岁的他帮到了尤姐。


    不过俞栗却并不怎么开心。


    他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垂着头默默流泪。


    尤姐反复呢喃“为什么”的时候,他也好想问一问。


    为什么小姨已经逃回了家,逃了那么远,还是没有逃掉那个男人带来的阴影。


    凌晨三点的街道没什么人经过,俞栗放任自己哭了好一会儿。


    没多久,他却看见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微微一怔,双肩绷紧,在想那车的主人是不是看见他哭了,大半夜的这人是不是也是个危险分子,他要不要立马起身离开?


    正紧张地胡思乱想时,俞栗听见了车窗降下的声音,随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俞栗。”


    冷漠疏离的声音,那么熟悉。


    是宴时庭。


    俞栗身子一震,这下却更不敢抬头了,生怕宴时庭看见他满是泪痕的脸。


    但俞栗自己都没察觉到,在听见宴时庭声音的那一刻,他心里那股恐慌竟迅速消散,只剩下了紧张。


    夜风习习,吹散了夏天的燥热。


    俞栗尴尬地低头坐着,泪水被风吹干,脸上有些涩疼。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何管家走了下来,递给俞栗一包湿纸巾。


    虽然自己的窘迫被人发现了,但湿纸巾正是俞栗现在极其需要的。


    他向何管家道了谢,接过那包湿纸巾后,又听见了宴时庭的声音:“上车。”


    “啊……”俞栗怔住,不知道宴时庭为什么大半夜的来找他,一时有些犹豫。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


    俞栗拿出碎了屏幕的手机一看,是宴隋的微信电话。


    俞栗愣了愣,随即挂断,转而打字:【怎么了?】


    他不想让宴隋知道自己哭过。


    【小鱼儿,你住的地方是不是出事了?】


    【我在一个游戏主播的直播里看见你背影了,你有没有事?】


    俞栗一怔。


    跟他和尤姐合租的那个游戏主播吗?


    他想起来,警察询问那个游戏主播时,对方好像就举着手机。


    他抽出一张湿纸巾胡乱擦了把脸,回复:【我没事,都已经解决了。】


    【你还没睡啊?】


    宴隋:【放假了,我都是阴间作息。】


    【你吓坏了吧,我听那主播说歹徒拿了刀,门都快劈烂了。我刚给我哥打了电话,让他派司机去接你,你今晚就到我家里睡吧。】


    【我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主动找我哥,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哈哈~】


    俞栗愣了愣。


    宴隋说派司机来接,宴时庭怎么一起来了呢?


    对弟弟的要求这么上心的吗?


    他向宴隋道了句谢谢,从长椅上站起了身。


    踌躇着走到车边,俞栗还是低声问了一句:“宴总,是宴隋让你来接我的吗?”


    借着公交车站明亮的灯光,俞栗看见宴时庭有些不耐地皱起了眉,下颌角紧绷着:“嗯。”


    俞栗又道:“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宴时庭低声回了他两个字:“没事。”


    堪称是惜字如金了。


    俞栗舒了一口气。


    何管家已经坐回了副驾驶座。


    俞栗看了看,只好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了宴时庭旁边。


    轿车平稳地起步,街边霓虹被车窗膜阻挡,往后掠去的残影惊扰不了车里的人。


    距离小区越来越远后,俞栗沉重的心情才稍有放松。


    他想起了宴隋的话,突然间又有些疑惑。


    他回去之后,游戏主播的房门一直紧闭着。那个游戏主播能拍到他的背影,肯定是在警察来之后。


    宴隋在那时刷到了直播,然后打电话给了宴时庭。


    而宴家庄园距离金江路挺远的,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距离警察到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吗?


    俞栗刚才回消息时看到了时间,一个多小时之前,应该是他刚到家的时候才对。


    也可能是大半夜的,路上车少,所以行驶的时间缩短了吧。


    俞栗没再深想。


    他是上车便困的体质,再加上身心都很累,又是在安全的环境里,没一会儿,就靠着车窗昏昏欲睡了。


    渐渐的,他彻底睡着。


    路过一个减速带时,车身稍有晃动,俞栗的头磕在了车窗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然而即使如此,俞栗也只是轻轻蹙起了眉,没有醒。


    宴时庭余光一直注意着。


    在轿车又要过一个减速带时,宴时庭下意识伸出了手,从俞栗脑后绕过,似乎是想垫在他的头和车窗之间。


    然而,指尖刚碰到俞栗脑后那柔软的发丝,便停了下来。


    发丝划过指尖,带起些轻微的痒意。


    宴时庭蜷了蜷指节,终还是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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