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是夜, 紫台峰的宫殿里灯火通明,殿内众人酒酣耳热,人影摇动, 热闹非凡。
一位师兄脸上透着兴奋红晕,兴高采烈地说:“我的乾坤袋一倒出来, 那云水堂的执事都傻了眼, 我袋子里全都是最顶级的灵草药材……”
“谁说不是呢?给我登记的那执事也是,我的灵草药材都要在桌上摆不下, 他手腕都写痛了才登记完, 啧啧……旁边人看我的眼神真有意思。”
“你们都知道我倾慕盈尺峰的那位师妹已久,倾慕她的人太多,我们峰的人次次试炼大比都被压一头,我哪来的资格与她结识?今日她竟然夸我厉害, 能猎得那么多妖丹……”
“这还不都得谢谢小师弟?”
他们口中的小师弟, 此刻斜躺在锦塌,侧脸枕着单支手臂,微眯的双眸迷醉, 地上横七竖八撂着酒壶, 未喝完的酒淌出来染湿他的衣袍一角。
李兰修浑然不觉,另只手垂在地面, 手心松松地握着瓷白的酒杯, 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
“小师弟?”
师兄走近他叫了几声, 他醉得神志不清,嗓中含糊呢喃几下,闭着眼睛睡着了。
殿内的众人对视一下, 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紫台峰的弟子拔得试炼头筹,采集的药材和猎集妖丹是十二峰之中最多的, 平日里总被其他峰压一头,今日终于扬眉吐气,大出风头。
这一切都归功于小师弟,有人忍不住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小师弟变了很多?”
“小师弟长大了嘛,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才像是师尊的儿子。”
“不不不……”
那位弟子解释道:“我以前怕小师弟,是因为他蛮横无理,敢惹他就得挨打,现在小师弟又不会打人,可我还是怕他,比以前更怕了。”
“嗯……是不是怕惹他不高兴,让他不愉快?就像是对待师尊那样?”师兄琢磨着问道。
“对对对,我对师尊也没那么怕,到了小师弟身边就怕让他不高兴。”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有同样的感觉,在李延壁面前,大家都是徒弟对师尊的敬畏,可是到了李兰修这里,则是一种下意识的讨好,不让他生气,还要想办法让他高兴。
真是奇怪。
此刻殿内,妙素从李兰修手中抽出酒盏,再拾起地上散乱的酒壶,收拾得整齐整齐。
她端着托盘走出门,跨出门口忽然一怔。
门前立着一位白衣男子,挽起银发在月下皎若白霜。
妙素打量一遍问道:“仙长是来找我家公子的?”
白瀛微微点头,大步向着殿内走去。
妙素看得出他身份高贵,笑吟吟地问道:“仙长是公子的朋友?”
“算是。”白瀛简短回应。
妙素推开殿门,依然是笑道:“公子酒还未醒,不如请仙长到殿内等候,待公子酒醒。”
白瀛瞧着这位伶俐的婢女,有些玩味的语气问道:“你为何不叫醒他?”
按照宗内的规矩,李兰修应当出门俯首迎接。
他用不着李兰修出门迎接,繁文缛节很没意思,但是若要他等,未免太无礼了。
妙素敛了笑意回答,“公子刚刚睡着,若是此刻叫醒,他会不高兴。”
白瀛点了点头,步履不徐不疾走进殿内。
殿内烛光摇曳,李兰修侧躺在座榻,身形慵懒放松。
他的侧脸枕着一支手臂,墨黑的长发散乱落在颈间,似乎是醉酒睡得很热,脖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几缕发丝黏在透白细腻的皮肤,有种隐秘潮湿的闷热感。
白瀛俯身凑到他颈窝里,深深嗅一口久违的气味,清寒的甜味仿佛是在舌尖,伴着辛辣的酒味,与李兰修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混为一体。
复杂的气味很诱人,令人忍不住想舔一舔。
他的食欲前所未有地强盛,鼻梁抵着雪白细腻的皮肤向下滑,属于李兰修的气味越来越浓。
他闭上眼睛,有些急促喘息一声,露出嘴里尖锐的利齿,几乎要忍不住咬下去了。
白瀛不得不拉开距离,他调整气息,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转动一圈,指尖多出一团黑雾。
钩织幻境的黑雾,能令李兰修从噩梦中惊醒。
他将黑雾抵在李兰修的头顶,弹进去的一瞬,他略微地一犹豫。
李兰修睡得不太舒服,脸颊压得手臂发酸,他迷迷醉醉着抽出手臂,脑袋失去了支撑力,眼看就要落在榻上——
白瀛鬼使神差收起黑雾,伸出手一把扶住他的侧脸,像枕头似地托住他。
“……”
白瀛神色冷淡,微抿着嘴角不太理解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李兰修没有枕头可枕,脑袋落在榻上又如何?
正好能叫醒,省得他造一个噩梦。
何必多此一举。
李兰修侧枕在他手心里,沉厚的面具更显得下颌轮廓清瘦白净,下巴倒不算尖削,有种恰到好处的秀美弧度。
白瀛瞧着他看一会,没忍住探出手掌在他下颌一比,落在掌中捧着刚刚好。
他取出一方洁白锦帕子,握在手里犹豫一瞬,还是去沾了沾李兰修的脖颈的细汗,一点一点轻柔拭过。
这往常是仆役干的活,白真传做起来得心应手,帕子对颚下那块浅红的伤疤格外地关注,来来回回擦拭几次。
却还觉得意犹未尽,他指腹直接抵在颚下的皮肤,轻柔抚弄着那块伤疤,仿佛是第一次发现李兰修这个秘密。
李兰修被他弄得难受,眉头蹙起,脸颊在他掌中磨蹭着躲避,面具被蹭得往下一滑,露出雪白干净的侧脸。
白瀛强压住猛然抽回手的冲动,掌中醉酒的李兰修着实的好看,脸颊泛着薄红,唇瓣的形状曲线很秀美,感觉柔软轻盈,有种诱人的香泽感。
他盯着嘴唇看了须臾,挪开目光,可掌中的触感无法避开,触手可及的皮肤细腻光滑,仿佛是握在掌中一块温润的玉。
实在是想把玩一番……
白瀛手指轻轻划过李兰修唇边,感触到那丝湿润和柔软,口舌里莫名地发干,一股奇妙的冲动,比食欲更强的冲动冒出来。
作为龙族,白瀛的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欲/望更为炽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李兰修的嘴唇,喉结隐秘地伏动,舌尖轻舔过干燥的嘴唇,体内一股陌生的炙热在升腾,烧得他隐隐焦躁不安。
白瀛轻轻将李兰修的脸搁在锦榻,退出一步离他远一些。
床榻并不宽敞,李兰修没了枕头翻个身,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抵在榻尾,微微蜷曲着。
“……”
白瀛见状,幽幽叹口气,走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握住李兰修的一只脚,为他脱去鞋袜。
他向来最不喜欢人族,除了苏师颜之外,任何人族都令他不喜。
人族的皮肤太脆弱,轻轻一碰便是一道血口子,身体也不耐造,修炼时一个不慎经脉逆流就会死。
至于模样好不好看,他看来都差不多,都只是皮囊而已,他甚至从未觉得苏师颜美,只觉得她心性很好,是个修行好苗子。
李兰修却不太一样,白瀛能感觉到他的美,瞧着他就心跳加速。
他解开系带,缓缓褪下李兰修袜子,手指滑过脚踝,脚背,直到露出白皙圆润的脚趾。
白瀛捧着他的脚心,摩挲着脚背无比细腻的皮肤,微妙的触感引得那股焦躁的热流涌得更急促。
忽然他手中一空,紧接着胸口猛地发痛,猝不及防地一踹,踹得他向后微微一仰。
李兰修扶着面具慢悠悠坐起身,还没酒醒的声音慵懒黏稠,“你摸够了没?”
白瀛单手攥着他纤细骨感脚踝,慢慢直起身来,嗓音暗哑着说:“没有。”
听到这道声音,李兰修调整着面具,若有所思端详他。
白瀛手指在那脚踝金环轻轻摩挲,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曾经见过,我在你梦中化身为白龙,送给你我的鳞片。”
李兰修一怔,嘴角无语地抽动几下,好端端的妖王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
还是一个大半夜溜进门,偷偷摸他脚的男人。
白瀛指腹在他的脚踝处轻轻滑动,俩人姿态很怪异,他屈膝半跪在塌前的足承,李兰修坐在榻上,一只脚踩在他肩膀的位置,被他攥住脚踝不能收回去。
他却呼吸沉重,声音故作若无其事道:“你我同宗,我是梅雪真君的真传弟子,你可以叫我白瀛。”
宗内其他人听到这句已然惊喜过望,这是何等的垂怜,李兰修冷睨他一眼,下巴一抬道:“松手。”
白瀛目光幽深露骨地盯着他,呼吸逐渐急促,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李兰修手指扶着额角,身子倚靠回锦塌里,醉意逐渐消退。
白瀛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抗,倒算是勉强听话。
白瀛是龙族的后裔,本身实力强大,又是万妖之王,统领妖界万千妖魔,如果能将他收为己用,日后必定有大用。
他尚在思考着称霸修真界的大业,白瀛的体内燥热难耐,每一口呼吸出来的气灼烫,化成淡淡的白雾。
蛟有自己的发/情期,龙族亦是相同,白瀛不愿化为人身的原因便是如此,他是龙身之时,即使发/情燥热难耐,但因为没有性别,身上没有属于人族的器官,燥热感觉很快就会熬过去。
现在他清晰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前所未有的异样变化出现在这具崭新身体上。
他深深眯起眼,血红色的光从漆黑瞳孔透出,在眸底幽幽地闪动。
李兰修歪过头,眼波扫量他一遍,朝他轻轻勾动白净瘦削的食指,“白真传为何摸我的脚?”
白瀛起身凑近他,闻到他身上柔缓甘甜的味道,喉咙里燥热难以忍耐。
他双眼失去障眼法,变成原本的血红色,竖瞳紧缩成一条深黑细线,在这张清隽俊秀的人脸上尤为诡异,直勾勾地盯着李兰修。
李兰修似乎对这副模样很好奇,瞧着他的眼睛问,“嗯?你的眼睛怎么了?”
若他不问,白瀛尚且还能忍得住。
这句话一出口,白瀛猛地将他压倒在锦塌,俯身鼻尖在他的颈侧拼命地用力嗅闻,夺取那股甘甜清寒的香气,低声呢喃道:“我不吃你,让我闻闻。”
李兰修颈窝里被呼吸喷得发烫,伸手摸摸白瀛的后脑勺,轻轻地一下一下安抚。
白瀛鼻尖在他颈侧滑动流连,被他摸头发时忽然一怔,身体严丝合缝依赖着他,似乎是很喜欢被摸头。
只是闻闻还不足以满足白瀛的燥热,他伸出舌尖尝试性舔了一下颚伤痕,李兰修摸着他头发的手一顿,嗓子里溢出很轻的一声笑,漫不经心地疏懒。
听得白瀛耳朵发热,很想化成原形,一口把他吞到肚子里。
他焦躁不耐地舔着李兰修的脖颈,哪还有点白真传的样子?
第0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李兰修坐起身倚靠在锦榻, 单手端着一本从纳戒里翻出的道经,专心致志地翻看。
白瀛双膝跪在他大腿两侧,低着头埋在他颈窝里嗅闻, 呼吸急促灼热,胸口剧烈一起一伏, 重重的喘息声清晰。
殿内的画面很奇异, 白瀛一头银发高束玉冠,长得冷峻无情一张脸, 眉梢眼角都是冷意, 却像个登徒子似的跨跪在李兰修身上。
他半眯着眼睛,鼻尖在李兰修颈窝里不断游移,时不时地舔一口,仿佛是在品味琼浆玉液。
李兰修却像是老僧入定, 瞧都不瞧他一眼, 翻看着手里的道经。
直到白瀛舔到脖颈敏感处,他才轻轻“嗯……”一声,侧头躲避, 继续心无旁骛地看书。
白瀛凑过去继续想舔那块皮肤, 却被一只如玉雕琢的手轻轻推开,李兰修坐起身来道:“到此为止。”
什么止不止的, 白瀛此刻在劲头上, 眼里浓郁的血色翻腾, 凑过去要舔个尽兴。
李兰修推脱不过他压下来的力量,他蓦然冷下脸,用力掐住白瀛的两颊, 郑重其事地道:“我说了到此为止,听不懂?”
白瀛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鼻尖近距离闻着他的头发,兴致盎然地说:“好香……”
李兰修被他气得嗤笑一声,瞧着他不急不缓地评价,“像个发/情的畜生。”
白瀛神色一滞,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亮出嘴里森白尖锐的利齿,明晃晃的威胁。
李兰修松开他的两颊,慢条斯理地拍拍他的脸颊,“你是只想舒服这一次,还是以后都这么舒服?”
白瀛被他问得发愣,眯起眼梢盯着他,当然想以后都这么舒服。
“回答问题。”李兰修说得很轻,却有种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感觉。
白瀛沉吟一下,哑着嗓子回答:“以后。”
李兰修手指点在他额头,坐起身推开他,这次没有多用力,白瀛顺从地从他身上起来,“想要以后都这么舒服,那便要听我的话,我说停,你就得停。”
“我?听你的话?”白瀛瞧着眼皮下这个弱小的人族,勾起唇角轻哧,觉得这句话很荒谬。
李兰修握着帕子擦拭被他舔得湿漉漉的脖颈,慢悠悠道:“你没弄清楚一件事,是你有求于我。”
白瀛觉得这句话更荒谬了,凑近他的脸庞,近距离俯视望着他,他血色的瞳孔冰冷无情,含着嘲弄的讥诮,“我有求于你?”
他是龙族的后裔,难得的天生道种,如今化神圆满期,掌握天地之力,翻手为云覆手雨,又拥有妖王的血脉传承,三界之内都难找到几位与他匹敌的对手。
一个长得好看,闻起来很香,但身体脆弱的人族,竟然说他有求于他,岂不是很好笑?
李兰修直视他的双眼,沉静反问道:“不是么?”
白瀛向后撤退拉开距离,指腹意犹未尽地抹抹嘴唇。
他一旦靠近李兰修,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味,那股灼热焦躁发/情的前兆就会涌流而来。
但重玄宗天大地大,他的秘境依山傍水,偌大无比,如同以往的发/情期,在寒潭池里睡上十天半个月就会熬过去。
何必求一个脆弱的人族?
白瀛催动静心咒语,强压住再一次扑上去舔的冲动,盯着李兰修,嗓音暗哑着说:“你确实很有吸引力,但我非蛟君,也非你那奴仆,你找错对象了。”
李兰修欣赏他这副骨气,软骨头一点都不好玩,硬骨头正合他的意。
他两手整理衣襟,下颚一抬,吐一个清晰的字:“滚。”
白瀛嗤笑一声,迈下锦塌,大步潇洒地走出几步,忽然一顿,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他背对李兰修负手而立,说道:“我猜蛟君的妖丹在你手中。”
“那东西很危险,一旦出现在宗门之外,会有一群疯子来争夺,你谨慎小心些。”
李兰修挑起眉头,“下次回来时记得守规矩。”
“什么规矩?”白瀛冷冽目视前方,克制转身瞧他的冲动。
“我说停,就得停。”
李兰修说得气定神闲,笃定他会再回来。
白瀛轻轻嗤笑几声,大步离去,这次没有任何停顿。
李兰修目送他离开,抚摸着被舔得轻微蛰疼的脖颈,低声道一句:“狗东西。”
他从纳戒里取出赤红的妖丹,圆润的珠子转动在纤细雪白的指尖,丹内深红的颜色时浅时深,仿佛活物的眼珠子。
白瀛倒是没说错,那位鬼王确实是个疯子,因为死前蒙受天大的冤屈,又是自戕而死,化为怨气极强的厉鬼。
本身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舍去肉身、良心后实力翻倍,成为统领鬼界的鬼王,掌管着阴司地府。
最恨的就是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
李兰修一边思索,一边用指尖轻抚着妖丹光滑的表面,忽然他手腕旋转,将妖丹握在手心,主意已定。
富贵险中求。
渭城里有一家四海商会的仙坊,坐落在云雾缭绕的山巅,仙坊楼台青砖石瓦,气势恢宏,环绕着参天的古木,颇为的古朴雅致。
大门巍峨高大,两侧是两尊巨大的仙鹤石雕,栩栩如生,上方悬挂巨大的金字牌匾,上书“四海商会”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仙气弥漫。
李兰修坐在剑尘寒铁扇,仙侍见到他,连忙恭敬行礼,“李公子,您来了!”
原身偶尔会来仙坊买些玩意,只要高兴便出手阔绰,一掷千金,李兰修跃下扇子向着仙坊里走去,“叫你们坊主出来见我。”
仙侍眼前一亮,“好嘞!”
李兰修坐在仙坊的包厢,瞧着窗外的拍卖台,大厅四周皆是雅致的包厢,供贵宾私密观看拍卖。
每个包厢都用灵气结界隔开,保证极高的隐私性。
不一会儿,坊主笑吟吟地走进来,“李公子今日想买点什么?”
李兰修取出妖丹,手臂一伸展示给他。
坊主脸上笑意凝固,步履匆匆连忙关上窗户,走过来小心翼翼瞧着他手心里的妖丹,“这成色……得三百年的大妖吧?”
“五百年。”李兰修手轻一抬,示意他接过妖丹。
坊主在衣襟擦擦手,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李公子果真是能人,能弄来五百年大妖的妖丹。”
他拿在手中端详一阵,又闻了闻,被寒凉的妖气冻得全身哆嗦,随后谨慎地问:“李公子想卖多少灵石?”
李兰修随意伸出一根削直白净的手指。
坊主心头一惊,试探着问道:“一万中品灵石?”
“上品。”
李兰修话一出口,坊主头上淌下几滴冷汗,一百块中品灵石才等于一块上品灵石。
这简直狮子大开口,他好心劝道:“一万上品灵石,愿意出如此昂贵的灵石,买一颗妖丹的人不多啊!”
五百年大妖魔的妖丹确实是难得的宝贝,不论炼丹的药材,或是用来制作法器,都有画龙点睛的作用,可是作为原料,这么贵的价格,得不偿失。
除非用来化解心魔,普通修士的心魔,一颗百年的妖丹便能解决,这世上谁的心魔得用五百年大妖的妖丹化解?
李兰修瞧着他手里的妖丹,不徐不疾道:“我只卖给合眼缘之人,若不合眼缘,不卖。”
坊主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笑笑说:“好,我将它放到通宝石,若是有人想要,我会留着人,让李公子见一见。”
通宝石是仙坊里的一块玉石,将宝物放在通宝石,通宝石便能自动感应宝物,然后将宝物的信息传递给对宝物有强烈需求的修士。
这些修士身上配有四海商会的符篆,一旦通宝石感应到信号,符篆就会亮起,通知修士们前来购买。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灵武城。
苏家两百年曾是声名鹊起的修仙世家,自从家主陨落之后,家族再也没出过能筑基的人才,逐渐没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家如今很有钱,大宅子里富丽堂皇,十分的气派。
苏少爷蒙着眼睛,在竹林里与新娶的小妾玩捉迷藏,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
他跟着娇俏的笑声,在林子里走的越来越深,忽然一阵“咚咚咚……”的低沉鼓声响起,像是小孩玩闹拨浪鼓。
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窃窃私语,苏少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拨浪鼓的声音越来越近,节奏诡异,仿佛催命的鼓点。
林间的阳光消失,鸣叫的鸟虫安静,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谁啊?跟本少爷开玩笑?”
苏少爷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脚下忽然一滑,扑倒在地。
他慌忙摸索,手指触及到一具冰冷玉润的躯体,那具躯体一/丝/不挂。
他猴急地摸几下,手却突然停住了,他摸到另一具躯体,两个躯体紧紧相连,仿佛天生的连体人。
苏少爷吓得魂不附体,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颤抖着双手拽下眼罩。
眼前的景象让他骇然失色。
一座巨大漆黑的轿子出现在竹林里,四周帘幕笼罩着幽蓝的鬼火,轿身垂下厚重的黑纱幔,隐约可见内中的昏暗光线,鬼气森然。
轿子的底部没有轿夫,抬轿的是一群没有五官,全身赤条条,只有四肢的人形东西,双手双脚如蜘蛛般爬行。
这样的东西几乎有上百个,围绕着轿子一周,用后背将轿子抬起。
这些无面鬼明明没有嘴,却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干裂的声音,“幽冥引路,生人退避!幽冥引路,生人退避!”
在轿子四周,还有一群身穿白衣的人,面容模糊,仿佛被泼了水的画卷,嘴巴地方鲜艳异常,像涂着胭脂,一张一合,尖细声音说:“阴司开路,阳人回避!阴司开路,阳人回避!”
苏少爷的裤、裆瞬间湿了一片,他扭头看向轿子旁边的男人。
一位青衣束发的俊秀青年,腰间别着比衣衫翠绿几分的竹笛,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握着把鲜红的油纸伞。
比起恐怖的百鬼抬轿,青年没有那么恐怖,苏少爷惊慌失措地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
青年俯下身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可是苏远道的后人?”
苏少爷感觉到他身上一股凛然的正气,莫名地安心,点头说道:“我爷爷是苏远道,曾经是流云宗的弟子,两百年前可厉害了……”
青年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变化,叹息道:“你爷爷曾目睹我的朋友被逼自戕,却没有施以援手,他发誓要报仇,今日便来寻你了。”
苏少爷惊恐地问:“那我怎么办?”
青年掏出一块黑色石头递给他,真挚诚恳地道:“这块石头能护你一命,你快逃命,我会帮你拦着他。”
苏少爷一把夺过石头,慌张地张望着轿子,“为何要帮我?你是谁?”
“这世上的冤屈有千千万万,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你是无辜之人,我助你只为自己心安。”
青年说罢,站直身体,挡在黑轿与苏少爷之间,朗然一笑说道:“在下凌云剑宗弟子,顾正行。”
第0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你……你不是死了吗?
苏少爷僵硬地低下头, 看着手里的黑色石头,像抓着一块催命符似的烫手。
他慌张扔了石头,爬起来拔腿就跑, 头也不敢回,一个劲向着竹林外的光亮处跑。
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恰似鬼影窃窃私语。
顾正行躬身捡起地上的石头, 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塞回怀里, 轻声叹息道:“宁信他人之言, 却不信己身所感。”
说罢,他神情突然狰狞,声音骤然低下去,字字冰冷无情, 又慷锵有力, “这种人岂不是该死?”
他屈指一弹,指尖多出一缕幽蓝的鬼火,火芯里扭曲的骷髅脸仿佛是在哀嚎。
阴火像一只蓝色的蝴蝶穿过竹林, 闪动的火光仿佛扇动的翅膀, 一闪一闪地飞舞。
苏少爷踏出竹林的一瞬间,一股彻骨凉意从头顶传来,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寒意, 仿佛像头皮被从当中撕扯开, 一只浸透寒冰的手探进来,同时攥住灵魂和肉/体,猛力将两者捏得稀碎。
“啊——”
他两手抱着脑袋, 张大嘴凄厉惨叫一声,阴火噬魂的痛苦宛如凌迟。
苏少爷跪倒在地, 痛得满地打滚,火燃烧过的皮肤灰白,身体像树枝似的迅速萎缩干枯。
火苗从他的口鼻、眼耳渗出来,皮肤下隐隐透出幽蓝色的火焰,痛苦到了极致,人却还没死。
无面鬼驮着巨大的圆轿爬过来,四周的轿帘掀起,青衣男子身姿修长挺拔,大刀金马的姿态坐在当中。
苏少爷全身的油脂都被阴火烤干,趴在地上的身形瘦小干枯,仿佛幼儿饿殍,他向着鬼轿伸出手,“救我……救我啊!”
顾正行踩着无脸鬼的脑袋,迈下轿子,“你宁可信他人之言,却不信自己所见,怎么还有脸求我?”
“我信你……我信了你……”现在他说什么苏少爷都信,只求能活命。
顾正行眼中有动容,拔出腰间竹笛横到嘴唇下吹响。
清雅悠扬的笛声响起,苏少爷身上的霎时鬼火大盛,熊熊燃烧,顿时阴火将他蚕食得一干二净,化为一具小小的干尸。
阴火焚烧过的骨架萎缩,苏少爷像刚出生的婴儿,安静蜷缩在娘亲的怀里安睡。
顾正行单膝跪到焦骨前,手指抚过焦骨微微颤抖。
低垂的眼神闪烁变幻,从懊悔、自责、到一种深深的压抑痛苦。
“我控制不住它……它一直在催促我复仇,问我何时实现诺言。”
他突然抱住头,痛苦地嘶吼:“我不想杀人!我不恨任何人!”
“李延壁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去杀他儿子?”
顷刻间,顾正行的表情变得阴冷,他轻笑道:“但它说杀最后一个……”
他若有所得地点头,抚着下巴说:“李兰修,若见不到我,算他运气好,饶他一命。”
“若见到我——”
顾正行手指一弹,指尖腾出幽蓝的阴火,他吹一口气,熄灭鬼火,“也让他试试阴火噬魂的滋味。”
话音落下,他手指上的鬼脸戒指微微一亮,他从里面取出一枚四海商会的符篆,握在手中微微一感。
五百年大妖的妖丹!
顾正行眼睛赫然一亮,盯着符篆的目光如获至宝,低声地呢喃道:“妖丹……五百年的妖丹。”
“好!真是好!”
妖界与鬼界之间有禁制,作为阴司判官,他不能进入妖界,若非如此,他这个心魔早已解决了。
*
西园云水堂,一处精心设计的水榭,宛如仙境。
四周环绕清澈见底的池水,池中锦鲤游弋,白莲盛开。
水榭四角翘起飞檐,檐下悬挂着精美的铜铃,风过铃响,清脆悦耳。
楚越抱着手臂靠坐在窗框,面无表情地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
自从测出无垢灵体的那一日,沈长老将他带到云水堂,让他暂住这座水榭,好好修炼,等着参加过几日的门派大比。
沈长老待楚越关心备至,这座水榭原本是宗内给白真传的居所,风景优美,宁静安逸。
白真传从来未来过,如今沈长老安排楚越住进去,足以见到他的器重。
或许是怕他不习惯,云水堂还从外门将孤云子带出来,送到水榭里陪他作伴。
孤云子小心翼翼,在宽敞无比的房间里走动观摩,不断地惊叹道:“这琉璃百鸟屏风,上面的鸟还会飞呢……”
“桌子摸起来像在摸美人的脸,该不会是青真玉的吧?”
“我的老天爷,抽屉里全是灵枢白仙珍珠,在仙货市一颗都能值几百灵石了,就给你拿来铺抽屉……”
“这个摆件该不会是赤古珊瑚吧?我在外门长老房间里见过,他那个才巴掌大小,你这个都跟我一样高了。”
孤云子的眼界不断地被刷新,一辈子没见过的珍奇异宝全在楚越的房间了。
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响,才发觉楚越没搭过腔,一直沉默不语地望着天。
“楚师弟,你是有什么不快活的?”
孤云子实在想不到楚越能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楚越简直是人生得意至极,平常人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宗门大力栽培的明日之子,前途无量。
他们这些昔日的朋友都跟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外门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见了他都要点头哈腰。
楚越蹙着眉,摇摇头说:“这里很无趣,不如在外门。”
孤云子环视房间一圈,大惑不解地问:“你觉得这里不如外门?”
楚越摸下脖颈奴印的位置,缓缓抿住薄唇,什么都没有解释。
“外门有什么好的?”孤云子坐在舒适的躺椅上,爱不释手抚摸着扶手,“在外门总被人欺负,那个周少你忘了?”
提及周少,孤云子啧啧赞叹道:“李公子当初对你真不错,你砍了周少一只手,李公子都没惩罚你,你们都是李公子的人,他对你比对周少亲近多了。”
那还用说?楚越挑起一侧眉头,不置可否地一笑。
孤云子艳羡地瞧着他,“在沧溟界试炼李公子只带着你一个人,我们都死里逃生才活下来,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利索,你一点事都没有。”
楚越眼神微微闪动,想起那晚李兰修脚背一颗很小的痣,他扭过头去瞧窗外的池水,喉结隐隐起伏滚动。
孤云子一拍脑门,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你自从来到这,还见过李公子没?”
楚越眉头骤然压低,跃下窗框大步走向门口,一把推开门,门外立着两列云水堂派遣的仆从,齐刷刷地行礼道:“楚公子。”
还有一位云水堂的执事在门外,笑吟吟地看着他问:“楚师弟,有什么需要的?”
楚越直截了当问:“我何时能离开?”
执事目光闪烁着答道:“宗门大比迫在眉睫,沈长老希望师弟好好修炼,待到大比结束,师弟想去哪儿都可以。”
这个回答楚越听过几次,一字未变,他点了头又问:“今日有人来找过我么?”
“有啊!”执事面露笑意,说道:“来找师弟的人可太多了,你现在名满宗门,大家都想与你结识。”
楚越置若无闻,只关心一个问题,“紫台峰有人来过?”
执事想了一下回答:“只有紫台峰没有。”
楚越关上房门回到房内,背过手握住腰后的刀柄,闭眼深吸一口气缓解情绪。
孤云子听见外面的谈话,不懂内门里的事,很直白地问道:“李公子没派人来找过你,他不要你了?”
楚越睁开眼,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孤云子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他比以前那种闷葫芦状态更难懂。
楚越松开腰后的刀柄,朝孤云子点头打个招呼,几步利索地翻出窗户,落地立即敛去气息。
他不能再留在云水堂了,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有种奇异的焦躁不安感,他得去见一个人,一个能缓解这种感觉的人。
孤云子跟着他翻窗户跑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在长廊里,“楚师弟,你要去哪儿?”
水榭的出路必须经过前方一片桃林,楚越扩散神识,桃林里有不少的修士,他大步向前走去,“别跟着我。”
“我不跟着你,难道留在房间里挨骂吗?”孤云子看得很明白,云水堂找他来就是为看着楚越的。
楚越示意他敛去气息,一同悄无声息地走进灼灼的桃花林。
桃林里桃花似雪纷飞,宗门里最机灵的人都蹲守在这里,怀里抱着各种礼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楚师弟来了!”一个眼尖的弟子率先看到楚越,立刻兴奋地喊出来。
话音一落,桃林里所有人都朝着楚越的方向望来,迅速地围拢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含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仿佛上辈子跟他是拜把子的兄弟。
“楚师弟,我特意为您准备的天灵草,祝您修炼更上一层楼。”一个师兄捧着一株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灵草,递到楚越面前。
“这是我从家族秘藏里拿出的七星丹,对您的修行大有裨益,你就别跟师兄客气了!”另一个师兄急忙呈上一只玉瓶。
……
七嘴八舌的声音说着差不多的话,楚越面色平静地应对,微微点头,一一全部接过来收进乾坤袋里,从这伙人里走出来,他的乾坤袋装得半满。
桃林外还有一些人,模样显然与桃林里攀附的人不同,身着各峰最精炼的弟子制服,分散地坐在各处,互不交谈。
见到楚越走出来,其中一个站起身,拱手落落大方说道:“楚师弟,我是相鸣峰周真人座下的大弟子,师尊听闻你刚突破金丹期,托付我将这株蓬莱宝花送给你,能助你更上一层楼。”
“我是霞元峰叶真人的弟子,我师尊见你使的是刀,恰好他有门上品刀法,若师弟有兴趣,同我回霞元峰观摩。”
比起那些削尖脑袋攀附的人,各位峰主的关照体贴入微,不论他是不是自己的弟子,都将是宗门未来的扛鼎之人,助他成长也是为宗门的未来出一份力。
楚越点头致意,照单全收,收完这一波他的乾坤袋里全都是上等的好货。
终于走出桃林,孤云子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有种与荣俱荣的,脸上颇有面子的喜悦,“楚师弟,他们都想收你做弟子,你如今真是如日中天啊!”
楚越加快脚步走到渡口,回头瞥眼孤云子道,“别跟着我了,我会回来的。”
孤云子停住脚步,不太聪明的脑瓜子大概猜到他要去什么地方了。
李兰修从四海商会的仙坊回到紫台峰,已是深夜时分。
一弯弦月挂在天边,月光如水般洒在紫台峰的宫殿,银辉轻柔铺在青石板路,映照出幽静的光景。
宫殿的台阶上,楚越端正地坐着,高大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他抬头始终望着远处一个方向,乌刀横架在敞开的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直到一道身影出现。
李兰修身上的白衣若雪,外衫宽松红衣清艳,墨发间孔雀羽闪着细碎的荧光,走路的姿态不急不缓,轻盈得像每一步踩在云朵里。
距离还有一段路,楚越已经站起身来,静静地望着他。
李兰修扫视他一遍,含着融融笑意问道:“等很久了?”
楚越摇摇头,将乌刀轻轻别回腰后,“公子。”
李兰修瞧眼灯火明亮的殿内,“为何不去里面等?”
楚越微怔一下,避而不答这个问题,“我今日正好有空,过来看看公子。”
李兰修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同寻常,他慵懒随意地勾动食指。
楚越走近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压低嗓子道:“公子。”
“嗯。”李兰修顺手摸摸他的脸,捏着脸颊晃了晃,“随我进来。”
楚越跟在他身后走进殿内,笔直地站在殿下。
李兰修坐到锦塌的宝座,握起桌案的白玉酒壶倒了倒,只有几滴酒洒下来,他扭头看向旁边的妙素。
妙素不看他的眼神,低着头说:“这些日子师兄弟们常来喝酒,公子百花酿已经被他们饮完了。”
“一坛都没有了?”李兰修看不出来师兄弟都那么能喝。
妙素想了想,跟他说道:“还剩一坛,公子今日要饮吗?”
李兰修意兴阑珊地撂了手里的酒壶,“不了,留着大家一起饮吧。”
妙素正要退出殿内,楚越嘴角含笑,似乎很有兴趣地问道:“阿姐,师兄弟们经常来找公子饮酒?”
“以前从来没来过。”妙素被很受用这一声“阿姐”,如今楚越可是宗门的大红人,她说道:“自从试炼回来后,便常来饮酒,我们这冷清久了,如今倒是很热闹。”
楚越微微点头,不经意地问:“那处玄师兄也经常来么?”
妙素咯咯地笑着道:“处玄仙长正气凛然,风骨峭峻,瞧见弟子们饮酒会生气,最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很少来。”
楚越轻轻一笑,不再多问。
李兰修默不作声瞧着一阵,手肘抵在座榻扶手,悠悠地扶住下颚,“过来。”
楚越走到他身边,很自觉弯下腰看着他,“公子。”
李兰修端详着他的神情,抬手很顺手摸摸他的头发。
楚越取出乾坤袋,将里面宝物一一拿出来,整齐地摆在案几,“这天灵草,七星丹……”
案几上的宝物流光溢彩,闪闪发光,李兰修坐起身来,兴致勃勃地打开瓷瓶,倒出药丸闻一闻,又拿起一块玉石在掌中把玩,心情很不错地问:“好玩,都从哪儿来的?”
楚越屈膝蹲在他身侧,仰头望着他说:“无关紧要的人送给我的,我的不就是公子的么?”
李兰修睨他一眼,指尖在他鼻梁一点,轻笑着赞赏:“真乖。”
楚越往他身边凑了凑,呼吸里皆是他身上的甘冽的气息,他微微舔一下嘴唇,“公子开心么?”
李兰修瞧着满桌眼花缭乱的宝贝,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拿着玩弄,那些价值昂贵的宝物在他手里就像是他的玩具,随口说道:“开心。”
“那我还是不是公子的人?”楚越盯着他,压低声音问道。
李兰修搁下手里的宝贝,转过身看向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问道:“你在云水堂住得不习惯吧?”
楚越心猛地一跳,突然怔住,缓缓点点头。
李兰修抚摸着他的脸颊,不同于刚见面的敷衍,这次轻轻的很温柔,“等门派大比结束,你就回来,住在这里。”
楚越眼里闪着幽光,抵在膝盖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强硬遏制握住脸颊上的手的冲动,低声应道:“好。”
李兰修拉回刚才的问题,一根白皙如玉食指抬起他的下颚,哧笑着点头说:“你当然是我的人。”
“那我会是公子唯一的人么?”楚越往他身边凑近,盯着他的眼神虔诚专注。
李兰修抬着他下颚的手指上划,指腹漫不经心地绕着他的发颤嘴唇一圈。
楚越几乎要忍不住张开嘴含住他的手指,突然他的脸被一把推开。
那道慵懒悦耳的嗓音,慢悠悠地嚼着字,“看你表现。”
第0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楚越的脸被推得偏向一旁, 他垂下眼,目光里的幽暗露骨,舌尖缓缓地舔过嘴唇。
回过脸后, 他调整一个更温驯的姿势,单膝跪在宝座下, 抬眼望着李兰修, “若是门派大比拔得头筹,在公子眼中算不算表现好?”
李兰修身子向后仰靠, 倚靠在软榻里, 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当然算。”
楚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跪地膝盖向前挪一步,几乎要贴在他悬空的靴尖, “那我会是公子唯一的人么?”
李兰修单手扶起下颚, 若有所思地瞧着他,悬空的靴尖雪白干净,他轻轻地一动, 靴尖漫不经心地穿进楚越双膝间, 随着他晃动脚的动作,靴尖一起一伏在玄黑的衣袍磨动, 不经意间擦过……
楚越后背蓦然绷紧, 背过一只手在身后攥紧拳头, 克制住涌起的冲动。
“那就要看你够不够听话。”李兰修回答得模棱两可。
楚越呼吸不太稳定,膝盖往前跪一点点,靴尖所在的位置危险, 紧紧抵着不可言说的微妙,“我会听公子的话。”
李兰修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若有若无地上下晃动着脚,靴尖轻轻施压又撤回,轻笑问:“你能有多听话?”
“公子——”
楚越忽然停顿,抬眼幽幽盯着他,喉结清晰地滚动,声音莫名的暗哑,“别这样。”
李兰修玩味地欣赏他的神情,歪过头不解问:“嗯?别哪样?”
楚越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冷静,低声说:“别这样对我。”
李兰修再次轻轻施压,然后撤回,压低嗓音轻柔蛊惑地问:“本公子对你不好么?”
楚越猝不及防躬下腰,低下头呼吸又急又重,极力掩饰身体上无法克制的变化。
李兰修瞧着他的头顶,抽回作恶的那只脚,冷淡地声音命令:“直起腰。”
楚越一手撑在地板,紧紧攥成拳头,用力到手背与手腕的青筋凸起,低垂着的额角渗出细汗,他压抑的不止身体的变化,还有……
“刚才说过你会听话。”李兰修轻哧一声,游刃有余地玩弄他,“你还想不想做我唯一的人?”
楚越眼里暗流汹涌,攥紧的拳头逐渐放松,缓缓直起腰来,幽深的目光盯着他。
李兰修打量他墨色的袍子里一览无余的清晰弧度,下巴一抬轻笑道:“掀起袍子让我看看。”
楚越这次没有犹豫,单手撩高袍子一角,盯着他的眼神更深沉,随着袍子撩起,显露出的情景令人惊诧。
李兰修心满意足,止不住地笑出声,笑得肩膀发抖,身子软软的歪倒在锦塌,眯着眼眸湿融融的黑,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笑道:“听话!真听话!”
他本来就想试试楚越是不是真的听话,顺势而为推了一把,没承想当真如此听话。
完全地掌控天命之子,还有比这更爽的感觉么?
他心情大好,坐起身来双手捧住楚越的脸,大发慈悲地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楚越目光从阴森的面具,划到他清秀白皙的脖颈,灯火映照下皮肤若琥珀细腻质感,透着柔润的莹光。
在颚下最柔软的地方,小小的一块淡红色的伤痕,宛如未干的胭脂鲜艳。
他直勾勾盯着那块伤痕,喉结隐秘起伏滚动,却抬起眼,勾出人畜无害的笑容道:“我只想要做公子唯一人。”
李兰修避而不谈这个事情,捏一把楚越的鼻梁,往下扫一眼,“找个地方自己解决一下,云水堂的人还在等你。”
楚越微微敛动眼眸,起身点头说道:“好,公子。”
月下的水榭,云水堂的执事在庭院里等候多时。
沈长老吩咐他们看住楚越,让楚越心无旁骛,好好修炼,但沈长老也说了,若楚越真要离开云水堂,也不能强行拦住他。
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楚越不从大门离开,就当作看不见。
楚越走进庭院,一袭墨黑的衫袍,腰间挎着乌刀,周身的气势冷峻,朝着执事瞧一眼,大跨步向着房间里走去。
执事跟上去说道:“楚师弟,沈长老抽调几位练习刀法的师兄,陪你一同练功,你们认识一下。”
楚越脚步顿住,瞥一眼水榭亭子里几个人,“不必。”
“楚师弟这是看不起我们?”一位师兄开口了,他从亭中走出来,身负一把寒光凛冽的刀。
“你说的什么话啊?楚师弟,我愿意陪你练刀,师兄我倾囊相授,知无不尽!”
几个人都从亭子里走出来,来到楚越身边。
执事想拍拍楚越的肩膀,拍了个空,干笑着抚抚手说:“这几位师兄都是金丹期,与你境界相同,还都是练刀的,资历都比你深一些,你们以后有机会好好切磋。”
楚越扫过他们几人,摇摇头依然说:“不必。”
师兄们面面相觑,神色都不大好看。
一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知道楚师弟能耐大,只是你年纪还小,但这刀法,我们练了数十年了,这方面还是能指点指点你。”
“不必最好,我可不愿陪你练刀法,你可是无垢灵体,我一刀下去,你缺胳膊少腿,我怎么给沈长老交代?”
“是啊,若不是沈长老的命令,我们都不愿跟你交手。”
执事苦笑解释道:“楚师弟多多担待,你年纪小,天赋高,真应该跟几位师兄好好练练。”
楚越再扫过他们一遍,走到庭院中的空地,朝其中一位师兄微微点头,“请。”
几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他挑中的这位年纪最长,刀法也最为精炼。
师兄拔出刀来,无意先动手攻击,刀在手中旋动一圈,“楚师弟,先请。”
楚越背手握住刀柄,又松开,下滑握住刀鞘,抽出随意地一扬。
刀鞘轻描淡写落在师兄的肩膀,师兄原本瞧见他刀不出鞘,怒火中烧,刀落在肩膀却是一愣。
紧接着,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石砖上,石砖瞬间龟裂,满头大汗涔涔而下。
师兄勉强抬头,视线与楚越冷淡的目光相接,心中不由一震。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竟能轻而易举地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其余师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番,楚越出手很快,但还没快到令人惊诧的程度,真正令那位师兄毫无反抗之力的是力量,极快、极强、极猛的力量!
他们自然不知这是黑蛟真君洞府里的真意玉简所带来的,只觉得遍体生寒,庆幸方才挑中的不是自己。
楚越干脆利落收回刀鞘,走过执事的身边道了句:“不必。”
说罢,他径直向房间走去,留下一众面色复杂的师兄弟们。
跪地的师兄扑倒在地,脸色苍白,喃喃地说道:“这种天赋……这种力量……”
执事望着断裂的石砖,叹口气说:“我原以为你们能打得有来有往,没想到一招就被打跪了。”
“我若也是有这种天赋,有这种力量,会跪倒别人面前吗?”师兄抱着脸,凄惨地笑道。
楚越的脚步在门口停顿,随即继续前行。
*
四海商会的仙坊里修士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一片繁华景象。
李兰修收到坊主传来的信,他手里这颗五百年的妖丹有一位买家,那位买家想要一颗大妖的妖丹已有多年,今日便会到商会的仙坊里取丹,坊主请他来瞧瞧人合不合眼缘。
他一走进厅堂,坊主笑吟吟地迎上来,“李公子,那位买家还未到,这里人多嘴杂,你到包厢等。”
李兰修扫一圈宽敞的厅堂,随口问道:“有百花酿吗?”
“有,这百花酿专门给李公子备的。”坊主点点头,问道:“给你送到包厢?”
李兰修挑起眉头,边走边道:“不去包厢,让他来赌坊见我。”
顾正行活着的时候,是天下第一道宗里的翘楚,人如其名,正义凛然的君子,清远高洁,道德的底线极高,应该从未到过乱七八糟的场所。
死了成为鬼王,半疯半癫地更没机会了。
坊主带着他走了没多远,仙坊内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响。
骰子在盅里哐哐狂响,灵石砸在桌上的脆响,鼎沸的人声喊着“大”或“小”,混杂着各种欢呼声和叹息声,吵得人脑瓜子疼。
厅堂中央摆放着各种赌桌,乌压压的修士围绕在赌桌旁,直勾勾盯着庄家手里晃动的骰盅。
“开!”
庄家一声大喝,将骰盅掀开,三颗骰子跳跃着落在赌桌。
刺耳惨叫声混合惊喜的狂笑声,人脸在火光兴奋或者愤怒地扭曲。
厅堂的另一侧还有灵石赌桌、灵兽斗场、法器竞赌等各种刺激的玩法。
每一处赌桌旁都挤满人,人山人海地热闹。
坊主笑着问道:“李公子想玩哪种?”
李兰修揪住一个修士的衣领,将人从赌桌拽下来,那修士正欲开口大骂,见到他脸上的鬼面具一怔。
“滚。”李兰修吐出一个字,坐在赌大小的骰盅赌桌前,掏出帕子擦擦手。
那修士左右两侧坐着两位打扮艳丽的佳人,方才修士左拥右抱的,赌得不亦乐乎。
有赌坊这种乌烟瘴气的场所,当然也会有烟花之地。
两位佳人吓得花容失色,站起身就要跑,李兰修从储物袋里取出灵石,两手各自捏着一块灵石,“你们来押,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们得。”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两位佳人立刻坐了回去。
坊主在仙坊的厅堂坐等许久,终于等到妖丹的买家,身形清瘦俊挺的青年,头戴黑纱帷帽,看不清面容,大晴天的,手中却握着一把古怪的红伞。
他何时走到身边,坊主都没有发现,只听到背后一声清雅端正的声音问:“五百年的妖丹在何处?”
坊主浑身发寒地回过头,“您收到了商会的传讯?”
顾正行一言不发,从鬼脸戒指里取出四海商会的符篆。
坊主瞧着点点头,笑着说道:“妖丹在李公子手里,他要看买家合不合眼缘,才决定要不要卖。”
这世上姓李的公子有千千万万。
顾正行轻声道:“合理。”
能杀死一头五百年的妖魔,在人间必然是有大能的修士,想瞧瞧是谁收下这一粒妖丹,确保不会落在恶人的手中,正常不过。
坊主伸手为他引路,“跟我来,李公子等候多时了。”
顾正行听到响亮的骰子声,眉头蹙起,突然停住脚步,“赌坊?”
“是啊,李公子在里面等你。”坊主说。
顾正行抬手压一下头顶的帷帽,淡然地道:“继续走。”
他的神识感觉到赌坊里几位修为不俗的修士,步入赌坊之后,迅速逐个瞥一眼。
一群沉迷纸醉金迷,形容放荡的修士,皆不像他要找的人。
坊主指着前方最热闹的赌桌说,“那位穿红衣的就是李公子。”
前方只有一位穿红衣的男子,也只有他一人坐在赌桌,一条长腿半屈踩在桌沿,手臂是闲适地搭在膝盖,坐姿慵懒潇洒。
宽松的衣襟微敞,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项,隐约可见墨发间点缀的孔雀羽,闪烁着细碎的荧光。
他脸上戴着鬼气森森的面具,手里握着几块上品的灵石把玩,赌坊里很难见到上品的灵石,许多修士眼巴巴地盯着。
模样俏丽的姑娘哭丧着脸,娇滴滴跟他说:“公子,我手气真差,你不是仙人么?使个仙法让我赢一局吧!”
那位李公子轻笑,朝她伸出手道:“来,手给我。”
姑娘将手伸到他手中,他另手将下颚的面具推到一边,只露出下巴和嘴唇,尖尖嘴角微微翘起,透出几分轻佻的戏谑。
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朝着姑娘的手吹一口气,“去吧,成了。”
顾正行向后退半步,眉头微皱,显然厌恶这里的一切。
第0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李——”
坊主正要跟李兰修打招呼, 一只手摁在他肩膀,手指修窄有力,青筋隐隐浮现。
指节戴着几枚狰狞鬼头的戒指, 鬼头栩栩如生,眼眶里镶嵌着红色宝石, 两眼闪着幽幽的红光。
坊主看见他这戒指, 莫名其妙全身发冷,下意识道:“好, 您跟李公子聊。”
顾正行收回手, 他走到李兰修的斜对面,几个修士坐在椅子上,正在往赌桌上砸灵石,一个个面红耳赤, 赌得热火朝天。
他目光扫过几人, 随手在其中一人后脑勺,不着痕迹拍一下,修士忽然睁大眼睛, 全身一僵, 直直栽倒在赌桌。
“大!”
“小!”
赌桌其他人都在死死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眼里亮着幽幽的光, 压根无人在意有个人刚刚中了“摄魂之术”。
顾正行坐下来, 将手中的红伞搁在赌桌, 帷帽下的双眼隔着黑纱观察李兰修。
或许是李兰修吹的那口气当真起了作用,姑娘连赢好几把,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头戴宝冠的华衣男子输了不少灵石, 站起身来,向李兰修挑衅, “这位公子,不如你来跟我赌一局?”
李兰修斜睨他一眼,伸出手轻轻一抬方才那位姑娘下颚,“好啊,我的骰子她来摇。”
姑娘受宠若惊,俏脸红红地点点头。
华衣男看向姑娘,打量一遍,瞧出是位烟花女子,随即露出流里流气的笑容,“我们不赌灵石,谁输了谁脱一件衣裳,如何?”
四周突然爆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那姑娘气得脸色煞白,拽住李兰修的袖子说,“不——”
“好。”李兰修轻快地一点头,瞧着华衣男,轻轻拍下她的手背,“我来脱。”
华衣男瞧他一遍,笑意更深了,“那更好了!”
他拿起骰盅晃了晃,胸有成竹地往赌桌一砸,抬起盅,四个四点,两个二点,摇出一个状元插金花。
“啧!厉害啊!”
围观的人吵吵嚷嚷说着话,姑娘神色明显慌张,她摇完骰后一掀,顿时脸色更白了。
盅里的骰点数远不及华衣男。
李兰修二话不说解开襕衫向后一褪,露出里面锦白里衣,绯红的襕衫像披帛似的,松散挂在他的手臂,他瞧眼姑娘,“无事,继续来。”
华衣男悠悠笑着,拿起骰盅再次晃动,“砰”地一声响拍在赌桌,掀开后又是状元插金花。
赌坊里的修士纷纷起哄,气氛热烈。
姑娘犹豫不决捏着骰盅,小声提议:“公子,要不还是赌灵石吧?”
李兰修松散地握住她搭在骰盅的手,轻笑着问:“那多没劲,你不想看他脱衣服?”
姑娘眼神发亮,用力地点点头。
华衣男的神情难看,故作不以为然地哼笑几声。
李兰修握住姑娘的手连同骰盅一同高高举起来,宽大的袖口向内滑落,露出白到泛光的一截手臂,如同琼脂细腻光洁,线条很是好看。
他瞧也不瞧华衣男一眼,手腕游刃有余地转动,骰子在盅里碰撞的响声清脆富有节奏感。
周围的修士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看着看着,目光不约而同黏在他身上。
赌桌四周点着明亮连枝灯,他斜坐在桌边的身姿慵懒,举起的手臂姿态很养眼。
旁人摇骰子时手腕跟手臂一起抖,可这骰盅到他手中,只有手腕慢悠悠地转圈,手臂却纹丝不动。
灯影交错间,手臂投下的影子像一条优雅的龙,在围观众人身上游动流转,仿佛是游龙在雨露均沾。
姑娘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两颊红红地含着笑。
“砰”一声掷在桌上,李兰修握着她的手掀开盅,清一水的红色六点,直接碾压华衣男。
赌坊偏僻的一角,一只不起眼的云雀站在横梁,黑豆豆眼闪闪发亮地盯着李兰修。
白瀛在重玄宗闭目凝神,通过云雀的双眼,赌坊里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他躺在寒潭流水之上,仿佛一叶扁舟,刺骨冰冷的水从身体四周流过,本应让他镇静的寒潭水,却被他滚烫的身体给消解,反而越来越热。
“……”
烦躁。
华衣男不情不愿地脱了外袍甩在赌桌,大喊一声:“再来!”
顾正行坐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瞧着这位李公子。
重玄宗有一门密不外传的真元听息法,用意念引导灵气洗涤双耳,通达灵台,能令修士原本就强大的听力翻倍,能够听到平常难以捕捉的细小动静。
这门听息法本是用来追踪妖魔的踪迹,伏击魔宗的歹人,李公子却用来听骰盅里的点数落位。
一个有点能耐的小骗子。
漆黑的帷帽下,他勾起唇角,冷冷笑一下。
小骗子就应该受点教训。
华衣男哪能是李兰修的对手,没过一会,脱得光溜溜着膀子,只剩件遮羞的里裤。
他面红耳赤站在赌桌前,被当众落了面子,脸上实在挂不住。
硬着头皮都得赌下去,他刚拿起骰盅,忽然一道沉静声音在背后响起——
“让开。”
众人瞧过去,心中不禁都有些奇怪,在座皆是修行者,赌坊里有多少人,扫一眼记得一清二楚,可对这位男子没有一点印象。
戴着这般显眼的帷帽,大晴天的,手里却握着一把红伞,谁瞧见都会印象深刻吧?
可众人完全不记得他何时来的,方才又坐在何处。
华衣男求之不得地让开位子,顾正行目光扫过坐在周围的人,举起红伞在桌边轻轻地一点。
一股阴冷的寒气突然四溢,伴随着死气沉沉的窒息感,周围的人立刻起身躲得远远的。
顾正行落座,将红伞横放在桌上,盯着李兰修,一字一板地道:“我来跟你赌。”
旁边的修士自觉地让开了位置,李兰修挑张椅子坐下,随手拉起搭在臂弯的襕衫,眯着眼梢懒洋洋地盯着他,“没意思,不赌。”
顾正行微愣,意识到这个时机他出现的很微妙,沉默须臾后淡然说道:“我不赌你的衣裳,我赌你手中的那颗妖丹。”
李兰修当然知道,哧笑着摇摇头,懒道:“没意思,我也不赌。”
“为何?”顾正行眉头蹙起。
李兰修扫量他一遍,抬起下颚问:“你身无长物,有什么能跟我赌的?”
顾正行微微点点头,摩挲着手指上其中一颗鬼首戒,“你要灵石?”
“灵石我有的是。”李兰修把手臂搭在桌沿,手指漫不经心地朝他轻轻一点,“我只想赌有意思的。”
顾正行若有所思地敛眸,顿了一下,颇为认真地道:“你只想赌有趣的,我身无长物,所以,我身上有让你觉得有趣的。”
“你知道我是谁,或者——”
“你想我跟你赌命。”
他说罢,立即排出了第一条,笃定地再道:“你想跟我赌命。”
李兰修忽然挑起眉头,倒是挺聪明的,不用费太多工夫诱导了,他身子悠悠向前倾靠,“所以,你敢不敢跟我赌?”
顾正行目光落在他身上,若是知道自己是谁,不会有胆量跟他赌命。
跟他赌命就是再送命。
他搭在红伞上的手抬起,竖起一根手指,“我跟你赌一局,你若输了,我要你的命和妖丹。”
周围的修士们纷纷目瞪口呆,刚才还在赌脱衣服,你们不至于玩这么大的吧?!
赌命,这可是极少见的豪赌。
姑娘伸手抓着李兰修的袖子想劝他,李兰修轻轻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跟她密语传音几句。
她瞪大眼睛点点头,过了会,小心翼翼地端着个红木托盘走过来,轻轻搁在李兰修面前。
托盘里平行倒扣着三只精雕的银杯,似乎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顾正行第一眼就注意到那位姑娘头上一个珠子不见了,再瞧瞧托盘里的银杯,太简单的赌局了,他不禁冷着脸问,“你的命就如此不值钱?”
李兰修指尖在银杯划过,不疾不徐地道:“有一颗珊瑚珠在这三个银杯之中,若你能猜对,你赢。”
“猜错,我赢。”
他轻笑着摊开双手,下巴一抬问:“如何?”
顾正行目光缓缓扫过三个银杯,使用神识感知那不是君子所为,他可以杀人盈野,但若一个小小的赌局都要作弊,那真是罔顾他这个名字。
李兰修很遗憾他戴着帷帽,瞧不见他的神情,不然这个游戏的趣味性会翻倍,他不在意顾正行看穿他的目的,因为真正的目的还没有暴露。
他指尖点中当中的银杯,指腹绕着银杯慢慢划一圈,含笑瞧着他,不紧不慢地道:“我告诉你答案,珊瑚珠在这个银杯里。”
顾正行微微一怔,双眼赫然冷森阴厉地盯向他。
李兰修蓦然感受到一股遍体生寒的冷意,他临危不惧,手指在当中银杯一敲,“你不相信我?”
从来只有顾正行问别人这句话,他眯起眼睛,蓦然攥住桌上的红伞,很怀疑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掉进这位李公子的陷阱里。
三个银杯之中,只有一个杯子里一颗珊瑚珠,赌局是在赌运气,他有三分之一的运气赌中。
方才李公子的话一出口,这个游戏却不是在赌运气了,而是在赌他的心思。
若是他相信这位李公子所说的话,选择当中的银杯,杯子下有珊瑚珠,他赢了,轻而易举地杀人,拿着妖丹离开。
若是没有,他轻而易举相信别人所说的话……宁信他人之言,却不信己身所感,这种人岂不是该死?
若是他不信李公子所说的话,只能在左右的两个银杯之中选择。
若不是这位李公子不认识他是谁,否则,他很确定这个赌局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
顾正行微微阖上眼睛,思索须臾,睁开眼打量李兰修。
李兰修手指敲着当中的银杯,歪过头看向他,那双剔透明亮的眼睛在烛火下亮的出奇,有种洞若观火,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他嗓音里含着笑问:“你想好了没?”
顾正行从他眼中看不出端倪,不再犹豫,沉声道:“左边。”
除了中间的银杯,左右对他来说都一样,他不能相信这位李公子所说的话。
说罢,他便用神识迅速地扫过三个银杯,忽然一怔,蹙眉不解地望向李兰修。
李兰修抬起右边的银杯,里面空空如也,再拿起左边的银杯,同样空空如也。
最后掀开中间的银杯,里面躺着一颗鲜艳欲滴的珊瑚珠子。
他定定瞧着顾正行,双指轻轻衔起珠子,在白皙清透指尖悠然地把玩,那血红珠子在他手中莹润光滑,从指尖滑到指节夹住,再被他转到手心一把握住。
有种珠子被他玩弄与股掌之中的感觉。
李兰修站起身来伸出手臂,展开手心将珠子递给顾正行,气定神闲地说:“你的命是我的了。”
第0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章
顾正行垂下眼, 血红的珊瑚托在一只干净细腻的手中,掌心淡淡的粉,烛光映照下有种瓷釉质感, 一种极其脆弱易碎的美丽。
愿赌服输。
他伸手欲拿起那颗珊瑚珠,李兰修却突然握住珊瑚珠, 轻悠悠地转过手腕, 手心向下。
似乎是不想与他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顾正行伸出到他的手心下方,李兰修握着的手掌一松, 一颗温热的珠子落在他手心里。
轻和慵懒的笑声同时响起, 短促的一声,又戛然而止,令人意犹未尽。
他缓缓地握住珊瑚珠,温热的触感在冰冷阴寒的手心里, 很烫很热, 有一种——他遗忘了很久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
见他收下珠子,李兰修心中松一口气,收回手问道:“灵石带了么?”
顾正行下意识攥紧珊瑚珠, 活着的感觉越来越冷, 他缓了缓,抬起眼道:“有。”
李兰修转身向赌坊外走去, 边走边说:“跟我来, 一手交灵石, 一手交货。”
顾正行站起身,正要扔掉手中珊瑚珠,去拿搁在桌边红伞, 忽然一迟疑,他瞥眼合着的手心, 换只手拿起红伞。
重玄宗的寒潭池里,白瀛赫然睁开眼,瞳孔因为情热显出原形,紧缩成一条黑线。
他一头银白发散落在肩,面容清瘦冷峻,本该是仙风道气,清贵疏离的模样,此刻呼吸沉重,嘴唇紧紧抿着,一副备受情/欲煎熬的模样。
白瀛重重呼吸几口气,闭眼催动静心咒语,强迫自我获得一种心无旁骛的冷静。
以往只有在最急躁最癫狂的状态,他才能用得到静心咒,这是一门顶级心法,能迅速镇定心神,使人进入无情无欲的状态。
咒语一出,心如止水,万念俱寂,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己无关,唯有自身的本心存在。
此咒能使修士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心境平和,哪怕面对再大的诱惑与情绪波动,也能做到毫无波澜。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
咒语在心中催动,逐渐心平气和,他阖上眼,李兰修衣裳松散地褪到手臂,一手握着骰盅漫不经意地晃动,手臂露出的皮肤白净细润,下巴微微扬着,眼里含着点幽深的笑意。
赌坊里所有人在看他,李兰修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完全不在意众人的目光,肆意地张扬魅力。
白瀛眼皮微微跳动,心中轻声一笑,李兰修知道,一清二楚,要不然怎么敢向他提出那种要求?
又怎么敢明目张胆招惹一个来历不明的鬼?
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鬼,透过云雀的眼睛他能觉察到强烈的阴气,李兰修却敢跟一个厉鬼赌命。
还不就是仗着他的魅力与自信,赌厉鬼不会跟他翻脸不认账。
白瀛舌尖控制不住舔过嘴唇,回想起那日的感觉,李兰修脖颈的触感细腻温润,仿佛上好的绸缎,滑过唇舌,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
那块皮肤冰凉柔软,隐隐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每一次舌尖掠过,能嗅到他沁入骨髓里的香泽。
想要更多,想要占有,想要在他身上铭刻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白瀛身体热得厉害,全身的热流往一处涌,那种燥热的感觉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在他身体里煎熬。
静心咒失效了。
他蓦然从寒潭里坐起身,强烈的烦躁感让他眉头紧锁。
白瀛迟疑一下,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清晰显眼的某一部分,血色眼眸缓缓眯起,掠过一丝羞耻和恼怒。
“……”
更烦躁了。
按照四海商会仙坊的规矩,凡在仙坊里的交易,仙坊都会抽取一笔费用,费用不算高,保障双方的利益,避免日后的纠纷。
静谧的包厢里,顾正行从鬼首戒指里取出一个漆黑的乾坤袋,递给旁边观望的坊主。
仙坊的伙计呈来鉴灵镜,巴掌大小的铜镜,照在灵石能反射出灵石里的灵气强度,比起修士握在手中一一感知,速度更快。
坊主从黑袋里取出一块灵石,忽然一怔,这块灵石漆黑如墨,透着幽幽蓝光。
“这是……鬼道的灵石吧?”坊主连忙放到桌上,小心谨慎问。
顾正行坐在桌前,不以为意问道:“有区别么?”
李兰修拿起那块灵石在手中把玩,寒冷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块冰。
“李公子快放下,这里面有鬼魂,不干净。”坊主凑他身边小声说一句。
李兰修轻笑一声将灵石搁在桌上。
坊主拿起鉴灵镜,走远几步对着灵石照一下,镜光透过灵石折射出诡异蓝色光晕,阴气毕露。
隐约的青色鬼脸在光里浮现,层层叠叠数之不尽。
“这是极品鬼道灵石!”
鬼道灵石,指的便是从鬼界来的灵石,就像是人界的冥币,是修炼驭鬼的至宝,还可以用来炼制顶级的阴法和鬼器。
因为太稀少了,比人界的极品灵石更值钱。
顾正行给出的乾坤袋里一共有百枚鬼道极品灵石,坊主一一检验之后,两眼发红,依依不舍地将袋子递给李兰修,“李公子,这位给出的远超一万上品灵石。”
李兰修拿在手里掂掂袋子,取出一块撂给坊主,“赏你了。”
坊主大喜过望地道:“谢谢李公子!”
顾正行顿一下道:“我的妖丹。”
李兰修拿出那颗妖丹,递给坊主,坊主双手接过,转递给顾正行。
顾正行伸手衔过妖丹,扫一遍收起来,淡道:“确属五百年妖丹。”
他起身看向李兰修,敛起眼眸问:“何时取我的命?”
李兰修朝他勾动修白如玉的手指,顾正行很少倾身低头与人交谈,那般俯首倾听的姿态卑微,他目光从李兰修柔白的耳廓滑到墨发间的荧光的孔雀羽,缓缓凑过去俯下身冷道:“说吧。”
李兰修方才勾动的手指顺势搭在他的帷帽檐,指尖轻描淡写地划过去,“看我的心情。”
顾正行蹙起眉,帷帽的黑纱忽然被掀开一角,李兰修钻进帷帽的黑纱下,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黑纱下的空间狭小暧昧,李兰修面具几乎是挨在他脸上,眼睛在幽暗里亮得通透,像是某种山野里摄人心魂的精怪。
顾正行下意识想后退,忽然又顿住,胸口心脏的位置感觉很微妙,往生之人没有心跳,自然不会有心跳加速。
那是一种虚假的感觉。
但这种久违的感觉还是令他发怔,面色平静地说道:“你做什么?”
“取你的命。”李兰修目光扫过他的脸,咬字缓慢清晰地说:“看我的心情,也看你的表现。”
他唇齿张合间温热的气息更浓,伴着清幽微冷的香泽。
顾正行垂眼瞧着面具嘴唇的位置,想起他给姑娘手心里吐气时的姿态,唇红齿白的,犹如玫瑰含雪。
李兰修说罢,身子向后一撤。
帷帽黑纱随即落下,顾正行鬼使神差地往前轻凑,温热气息和好闻的香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兰修拿出一枚通讯符篆搁在桌上,“我需要你的时候,会通知你。”
顾正行拿起符纸收起,沉默不语走出门,仙坊外的渡口停着一台漆黑的肩舆,在仙气飘渺的飞渡法器里很低调。
他踏上肩舆落座,肩舆无声无息地升空,逐渐隐入晴天白日之中。
不久,肩舆在一片阴森幽暗的山谷中降落。
山谷里阴风阵阵,青雾弥漫,雾中立着两位面容狰狞的鬼差,一位手端生死簿,一位手持夺魂钩。
无面鬼弓背抬着巨大的鬼轿,鬼火幽帘垂落,遮住内部的景象,只能看到朦胧的光影在其中微微摇曳。
顾正行走近鬼轿,轿帘自动掀起,他踏入其中施施然落座,两位鬼差走上前跪到轿前,低声说道:“参见鬼王。”
“何事来报?”顾正行瞧着他们问道。
手端生死簿的鬼差低声汇报道:“回禀鬼王,三日前西昭国的金月城被屠城,亡魂约有二十万,然而我们并未发现任何魂魄。”
顾正行眉头微皱,“没有任何魂魄?”
鬼差点头,神色凝重地道:“确实如此,城内所有的魂魄与尸首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怀疑背后有人欲行不轨。”
“谁屠的城?”
“红教,我们去红教查探过,没有亡魂的踪迹。”
顾正行蹙眉沉思,抬起头道:“继续查,查清楚,谁敢动我阴司的魂魄。”
鬼差立刻领命,重重磕头道:“遵命,鬼王。”
轿帘缓缓垂下,顾正行摊开手心,掌中一颗鲜艳的珊瑚珠子,他轻轻捏起珠子,抵到鼻尖闻了闻。
与此同时,白瀛从寒潭里起身,不再催动毫无用处的静心咒。
他本就是悟性极高的道种,如今念头不通达,皆是因为李兰修,他就是想要,就是忍不住,若再忍下去只能继续遭受折磨。
不如跟随自己的本心。
紫台峰的宫殿灯火映照,白瀛一袭出尘白衫,飘然而至。
先前他见过的婢女立在台阶,见到他迎上前,笑吟吟地道:“仙长来了。”
白瀛瞧向半闭半掩的殿门,里面透出光亮,点了点头。
妙素笑着继续说道:“我家公子说这几日你该来了,让我在此等你。”
白瀛微抿一下薄唇,淡然的神色有几分不爽,“不必引路,我自己进去。”
“我这不是为仙长引路。”妙素顿一下,小声地跟他道:“公子让我提醒您,记得他跟你说过的话——”
“他说停,就得停,您得听他的话,否则您不用进去了。”
白瀛风轻云淡地点点下巴,几步走到门前,袖子一挥,殿门自动敞开。
殿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灯火通明宽敞的殿内只有两人,一个婢女在殿中玩闹似地跳舞,李兰修坐在地上,后背倚靠着朱红的柱子,面前摆着一面古朴小鼓。
他握着鼓槌给跳舞的婢女伴奏,身上的衣衫松散,湿润的墨发垂在肩头,滴滴水珠在灯光下闪烁,搭在朱红的地毯的双足赤/裸。
脚腕随着鼓点晃动,脚踝金环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在烛光下闪烁映出他雪白的皮肤,显得格外耀眼。
那种被迫向人低头的憋屈感突然烟消云散,
白瀛念头瞬间通达,勾起唇角轻轻嗤笑,若是向李兰修低头,哪是什么羞辱?
分明是一件美事。
第0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婢女看见白瀛, 连忙停下动作,俯首行礼道:“仙长。”
李兰修半坐起身来,握着鼓槌依然按照方才的节奏击鼓, 看也不看白瀛一眼,“跳完, 让他等。”
婢女是紫台峰人, 当然是听李兰修的。
白瀛微侧过头,饶有兴趣地瞧着。
李兰修明摆着告诉他, 即便你是宗主的真传弟子, 在宗门之中地位高贵,万人敬仰,人人都想要你的垂青。
但在我这儿,你只是一个有求于我的人。
我让你等, 你就得等。
他嗓中溢出一声轻笑, 坐到旁边的椅子里。
当真如同有求于李兰修的客人,安安静静等着。
婢女只知道他是李兰修的朋友,若知道他是白真传, 这舞跳得不会这般轻松了。
一舞结束, 她关上门退了出去。
李兰修随手撂了鼓槌,向后一仰倚靠着柱子, 朝他漫不经心地勾勾手。
白瀛突然迟疑, 若是被他轻易一招手就勾过去, 从此之后便沦为楚越的境遇。
向李兰修低头无所谓,但待在他身边,不能想闻就闻, 想舔就舔,只能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才有机可乘。
岂不就是一条家养的狗么?
李兰修不着急催他下决定, 手臂横搭在屈起的膝盖,脚尖轻轻地点着地毯,姿态游刃有余。
白瀛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他戴着面具是唯一的善举,至少,能令白瀛与他对抗须臾,才站起身向他走过去。
白瀛优雅地撩起一角雪白锦袍,施施然单膝跪在他身边,凑到他湿润的颈窝,深深地嗅一口,“你满意了?”
李兰修伸手捏住他的两颊,强行掰过他的脸,明知故问:“满意什么?”
白瀛很想一口咬死他,盯着他道:“满意我有求于你。”
“嗯?你求我什么?”
“……助我。”
“说清楚。”
“……”
李兰修从上而下瞧着他隐隐发红的眼睛,低声温柔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白瀛被他身上气味引得气血翻腾,舌尖轻舔过嘴唇,哑着嗓子快速地道:“求你助我渡过情动。”
李兰修眉头一挑,果然,跟他猜的一样,难怪白瀛每次见到他,都像是快忍不住要吃了他似的。
他莫名其妙招妖魔的喜欢,不是想吃他,就是想睡他。
“我该怎么帮你?”
白瀛沉默一下,坦然地道:“我与你亲近会好一些。”
李兰修松开他的脸,若只是暂时被闻一闻,舔一舔,能瞧着有人为他欲/火焚身的样子,倒也很有意思,“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听话。”
“嗯,随时停止。”白瀛记得。
李兰修摸摸他的脸,他说的“听话”是俯首听从,以后都得听他调令,为他办事。
白瀛的身份与顾正行不同。
顾正行自戕后堕入鬼界,鬼界那种地方弱肉强食,弱鬼只会被强鬼所吞噬,只有怨念足够强的恶鬼才能生存。
顾正行死前是当世一代天骄,因蒙冤而死,怨念冲天,死后化为无比凶恶的厉鬼。
为有一日能重返人界复仇,他日复一日厮杀吞噬,逐渐成为鬼界最强大的鬼魂,终于,阴神注意到他,被顾正行的魄力和能力折服,选中他成为新的鬼王,掌控鬼道的力量。
相当于是“白手起家”。
但白瀛还未出生时,就已经是妖王了。
上古龙族的纯粹血脉,是妖魔里至高无上的存在,天生具有血脉压制的能力,令其他妖无法违抗他的命令。
若是能让白瀛言听计从,等同于挟天子以令天下。
重玄宗的宗主梅雪真君,正是这个意图。
但亦师亦父的身份,百年的教导恩情,都没能令白瀛言听计从。
他若见到此刻的场面,白瀛单膝跪在李兰修身边,一点一点沉迷嗅着人家的头发,双眼幽深地盯着脖颈,暗哑着嗓子请求:“能否让我尝一口?”
李兰修很随意抬起手,白瀛凑上去,探出舌尖舔修白如玉的手指,仔仔细细地从指尖舔到手心里,一处不落地品味。
这幅乖巧温驯的样子,梅雪真君能被气到吐血。
与此同时,楚越再一次见到了沈长老。
月明星稀的庭院里,他练完一套刀法,单手轻快利索收刀入鞘,向院中台阶上的老者一颔首,“沈长老。”
沈长老目露欣慰,轻轻地点头,“我听他们说你只用一招便赢了我派给你的师兄,本以为他们消极怠工,现在看来一点不假。”
楚越单手背在身后,沉静望着他,明日便是门派大比,这个时间点,沈长老来见他,不会只是单纯赞叹他的刀法。
沈长老走下台阶,坐到亭中的石凳,笑吟吟地道:“来坐,老夫只是来与你谈谈心。”
楚越坐在他远处,坐姿端正挺拔。
沈长老抚抚仙风道骨的白须,瞧着他说:“我听闻你自东岳国而来,在山下的渭城与李兰修结识,他引荐你入门,此举恩深义重……”
楚越唇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沈长老观察着他的神情,心底重重叹口气,话峰忽然一转,说道:“楚越,实不相瞒,以你的资质在宗门无人能及。”
楚越眼底露出些许笑意,无人能及,便是唯一。
沈长老见他神情动容,心道一句孺子可教。
他继续道:“日后宗门将为你提供无尽的天材地宝,助你修为日益精进,你会拥有最珍稀的法器,令你在战斗中无往不利,更有机会修习宗门中最深奥的秘法,让你的力量更上一层楼。”
“你就像是一把宝刀,宗门会为你拂尘开刃。”
所以不要甘为人下,与人为奴了。
楚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声道:“我愿意做刀。”
他似乎在认真思考沈长老的话。
沈长老听他觉悟那么高,不禁笑道:“你将受到无数弟子的敬仰,成为宗门的中流砥柱,甚至未来统领一方。”
“你会享受无尽的荣耀,受到世人的赞誉和膜拜,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为你开道,为你奉上最好的资源。”
楚越忽然敛去笑意,神色冷淡无所谓地“嗯”一声。
沈长老摸不准他的心思,听到如此大好前程竟不高兴了,他再次道:“老夫看来,用不了许多年,待名扬天下之时,你便是我宗的荣光,我宗人人将引以为豪……”
“引以为豪……”
楚越低声默念,突然灿然一笑,站起身向他拱手,“多谢长老提点。”
沈长老满意地微笑,点头道:“门派大比持续三日,好好地养精蓄锐,老夫等你大展风头!”
楚越目视他离开,随即飞向紫台峰所在的方向。
月下的宫殿灯火摇曳,殿门口半遮半掩,一束金光从门缝透出洒在青石台阶。
白瀛屈单膝跪在李兰修身侧,银白长发垂落地面,他认真专注地舔过面前举起来的手。
画面谈不上风情美艳,白瀛双眼透着赤红的血色,口中探出的舌尖前端分叉,舌尖像两条湿红灵活的触手,划过白净纤长的手指,舔的李兰修手心里湿漉漉,水灵灵。
李兰修被他舔的烦躁,眯眼耐着性子,时不时另只手摸摸他的头发,仿佛是一种恩赐。
白瀛头也不抬,直到神识察觉到附近有人到来,他挑动的舌尖微顿,望向李兰修眼神问询。
明日是门派大比开启之日,李兰修门清谁会来这里,眉头蹙起思考一瞬,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不用在意。
白瀛沉湎在情/热里,顾不上那些礼义廉耻,低下头继续汲取他的香泽。
楚越迈进殿门,身体蓦然一僵,大步走过去似乎不慎撞到旁边博古架,“砰”然一声响,惊动俩人。
他眼眸低敛,神情平淡地道:“公子。”
李兰修姿态松弛地坐在地毯,轻轻抚抚白瀛的头发,如同在安慰宠物,“不用理他。”
楚越走到他另一侧,缓缓地蹲下身,眼尾余光里白衣银发的男子轻轻舔着李兰修的手指,他若无其事背过手,手指用力握紧腰后的刀柄。
李兰修抬起摸白瀛的那只手,雨露尽沾般落在楚越的头顶抚摸,“你为明日的大比而来?”
白瀛不满意恩宠被分走,舔他的手指故意舔得滋滋作响。
楚越立刻倾身凑近李兰修身边,唇角勾起一个干净利落,少年英姿勃发的笑容,“嗯,门派大比持续三日,若是能在今夜见到公子,以后三日我才会心无旁骛。”
“好好比赛。”李兰修嘱咐一句,他抬起搭在楚越头顶的手,楚越忽然直起腰,头顶向上靠了靠,一种微妙讨好的姿态蹭蹭他的手心。
李兰修扑哧笑出声,垂手捏住他的脸颊,吐出两个字,“真乖。”
楚越瞥眼白瀛,若无其事问道:“这位——”
李兰修抽回被白瀛舔得湿漉漉的手,到白瀛胸口随意正反手擦拭,
楚越向他展开手心,另手取出一块锦帕。
白瀛掩饰眸底涌动的血色,意犹未尽似的抹抹嘴角,舌尖抵在上颚,故意发出回味般的响声。
李兰修将手轻轻递给楚越,“我们闹着玩。”
楚越神色平静地轻握住他的手指,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他一根根手指。
他握着帕子的指骨泛白,手腕纵横交错的青筋清晰地凸起,“嗯,原来如此。”
“日后见到我,你便会认识。”白瀛哑着嗓子说道,说着身子李兰修身边靠了靠。
楚越低垂眉眼,一丝不苟擦拭着李兰修的手指,“不用日后,我听闻宗内的白真传白衣银发,有仙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真——”
李兰修抬起手,楚越隔着帕子再次握住,用帕子包着他的手掌,“脏,没擦干净。”
阴阳怪气,白瀛眉头一敛,愧得他以前还想为楚越出口气,为此还伤害过李兰修。
楚越将李兰修的手擦得干干净净,才逐渐松开手,无视宗内的白真传,低头到他身边,“公子可否再给我一些鼓励?”
李兰修摸摸他的头顶,指尖很认真从头顶梳理到发尾。
白瀛凑在他身边,故意吐出两个字,“我呢?”
李兰修一手摸着楚越的头顶,另只手敷衍拍拍白瀛脸颊,“你什么?你有他这么听话?”
楚越唇角勾起,阖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
白瀛无话可说,楚越这副样子确实是条好狗。
李兰修抬起楚越头顶的手,轻声嘱咐:“明日是个重要的日子,回去好好准备。”
说罢,他慢悠悠站起身来,光/裸双脚踏着地毯,缓步向殿内走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楚越与白瀛同时起身。
楚越的嘴角笑意消失,面无表情盯着他。
白瀛神色恢复冷淡,两人对视几秒,一句话都未说,出门各走各的离去。
翌日,宗内大比即将开始,广场高悬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庄严气氛隐隐透出一丝肃杀之意。
宽敞的广场空无一人,几个巨大铁笼矗立在其中,笼上掩着神秘黑布,黑布微微颤动,似乎里面装着会呼吸的活物。
成千上万弟子们聚集在各峰所在的浮岛,人头攒动,翘首以盼等着大比的开始。
参赛的弟子在云水堂的浮岛,各峰都派出看家的弟子,盈尺峰的连师兄、千机峰的江九思、相鸣峰的于师兄,紫台峰则是处玄引着一干弟子迎战……
众人一眼扫过云水堂的浮岛,两位最为显眼。
一位是坐在观战席里的白真传,梅雪真君的真传弟子,天生道种,如今化神圆满期,他神态冷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那头银发宛如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
虽与众长老坐在一起,可唯独他一人坐在一桌,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另一位则是最近门派炙手可热的人物,无垢灵体,立在参赛弟子之中,一袭劲装黑衫,腰侧挎着窄刀,眉眼冷冽锋锐,在人群之中仿若一把出鞘的宝刀,尤为显眼。
他身边同样空开几个位置,那股锋芒毕露的气势,令人畏惧,没有人敢挤到他身边。
“白真传是天生道种,楚越是无垢灵体,我们宗门有这两位是何等的福分……”
“是啊,不能怪他们如此高不可攀,有这般卓越的天资,注定是受人仰望的存在!”
浮岛众弟子的眼中满是艳羡和敬佩。
第0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浮岛碧郁树影间掩着亭台楼阁, 流金溢彩,侍童捧着茶果穿梭其中。
沈长老坐在首桌的当中,目光扫过参赛的众弟子, 最终停留在楚越身上。
他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端起茶盏喝着茶, 徐徐传音道:“盈尺峰的连剑青, 你曾在沧溟界见过,但那次他未出手, 此次切记小心他的剑。”
“千机峰的江九思, 如今元婴初境,比你修为高深,一手剑化无形巧妙精绝,是你的劲敌。”
“相鸣峰的于仰山, 修为与你相同, 但他擅长厌胜之术,不可不防。”
“翠竹峰……”
沈长老最后说到紫台峰,清咳几声道:“处玄金丹后期, 师从李峰主, 颇为得到几分李峰主剑术的真传,而且他是李兰修的师兄, 眼瞧着李兰修长大。”
“你若想报答李兰修的引荐之情, 不如多让让处玄, 免得三日后李峰主面上无光。”
楚越握在刀柄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横纹,沉默不语地一颔首。
须臾之后,战鼓声从广场四面八方响起, 如雷鸣般震动问道广场。
参赛弟子踏云而降,身姿轻盈落在广场。
广场中心高悬的巨镜如水波般流动, 将每一个参赛弟子的身影清晰映照在众人眼前。
一道威严的声音天空传来,无处不在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第一关,猎兽之争。”
“广场上笼子藏有与参赛弟子数量相同的妖兽,在战鼓声结束之前,击溃一个妖兽,便可晋级,获得进入下一关的资格。”
“请诸位记住,妖兽的数量有限,谁若不能在鼓声结束前击败怪兽,便失去晋级资格。”
参赛的众人打量广场里几座巨笼,神情各有疑惑不解,他们都是各峰精挑细选出的精英,只是猎杀没有神智的妖兽,于他们而言手到擒来!
这一关未免太简单了!
沈长老声音消失之后,广场里亮起金色阵法,伴随着激昂澎湃鼓声,金光仿佛一道射出的箭,迅速地绕着广场飞了一圈,首尾相连之时赫然变成一座巨大无比的牢笼,将整个广场笼罩在其中。
与此同时,罩在巨笼上的黑布骤然落下,亮出狰狞的真面目。
“金刚白猿!”
巨笼中的白猿与人的体型一样,全身生着刺棱棱白毛,像插着白色钢针,口中长着外翻的獠牙。
他们身披金辉盔甲,头戴着同样金灿灿的战盔,战盔下露出的脸凶戾残酷,抓着笼子的利爪指甲像钢刃,轻而易举地能敲破猎物脑袋,掏出脑髓来食用。
未通神智的妖兽之中,与人越相近的越聪明,便越难对付,白猿便是妖兽之中,最与人相近的妖兽。
这金刚白猿,是指那类极为聪明的白猿,从古战场里翻出盔甲,将盔甲烧红之后烙在自己身上,与盔甲融为一体,使得刀枪不入,硬如金刚。
“砰!!”
巨笼展开的一瞬间,饿了不知多久的白猿从笼中奔腾而出。
一个白猿后腿一蹬,凌空跃起数米,全身闪着耀眼的金光,仿佛势不可当的流星锤砸在人群里!
震动得周围弟子人仰马翻,纷纷跃起,拿出刀剑向白猿刺去,神兵宝器插在盔甲只留下一道道白印。
反倒使的白猿大怒,裂开血口发出刺耳的咆哮。
它被重玄宗下了禁咬咒,为减少参赛弟子的伤亡,但白猿的利爪无可避免,只见爪子一挥,尖锐的指甲像短刀插进一人的头顶,那人瞬间口中涌血,生机全无。
江九思双手执剑,身后护着千机峰的弟子,与白猿冷静周旋。
处玄这边的情形同样,他们很快便发觉若想以一己之力,诛杀白猿获得晋级难于登天。
若想诛杀白猿,必须由团队合作,先想方设法撬开白猿护甲,再由晋级弟子出手杀死白猿。
这套方法其他峰也发现了,盈尺峰通力合作之下,连师兄剑如长虹,诛杀一头金刚白猿,脚下立即多出一个金圈,预示他已经获得晋级资格。
广场众弟子一切表现,分毫毕现地呈现在巨镜里,各峰的浮岛可以观看得清清楚楚。
“连剑青不过须臾已经悟出沈长老的用意,只有同心协力,分工合作才能杀死这金刚白猿……”
“各峰内部必须得挑最优秀的人诛杀白猿,毕竟时间有限,这鼓声一停,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这关考验的是……各峰弟子够不够团结?愿不愿意将机会让给同峰的弟子?”
目前状况看起来确实是这样,虽然白猿的数量与参赛弟子一样多,但比赛时间有限,诛杀一头白猿又必须得通力合作。
所以,各峰得挑出送入第二关的弟子,这样一来,狼多肉少,弟子报名参加宗门大比,谁不想博个好名次?谁又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广场上出现一幕一幕相同争端,脱掉白猿的盔甲之后,弟子们争相出手攻向白猿的命门,谁都不愿给别人当台阶。
紫台峰的浮岛上,李兰修坐在亲爹身旁的椅子,他身后一众弟子紧张地观战,事关紫台峰的荣辱,一个个紧张得心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李兰修手臂慵懒地扶着下颚,另手两指衔起棋子,悠然地落在棋盘。
偶尔抬起眼瞥一下巨镜,似乎不怎么在意局势。
李延壁目光炯炯瞧着巨镜,紫台峰门下弟子虽因天资不佳实力不济,但品行却都随他,没有出现为争夺晋级资格闹得难堪的局面。
他满意点点头,执棋落在棋盘,想起另一桩事,思虑说道:“兰修,有些事爹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李兰修捏着棋子,轻敲着棋盘,“爹想说楚越的事?”
李延壁微微点头,说道:“那日楚越测出无垢灵体,沈长老召集我与诸位峰主至云水堂赴会,言辞期间提及教导楚越是一桩重任,若引导不慎,令他这种人走上歧途,日后将酿成大祸,祸及九州无数生灵……”
他顿一下,板起脸神色冷冽又有些不忿,“沈长老问宗内谁能担此重任?”
“爹是如何回答的?”李兰修瞧着他问。
李延壁双目洞若观火,嗤笑一声道:“爹性情耿直,与宗内的诸位合不来,但有的事爹看的一清二楚,沈长老是梅雪真君的人,他所说所做不单只为宗门,也为真君。”
“你还未见过真君,不了解他,他……是位极其爱才之人,若是天资聪颖,他尚能多看几眼,若是资质平平,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所以爹一眼便看穿,沈长老将你的契奴留在云水堂的用意。”
李兰修轻轻地点头,不由好笑地传音道:“身为一宗之主,竟然跟你争弟子,真君不怕别人耻笑么?”
李延壁扫一圈四周,弟子们全神贯注地关注场上的战况,他幽幽叹口气说道:“我知你那契奴对你忠心耿耿,但爹劝你别将这事放在心上,世上好玩的人千千万万,那楚越就随他去,爹给你重新再找一个人。”
李兰修轻笑不语,白皙修长的指尖夹着棋子,手腕气定神闲的一翻转,棋子落在棋盘。
李延壁怕伤他的心,不再言语,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沈长老这种级别的老狐狸,全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他非要楚越参与门派大比,便是要在一个万众瞩目,无上荣光的场面里,告诉这位初出茅庐的少年——
你是选择成为梅雪真君的真传弟子,还是选择去当李兰修的狗?
他手中作为头筹奖励的青词笔,是一把象征性的“钥匙”,象征未来的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沈长老布下一重重的诱惑,完全不担心局面会失控。
毕竟,是当天下四大道宗之一的宗主,名满天下的梅雪真君真传弟子,还是当李兰修的狗,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沈长老悠然喝着茶,安闲自得欣赏着场上比赛。
巨镜里一道漆黑的身影逐渐闯入众人的视野,身影在众多参赛者中显得格外瞩目,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金刚白猿一出笼,楚越便跳到一个巨笼之上,伏下身,冷静地观察着场内的情况。
四周的战斗如火如荼,各峰弟子奋力围攻白猿,银光剑影流转,刀光剑影交错,激烈的战斗场面目不暇接。
他目光迅速掠过全场,摁在铁笼的手指轻轻地敲动,很快算出场内剩余的白猿与弟子的数量。
各峰派出十名弟子,十二峰便是一百二十名参赛弟子,添上他一百二十一人,金刚白猿同样的一百二十一头。
除去受伤死亡以及晋级的弟子,场上有九十七参赛者,白猿还有一百一十头。
楚越缓缓眯起眼梢,晋级第二关的人越多,代表他的竞争对手越多,所以——
“楚越动了!”
巨镜中的画面吸引了无数观战弟子注意,目光紧紧盯着漆黑身影的一举一动。
楚越从笼顶一跃而下,手中窄刀同时出鞘,一刀向金刚白猿斩下!
众弟子不由得睁大眼睛,不理解他是不是疯了,金刚白猿的盔甲刀枪不入,皆是通力合作想办法从白猿身上撬下,再攻其软肋。
楚越面前这只白猿全身盔甲整齐,何必费力气?
那白猿见到乌刀迎面飞来,竟然张开嘴亮着獠牙,露出一个狰狞可怖的神情挑衅。
但下一秒,乌刀抽在它侧脸,壮硕白猿像幼儿似得被抡出去,金光闪动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地上!
白猿侧脸盔甲竟然显出一道清晰深邃凹痕,露出的白毛夹杂渗出血迹,白猿哀嚎一声,就要从地上跳起来复仇。
但楚越没有给它这个机会,在它倒地的瞬间,就已经落在它身边,靴子踩住白猿的脑袋,刀尖狠狠扎进盔甲露出的脸面,“噗嗤”一声响,鲜血四溅。
他扭动手腕,刀刃在白猿的脑子里搅动一圈,脚下立即出现代表晋级的金圈。
“真的就这么简单吗……”
参赛众弟子心中不由地同时问道。
浮岛上的观战弟子都被这干脆利落出手给怔住了,从他跳下笼子到杀死白猿,不过三四秒,甚至还没看清楚,他便已经获得了晋级资格。
“杀气太重,出手太狠了。”
“还是太年轻了,他这么轻松的晋级,会让诸位师兄脸上无光啊……”
但紧接着,议论戛然而止,因为楚越拔出刀来,刀尖还沾着黄白之物,他冷然目视前方,反手便是一刀,扑上来的白猿向断线风筝飞了出去。
那白猿胸口的盔甲裂开一条细缝,怒火中烧弹起来再次冲过来,它的同伴与此同时都向楚越奔来。
楚越单手执刀,先一刀插进盔甲细缝里解决掉第一头,刀还未抽出来,身边已经有几头白猿,他神情波澜不惊,单手抽刀,另手抓向最近的白猿的脖颈。
头盔与盔甲之间的脖颈防护是空白的,那白猿本就是妖兽,钢筋铁骨,并不怕刀剑,可是在这一瞬间,众人只看见楚越的手略微地一使力,伴随着“咯哒”脆响,那白猿竟全身一软,软绵绵跪了下去。
竟然是被活生生捏碎喉骨而死!
周围的白猿愤怒地咆哮,前赴后继的扑向楚越,但它们很快地一个个倒下,楚越脚下的金圈一道一道亮起,越来越多,仿若踏着闪闪发光的金云。
白猿是通人性的妖兽,见到他实在不好惹,纷纷去找别人的麻烦,但楚越却一个都不放过,步法极快地移动,须臾间将身边的白猿全部诛杀!
观战的众弟子已经看呆眼,可还有更令人震惊的,楚越再次追逐落单的白猿,单手执着乌刀,神情冷冽一成不变,手起刀落间鲜血四溅,仿佛是地狱里的修罗。
“他已经晋级了啊……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金刚白猿?”
“因为……他似乎不想让别人晋级,所以要很快杀光场上的金刚白猿……”
“他疯了吗?想赢想疯了么?大家都是同宗弟子,他就这么想赢吗?”
“我倒真觉得他是个疯子,出手实在是太狠了,看着太恐怖了……”
“有谁还记得他以前是李兰修的契奴?这种人做奴隶,李兰修不会觉得害怕吗?”
如同众弟子所说的,楚越确实很想赢,只有赢,只有成为第一。
只有拔得头筹才能证明,他不止只有听话这一项优点,还比任何人都要强。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适合,被李兰修控制,被李兰修戏弄,被李兰修当作刀来使用。
第0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战鼓声骤然停止。
问道广场陷入一片死寂, 空气弥漫浓重的血腥味,浮岛与广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道墨黑的身影上。
楚越单手握住刀柄,抖抖刀上的血,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窄刀干净利落地收回刀鞘。
风掠过, 吹起一缕鬓角沾血的发丝, 划过沉静冷冽的一张脸。
“砰!”
在他身后,最后一只金刚白猿轰然倒地, 砸在残肢断臂的尸体堆里。
放眼望去, 整座宽敞恢弘的问道广场鲜血淋漓,大小不一的金刚白猿尸体堆积如山,竟然没有一只活着。
楚越脚下金光大作,一圈一圈方圆丈内皆是金色, 亮得仿佛像是正午的太阳, 光芒刺眼。
其他峰的弟子只有零碎几人抢到晋级资格,本来还在内讧谁来晋级的众人,在楚越动手之后忽然团结一致, 不管送谁晋级, 总比没有人晋级好吧?!
浮岛之上,云水堂执事公布第一轮“猎兽之争”结果, 盈尺峰猎杀金刚白猿三只, 千机峰猎杀四只, 相鸣峰三只……紫台峰一百零四只……
众位长老与峰主神情复杂,大家都知道楚越很强,但谁也没见过他斩杀蛟君的场面, 对这个强没有任何的定义。
如今他的强具象化呈现在众人面前,带来的震撼比他杀死蛟君更令人心惊胆战。
“这是何等的实力!为何以前从不知宗门内竟有这种人物?”
“刀法身法都是一流的水准, 只不过杀心太重,不像是修道之人。”
“我谁都不服就服李兰修,我看着此人都觉得瘆得慌,杀白猿就像砍瓜切菜,毫不留情,留在身边真的不害怕吗?”
李延壁大开眼界,先前还在跟李兰修下棋,后来目不转睛地瞧着广场,时而摇头叹息,时而点头赞叹,“比爹当年绰绰有余,年纪轻轻,出手如此狠厉——”
“他没欺负过你吧?”
他蹙眉关切地问李兰修,他识人无数,能力越强的人,自尊心越强,像楚越这种能力强大到如此境地的人,自尊心也会与能力匹配。
与人为奴,对这种人而言奇耻大辱,不可不报。
李兰修轻笑着摇摇头,转头望向问道广场。
第二关的试练开启,广场中心打开传送阵法,晋级的弟子三三两两走上传送阵法,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场上的人影逐渐向阵法走去,唯独一道漆黑的身影一动不动,他单手负在身后握着刀柄,仰头盯着一座浮岛的方向。
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楚师弟在等什么?再不走传送阵法要关了……”
“是在等沈长老吗?还是在等李峰主?”
众弟子议论纷纷,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已经如此大出风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还有什么欠缺的?
李兰修起身走到凭栏,眯起眼梢遥遥相望,轻轻地朝楚越点点头。
围观的众弟子只看见楚越向前走几步,从头至尾冷峻的脸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他撩起袍角单膝跪地,低头一颔首,姿态虔诚专注,仿佛是在跪谢庇佑他的神明。
然后他才起身向传送阵法走去。
浮岛的凭栏有成千上万观战弟子,众人面面相觑,紫台峰方向就有几座浮岛,被他这么一跪,观战的几位峰主心潮澎湃,琢磨着难不成是因为先前送的礼正中下怀,这一跪是在知恩图报?
唯有白真传冷冷嗤笑一声,似乎对楚越此举不屑一顾。
晋级弟子的身影浮现在巨镜之中,郁郁葱葱的山谷青山碧水,树丛枝繁叶茂,古木参天。
此刻,一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在巨镜内外同时响起,仿佛天神的号令:
“第二关,伏妖之战!”
“此处山谷深藏虎妖一族,修为百年,盘踞此地,为祸四方,害人无数。”
“今日之战,尔等需在一日之内取得一颗妖丹,方可晋级第三轮!”
弟子们纷纷抽出剑来严阵以待,观察着山谷里的环境。
江九思若有所思地环视山谷,瞧见远处崖边的一座朱红庙宇,庙宇朱红的墙壁在绿色的山谷中格外显眼,檐角高翘,气势威严。
他忽然一顿,立即看向庙宇上的牌匾,喃喃念道:“岳山庙。”
“岳山庙?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连师兄同样注视着庙宇,眉头微皱。
庙宇里的神台上坐着仙风道骨的岳山君,身着锦袍披风,模样威风凛凛,但头颅却是一颗老虎头。
其余十几位弟子也注意到岳山庙,神色逐渐变得复杂。
岳山距离重玄宗路途遥远,偶尔听闻那里有开了神智的虎妖,专吃过路的行人商旅。虎妖本身修为百年有余,不算太高,修士们还应付得来。
但这岳山的虎妖却是一族,爷爷、儿子、孙子,祖孙三代一家妖,杀一个就得面临虎妖全家的追杀,实在是棘手,若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能轻易出手。
连师兄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观察岳山庙说道:“看起来多年无人拜祭,庙宇却没有破败的迹象。显然,这岳山君常常回到庙里,可能视此地为避难所。”
“我们可以在庙中布置一个诛妖小阵,守株待兔,等待它们归来,若不行,明日再想其他法子。”
江九思微微点头,补充道:“诛妖阵法参与的人越多越好,大家齐心协力,诸位可有异议?”
众弟子纷纷表示同意。
处玄目光扫过人群,注意到楚越早已不见踪影,他微微一怔,心中无奈地笑笑。
相鸣峰的于师兄冷笑一声,不冷不热地道:“看来楚师弟有异议,不知又在哪儿观察局势呢!他不在我还安心,他若在,我真担心他会取光所有妖丹,一颗都不给我们留。”
“处玄师兄,楚越是你们紫台峰的人,你为何不管管他?”于师兄挑衅地问道。
处玄轻笑着摇摇头,如实地说:“他是我小师弟的人,只听小师弟的,不归我管。”
江九思走近几步,迫不及待地问道:“李师弟近来可好?”
“很好。”处玄简单地回答。
江九思怅然若失,苦笑着说道:“自从在飞舟一别,从未再见到李师弟。”
从沧溟界回宗之后,薛悟究什么都没说,没有问为何不杀李兰修,为何没有收服楚越,两件事一字未提,还是像以前那样待他。
他却不能再回到从前,无法面对崇敬的师尊利用他滥杀无辜的事实,李兰修那样漂亮生动的一张脸,若是死在他的剑下,他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江九思平生唯一的爱好便是美人,心心念念都是李兰修的真容,那面纱的惊魂一瞥,就像是一道绝世美味佳肴捧在饕客的面前,饕客只能闻闻味道,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太折磨了!
处玄早已看出其中的玄妙,又是一位被李兰修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怜人。
只不过小师弟歹毒又挑剔,要么有趣,要么有用,两者都不具备的人,当玩具都不配。
江九思显然不具备这两者,处玄也不点破,催促说道:“我们现在上山,在天黑之前将诛妖小阵法摆起来。”
夜幕降临,庙宇轮廓在朦胧的夜色下模糊。
几位弟子按照阵法的指示,在各自的阵眼处盘腿而坐,手中握紧灵符,默念咒语,催动灵力。
阵法随之缓缓启动,一道道淡蓝色的光芒从地面升起,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庙宇牢牢护在其中。
众人惴惴不安等待着虎妖的到来,从夜晚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日出东方。
虎妖竟不见踪影。
连师兄皱起眉头,喃喃问道:“这虎妖的脾气那么好?我们在它家门口摆阵法,它看都不来看一眼?”
“我听说虎妖都尤为地刚烈,竟然连头都不敢露,为何如此隐忍?”
于师兄也很不解。
此刻重玄宗的浮岛,观战一夜的周真人,扶住额头连连叹息道:“逆徒啊!逆徒!脸都被你丢光了!”
丢脸的岂止是周真人,各位峰主的神情都很微妙。
因为此刻巨镜里,一道玄黑的身影手执窄刀,单枪匹马杀入虎妖的老巢,手起刀落之间斩杀两个小虎妖。
虎妖的洞府白骨累累,四处散乱的人类骸骨,肮脏的墙壁地面血迹斑斑。
几个肥硕健壮的人型生物,听见惨叫声从洞府里冲出来,脑袋顶着硕大的老虎头。
那虎头很怪异,分明是人的五官,却布满金黄漆黑的毛发,身上穿着截获的绫罗绸缎,模样不伦不类。
见到倒在洞府口的小崽,虎妖一族先是一怔,似人非人的面目狰狞,呼啸声震动山林四周,不顾一切冲上去为子复仇。
楚越身形迅速地挪动,巨镜中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妖群。
他侧身擦过一个虎妖的后背,与此同时刀刃拂过虎妖脖子,另手揪住毛发,一颗新鲜出炉,还在眨着眼的脑袋落在他手里。
这一举动无疑是惹恼的虎妖,楚越随手将虎头抛给叫得最凄厉的虎妖。
那虎妖扑过来的一瞬间,乌刀从他的背后露出,刀尖沾着的血一滴一滴滚落。
楚越拔出刀来,随意地在虎妖衣衫抹抹刀上的血,瞥向近在咫尺的几个虎妖。
其余虎妖被这场面震慑,它们是通智的妖,平日里以人为食,作威作福从无人敢来干涉,今日家族接二连三惨死,不禁与曾死在它们口下的人感同身受的恐惧。
如同它们不会放过口中的食物,闯入洞府的楚越亦不会放过它们。
乌黑发寒的刀刃一刀穿心,那虎妖低头看向胸口的刀刃,怒睁的瞳孔震惊不解,利爪抓住楚越的手臂用力推,试图要将刀拔出来。
楚越裹着黑缎的手腕在利爪下渗出血,他一动不动,猛力地将刀向前一推,完全没入虎妖的身体里。
在他背后另一个虎妖扑过来,此刻抽刀已经来不及,他瞧也不瞧一眼,揪住面前虎妖的毛发,赫然转过身向前一个箭步,两个虎妖像糖葫芦似的穿在一起。
巨镜里画面血腥恐怖,残肢断臂横飞,虎妖一族凄惨的死法比起金刚白猿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快虎妖一家子整整齐齐团聚,只剩一头最为年长的岳山君,它皮糙肉厚受了些外伤,身上血迹斑斑。
岳山君显然意识面前人的强大,尝试拖延时间,它后退几步坐到石凳,“你是修道之人?”
楚越沉默不语打量它,目光停留在它的腹部。
岳山君还想要说什么,忽然瞪大眼睛低下头,乌刀轻易贯穿它的腹部,那刀很快拔出来,一只贪婪的手破开血肉,伸进它的肚子里,熟稔地握住丹田里的妖丹,从肚子里猛力拽出来。
破开的伤口鲜血四流,那枚褐色妖丹沾着血肉,黏连着还在跳动的经脉,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掌中。
重玄宗观战的众弟子鸦雀无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新入门的弟子面色苍白,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楚越逐一取出虎妖一家的妖丹,掌心之中约有七八颗,他垂首看向胸口与宗门连接的护心镜,将妖丹展示给观看的众人。
“公子,我赢了。”
第0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他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久久未散。
四面八方无数道视线飞向紫台峰,紫台峰的弟子齐刷刷回过头,望向坐在亭子里一道绯色身影。
李兰修一手托着下巴, 一手执着棋子,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 执棋的手袖子滑落一截, 手腕柔白清瘦,凸出的腕骨清晰分明。
随着他手腕漫不经心翻转, 棋子轻飘飘落在棋盘, 姿态游刃有余,很是好看。
仿佛全然不知众人心中的惊诧疑问。
公子……是在叫你吧?
李延壁脸色淡然端起茶,若无其事抿一口茶,传音问道:“你跟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人而已。”
李兰修抬起眼, 他的人, 他的刀,他的狗,想用那个词语形容都可以。
巨镜里的岳山庙, 鉴于第一关的前车之鉴, 几位师兄此刻已经猜到事实,神情一个个阴云密布。
连师兄最为恼火, 他参与过多次宗门大比, 从未遇到过未进入第三关, 在第二关就被刷下来的先例。
宗门大比第三关才是个人能力比拼的擂台赛,前两关皆是考验团队合作,楚越却一点都不合群, 只顾着自己速速通关。
连师兄脸色铁青,低声怒斥道:“如此急功近利, 楚师弟拔得头筹能有什么好处?”
于师兄阴阳怪气地说:“当然青词笔啊,我可听说沈长老这次用青词笔作为头筹的奖励,否则楚师弟至于这么卖力?”
连师兄一怔,喃喃地道:“沈长老竟然拿出了青词笔,如此至宝……”
他眼中流露希冀之色,青词笔可是宗门顶级法宝,无价之宝,突然一顿慷慨激昂地道:“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认输,否则各位师尊的脸面何在?”
于师兄跟着点头,动员身边其他几位,“我们都乃同宗弟子,输赢无所谓,但未曾出手就输了,你们输的甘心吗!”
“不甘心!”
几位弟子同时回答。
处玄面含微笑,摇摇头说:“楚师弟是我小师弟的人,我不参与了,你们若想跟他过招尽管去,但别忘了金刚白猿是怎么死的。”
于师兄脸色一变,看向江九思问道:“江师兄,你呢?”
江九思突然怔愣,“什么?”
“江师兄,我们想与楚越过几招切磋切磋,你去不去?”于师兄含笑问道。
江九思蹙眉思索一下,“不去,他与李师弟关系匪浅,我若赢了他,李师弟会不高兴。”
而且,以第一场比试楚越显露的实力,他自认赢不过楚越,为何非得为挣个面子,丢更大的人呢?
连师兄和于师兄当然知道楚越的实力惊人,他们心里有各自算盘。
于师兄算的很明白,两场比试的时间挨的极近,楚越力战金刚白猿之后,又杀一窝虎妖,即使是无垢灵体,此刻一定也灵力匮乏,虚弱疲惫。
若不趁着这个时候抢回一些风头,挽回师尊颜面,更待何时呢?
连剑青只想讨要那支青词笔,若是赢过楚越,至少在沈长老面前留个好印象。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带领众弟子前往传送点的位置,来会一会楚越。
他们没等多久,一袭黑衫从郁葱葱的丛林里走出来。
楚越边走边解开手臂护腕,虎妖抓伤的血痕深深,他利索缠一圈绷带,同时目光扫过几个人。
连师兄见他受伤,神色一滞,不太好意思开口。
于师兄心中大喜,笑吟吟问道:“楚师弟,你拿到虎妖一族的所有妖丹?”
楚越略一点头,“是,一共七颗。”
连师兄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地说道:“楚师弟,你拿到所有妖丹,这意味我们都无法进入第三轮,你说,怎么办?”
“无意冒犯诸位,我只想赢。”楚越已经明白他们的目的,伸手摸向腰后的刀柄。
“楚师弟,我们并非质疑你的实力,只是既然无法在擂台赛上比试,不如现在切磋一番,也算是让我们对各自师尊有个交代。”于师兄紧接着说道。
连师兄点头附和道:“不如让我们见识见识楚师弟的风采。”
楚越瞥向传送阵法,归心似箭,一秒都不想多等,他蹙眉向后退一步,“请,劳烦诸位速战速决。”
于师兄与连师兄对视一眼,于师兄率先走上前,双手飞速掐着法诀,随即袖袍一拂,袖中居然飞出六个傀儡。
傀儡的模样和于师兄一模一样,同样身穿白衣,每个傀儡手中拿着不同法器,有的持剑,有的执刀,其中一个拿着一团金线。
于师兄手指转动,傀儡迅速围绕在楚越四周,持金线的傀儡抛出金线,每个傀儡抓住一头,最后一条线落在于师兄手里。
他与傀儡同时默契地走动,步伐极快的变换位置,金线在楚越身边织成闪着金光的蜘蛛网,将楚越锁在最中心的位置。
旁边观战的弟子看的眼花缭乱,连师兄忍不住低声赞叹:“于师兄这傀儡阵法精妙绝伦。”
沈长老曾经提醒过楚越,于师兄擅长厌胜之术,不可不防,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复阵法,眯起眼警惕扫过傀儡,搭在刀柄的手扣握住刀柄。
金线光芒越来越亮,阵法已然成型。
于师兄的手指上各缠着一条金线,每一条线都与傀儡息息相关。
他含蓄一笑,客气地道:“楚师弟,先请。”
楚越赶时间,刀如闪电出鞘,寒光一闪,四周的傀儡突然僵住。
砰砰砰——
傀儡齐刷刷倒下,现出原形,变成一堆破碎木偶,法器金线散落一地,蛛网阵法随之消失。
他收刀入鞘,整个过程不过一秒,瞧着满地破碎的木偶,眉头蹙得更紧。
似乎不太理解,浪费他这么长时间的东西,竟然如此脆弱。
于师兄手指的金线脱落,呆滞一愣,立即强颜欢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本次宗门大比我就不与楚师弟竞争了。”
周围四下静悄悄,其他人不敢出声。
连师兄无奈走上前道:“我来吧,还请楚师弟手下留情。”
“请。”楚越若无其事点头,背后的手用力攥住刀柄,压住疲惫发颤的手指。
连师兄解开身后的布包,郑重其事取出一把古朴青剑,爱惜地抚过剑鞘,随即长剑出鞘,雪光骤然亮起,寒气四溢。
楚越一刻都不想浪费,势大力沉的一刀劈过去。
连师兄剑身一转架住他的刀,短暂接触的一瞬间,他感觉到顶级的身法的力道,仿佛是气吞山河,刚劲沉厚。
他握着剑的虎口裂开一道细口,渗出丝丝的血。
连师兄立即撤身后退,很识趣的收剑,心服口服地说道:“楚师弟技高一筹,那支青词笔我不与你抢了。”
楚越不知什么青词笔,他归心似箭,微微点点头,立即走向传送阵法。
重玄宗的浮岛,各位长老与峰主神情精彩纷呈,于仰山的傀儡阵法被击败,到还情有可原,他本身不是宗内一流的弟子,只是奇淫技巧高超。
但连剑青是宗内与江九思并驾齐驱的双雄,众人以为他还能过数十招,没承想竟是一招他便自己认输。
“连剑青竟然就这么认输了……难怪江九思不愿参与,这无垢灵体就这么强吗?”
“无垢灵体确实强,但我看这楚越不知吃过多少真意玉简的秘籍,两两相加强的离谱,我宗众弟子之中,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他如今才修行多久?假以时日……真是不敢想!”
众人尚在议论楚越的实力,沈长老忽然起身,从戒中取出一条白玉如意。
白玉如意长约一尺,通体洁白如雪,玉质温润细腻,表面雕刻着一副惟妙惟肖的雕画,一人立在大雪中,取自程门立雪,尊师重道的典故。
见到白玉如意,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这东西白瀛很眼熟,梅雪真君亲手所雕,宗门里一共有两件,一件在他手里,另一件如今在沈长老手中。
楚越大出风头,他本来心情不爽,见到这玉如意,突然止不住发笑,坐起身来等着瞧一出众人大跌眼镜的好戏。
沈长老不急不躁,再取出青词笔来,他一手端着玉如意,一手举着青词笔,踏着一朵偌大的白云。
云水堂的执事鱼贯而出,手中托盘捧着仙草丹药,锦衣宝玉,约有数十位,分为长长两列跟在沈长老身后。
一行人脚踏白云,仿佛位列仙班的神仙飘然落在广场。
十二峰的峰主携带众弟子降落到问道广场,宽敞无比里广场里人潮涌动,整个宗门的内外门齐聚一堂。
真正的万众瞩目,无限荣光,宗内所有人都清楚这柄玉如意代表什么,若是收下玉如意,此后便是梅雪真君的真传弟子,与白瀛平起平坐。
众弟子沉默不语,成千上万双眼睛紧紧盯着沈长老的双手,羡慕这个词语如今太轻了,沧溟试炼拔得头筹值得羡慕,无垢灵体值得羡慕。
如今楚越宗主门派大比第一,同时被宗主选为亲传弟子,只剩下一种哀叹,一种看到未来传奇冉冉升起,却只能抬头仰望的哀叹。
问道广场的传送阵法亮起,一道挺拔笔直的身影出现。
沈长老面向众人,肃然而立,朗声问道:“本次宗门大比魁首楚越,诸位可有异议?”
无一道声音出现。
沈长老随即高声宣布,“重玄宗大比魁首,楚越!”
楚越微微一怔,下意识望向紫台峰弟子方向,李兰修站在李延壁身边,下巴朝他点了一下。
楚越心神定住,走上前道:“弟子在。”
沈长老高举起手中的青词笔和玉如意,声若洪钟般道:“我重玄宗乃天下四大道宗之一,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出过无数英雄豪杰,当之无愧的道宗名门。”
“你拜入我宗时日不久,便在沧溟界一人之力斩杀蛟君,为我宗扬名正道!”
“本次宗门大比,你力战金刚白猿,伏诛虎妖一族,实乃天纵之才。”
“我左手中的青词笔,乃是我的心头至宝。”
沈长老转过身,郑重其事地道:“我将此至宝赠予我宗天纵之才!请诸位与我一同恭贺,愿他道途顺遂,前程似锦!”
成千上万道声音同时响起,气势如虹,万众一心:“愿我宗天纵之才,光耀千秋,荣耀永存!”
“愿我宗天纵之才,光耀千秋,荣耀永存!”
巨大回声荡漾在广场之中,层层叠叠,生生不息,宛如钟声一般扩散而去。
万众瞩目,无限荣耀,皆在此刻!
楚越神色平静,他曾是一国太子,见惯大场面,早已宠辱不惊,静静地看向人群中那道身影。
李兰修眼梢弧度弯起,似乎是在朝着他笑,融融的笑意从漆黑眸底溢出来。
楚越挑起唇角,转头双手接过沈长老递来的青词笔,“谢过长老。”
沈长老举起另只手的玉如意,正欲开口,眼前的人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
楚越大步穿过层层叠叠人群,众弟子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自动地让开一条路,都想瞧瞧这位天之骄子要做什么。
他走到李兰修面前,单膝干脆利落的跪地,双手举起青词笔,抬眼虔诚认真,朗声说道:“公子,楚越幸不辱命。”
李兰修一手拿起青词笔,漫不经心转一圈,抬手摸着他的头顶嘉奖。
楚越向后仰着躲避,蹙眉低声说:“我身上都是血,别弄脏你的手。”
李兰修扑哧笑出声,躬身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擦他脸上的血迹,“做的很好。”
楚越盯着近在咫尺的双眼,抚在脸颊的手如此温柔,他扬起唇角,心满意足的轻笑。
这才是他所期望的嘉奖。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