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李延壁乃名门正派的一峰之主, 殿里皆是后辈小儿,他无意杀人,挥手之间, 凛凛剑意逼退冲上来的弟子。
“你这不阴不阳的精怪,为自己立庙奉祀, 自封地母娘娘, 却只会欺世惑俗,骗这帮小崽子为你冲锋陷阵, 枉你活了千百年岁, 真是废物一双!”
西宫主脾气暴躁,怒火中烧地跃下高台,双手一挥,一根根粗壮藤蔓从袖子里飞出, 仿佛一条条长蛇般直取要害。
东宫主见他出手, 当即扯开衣领,从怀里掏出一根碧绿树枝,挥手之间叶片像碧玉飞刀滑出去。
李延挥剑格挡, 剑气纵横, 将藤蔓和叶子斩断,“就这点本事?”
东西宫主沉默不语, 连绵不绝地出招, 夫妻树将心意相通发挥到极致, 一刚一柔,配合得无懈可击。
攻势如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李延壁丝毫不见疲态, 游刃有余地在其中应付自如。
两位宫主明知他有意拖延时间,却不能将他奈何, 此刻真正是火烧屁股了,哪有心思与他交战?
几乎在同一瞬间做出决断,西宫主忽然转身,那些原本攻击李延壁的藤蔓,像一根根巨大鞭子转向大殿里的毫无防备的信徒。
这些个后辈小儿修为浅薄,千年树妖的一鞭子就能令他们身首分离,残肢飞舞。
东宫主则将那碧绿树枝一甩,枝叶突然暴涨,化作无数尖利的碧玉飞刀,凌空斩向殿中的其他修士。
李延壁顾不得与二人周旋,这些被迷惑的弟子实在愚钝,但罪不至死,他身形一动,瞬间化作一道剑光,挡在信徒们面前。
长剑一挥,剑气如屏障般护住了众人,将藤蔓和飞刀尽数挡下。
东西宫主抓着这一瞬间的空隙,齐齐发出致命一击!
李延壁空着的手凌空一握,长剑赫然在手,剑光浮动之间挡住他们的攻势。
他目光锐利,就在这全神贯注的瞬间,突如其来的剧痛袭来——
没有任何征兆,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剑从他背后刺入。
握剑的人是个男子,狂热过度的面孔绯红扭曲,发疯呐喊道:“保护地母娘娘!”
这一剑无法伤及李延壁性命,但让他脸色苍白,伤势沉重,无力招架两位宫主的攻击。
“干得好!你杀了他,娘娘从此让你有求必应!”东宫主抚掌哈哈大笑,指着那位男子说。
得到娘娘的嘉奖,那男子脸上兴奋得潮红涌动,两眼泛着绿光,猛地一下拔出剑来,“娘娘千秋万岁!”
“岁”字出口的瞬间,项上人头凌空飞起。
热血从脖颈裂口喷涌而出,飞溅到周围人脸上,仿佛天降红雨。
楚越单手握刀,刀身在男子还未倒下去肩头随意一抹,转过头恭敬道:“师父。”
李延壁受不起他这句师父,沉着脸望向大殿的入口。
李兰修掀去帷帽露出面容,华衣如雪,手中悠闲握着一把扇子,闲庭信步地穿过乌泱泱人群。
东宫主见到他,娇俏的脸顿时狰狞可怖,“我好生招待你,你却毁我根基,到底是为何?!”
李兰修不作解释,目光扫视两位宫主,下巴一抬道:“斩。”
“咻!”
楚越陡然腾身,赤红的刀迎头劈下!
东宫主怒吼一声,此刻宛然是男人的声音,水袖一扬,苍绿藤蔓从袖中飞出,挡住致命一击。
西宫主与她同步行动,挥手之间,密密麻麻的藤蔓破地而出,高高飞起,霎时间砂石飞溅,破空声尖锐凄厉。
楚越身形一动,手中的刀劈开遮天蔽日的藤蔓,踏空而起直取东宫主的头颅。
东宫主不慌不忙,轻轻一笑,正要闪身与西宫主合二为一,身子突然僵硬,呆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碧绿的藤蔓里无形的刀气闪烁银光,砍瓜切菜一般轻易斩断藤蔓。
切骨之寒扑面而来,仿佛一双无形大手,同时掐住两位宫主的脖子。
刀刃从当中劈开东宫主那张美人脸,露出皮囊之下乌黑的须根,盘根交错的枝桠拼凑出一张丑陋异常的脸。
“你胆敢渎神!”
干枯嘴唇一启一合,高高在上地怒斥。
西宫主拼劲全力冲开漫天刀气,无形无影的刀气在他身躯里来回穿梭,噗嗤噗嗤地扎成一个血葫芦。
他如愿以偿扑在东宫主身上,瞬间两具躯体仿佛一对柔软的蛇,缠绕在一起,合二为一。
半男半女身体拔地而起,独立的四肢渐渐合拢,脸像揉面团似得黏合一起,共同化成一副巨大的人型生物。
与殿中地母娘娘的雕像并肩而立,同样面孔慈悲低眉,一手持洁净莲花,慈爱地俯视众生。
方才吓破胆的一众信徒,呆滞望着这丑陋怪异的东西,不敢相信这是地母娘娘的真身。
楚越抬眼打量一遍,手臂向上轻抬,漫天银光若万剑齐发,流星坠落般飞向地母娘娘。
娘娘不能装神弄鬼,完全不是修正界第一强者的对手,庞大身躯仿佛被扎破的水袋,逐渐缩水变小,转瞬间变成半男半女的奇异生物。
楚越持刀踏步向前,势大力沉一刀劈在娘娘肩膀,绽出的枝干鲜血淋漓。
“啊!!”
娘娘惨叫一声,双手竭力抓住刀刃,神情痛苦狰狞,“我乃是半神!你胆敢冒犯我!”
楚越面不改色,握刀的手轻描淡写向下一压。
娘娘“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脸色煞白无比,“他要杀我!你们还不快速速救我!”
周围合欢宫的弟子胆战心寒,那些信徒惶然地盯着这一幕。
一个个神情犹豫不决,不敢上前将地母娘娘救出虎口。
有人咬牙切齿喊道:“怕什么?我们皆是道宗弟子,他们不敢伤我们的性命。”
“对!就像方才的那个人,死到临头还来救我们,我们一起上!”
“一起上!武皇又如何!他今日杀光我们,以后还怎么在修真界立足?!”
说话间,一群乌泱泱信徒拔剑,大步冲向地母娘娘。
一道寒芒凭空出现。
仿若轻灵蝴蝶划过冲在最前面的人脖颈,那颗完整脑袋向后一仰,熟透的瓜果般咕噜噜滚落。
众人骇然。
李兰修一只皎若雪玉的手懒懒握着扇柄,漫不经心击在手心。
伴随轻微地脆响,再一颗人头落地。
人群争先恐后地向后退,退避三舍,才发觉这位冷艳的大美人心狠手辣,非同常人,不敢再上前造次。
地母娘娘惊心吊胆,锐气全无,仰望身边淡漠无情的青年,乞求道:“不要杀我!我给你——”
劈在它脖颈的刀刃慢条斯理向下沉,优雅从容,却几乎将它半个脑袋削下来。
娘娘六神无主,这位武皇呼风唤雨,威慑四方,还能缺什么?它福至心灵,神色狂喜道:“罗阴姹女之体!”
楚越毫不迟疑将它的脑袋斩下来。
伴随响彻云霄的惨叫,他利落地收刀入鞘,走到李兰修身边微微一颔首:“它已伏法受诛。”
李兰修神色不动,抬手摸摸他的脸颊作为嘉奖,“不错。”
寂静无声的人群里一双双眼睛蓦然瞪大,瞠目结舌地盯着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位弟子用力抹抹眼睛,呐呐问道:“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旁边的人坚定回答。
更离谱的场面在后面,那位无敌于天下的武皇,轻轻握住美人的手腕,脸颊凑过去蹭着美人掌心。
方才残杀众人顶礼膜拜的杀地母娘娘,那张俊脸漠然不动,此刻只是被摸摸脸,却笑得风骚无比。
雪青和司徒睿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见到对同情,雪青密语传音说道:“我若早知道李仙长这模样,不会误认他曾是主上的仆人。”
“你何曾见过主上这幅样子?我曾以为他太上忘情了。”司徒睿啧啧赞叹。
雪青附议地点点头,斟酌着言辞道:“主上在李仙长身边,好像是一条……”
司徒睿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你知我知,心照不宣就好,千万不能说出来。
李兰修大步走到李延壁身边,扶住他的手臂,蹙眉问道:“爹,你怎么样?”
李延壁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淡然一笑道:“小伤罢了,并无大碍。”
“真的没事?”李兰修望向他腹部渗血的伤口,冷声道:“死得太便宜他了。”
李延壁轻拍他的肩膀,叹息说道:“这些人一叶障目,误入歧途,地母娘娘害人不浅。”
他顿一下,神色古怪,颇为微妙语气说:“兰修,你老实跟爹说,你与楚越……”
李兰修偏头看向不远处,楚越嘱咐属下处理地母娘娘尸首,神识察觉到这个问题,轻抬眼望向李兰修。
那双沉黑冷静眼眸一瞬不瞬,专注等待他的回答。
李兰修不禁勾起唇角,慢慢悠悠说道:“他啊……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楚越神色平静,轻轻地一点头,眼底隐约透出深沉笑意。
李延壁看看楚越,再看看李兰修,心中大抵明白了,神色复杂地叹口气。
雪青与司徒睿将地母娘娘的尸首千刀万剐,终于从那密密麻麻的根须深处,取出了一颗浑圆的内丹。
那颗内丹宛如一颗巨大明珠,通体呈现深邃紫黑色,散发幽冷光芒,地母娘娘早已不是妖魔,内丹不见任何妖气,反而有几分轻灵的仙气。
在场的人谁都没见过千年内丹,纷纷好奇地张望着这绝世宝物。
雪青将内丹包在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呈给楚越,“主上。”
楚越随意抄过锦帕,捏在掌中来到李兰修身边,手心一展呈给他,“公子。”
李兰修轻“嗯”一声,漫不经心捏起妖丹的把玩。
楚越转向李延壁,低声关切问道:“师父可还好?”
李延壁一百年没跟这个逆徒说过话了,若不是楚越名震天下,他都要忘记这个徒弟,脸色铁青着冷笑一声。
楚越迎难而上,坦荡荡道:“师父,百年前我在天阙城惹了一桩麻烦,天下道宗皆视我为怪物,人人惧怕弟子。”
“师父高节清风,风恬月朗,我那时声名狼藉,不愿与师父有任何牵扯。”
李延壁神色缓和一些,沉声道:“我岂会在意风言风语?”
“师父不在意,但弟子在意。”楚越声音沉稳冷淡,不急不缓道:“师父是仁人君子,英名赫赫的剑侠,我不能玷污师父的清名。”
此刻若换其他人在此,听到武皇一通情谊真挚的赞美,早都骨头发轻,飘飘欲仙,唯有李延壁面不改色,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李兰修收起内丹,眼波扫过一片狼藉的殿内,“爹,我们该回宗了。”
楚越静静盯着他,幽声问道:“公子要走了?”
李兰修有很多事情要办,送亲爹回宗门,寻个地方安顿周河,回一趟今非昔比的莲华宗,但有一件事排在这些事情的前面。
他一只手探进衣袖里,轻轻摩挲着手腕的金环,下巴一扬说:“跪下。”
众目睽睽之下,楚越毫不迟疑,手勾起雪衫一角,单膝跪倒在他脚下。
若是方才的场面匪夷所思,令人大跌眼镜,此刻这一幕叫人掀起惊涛骇浪,晴天霹雳,一声惊雷炸响。
李延壁都不禁惊异,错愕目光瞧着这对主仆。
修真界众人尊称楚越为“武皇”,预示至高无上的力量与身份,但比起被人敬佩崇拜,显然恐惧楚越的人更多。
这百年间流传着无数关于他的传闻,人人皆知他是不折不扣的“武疯子”,凭一己之力搅得修真界人人自危。
此刻,这位武皇甘之若饴跪在李兰修脚下,心神专注仰望着他,丝毫不在意旁人惊骇目光。
李兰修脱下手腕的金环,捧在手中轻轻地一转,纤细金环在他掌中旋转,逐渐变大。
楚越沉静内敛神情一成不变,眼里暗光闪烁,舌尖却莫名舔舔嘴角,似乎迫不及待。
李兰修慢悠悠将金环戴到他的脖颈,轻轻摸一把他的脸颊,“起来。”
楚越缓缓抚摸颈间的项圈,徐徐站起身,轻轻一笑道:“谢谢公子。”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沉默如同潮水蔓延, 大殿里静寂无声。
这番场面若说出去,恐怕无人相信,那位威慑四方的武皇, 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跪伏在一位美人的脚下, 心甘情愿套上一个狗环。
那美人着实地好看, 乌眉亮眼,唇红齿白, 清瘦的颊边沁着动人的桃粉, 一笑起来仿若玉山倾倒,亮丽得叫人挪不开眼。
美虽美矣,但实在歹毒。
方才杀人不眨眼,端的是冷艳无情, 蛇蝎美人, 明知武皇世间无敌,人人畏惧,却让这么一个男人当众给他跪下, 歹毒得明目张胆, 肆无忌惮。
如此歹毒的美人,偏偏不招人仇恨, 反而有些叫人——心潮澎湃, 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烈焰, 明知他危险无情,一旦靠近会被灼烧,亦愿冒着危险火中取栗。
司徒睿幽幽地传音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雪青认同点头, 神情幽微地回道:“主上在李仙长面前,不像一条犬, 分明就是一条犬。”
李兰修办完最重要的一件事,转身扶住李延壁手臂,“爹,我送你回家。”
楚越一手抚着颈间金环,挑开衣领,将金环压在雪白衣领之下,只露出细微金光。
李延壁表情复杂地点头,向李兰修笑道:“你有些日子没回家,紫台峰的师兄弟都想跟你叙旧。”
李兰修轻轻搀扶着他,穿过乌压压人群的注目,缓缓朝外走去。
楚越负手而立,沉声静气问道:“公子何时与我叙旧?”
李兰修回头睨他一眼,真够黏人的,“安心候着,会轮到你。”
楚越双眸盯着他的背影,由近到远,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缓缓阖下眼,掩住眼底深沉暗流。
大殿里依旧静悄悄,众人默契十足,悄无声息向殿外退步。
雪青见到尘埃落定,走上前拱手问道:“主上,合欢宫弟子如何处理?”
司徒睿揪出混在人群里的弟子,将一干靓丽的男男女女堵在殿内,等候发落。
楚越抬起眼,目视李兰修离去的方向,“逐一审问,与罗阴姹女之体双修过的,罪孽深重,不必留情,其余人等,废去修为。”
人群里几位弟子脸色煞白,若惊弓之鸟,不打自招。
楚越说罢走出殿门,在他身后响起一道道惨厉的喊叫,与此同时,一声冷笑在他耳边响起——
“你不做万人敬仰的武皇,却要当李兰修的狗,真是色令智昏,枉费你这一身本事。”
他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冷淡,步伐毫不停顿,衣袖生风。
那道玄妙莫测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怒斥:“自轻自贱!执迷不悟!天下的美人你要多少有多少,却非得吊死在他身上!”
“真是愚钝至极,若你非得要他这个人,你将他爹掳来,李兰修不得乖乖就范?”
楚越面不改色道:“闭嘴。”
那道声音冷冷一笑说:“本尊与你共居一体,真是倒了大霉。”
一百年间,迦楼罗跟随楚越走南闯北,踏遍九州大陆,从最初像个稚童,只能含糊说几个字,如今已经与常人无异。
楚越时不时寻觅一些罪大恶极的人,来当作他的食物,迦楼罗相当满意,百年来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极少交谈。
直到李兰修踪迹出现,迦楼罗贵为曾经的天神,虽然如今只剩下元神,天神怎能忍得了楚越的自甘堕落的言行举止?
于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不得不出来劝导楚越改邪归正,走上正途。
李兰修送亲爹回到重玄宗的飞舟,派遣弟子将周河带来,不多时,凌天与周河一同登上飞舟。
周河听说地母娘娘死了,顿时喜上眉梢,跑到大殿见了娘娘尸首,确认无疑是祸害他的元凶,执剑劈了一阵那堆腐朽的木头,终于大仇得报。
凌天听到的消息更多,如今见到李兰修帷帽下的脸,困扰他的种种谜团恍然大悟,武皇为何对李兰修情意绵绵,终于有了答案——
武皇是李兰修的袍下之臣。
济世会的头号敌人,沉湎美色,兵不血刃,迎刃而解。
如今只剩那两位邪魔,还有那名为莲华宗的邪宗了。
几日之后,飞舟回到紫台峰。
李兰修给周河脖颈盖个奴印,安顿到师兄弟中修行,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有他的庇护,周河此生安然无恙。
他在家里闲住几日,等到李延壁的伤口恢复,便提出要出门一趟。
李延壁心知肚明,他此番是要去见楚越,儿大不中留,默然应允。
凌天听闻李兰修要去武夷城,自告奋勇相陪,那武夷城可是邪宗的驻扎地,危机四伏,遍地豺狼虎豹。
武夷城里,宽阔街道铺设白玉石板,两旁林立琳琅满目的店铺和酒肆,贩卖各种珍稀灵药、法器以及修炼功法。
往来的修士络绎不绝,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高空中,不时有飞剑、灵舟穿梭而过,激荡的灵力涟漪在空气中弥漫。
李兰修走马观花般走过街道,瞧着新奇的物件,时不时驻足把玩。
凌天跟在他身后,神识警惕地扫着四面八方,“仙长第一次来武夷城?”
“百年前来过一次。”李兰修边走边回想道,“那时此处人烟罕至,很无趣。”
凌天顿住脚步,抬头望向头顶高耸入云的山峰,“自从邪宗在此开宗立派,那魔……武皇威慑四方,与邪宗的关系千丝万缕,世人便慕名而来,久而久之,武夷城变成了仙都之一。”
李兰修随着他的目光,巍峨的山巅之顶,云雾缭绕,一座恢弘气派山门矗立茫茫云海之中。
一条白玉阶梯从高高山顶蜿蜒而下,仿若九天银河坠落,尽头通向山门深处。
但见山门入口,并列一座座壮观的虹桥,虹桥以灵力凝聚而成,流光溢彩。
桥上的行人衣袂飘飘,或御剑飞行,或驾驭飞舟,俨然一副仙人道场的景象。
凌天怀中抱着剑,嗤笑问道:“李仙长,可觉得这莲华宗恢弘气派?”
李兰修只笑不语,难怪莲华宗成了令修真界畏惧的邪宗,不知道掳过多少秘境,才财大气粗,富裕堪比流云宗。
凌天压低声音,愤愤不平道:“金台玉屋,贝阙珠宫,皆是抢来的,表面风光无比,实际是个土匪窝!”
土匪头子瞥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安抚。
凌天咬着牙继续道:“三十二座峰,数十万弟子,皆是穷凶极恶的强盗!”
李兰修挑起眉头,明长生的能干远超他的预料,只修鬼道真是大材小用,“走吧,我们去瞧瞧。”
凌天稍怔一下,跟在他身后道:“莲华宗的虹桥有禁制,若不是宗内弟子,不得入内。”
李兰修轻轻一笑,踏剑而起直飞向虹桥。
他不偏不倚,落在最中心的一座虹桥前,见到一张格外漂亮的生面孔,四面八方的目光看过来。
凌天正要告诉他若非宗内弟子上桥,必遭虹桥的反击,李兰修的足尖已经触及虹桥——
原本静谧的虹桥突然微微一颤,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辉,袅袅的仙乐奏起,琴瑟宛转悠扬。
他气定神闲踏步前行,步伐落下,桥面化作层层涟漪,涟漪中缓缓生出一朵朵莲花。
这些莲花在他的足下绽放,又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仿佛只为他而生。
周围弟子从未见过虹桥的奇异变化,纷纷停足驻步,一道道惊愕不解的目光投向李兰修。
凌天目瞪口呆,恍然望着他步步生莲,安然无恙走到桥的另一边。
李兰修转过身,若无其事道:“愣着干什么?跟上。”
凌天回过神来,小心翼翼踏上虹桥,不知为何,竟然没有触发虹桥的禁制,亦没有步步生莲的异相。
云雾飘渺的山门口,明长老立于最前方,身后依次是宗内三十二峰的峰主,以及各堂主和长老们,整齐地站立在山门前。
楚越厌恶李兰修的故友,但与明长生相处得还算融洽,几日前便告诉他,李兰修要回莲华宗,明长生在此等候多时。
峰主们皆神情肃然,各自统领一方,平日里威风八面,但在这个时刻,都有些心神不宁。
一位蓝衣峰主游移不定,轻声问道:“宗主数百年未归,是否会对宗内事务有异议?”
明长生目光紧盯着虹桥的方向,淡然说道:“只需恭敬迎接,宗主自有定夺。”
天籁之音从虹桥传来,那道红衣的身影逐渐逼近。
明长生看清他的面容,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朗声道:“属下明长生,恭迎宗主归来!”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峰主们齐齐俯身行礼,高亢声音响彻山门,“恭迎宗主归来!”
凌天顿时脸色煞白,大惊失色,左顾右盼寻觅那位失踪百年,莲华宗宗主的身影。
就在他身旁,李兰修轻轻一笑,抬起手来道:“诸位不必多礼。”
明长生站直身体,一丝不苟盯着他,上前恭敬道:“宗主归来,宗内上下皆以您为尊,宗门事宜已整饬完毕,随时听候宗主的调遣。”
“不必那么麻烦。”李兰修拍拍他的肩膀,淡定说道:“一切从简,你随我四处逛逛即可。”
明长生略微停顿,压低声说:“宗主的两位故友,正在宗中等候您,宗主可是要先见他们?”
李兰修稍一思索,明长生继续说道:“宗主三思,楚兄今日就会到宗内,他向来不喜欢宗主的故友,若让他见到宗主与他们……”
“见。”李兰修不作迟疑,逗狗玩太有趣,怎么玩都玩不腻。
明长生忧心忡忡叹口气,无可奈何道:“宗主,请上飞舟。”
一座莲花座的飞舟悬浮于空中,清雅脱俗,莲香扑鼻而来。
李兰修踏上飞舟甲板,才发觉跟班不见踪影。
他手臂慵懒压在飞舟凭栏,瞧着呆若木鸡的凌天,手指轻轻一勾,“过来,本座给你一个打入邪宗的内部的机会。”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此话一出, 众峰主长老纷纷色变。
新官上任三把火,宗主归来还未进宗门,已经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用“邪宗”两个字敲打他们。
唯有明长生神情无奈,欲言又止, 宗主向来爱玩闹, 依照宗主的秉性,不知多喜欢“邪宗”这个称谓。
凌天如梦初醒, 神情复杂, 踏上登飞舟的悬梯。
飞舟缓缓落在莲华宗最高的一座玄阴峰,茫茫的云雾托着一座白玉金碧的宫殿,日光照耀下,华光浮动, 恢弘大气。
明长生微微一笑, 指着宫殿介绍道:“这便是宗主的洞府,名曰‘玄阴殿’,后山有一座灵液池, 乃宗主闭关修炼、蕴养元气的宝地。”
李兰修点点下巴, 挥退跟在屁股后面的众峰主长老,只带着凌天进入玄阴殿。
宽敞华丽的大殿里一左一右, 坐着两位故友。
见到他进殿, 白瀛悠悠站起身, “听闻宗主不远千里,与武皇同去整肃合欢宫,二人合力将那宫主枭首示众, 真是威风八面。”
顾正行不太会阴阳怪气,起身朝李兰修淡淡一笑。
经历过方才的晴天霹雳, 再见到这两位邪魔共居一室,凌天只是微微错愕一下,现在若有人跟他说李兰修是神君下凡,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李兰修挑张椅子坐下来,“小白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白瀛眯着眼睛,盯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如今天下谁不知宗主的威名?武皇拜倒在宗主膝下,传得无人不知。”
李兰修端起茶盏,唇边碰着杯边饮茶,阖眼轻轻地一笑。
“听闻那合欢宫的地母娘娘是千年的精怪。”顾正行开口,微微一顿问道:“你可有受伤?”
李兰修搁下茶盏,“没有,那娘娘不过是位欺世惑众的骗子。”
白瀛神色冷淡道:“宗主有武皇在身边,怎会受伤?遇到任何精怪都不堪武皇一击。”
迟钝如凌天,都察觉到这位妖王吃火药了似的。
讲话句句带刺,咬着武皇不肯放,仿佛与武皇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李兰修轻笑出声,火上浇油道:“你说得很对。”
顾正行递出一记眼神,示意白瀛别再惹李兰修不快。
白瀛视若无睹,冷冷一笑道:“我当然说得对,我比宗主更了解武皇……应当说是楚越,宗主还当他是曾经的楚越呢。”
“他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顶得什么称谓,都是我的人。”李兰修的狗自己养大的,只有他最了解狗性。
白瀛忍无可忍,略微咬着尖牙直白道:“当年,在天阙城众目睽睽之下楚越吃过人,道宗弟子视他为不折不扣的怪物……”
“道宗各派奉命追捕他,本该隐匿行踪,小心行事,但他根本不怕死,抛头露面,四处寻找秘境。”
凌天听到这里,皱眉问道:“为何武皇就这么贪财?”
白瀛瞥他一眼,避而不答,继续说道:“他的行踪很快暴露,那群人将他堵在秘境里,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顿一下,神情更冷淡地一笑,“一番苦战之后那群人擒住了他,皆不相信他是人,要剥了他的皮看个清楚。”
“剥皮?”凌天不禁咋舌。
李兰修神色恬定,静静盯着白瀛。
白瀛与他对视,不急不缓地说:“剥皮,从背后来一刀,撕开人皮看看里面的瓤子,那群人见到血肉骨骼,大失所望,他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一具无垢灵体,白白死了太可惜,所以要将他抬回去炼丹。”
故事戛然而止。
凌天没有等到下文,蹙眉追问道:“后来呢?”
白瀛微微一笑道:“后来我也不知道,因为——那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骨头渣子都不剩,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
联想起方才提到过的吃人,凌天神色惊骇。
李兰修嗤笑一声,轻笑问道:“既然全都死了,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与他身处同一个秘境。”白瀛略微一顿,半笑不笑说道:“若他求我,我会救他,但他不肯求我,我又为何要出手救他?”
李兰修阖下眼皮,勾着纤细唇角道,“蠢狗!冥顽不灵,活该受罪,蠢成这样死不足惜。”
顾正行神情微妙,若有所思盯着他。
白瀛轻轻一笑,继续道:“此人确实冥顽不灵,他曾与血影岛魔宗抢夺秘境,虽然他实力大涨,魔宗不能奈何他,便探了他的底细。”
“为了报复他,魔宗将东岳皇宫屠尽,不留一人,他们挖出他爹娘的尸骨,挫骨扬灰,再一把火,将整个东岳皇宫化为灰烬。”
凌天愣住,喃喃道:“原来他屠戮魔宗是这个缘由。”
白瀛双眸注视李兰修,“如你所知,武皇一怒之下屠灭魔宗,无一活口,但又如何?他的爹娘化作飞灰,连尸骨都不剩。”
他停顿,沉沉叹口气,认真地道:“李兰修,他所经历的我只知其中一二,你猜他心里有多少对你怨恨?”
李兰修敛去笑意,冷着脸说道:“与我何干?小畜生自食其果,不知轻重,他若在我面前,我一剑杀了他。”
白瀛听他对楚越毫无同情,心情顿时轻松,挑眉笑道:“你下得去手?”
“有何下不去手?”
李兰修抬眼盯视他,声音冰寒雪冷,“蠢狗就该多受罪,死在我剑下便宜他了。”
说得冷血无情,任凭楚越过往如何惨痛,他都铁石心肠,毫不动容。
顾正行神情一变,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嘲笑道:“原来你心中……”
他咽下没说完的话,轻叹一声,叹息里含着无奈释然。
“什么原来?”白瀛莫名其妙。
顾正行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摇头,他望向李兰修,眼神透着复杂晦涩的情愫,“你今日归宗,诸事繁多,我便不打扰你了,我们改日叙旧。”
李兰修目光挪到他脸上,依然冷着脸说:“恕不远送。”
顾正行心里五味杂陈,走出玄阴殿。
白玉凭栏边倚靠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楚越锦衣玉带,抱着手臂姿态松散,盯着他似笑非笑。
顾正行稍稍一怔,竟然未察觉到他的气息,不知他在此听了多久,“为何不进去?”
“为何要进去?”
楚越低头勾起唇角,讥诮问道:“进去听他如何羞辱我?”
顾正行瞧着他,幽幽叹息道:“小友,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羡慕的人。”
楚越抬起眼来,唇边嘲弄的笑意更深,“羡慕我饮鸩止渴,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正行淡淡一笑道:“羡慕你拥有我此生求之不得的至宝。”
楚越挑起眉头,度量纳戒里的世间至宝,“紫绶仙带?”
顾正行摇摇头,忽然笑一声道,“他有句话没说错,你确实冥顽不灵。”
说罢,他不再点拨仇敌,拂袖飘然而去。
“哈哈哈!本尊还以为你伏低作小,摇尾乞怜,他至少对你几分感情。”
迦楼罗诡奇古怪的声音,仿佛毒蛇般缠绕在楚越的耳边,“没想到你连条狗都不如,你费尽心机拼一场,竟然与他身边的跟班毫无区别——还是有些区别,你更下贱。”
楚越眯起郁沉的眼眸,指尖狠狠按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闭嘴。”
迦楼罗却得寸进尺,声音更加阴冷,“你不过就是一块令他光鲜亮丽的垫脚石,毫无尊严的贱骨头,他与那白龙谈笑风生,你却等在这,不敢冲进去质问他……”
楚越眼底浓墨翻腾,绷着脸一言不发。
“因为你心知肚明吧?他说的都是真的,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楚越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中疯狂搅动,他手指紧紧摁住额角,近乎咬牙切齿,“滚!”
正在此时,宫殿大门轻轻一响,白瀛恰好听见了这句怒喝,脚步微顿,“这是你的地盘?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楚越猛然抬头,迦楼罗只是一个寄存在他身上的元神,以前从来不敢造次。
今天却一反常态,循循善诱道:“何必如此呢?不如闭眼睡一阵子,让我出来替你解决局面,必定让他服服帖帖。”
他置若无闻,冷扫一眼白瀛,若无其事走进玄阴殿里。
李兰修慵懒伏在案几,一手扶着下巴,等得百无聊赖,拿着内丹在指尖把玩。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他瞧也不瞧一眼,脸色更冷,自顾自地把玩。
楚越走到他案前,俯身近距离瞧着他,“阿修与故友相谈甚欢,喜逐颜开,为何见到我就不笑了?”
李兰修抛下内丹,竖起一根玉指抵在他鼻尖,将人推远一点,“你又笨又呆,本座为何要对着你笑?”
楚越站起身来,离他的距离更远,“公子是第一位说我笨的。”
李兰修眼波扫过他,不悦地问:“离这么远怕我吃了你?”
楚越再次俯身靠近他,“我怕我吃了公子。”
李兰修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下一下轻柔缓慢,微蹙眉尖,突然沉默不语。
楚越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眸清清冷冷,如冰似玉,此刻却有些令人不解的情绪,郁沉沉压在眼底,仿佛是——仿佛是心疼我。
这种错觉被脸颊的疼痛打破,李兰修猝不及防扇他一耳光,懒洋洋地骂道:“蠢狗,活该你受罪。”
楚越手掌缓缓抚过作痛的脸颊,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李兰修勾住他脖颈项圈,一把将他拽紧贴着脸颊,冷冷逼问道:“你是在笑我?”
“笑我自己。”楚越面对近在咫尺的脸,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泽,呼吸情不自禁发重,仰首向后撤退。
李兰修不爽地松开他的颈环,手顺势指向殿门,“滚出去!”
楚越的大手一把裹住他手,包在温厚手掌里轻轻捏/弄,“公子为何阴晴不定?”
李兰修眼波扫他一遍,慢条斯理道:“因为你让我心烦意乱。”
蠢狗,蠢死算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楚越一寸一寸捏着他纤白的手指, 仿佛在度量他的心思,“公子铁石心肠,无情无义, 还会心烦意乱?”
“狗味太重,熏到我了。”李兰修不愿让他这样把玩自己的手, 仿佛毒蛇在耳边吐芯子, 他轻轻向后抽手腕。
楚越得寸进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分毫不让, 微挑起眉头, “我看公子心悦神怡,快活得很。”
略微一顿,他似笑非笑道:“否则怎能容忍以下犯上,见到那条白龙, 公子竟如此开心?”
李兰修的手被他举起来, 如云的宽袖滑下,露出一截清瘦皎白的手臂,臂内侧一颗浅浅的小痣显露出来。
说话间, 他目光落在那颗隐秘的小痣, 眼神灼灼盯着。
李兰修另只手的掌心发痒痒,强忍着扇他的冲动, 本来想逗狗取乐子, 这会心情欠佳, 一点逗狗的兴趣都没有,“你是来跟本座叙旧的,还是来惹本座生气的?”
“公子想听什么旧?”楚越两指轻衔起他的袖边, 掩住他白白嫩嫩的手臂,“白龙不都跟公子说过了?”
李兰修白他一眼, 唇边翘起散懒的笑容,“想听你如何思念本座,如何痛不欲生,心如刀割。”
楚越敛去神色,平心静气地道:“公子离开的前三年,我日思夜想,何处做得令公子不快,让公子弃我不顾。”
“我寻遍大江南北各个秘境,只为找到公子的踪迹,想当面问你,我到底有何错。”
李兰修瞧着他,听得全神贯注,唇边笑意更深,“继续。”
“痛不欲生,心如刀割。”
楚越轻念这几个字,盯着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攥着他手腕的手指缓缓扣紧,“这般词语轻若鸿毛,痛到极致,反倒是向死而生,到那时,只会觉得麻木无趣,痛成为求之不得。”
他骤然停顿,勾起唇角笑意浅淡,“因为痛,是唯一与你有关的东西,若连这痛都感受不到,你就真的消失了。”
李兰修凝眸悠悠盯着他,嗓子溢出轻盈笑音,方才不快一扫而空。
楚越忽然松开他的手腕,徐徐站起身来,“皆是些陈年旧事,我早已释怀。”
李兰修懒懒歪过头,唇边笑意使坏顽劣,显然胸有成竹,稳操胜券。
楚越不由多瞧几眼他这副可爱的模样,气定神闲道:“上次与公子逼不得已亲近,我磨痛公子的细皮嫩肉,公子的玉液沾满我的手,你我算是两清。”
竟然有脸提这件事,李兰修敛去笑,冷哼一声道:“你下流。”
楚越不禁低低发笑,若不是方才那般冷血无情,此刻这个人会可爱要命,“公子用玉液沾满下流人的手,娇得像只小猫,公子算是什么人?”
李兰修听不得这些话,衔起桌案的内丹,随手往他身上一砸,“不准你说本座像猫。”
正中楚越的胸口,他轻嘶一声,抄起内丹搁在桌案,“哦?那我该说公子像什么?”
“本座当然是——”李兰修稍一思索,脱口而出道:“山君。”
楚越打量他一遍,不觉得他这副细皮嫩肉的模样像老虎,忍俊不禁。
这一笑惹得李兰修不悦,轻轻勾动手指,“过来。”
楚越伏低身凑近他,残酷的耳光落下来之前,他突然逼近,一口含住那双柔软丰盈的唇瓣。
李兰修微怔,扬起的巴掌毫不犹豫往下落,即将扇到的一瞬间,楚越赫然攥住他的手腕,摁在脸颊,耳光仿佛变成了抚摸。
他身子向前压,深深含着这双只会吐出冷言冷语的嘴唇,舌尖一寸一寸舔过,品尝温软香泽。
随后,他猝不及防咬一口,尖锐利齿叼着唇瓣,轻轻磨牙,这模样很像狼嘴里叼着一块美味可口的肉。
“唔。”
李兰修睁大眼睛盯着他,挣动身子向后退,楚越不肯放过他,咬着他的唇瓣不松口,一手撑在桌案,姿态干净利落翻过桌案,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一记劈头盖脸的深吻喂给他。
楚越吻得尤为的全神贯注,仿佛朝圣似的舔一遍他口中,纠缠着他的舌尖时轻时重吮吸。
吻着吻着,他情不自禁阖眼,呼吸发重,吻得来势汹汹,高大身躯逐渐绷紧,仿佛蓄势待发的长弓。
李兰修被摁在座榻胡乱地亲一阵子,见他这幅神态,顿时兴致勃勃,一眨不眨盯着他瞧。
忽然间,一只微凉的手落在楚越脸颊,出乎意料地柔和,指尖带着清寒的幽香,轻轻缓缓抚摸他。
楚越很享受这种温柔,将唇舌全都尝过一遍,延着下颚去啄吻雪白干净的脖颈,吻得如痴如醉,意乱神迷。
就在他沉湎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刻,一道清雅悦耳声音在他头顶说:“真可怜。”
说得嚼字缓慢,与抚摸他的手同样地轻柔,含着涓涓流淌的温情,仿佛不是可怜他因为一个吻就情迷意乱,而是在可怜他的陈年旧事。
楚越赫然睁眼,眼眸暗潮如怒潮汹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问道:“你可怜我?”
李兰修轻点下颚,叹口气道:“真可怜。”
短短三个字,却如同火星子落在干柴草场,瞬间燃起熊熊大火,以摧枯拉朽之力,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楚越扶住痛得厉害的头,猛然起身,迦楼罗又在他耳畔喋喋不休,冷嘲热讽道:“你竟沦落到需要被可怜的地步,主人大发慈悲,施舍你一亲香泽的机会,还不快感恩戴德?”
“我方才说他待你没有半点真情,有失公允,他待你还有可怜,可怜……”
“你真是可怜,本尊也可怜你,竟能让自己沦落至这种地步。”
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一根根沁毒的钉子般用力往他颅骨里刺,反复回荡在他的脑中,声量越来越高,如同厉鬼般呐喊嘶吼。
他眼底赤红的血色翻涌,漆黑瞳孔逐渐缩小,两颊隐约渗出纤细诡秘的红纹,一缕缕暗红的光芒从纹路里溢出,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逐渐挣脱控制。
楚越手指用力摁住深入骨髓的疼痛,后退几步,若无其事地道:“公子要事繁多,不便打扰,我们改日再会。”
说罢他转身踏空而起,几步跃出玄阴殿,将危险远远地带离。
李兰修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盯视空荡荡的殿门,半晌,低声骂道:“笨狗,别被老怪物骗了,它想鸠占鹊巢。”
老怪物与楚越共用一体,感官相同,李兰修所说的迦楼罗都会知晓,以至于他无从下手,只能依靠楚越自己脱困。
楚越寻觅到玄阴峰一处偏僻之地,剧烈的痛感仿佛要击碎理智,他无法集中灵力御剑离开莲华宗,落在此处稍作休整。
他痛得单膝跪倒在地,扶着额角指骨泛青,冷汗一滴滴延着锋锐下颌滴落。
一直喋喋不休的迦楼罗突然归于寂静,但那种古神带来的痛苦愈演愈烈,仿佛是疼痛汇聚的浪潮,一浪更比一浪高。
以至于,有人走近他身边,他竟然没有丝毫地察觉。
直到凌天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楚越垂头盯着地面,摇头不语,没工夫与他交谈。
凌天见他不语,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说道:“今日我听闻那妖魔讲述你的过往,才意识到我们对你的偏见或许一直是错误的。”
他停顿一下,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们一直以为你是无情无义的魔头,只会无故伤害他人,甚至视你为邪魔,但今天我听到那些事,才知晓……或许你有你的苦衷。”
楚越呼吸急促,汗水已经浸湿后背衣衫,暗哑嗓音吐出一个字:“滚。”
凌天声音微微发颤,却坚定不移,“我会劝他人放弃与武皇敌对。”
楚越眉头紧蹙,隐约捕捉到一些关键词语,“你们?”
凌天深吸一口气,坦荡荡地说:“济世会,号召天下的道宗弟子对抗三位邪魔,当头第一把交椅就是你。”
楚越双眼已经完全沦为血色,脸庞狰狞无比,咬着牙关无心应对。
凌天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叹息轻声道:“李仙长教我精进修行,日夜苦修剑艺,才能有一日与你为敌,如今……我精进修行为苍生百姓,不再是为铲除你。”
不知为何,那位跪在地上,垂着头的武皇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随即身子向前一倒,伴随“砰”地一声重响,武皇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凌天微微一怔,蹲身搀扶他的手臂,碰到楚越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楚越明明还活着,散发出的气息却仿佛是一具古老死物。
凌天强忍着不适,继续扶他起来,就在这时,一股诡异阴寒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血色邪性的眼睛。
“楚越”站起身展开双臂,左顾右看似乎在欣赏这具躯体,满意地一点头,“本尊相中的壳子真不错。”
声音依然是楚越的声音,但不见沉稳冷淡,语调高高扬起,不可一世。
凌天似懂非懂,脸色微微发白,“你……”
“楚越”看向他,缓缓勾起唇角,笑意冰冷深幽,“本尊要谢谢你,你给了他最后一击,你做到本尊做不到的事情。”
凌天再傻也意识到状况不对劲,仓皇后退几步,拔剑指着他问道:“你是谁?武皇去了何处?”
“楚越”双手理理衣袖不存在的灰尘,踏步凌空而起,居高临下地藐视他,仿佛在看一只虫子,“本尊乃是古神。”
“至于他去了何处——一个他本该去的地方,一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君上……”
空旷沉寂的宫殿里,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楚越猛然睁开眼,黑石砌成的穹顶宽宏广大,乌沉沉地压在头顶, 他摁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坐起身来。
面前一级一级的台阶蔓延而下, 约有上百阶梯, 一直延伸到诺大无比的殿堂。
殿下站着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子,锦衣华服, 笑吟吟地望着他道:“君上, 我就知晓你在这躲清闲。”
楚越眯起眼眸,扫量他一遍,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他重重摁一下疼痛渐消的额角, 不止想不起来男子是谁, 连他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
那男子笑容微妙,“我真佩服君上, 竟然能拿下瑶台的神女, 她竟为君上情愿与他人共事一夫。”
楚越整敛神思,置若无闻。
那男子“啧”叹一声, 继续说道:“君上是躲清闲了, 神女可是被你的爱妾欺负惨了, 正在四处找你为她讨公道呢!”
“……”
楚越毫无兴趣,直接问道:“此地何处?”
男子一怔,随后答道:“瀛洲。”
“我是何人?”
“您当然是四海八荒, 寰宇之内的最强者,天下英雄顶礼膜拜的圣君, 令无数芳心破碎的刽子手。”
楚越抬起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这确实是他的身体,充盈的力量感熟悉至极,他缓缓握住拳头,轻笑道:“有意思”
男子观察着他神情,“君上还有什么要问的?”
楚越瞧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男子再次一怔,干笑着说道:“我是君上最得力的下属,江琢,也是君上的——小舅子。”
楚越无语沉默一瞬,起身踏步而起,跃下阶梯,“江琢,随我走走。”
云雾缭绕在巍峨高耸的山峰间,宛如天上仙宫。
山间流泉飞瀑,草木茂密葱郁,满眼皆是仙鹤翩飞、灵鹿闲游的悠闲景象。
一处山腰白玉石板的平台,齐刷刷跪着一干白衣道修,成千上百,跪在平台一动不动。
楚越停住脚步,瞧着那干人问道:“为何跪地不起?”
江琢打趣地说:“凌云剑宗的长老与弟子。”
顿一下,他说道:“剑宗的宗主杀了君上的好兄弟,君上勃然大怒,血洗剑宗,他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楚越微微点头,为友报仇是应当的,继续御剑前行。
江琢跟在他身后,一一为他介绍瀛洲岛。
一路天上地下,见到楚越出现,众多修士纷纷跪地磕头行礼,低着头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有人敢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吃人的恶鬼。
楚越脚下飞剑的速度更快,迅疾驰在上空,将整座岛尽收眼底。
江琢笑吟吟地道:“君上统御瀛洲,四海八荒敬仰,岛上弟子数十万,个个是修真界中的强者,这些皆是君上睥睨天下、威慑寰宇的象征。”
楚越不言不语,一路向前飞驰,若有所思地俯瞰岛上的一切。
江琢几乎跟不上他的飞剑,不禁问道:“君上在找什么?”
楚越身形一滞,拧眉低声自问道:“我在找什么?”
江琢说:“我方才见君上疾驰,应当是在寻觅人或物,岛上一切皆是君上的,想要何物只需一句话。”
楚越抬手摁住眉心,阖眼思索道:“我似乎丢失了一件宝物。”
“是何物?”江琢好奇地问。
楚越神色不动,脑海里的回忆一片空白,下意识在岛上寻踪觅迹,直到江琢问出口,他才发觉自己应当是在寻觅一件宝物。
一件很重要的宝物。
他摁着眉心的手指一点,神识探入脑中,试图回忆起究竟遗失了什么。
意识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琢见他不语,再次说道:“君上何不下令,大家一起为君上找回宝物。”
楚越神识已经扫过整座岛屿,笃定开口:“宝物不在这座岛。”
江琢欲说什么,楚越毫不迟疑,御剑飞驰过滔滔海潮,将瀛洲岛抛在身后。
这座岛完美得无懈可击,权力美色,万人敬仰,众神俯首,可是唯独没有他遗失的宝物。
虽想不起来究竟是何物,但一股焦躁感无孔不入,心神不宁。
仿佛是他的神魂在推着他行动,告诉他若不找回那件宝物,他将无法静心。
海面天空广袤无垠,层层云雾中映出无尽虚空。
江琢无可奈何,跟在他身后道:“这大千世界,万里飘渺,君上何不告诉我是何物?我们一起找。”
“不知。”
“……那君上要如何找?”
“我若见到宝物,自会分晓。”
楚越胸有成竹,说得坚定不移。
江琢无话可说,安安静静地跟随他。
短短的几日之间,楚越遍览十几座城池,人人见他俯首跪拜,三呼圣君万安,但他皆未察觉到宝物踪迹。
这一日,他来到乡间田地,秋收时刻,农人忙忙碌碌,伏在地里辛勤劳作。
几个稚童跑过田边小道,一个个手持弹弓,嘻嘻哈哈地射着树上的鸟窝。
楚越站在云端之上,一缕神识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出百里之外,一切声音尽收耳底。
一个眉清目秀的稚童生性顽劣,几次射不准鸟窝,惹得玩伴哈哈大笑。
他竟故意将石子射到笑得最大声的玩伴身上,打得玩伴嚎啕大哭。
稚童之间的争执毫无营养,楚越置若无闻。
两位稚童的爹娘从田地里出来,抱着各自的孩子心疼地哄慰。
那被打的可怜巴巴,钻在爹娘怀里讨宠,打人的竟然有脸哭哭啼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顽童的爹娘溺爱宠惯,娘轻轻拍着顽童后背抚慰,爹手忙脚乱地给擦眼泪。
一番情深意切地哄慰,顽童终于不哭了,抽着鼻子撒娇道:“我要爹爹给我穿鞋。”
当爹的立即跪下给他穿鞋,顽童高兴得合不拢嘴,咯咯地笑。
楚越目光落在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缓缓抱起手臂,若有所思地瞧着。
江琢看出他有兴趣,在一旁问道:“君上可是想出手管教这劣童?”
楚越悠悠嗤笑一声,“他有错在先,为何理直气壮?”
“可能是天性顽劣?若君上不快,何不给他一个教训?”江琢笑道。
楚越微微摇头,“我只是不解,他出手伤人,毫无愧疚之心,竟敢让爹娘哄慰他。”
“若不是天性顽劣,便是无情无义,铁石心肠之人。”他鬼使神差地补一句。
说罢,他微微一怔,搭在手臂的手指轻轻叩动,思量这话从何处而来。
江琢似乎被他惊到了,讶然问道:“君上何意?”
田间的顽童爹娘,抱着那得意洋洋的顽童,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忽然之间天空一暗,一道修长身影从天而降。
俊美端方的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纤尘不染的雪衣,衣领隐约透出泛着莹光的金环,他负手而立,沉静双眸盯视顽童。
四周的百姓见到神仙下凡,纷纷跪拜,顽童的爹娘吓得抖如筛糠,颤颤巍巍地往下跪。
楚越走到那对爹娘身前,爹娘满头冷汗,推着顽童说:“宝儿,快向仙人认错。”
宝儿噗通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说:“仙人我错了。”
楚越打量他一遍,不急不急地道:“错在何处?”
“我不该欺负玩伴。”宝儿识时务者,此刻没有半点骄矜,乖乖巧巧。
周围跪拜的农人小心翼翼开口求情,“仙人,宝儿只是调皮捣蛋,爹娘日后必定多加教导。”
楚越不为所动,屈指抵在下颚,淡声地问道:“你有错在先,还敢恃宠而骄,究竟为何?”
宝儿抬头看着他,不假思索说:“因为我知晓爹娘爱我。”
“爱你……”楚越低声重复这两个字,勾起唇角嗤笑道:“有人真心待你,你却像捏住他的把柄,索取无度。”
宝儿是个孩子,不像大人那样崇敬神仙,只觉眼前的人是个长得很俊的大哥哥,所以不害怕他,“仙人冤枉我。”
“我时常调皮惹爹娘生气,我爹有只捡来的白盖碗,他可喜欢了,昨日我故意摔得粉碎,爹不责骂,反而关心我可有受伤,我便高高兴兴……”
楚越目光冷冽地瞧着他,缓缓摩挲着手指,忍耐一掌打死他的欲/望。
宝儿往他爹的怀里靠了靠,很认真地说:“这才能证明爹爱我,我才不调皮捣蛋呢,只有我索求无度,才能感到爹娘是世间最爱我的人。”
江琢听得哭笑不得,转向楚越说道:“这小子有慧根。”
楚越深眯起眼眸,一瞬不瞬盯着那个稚童,“为何如此?”
宝儿赖在的爹怀里,不好意思地笑着:“因为我也爱爹和娘。”
楚越蹙起眉头,似乎不太理解这句浅显至极的话语。
宝儿的爹搂着宝儿,羞怯地笑笑说:“仙人,他若不喜爱我,怎会在乎我是否喜爱他?”
他若不喜爱我,怎会在乎我是否喜爱他?
楚越骤然怔忪,漆黑瞳孔猛地一缩,仿若当头棒喝,一种奇异的畅快从胸口泛起。
这种畅快,竟比成仙得道还要舒服,如同一件求之不得的宝物,乃毕生所求,费尽心机,日日夜夜都想得到,忽有一日猛然惊醒,惊觉宝物早已得到。
舒坦畅快的滋味,美妙无比。
他唇角止不住地上扬,轻声道:“原来如此。”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凌天跌跌撞撞奔进玄阴殿, 脸色煞白无比,“李仙长……”
李兰修瞧他这副白日见鬼的样子,眉尖一凛, 望向他身后。
凌天惊骇不定,喃喃道:“武皇被——”
话音未落, 森冷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一瞬间如坠寒潭,他喉咙里的话仿佛被冻住,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楚越’慢条斯理地整着衣袖, 走进殿门,笑得风清云朗,“公子,我被莲华宗的美景所俘虏, 流连忘返。”
李兰修缓缓打量他一遍, 点点下巴,“若你喜欢,多留几日。”
“留几日岂能够?”‘楚越’神闲气定迈上台阶, 直勾勾盯着他的脸, “这般美景,百看不厌。”
凌天毫无血色的脸颤栗着, 惊恐瞪着他的方向, 眼神不断向李兰修示意。
李兰修扶着椅子坐起身来, 微微一笑道:“哦?有那么好看?”
“好看。”‘楚越’走到他身边,俯身凑近他,深深呼吸一口他身上寒甜的气味, 仿佛通体舒畅一般吐出气来,“丰姿冶丽, 绝世无双。”
李兰修轻拍一下他的脸,“狗嘴里会吐象牙了。”
‘楚越’神色一滞,绷紧的下颌透出几分怒色,“公子就这么喜爱以犬喻人?”
李兰修洞若观火的双眸,在他脸上悠悠扫荡,吐字缓慢道:“我喜欢狗。”
‘楚越’不屑一顾地一笑,“摇尾乞怜,卑躬屈膝的东西有什么可喜欢的?”
李兰修不与他争辩,直道:“狗性忠诚可靠,至死不二。”
‘楚越’一手挑起他的下颚,观赏这张仙姿玉色的脸,“那若公子的爱犬走丢了,公子当如何是好?”
李兰修抬眼看他,神色清定,“一条忠诚的狗,无论将他弃得再远,他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楚越’若有所思地瞧着他,抵在他下颚的手下移,明目张胆伸进交领里,抚着细腻如玉的肌肤,仿佛丝绸一般吸附着掌心。
寄生在楚越身体里时,虽能共享感官,但远远比不上亲自抚摸这具如雪玉雕琢的躯体,他轻声道:“难怪。”
李兰修一把摁住胸口的手,轻薄衣袍勾勒出他胸口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令人想入非非,“你这刁奴,手不想要了?”
’楚越‘握住他的手腕强行抬起,衣衫里的手掌更是肆无忌惮,“你若是个哑巴就好了。”
美色无比动人,但这张嘴尖刻恶毒,全身上下唯一的美中不足。
李兰修眉头微蹙,毫不留情地将掌力凝聚手心,猛然一掌打出。
这一掌宛若惊涛骇浪,如同千钧之力的巨山直逼‘楚越’的胸口。
‘楚越’猝不及防,胸口陡然一震,向后退半步,那只方才抚摸李兰修的手,此刻摁在剧痛胸口,“你这蛇蝎,想谋杀亲夫不成?”
李兰修拢住松散的衣领,嗤笑一声:“你也算我的亲夫?”
“怎能不算?”‘楚越’后退几步,邪气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脚,“你我卧榻缠绵,有夫妻之实——”
“你该不会不知廉耻,与你那些故友,皆有夫妻之实?”
李兰修脸色一寒,剔透的眼眸冰冷无情,“你找死!”
‘楚越’从他的反应里看明白了,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看你风流浪荡,还以为你水性杨花,没想到你竟是个玉洁松贞的人。”
李兰修蹙眉厌恶,恶心得想吐,“你别用这张脸,说这么恶心的话。”
‘楚越’一怔,端量一遍自己全身,没看到败露的端倪,“你认出本尊了?”
李兰修瞥他一眼,“从你进来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楚越’回头看向凌天,凌天盯着他切齿愤盈,被定在一动不动,否则会冲上来一剑劈他。
“是因为他?”
李兰修阖下眼,方才楚越一听见可怜两个字,腹中烧着无名孽火,不知道躲在何处去舔伤口,以他对楚越的了解,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出现在莲华宗。
能这么快治愈伤口,心平气和地回来献殷勤,那必然不是楚越了。
迦楼罗被他识破,索性坦荡荡地道:“这本就是本尊的身体,他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早该还给本尊了。”
李兰修一清二楚,哪有什么战无不胜的能力,不过都是古神夺舍之前,施舍的一点甜头。
迦楼罗满意抚摸着自己的手臂,有了实体的感觉妙不可言,“本尊死去三千年,才终于物色到一具满意的身体,可惜本尊的元神被封印,无法完全占据,只能蛰伏在他的灵海之中。”
“只有当他濒死之际,情绪最激烈的时刻,封印才会有一丝松动,本尊方能出来饱食一顿。”
说着,他眯着眼睛,舌尖舔舔嘴唇,仿佛一个胃口大开的老饕,“本尊终于不用饿肚子了。”
李兰修轻哧一笑,“你若敢在莲华宗吃人,我叫你灰飞烟灭。”
“本尊是不死之身。”迦楼罗不以为然地一笑。
李兰修唇边笑意更深 ,“你的元神不死,但你这具身体——”
迦楼罗脸色一沉,打断他道:“本尊天下第一人,你有这个能耐?”
“你可以试试看。”李兰修不急不躁,瞧着他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的朋友可是很多的。”
迦楼罗想起他的故友,嚣张的气焰收敛,“我可以不吃人,你想如何?”
李兰修下颚轻抬,示意他落座,吐出一个字,“等。”
迦楼罗坐在一旁的座榻,姿态大刀金马,“等你的狗回来?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李兰修一言不发,原书里楚越被迦楼罗夺舍,神魂来去到上古混沌幻境,忘记平生的一切,但强烈的自我意识,不能容忍失去对自身的掌控,他在幻境里迷失三年,只剩对自己名字的执念。
这种执念支撑他不断四处寻觅,仿佛猎犬似的满世界地嗅闻,直到他终于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混沌幻境土崩瓦解,化作飞烟尘土。
迦楼罗拼尽全力夺舍成功,还未来得及庆祝胜利的喜悦,就被天命之子强大坚毅的灵魂挤出这具身体,再次被迫陷入漫漫无尽的长眠。
此刻,迦楼罗志得意满,抚摸着下颚说:“你的狗去了一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正在逍遥快活,怎会有空想你?”
李兰修淡道:“他会回来的。”
迦楼罗讶然地挑起眉头,“你真信任他,若他不回来呢?”
李兰修已经告诉过他了,一条忠诚的狗,无论将他弃得再远,他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迦楼罗抚着下巴的手指缓慢,逐渐回过味来,“你只与他有夫妻之实,又如此信任他——”
“他是你心悦之人。”
李兰修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止试探一问的迦楼罗惊掉下巴,呆立的凌天更是瞠目结舌。
迦楼罗不禁有些泛酸,楚越竟能被这位魅力超群大美人青睐,“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李兰修轻轻一笑,抬起手来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往下压,边数边道:“呆、笨、坏。”
“……”
迦楼罗不觉得楚越呆笨,能被他相中的躯体,自然是万里挑一,方方面面的条件无可挑剔。
真是情人眼里出——哈蟆。
李兰修数完三个数,阖眼唇边的笑意轻柔,仿若春色半遮半掩,难得在他脸上见到这般情态。
迦楼罗瞧着他这副样子,更喜爱这个壳子了,不仅条件无可挑剔,命还好得无与伦比。
此时,命很好的楚越方离开了宝儿的爹娘,御剑疾驰在青云之巅。
江琢见他含笑融融,心情大好的样子,好奇问道:“君上想起来宝物是什么了?”
楚越微微摇头,唇边轻勾道:“没有。”
“那君上为何……”
“我豁然顿悟。”
“君上顿悟了什么?”
“不知。”
楚越的记忆一片空白,但豁然顿悟的感觉假不了,按捺不住的欣喜雀跃,仿若孔雀要开屏。
江琢无语凝噎,不再多言。
楚越一路追风逐电,以最快的速度搜寻大半个九州大陆,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无不至之处。
但那宝物仿佛一滴水融入茫茫大海,踪迹渺茫于天地间。
圣君出现之地,人人顶礼膜拜,无人敢冒犯,他一路畅通无阻,唯有一位不识好歹的剑客暗中袭击。
楚越纹丝不动,江琢拔剑上前,轻而易举将那以卵击石的剑客制服。
一个模样俊秀的男子,被江琢摁着跪倒在地,死死盯着楚越,“楚贼!你不得好死!”
江琢似乎早已熟悉这类情形,“君上不必搭理,又是一个不识好歹的蠢人。”
楚越负手而立,冷冷打量一遍青年,“你是何人:我与你有何过节?”
那男子白净的脸皮气得通红,挣扎着要站起来,江琢摁在他后背的手猛一推,将他的脸摁在地上。
他面向楚越道:“我认识此人,是那李延壁的弟子,似乎叫什么处……”
说到一半,一条杂鱼的名字想不起来,江琢一脚踩住要爬起来的男子,厉喝道:“君上在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男子满脸的尘土,狼狈不堪,瞪着楚越的双眼愤怒仇恨,“楚贼!你害我师弟,害我师尊,我要你的命!”
楚越轻声重复一遍“李延壁”,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与他的宝物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不配叫我师尊的名字!”男子怒喝一声,猛然手脚并用挣扎起身,江琢几乎摁不住他,他骂道:“楚贼!你敢不敢与我较量一场?!”
江琢开口道:“君上,何必为这种人耽误时间,何不一掌送他与他的师弟团聚。”
楚越手指轻点着额角,试图回忆,“我杀了他师弟和师尊?”
江琢神色微妙,轻咳一声说道:“那倒没有,他的师弟是个无耻下流的淫贼,君上代天行道,将他给……做了肥料。”
听到这句,那男子猛然一挣,竟然挣脱江琢的束缚,持剑向楚越冲过来。
楚越眯着眼眸,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男子还未来到楚越身前,再次被江琢一掌击中,当即跪地喷出一口血。
“你还我师弟!还我师尊!”男子咬着血齿,恨到了极致。
楚越看向江琢问道:“李延壁身在何处?”
江琢不假思索道:“黑水潭下的镇仙塔。”
楚越拂袖踏上飞剑,撂下一句:“不必跟随我,放了他。”
黑水潭深处,一座巍峨的镇仙塔静默矗立。
塔身浸泡在幽深的潭水中千年,透出深不见底的黑。
塔共有九层,塔身每一面都捆绑着巨大锁链,锁链从塔的四周延伸至潭底,仿佛与幽冥地府相连。
守塔的修士见到楚越,齐刷刷跪赴说道:“圣君万安!”
楚越端详着镇仙塔,扫荡的神识察觉塔内关押的人修为高深,不知被关了多少年,已是强弩之末。
“李延壁可在其中?”
守卫的神色恭敬道:“圣君放心,此歹人已在此关押百年,绝无逃出的可能。”
楚越微蹙眉头道:“开塔。”
一列守卫齐心合力,将捆缚在塔身的铁链收起,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推开入塔的大门。
漆黑一片空间昏天暗地,仿若进入幽深的海底,守卫提灯跟在楚越身后,照亮周围方寸。
须臾之后,楚越便见到了李延壁,曾经风光无比的剑侠被几条铁链捆缚住手脚,像只困在蛛网里的飞虫。
烛光照到他脸上,李延壁长久未见光的眼睛眯起,缓了一阵才认出来人,顿时咬牙切齿,放声冷笑道:“你是来看我死了没?”
楚越走近他身边,直截了当地问:“你可见过我的宝物?”
李延壁向他扑过去,却被铁链猛然拽住手脚,摇得铁链踢里哐啷地响,“你这畜生!还我儿命来!”
楚越蹙起眉头,压低声认真问道:“前辈,你可见过我的宝物?”
李延壁怒目瞪着他一阵,神情逐渐透出疑惑不解,“你不是楚越,你是谁?!”
楚越尚在思索自己是谁,李延壁突然怒吼一声,“畜生!你脖颈为何有我儿的金环?!”
“这是你儿子的?”楚越抚摸脖颈的金环,这个金环熟悉至极,仿佛与他浑然一体,“此物是我的。”
李延壁还不至于糊涂到认不出来金环,朝他呸一口唾沫,“这是我儿出生时我送他的,我能认错?”
楚越神色一定,盯着他沉声问道:“你儿叫什么名字?”
李延壁怒火戛然而止,神色古怪,那金环施加过法咒,若不是自愿脱不下来,若砍断手脚,那金环会自毁,他捉摸不定说道:“李兰修。”
“李兰修。”
楚越蹙眉低声重复一遍,念出口的瞬间,他漆黑瞳孔猛然一怔,喃喃地道:“我的宝物。”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殿堂里清晰无比, 迦楼罗舔着嘴唇,饥肠辘辘,占据这具身体的第七日。
李兰修与他打了一个赌, 赌楚越能否脱离混沌幻境,他的耐心在饥饿的煎熬下消耗殆尽。
以前寄生在楚越身体里, 隔三差五便会弄点吃的给他, 若一时寻不到罪大恶极的人,便喂他吃些珍奇异兽填饱肚子。
从未有七日不知肉味, 迦楼罗一手摁住饿得抽搐的腹部, 目光扫视殿里一圈,看向黯然无神的凌天,咽下口水的声音更响。
此刻凌天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油香四溢的大肉, 吊在饥肠辘辘的饿虎面前。
迦楼罗收回目光, 还未开口,李兰修仿若未卜先知,淡道:“不行。”
“他于我有恩, 我会给他留条命。”迦楼罗说得理所应当, “只吃他的两条手臂,他死不了。”
李兰修微微摇摇头, 仍然道:“不行。”
迦楼罗很不爽, 古神何时这样束手束脚过, 赫然起身道:“我今日非要吃了他呢?”
李兰修随之起身,取出青词笔轻轻搁在桌案,“本座告诉过你, 若敢在莲华宗里吃人,我叫你的肉身毁于一旦。”
迦楼罗珍惜来之不易的肉身, 眼睛一眯问道:“不能吃人?”
李兰修目光扫他一遍,冷冷道:“若想吃别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迦楼罗飞身出殿,仿佛一道雪影划破空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压在凌天身上的威压解除,他四肢脱力“噗通”跪倒在地,有气无力道:“李仙长,怎能放他出殿”
李兰修走下阶梯,白净如玉的手递到他面前,“我不放他出殿,他必会吃了你。”
凌天哪还有脸握他的手,踉跄地站起身来,“大妖魔若吃我能填饱肚子,贵宗成千上万弟子能幸免于难,那有何不可?”
李兰修瞥他一眼,徐步走到殿门前,碧绿葱郁的山涧云卷云舒,安宁祥和景象。
迦楼罗不是楚越,那老魔物若是逼急了,会在莲华宗大开杀戒。
不多时,一位传讯弟子踏剑而来,不知经历了什么,脸色惨白无比,一路连滚带爬登上长阶,“宗主!宗主!”
李兰修迈出殿门,淡然问道:“何事?”
那弟子神情恐惧,颤声说道:“武皇与白护法在山门前打起来了,武皇好像要吃了——”
“不必惊慌。”
李兰修手腕轻巧一旋,唤出金光粼粼的飞剑,轻笑吟吟道:“启动护宗大阵,武皇和白护法是来为我们试验大阵的牢固性。”
那弟子愣怔一下,长舒一口气道:“弟子遵命。”
李兰修踏上飞剑,御剑向着山门的方向驰去。
在他的剑下,阵法光芒自宗门各个阵眼升腾而起,逐渐交汇成一片金色的光海,将整座山门紧紧包围。
金光如水波般荡漾,层层叠叠,却坚不可摧。
每一道光芒都含着无数阵法符文,符文织成天幕,环环相扣,钩织成密不透风的天网。
一条皎白如银的巨龙盘旋在半空中,庞大的身形左右翻滚,龙吟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山门前,乌压压众弟子呆滞仰望天空的景象,宗门内隐有传闻,白护法乃是妖界之王,原身是条白龙。
那龙的身形遮天蔽日,翻转挪腾之间,卷起的狂风乱作,吹得距离近的弟子摇摇晃晃。
龙吟声更是令人遍体生寒,心生恐惧,众弟子纷纷地捂住耳朵。
如此威武不凡的白龙的背上,却骑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形渺小得如同一片龙鳞,但在白龙背上稳如泰山。
武皇挥刀切下一块龙肉,抓起血淋淋的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那张净白俊美的脸溅满鲜红的龙血,双眸透出阴冷的暗红,咀嚼的动作令两颊一鼓一动,竟透出恐怖的狰狞。
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爬上了岸。
此情此景,令在场人心生骇然。
明长生见到李兰修来了,疾步迎上前问道:“宗主,快劝他停手。”
李兰修拍一把他的肩膀,安抚他少安毋躁,“我劝不了他,动用护宗大阵,先保住白瀛的命。”
明长生稍怔一下,对着身边的弟子低声道:“护宗大阵锁定目标——武皇。”
顷刻间,光芒从四周升起,金光如洪流般倾泻,仿佛天河决堤,朝着楚越狠狠压下!
金色光芒化作无数道金剑,从天而降,层层叠叠,笼罩了楚越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将他团团围困其中。
自从莲华宗建立以来,弟子们从未见过护宗大阵,被这庞大的力量震撼得屏住呼吸,凝望那凌空御龙的身影。
迦楼罗不慌不忙,单手如同握马缰一般握住白龙的鬓毛。
这具身躯在楚越手里使用得低调内敛,极少在大众面前展现第一强者的实力。
如今他乘虚而入,才不会墨守成规。
他另只手握刀一挥,手起刀落间,四周的金剑如同被斩断线的风筝,脱离飞行轨迹坠落在地,化为一缕缕云烟。
随后,他凝结一股力量注入手中的赤刀,势大力沉地劈向阵法的核心位置——
“砰!!”
仿若一团巨大的烟花绽放,符文光芒爆裂成无数金色碎片,洒满苍穹,瑰丽异常。
在场之人皆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明长生见他‘楚越’又去割白龙的肉生嚼,犹豫一瞬,转身向李兰修请示:“宗主,护宗大阵未能奏效,是否让弟子们一起上,合力拖住武皇?”
李兰修眉尖蹙起,微微点头,如今之计,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明长生凝聚灵力注入腰间传讯符,符箓瞬间泛出淡淡光芒,将声音传遍莲华宗内的每一个角落。
“全体弟子听令!合力进攻,拖住武皇!”
符箓震荡出波动,化作无形的声波迅速传向四方。
原本还在观战的弟子们,纷纷腾空而起,御剑、御器而动。
剑光如同繁星点点,从四面八方包围楚越。
御龙的迦楼罗陡然兴奋,沾满血的俊脸邪气四溢,刀刃狠狠插进白龙的后背,握着刀柄的手重重一绞。
白龙吃痛咆哮一声,直冲上天,硬生生撕裂开剑光织成的网。
迦楼罗拔出刀来一挥而过,横扫千军,靠近的弟子在他的刀锋面前如纸片般脆弱,纷纷被震飞,如同天女散花般漫天坠落。
他再次轻描淡写地一挥刀,刀光化作凌厉碎片,近千名莲华宗弟子如同潮水一般被击退。
碧蓝苍穹之上,只剩他身骑白龙,手执赤红长刀,傲视群雄。
明长生早知楚越强,却不知他强得恐怖,神色凝重向李兰修请命:“宗主,让我上吧!”
李兰修瞧他一眼,迦楼罗现在这副亢奋的样子,能把明长生生吃活剥了,他若有所思道:“我试试。”
明长生担忧地望着他,只见他踏剑而起,红衣清绝,身无利器,独自一人飞向苍穹。
坠落的弟子们纷纷爬起身来,赶到他身边说:“明长老,请任命我们保护宗主。”
“武皇的实力如此恐怖,宗主岂是他的对手?”
明长生一概不答,忧心忡忡地凝望天空。
迦楼罗感到这具身体里充盈澎湃的力量,惬意喘一口气,阖上眼睛,刀刃片下一如蝉翼的龙肉塞进口中。
如同吃新鲜的鱼生一般在舌尖细细品味,全然不顾白龙的怒号咆哮。
“小黑。”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他片刻的沉浸。
迦楼罗睁开眼,挑起眉头笑问道:“小黑是谁?”
李兰修端立在剑尖,朝他的方向伸展一只手臂,仿佛召回狗一般勾动手指,“小黑。”
迦楼罗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指着胸口道:“小黑是在叫我?”
随即他不禁笑得前仰后合,险些被白龙甩下脊背,一把抓住雪白纤长的鬓毛,才重新骑到龙背,大笑道:“小黑……真是个诨名,你能把他叫回来不成?”
李兰修不搭理他,压着嗓音轻柔慵懒,仿佛情人间的耳语呢喃,“小黑。”
迦楼罗的笑容猛然僵在脸上,体内原本被压制的灵魂有了动静,楚越的神魂竟然在回应这个诨名!
那沉睡多日的神魂,仿佛蛰伏在黑夜里的野兽,逐渐苏醒,随着李兰修的呼唤,挣脱身上桎梏的枷锁。
李兰修瞧见他的神情,总算放下心,一声一声地低唤。
迦楼罗来之不易的躯体,岂会轻易放过?他凝力镇压那蠢蠢欲动的神魂,但那神魂借势而起,强硬地将他往这具躯体之外挤。
“怎么可能……”迦楼罗眉头拧紧,古神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惊慌,“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李兰修轻轻发笑,温声细语问道:“ 他找到回家的路了?”
“一派胡言!”迦楼罗猛地怒吼,狰狞的神情狠厉可怖,“本尊乃是上古大神,凭你一个凡人就想让本尊陷入长眠!”
话音落下,他执刀飞身而起,气势汹汹地冲向李兰修!
李兰修一动不动,气定神闲地盯视他,“小黑,回来。”
迦楼罗身形一滞,握着刀的手忽然不听使唤,一把松开刀柄,躯体一半控制权已被楚越掠夺。
楚越正以雷霆之势夺回躯体,天命之子强大的灵魂力量,即使古神也不能奈何,一切挣扎反抗都徒劳无功。
他怒目而视盯着李兰修,目眦尽裂,此刻才发觉小看这位大美人对楚越的影响。
但大势已去。
迦楼罗陷入过千年漫漫长眠,下次醒来不知何年何月,他不甘心独自一人上路,聚合一切力量奔向李兰修。
扑向李兰修的一瞬间,俊美脸庞神情不再狰狞,恢复沉静内敛,波澜不起,眸底的红光消散,取而代之是漆黑的深沉。
楚越顺势扑在李兰修身上,手臂紧紧勾住他削瘦的腰,将真真实实的人搂在怀里。
李兰修贴着他发颤的身躯,低眉动容一笑,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小黑好乖。”
楚越搂着腰的手臂收得更紧,躬身将脸埋在他馨香的颈窝,哑声呼唤道:“阿修……”
李兰修轻轻“嗯”一声,颈窝里湿湿热热,他抚摸楚越的手一顿,缓缓拍了拍。
楚越的声音低沉发闷,“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李兰修好笑地问道:“这不见到了么?怎么还哭上了?”
“那日我说的是假话,从未释怀过。”
楚越从他颈窝里抬起头,眼圈微微泛红,凝眸盯着他,掷地有声道:“我待公子始终如一,九死不悔。”
李兰修听得心情舒畅,咬着字漫不经心地道:“你可真是一条好狗。”
楚越低首,凑到他唇红齿白的嘴边,“楚越愿永远做公子的狗。”
成千上万的莲华宗的弟子很沉默,前来支援的众峰主和长老更沉默。
白瀛化为人形,雪衣透出斑驳血迹,遍体鳞伤,很不爽地问:“他在哭什么?”
众人心中与他有同样的疑问,方才楚越如同古今第一战神,身骑白龙,力战群雄,搅得莲华宗七零八落。
一转眼,他抱着宗主默默流泪,可怜巴巴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到底在哭什么!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李兰修御剑落在山门, 潮涌的人群自觉退到四周,他从容淡定,瞧着明长生说道:“本次楚越与白护法的切磋, 是为检测我莲华宗的护宗大阵是否足够稳固。”
说罢,他扫视周围弟子一圈, “虽是被击退, 但勇气可嘉,值得嘉奖, 各赏灵石一袋。”
众弟子闻言松一口气, 纷纷低头行礼。
楚越随在他身后,神情沉静,眼窝却透着刚哭过的薄红,在他冷峻的脸上突兀, 在场之人皆不敢直视他。
唯独白瀛眯眼盯着他。
李兰修扫量白瀛身上斑驳血迹, 蹙眉轻声道:“道歉。”
楚越面向白瀛说:“白护法,刀剑无情,还请见谅。”
白瀛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致歉, 撇过头冷笑不语。
李兰修从纳戒里取出一瓶宝药交给明长生, 嘱咐等白瀛心情好点再交给他。
楚越与他并剑齐驱,当着众人的面, 若无其事回到玄阴峰的寝宫。
李兰修一踏进寝殿门, 便被人从身后抱个满怀, 高大俊挺的身躯拥着他,在他耳后叫道:“阿修……”
“阿修……”
楚越双臂紧紧地搂住他,仿佛他是一件失而复得宝物, 一撒手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兰修颇有耐心,侧过脸问道:“何事?”
楚越下颚轻抵在他肩头, 黑瞳直勾勾凝视他,“我在幻境里听见你唤我。”
李兰修眼眉一挑,“我有唤你么?”
“阿修。”楚越的脸凑得更近,深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我听见你唤我小黑,只有你会这般唤我。”
李兰修唇红齿白的嘴微张,还未语,楚越蓦然靠近。
他掌心及时抵住楚越吻上来的嘴,嗤笑道:“你脏得要死,还想亲我?”
楚越不再往前凑近,“我在幻境里见到一个没有你的世界,我不想过那般人生。”
说话间,薄唇碰着李兰修温润细腻的掌心,呼出的气息灼烫。
李兰修饶有兴趣问道:“什么样的人生?”
楚越舌尖舔一口他的手心,“世间至尊,有求必应,无所不有。”
李兰修手心被舔得发痒,更用力地摁住他的嘴,“完美无缺,为何不愿?”
楚越张口间便是满嘴的温软馨香,发出的声音沉闷,“世间没有你,不算完美无缺。”
直白得猝不及防,李兰修被舔得手心湿漉漉,瞧着他轻咬一下嘴唇。
楚越盯视着他道:“我得你一心,远胜万物。”
李兰修眼尾蓦然挑起,冷着脸抽回手来,拿出帕子擦拭手心,“你何时得到本座的心了?”
“公子应当比我更清楚。”楚越轻轻一笑答道。
李兰修随手将帕子砸到他身上,不以为然道:“本座心中只有大道,怎会有你?”
楚越不急不躁地瞧着他,更直白地问:“即便我心中只有你?”
李兰修眼波瞥他一眼,歪过头笑说:“你心中有没有本座,与本座有何干系?痴恋本座的人遍布天下,你算老几?”
若是以前他这副恶劣的样子,楚越不会再自讨没趣,如今他胸有成竹,从容自若道:“我算第一。”
这句话说得倒也恰如其分,本就是天下第一人。
李兰修再瞥他一眼,哼笑一声说:“管你是老几,本座心中没有你。”
楚越敛去神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当真没有我?”
李兰修稍一迟疑,怎能当着他的面承认心迹?轻点头道:“没有。”
楚越搂在他腰间的手臂一收,将他拉进怀里环住,垂眼再次问:“没有?”
李兰修直视他的双眸,挑衅嗤笑道:“没有。”
楚越眯眸盯住李兰修瞬息,突然毫无预兆地躬身,将李兰修打横抱了起来。
一瞬间,李兰修只觉天地倒转,还未来得及扇耳光,便已稳稳落在他怀中。
温热的手臂环在腰间,紧实有力,根本不给他半分挣脱的余地。
楚越抱起他,瞧他凶巴巴的模样,实在是百看不厌,不禁低笑大步向寝宫深处走去。
李兰修哪能猜不到他想干什么?立即赏了他一耳光,“放手。”
楚越吃他耳光就像是家常便饭,几天吃不到甚是怀念,“公子不是嫌我脏么?后峰有一湾灵液池,我洗干净,可否一亲芳泽?”
“做梦。”
李兰修惜字如金,一张皎若明月的脸,窝在他胸膛冷冷盯着他。
楚越踏步而起,抱着他飞向后峰的灵液池,这一汪灵液池是他从别处得来,特地安放在玄阴峰。
后峰之上,苍松翠柏环绕,雾气氤氲。
一汪乳白池水静谧安然,水面灵气氤氲,灵力波动在空气轻轻荡漾,周围的草木都透出饱受灵气滋润的流光溢彩。
宛如仙境一般的美景,却被楚越急切的脚步声打破,他看向怀里的人问道:“公子可想与我共浴?”
李兰修睨他一眼,脑袋里尽想的美事,“去死!”
楚越不禁发笑,轻轻放下他,二话不说褪去衣衫进到灵液池里。
李兰修坐到池边的蒲团,余光将他全身上下扫一遍。
以前身躯修长,肌理匀称的少年郎,如今成为不折不扣的男人,宽阔的肩膀坚实有力,结实的胸膛轮廓分明,充满坚实的力量感。
池水没过他劲痩修窄的腰际,腹部紧绷的肌理若隐若现,仿佛是一头蛰伏的猛兽,蕴含不容小窥的爆发力。
李兰修的眼波往池水下扫一眼,当即收回目光,“恶心。”
楚越洗干净脸颊的龙血,漱去嘴里的血腥味,听见他这一声,微微一笑道:“公子的不恶心就行。”
李兰修没有反驳,因为本来就是。
楚越赤/裸/裸走出灵液池,抄起外袍随意裹在高大紧实的身躯,徐步向着他走近。
李兰修坐在蒲团纹丝不动,待他走到身前,抬起纤长漂亮的眼眸,理直气壮地说:“用嘴。”
楚越不由得低笑一声,屈膝跪倒他面前,慢条斯理解开他的腰带,掀起他的衣袍身子伏进去。
李兰修自己从来不干这档子事,自我抚慰实在可怜,还会弄脏他的手。
这一百年间唯有在合欢宫里那一次释放,周围漆黑一片,旁边有女鬼盯着,哪有心思细细品味?
更何况楚越那时怀恨在心,手上的力度故意粗鲁凶狠,弄得他很快结束,如同囫囵吞枣,不知其味。
口舌之功岂是手中功夫能比得?
他身子缓缓后仰,双手向后一撑,支住逐渐发软的身子,呼吸的节奏细碎凌乱。
不久之后,这张雪白干净的脸沁着绯色,仿若开到荼蘼的桃花,靡靡地艳丽逼人。
在他即将攀升到高峰一瞬间,楚越突然直起身,指腹抹着湿润嘴唇,另只手握着他一处不放,“公子心中可有我?”
李兰修受不住逆退的潮流,蓦然躬身蜷起泛酸的腰肢,喘着热息催促:“继续……”
“公子心中可有我?”楚越盯着他再次问。
李兰修乌漆的眸子蕴着湿润的雾泽,软着嗓音撒娇似地道:“好痛,快继续。”
楚越微微舔了舔嘴唇,眼底幽光发暗,“公子心中可有我?”
说话间,他手中施加几分力,就是要让李兰修不上不下,非得听他亲口说出那句话不可。
李兰修仰起脸深吸一口气,脖颈纤细的血脉隐隐浮现,阖着眼睛说:“有。”
楚越赫然眉眼舒畅,得寸进尺地问:“公子心中有什么?”
“有你!”
李兰修睁开眼来,雪齿轻咬一口鲜艳的下唇,“再问一句,我要你的狗命。”
楚越称心如意,美滋滋伏身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动作。
灵泉池的泉水涓涓流淌,空旷山谷里偶尔响起清幽鹤鸣。
四下万籁俱寂。
李兰修懒洋洋地直起身来,发软的手指系着腰带,一道高大黑影罩在他头顶,来势汹汹将他压倒在蒲团。
楚越俯身低头,一下一下啄吻他红润丰盈的唇,正当他吻得全神贯注,下颚猝不及防地剧痛——
李兰修一口咬在他下巴,随即开口,舌尖舔着齿尖的血迹,“小畜生……”
楚越还有更像畜生的事情没做呢,几下轻而易举地解开他的衣裳,仿佛剔除神像的金漆一般,露出这具美若明玉的身躯。
“阿修。”
李兰修眯起眼梢,冷着脸考虑要不要赏给他。
就这间隙,前峰寝宫有客到来,修士强大的气息不加遮掩,莲华宗里只有白瀛敢如此横行。
后峰的灵泉池乃是宗主闭关之地,设有神识禁止,白瀛尚不知晓他们在此胡天海地。
楚越直勾勾盯着李兰修,压低声音道:“阿修……”
李兰修竟听出几分巴巴可怜,不禁破冰一笑,推一把他的肩膀,“起来。”
楚越冷冽瞥一眼前峰的方向,起身捞起衣裳一件一件穿。
李兰修几下打理得衣衫整齐,“你今日伤他,他不会想见你,你别跟着我。”
“公子打算将我藏在这?”楚越干脆利落地穿好衫袍,轻悠悠地道:“公子早去早回。”
李兰修御剑而出,飞出灵泉池,他舒一口气,复勾唇轻轻一笑。
蠢狗臭狗坏狗,敢用那种方法逼他,活该自渎!
白瀛在玄阴殿里未见到他踪迹,正欲离开,便见他面若桃花,优哉游哉地走进殿门。
“宗主可还好?”白瀛端量他全身一遍。
李兰修没瞧见他身上的血迹,关切问道:“我无事,你呢?药都用了?”
白瀛微微点头,颇为认真问:“他不是楚越吧?”
李兰修讶然挑起眉,神情坐实了白瀛的猜测。
白瀛说道:“我与他虽是不和,但不到公然下死手的这一步,何况——”
“他向来在你面前装乖卖俏,又怎会当着你的面置我于死地?”
李兰修“嗯”一声,言简意赅地说:“他不是楚越,已经解决了,以后不会再出来了。”
白瀛不再多问,回想方才二人和睦的样子,嗤笑着问:“你们和好如初了?”
李兰修点头不语。
白瀛沉默一阵,终于明白那日顾正行为何是如此反应,不甘心地道:“你不怕他狂性大发?”
“有我在,他不会。”李兰修不在,狗才会到处咬人,现在主人在身边,狗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哪有时间四处咬人。
白瀛没想到他如此信任楚越,幽幽地道,“我不觉得他是你的良配,你应当寻一个能驮着你云游四海,览遍九州,共求大道。”
李兰修侧头瞥他一眼,白瀛微微切齿,直截了当道:“说的便是我。”
“可我心中有他。”李兰修漫不经意地道。
白瀛神色凝滞,李兰修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蛇蝎美人,献上人头都难博得一笑,竟能说出如此话……
他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白瀛怀着满腹的五味杂陈,踏剑飞出玄阴峰,漫天白云飘渺,一如他纷乱的心思。
行至莲华宗的虹桥,一道熟悉的身影倚在桥栏,楚越望着他,似笑非笑问道:“白护法,不多坐坐?”
白瀛目光落在他下颚的牙印,眯起眼睛牢牢盯着。
楚越抚摸那新鲜出炉的牙印,颇为无奈道:“不慎惹急一只花猫,被它咬一口,见笑了。”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白瀛绷着脸, 很不爽地说:“你的命真好。”
楚越毫不客气地回一句,“确实。”
白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若早知晓你有今日, 百年前当一剑杀了你。”
楚越轻笑一声道:“世上没有早知晓,白护法要抱憾终生了。”
“……”
白瀛御剑向前, 飞剑掠过流光溢彩的虹桥, 不甘心地瞥眼他,“真不知他为何心中有你。”
楚越微微一怔, 踏步而起, 轻盈几步追上他的飞剑,“你怎知他心中有我?”
白瀛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免得令他志得意满,一言不发御剑飞出莲华宗。
楚越跃到他前方, 挡住他的去路, 笑逐颜开问道:“阿修告诉你的?”
此话无异伤口撒盐,白瀛的脸色更难看,一手用力摁在腰间的佩剑, “是他说的又如何?他今日心里有你, 明日心里无你,有何值得惊奇?”
楚越指腹轻轻抚过下颚牙印, 颔首唇边的笑意羞涩, 仿若怀春少年。
白瀛瞥一眼就遍体生寒, 不忍睹目,御剑疾驰而去。
楚越美滋滋地回到宗主寝宫,一路宗中弟子纷纷侧目, 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
李兰修坐在镜台前,侍女在为他梳发束冠, 透过镜子见楚越笑得春风得意,“有何喜事?”
楚越大步走到他身后,向侍女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天字第一号的喜事。”
侍女握着梳子犹疑不决,李兰修微微点头,侍女便将梳子递给楚越,退出寝宫。
李兰修稍一思虑,挑起眉头道:“你领悟了顶级心法?”
楚越轻轻梳理他乌黑丝润的墨发,哪敢告诉他为何,惹急花猫又得咬人,“祝融岛上的千年一遇的昙花开了,公子可愿随我回岛赏花?”
他微微停顿,俯身凑近李兰修耳边说:“属下听闻我跪在公子脚下,皆想见见公子是何方神圣。”
李兰修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瞧着镜子里二人亲昵的姿态,“不急,你先跟我回趟重玄宗。”
楚越眉头轻蹙,随后缓缓说道:“我很担心师父的伤势,能同公子回宗探望师父再好不过。”
以他如今的身份,回重玄宗无疑会掀起一场风波。
自他凶名在外,天下人闻“武皇”色变,如今贸然归宗,怕是重玄宗上下都会紧张不已,甚至有人以为他是来抢劫的。
他低笑自嘲道:“我这一去,宗门上下以为我是来夺宝的,徒增麻烦。”
李兰修轻拍他的脸,“你若不愿,那便罢了。”
“我愿。”楚越正在满心甜滋滋,哪能忍受与他分开?
李兰修满意地点点头,若要与楚越长长久久,总得告知亲爹一声,让爹彻底放下心来。
楚越慢条斯理地为他束起冠发,盯着镜子里的玉雪雕琢的大美人,眼神越来越深暗,方才在后峰意犹未尽的劲涌上来,“阿修……”
李兰修避开他的眼神,站起身说道:“随我归宗,此事改日再议。”
他倒是舒坦过了,但楚越还未能一亲芳泽,像头饿狠了的狼崽,幽亮眼眸直勾勾盯着他。
李兰修当作看不见,招呼弟子准备飞舟,若再多看楚越一眼,非得引火烧身不可。
几日之后。
飞舟穿过濛濛的洗尘雨,云雾缭绕中,宫殿楼阁若隐若现。
守门的弟子站在高处,正值晌午时分,弟子们正在交接轮值,忽见一艘飞舟穿云渡雨而来。
那艘飞舟通体白光灿灿,显然是仙家至宝,所过之处,灵气四溢。
但当弟子们看清飞舟上莲花的标志时,顿时脸色大变。
“莲华宗!是莲华宗的飞舟!”
“莲华宗?莫不是武皇来了?”
“武皇来犯!快去通知师尊和长老们!”
弟子们连忙击鼓传讯,沉沉战鼓声在山谷间回响,如同水波一般迅速扩散。
重玄宗上下,皆知武皇之名,这位一度让天下修士闻风丧胆的人物竟然出现在自家门口,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只见飞舟跃出一道修长身影,那人手中握着的笔一挥,流光浮动,将鼓声与混乱的传讯符光直接封住。
弟子们之中不少人见过他,皆知他是紫台峰的李公子,武皇是他的……袍下之臣。
守山门弟子纷纷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行礼,“见过仙长。”
李兰修收起青词笔,轻轻点头道:“不必击鼓,他是我爹的徒弟,我们是来探亲的。”
守门弟子们看向他背后跟着的“黑阎罗”,战战兢兢,不敢多问半句。
楚越悠哉抱起手臂,低低笑道:“多谢公子为我澄清,小奴从此身份明了。”
李兰修嗤笑睨他一眼,转身轻飘飘跃上飞舟,可喜可贺,以狗为荣了。
虽然他及时制止击鼓传讯,但战鼓响起的一瞬间,武皇来犯的消息不胫而走。
宗门上下如坐针毡,各峰皆派出弟子前去紫台峰打探消息,搞清楚武皇到底看上重玄宗哪个宝物了。
楚越来到多次梦回的紫台峰,李延壁早知晓他们要来,在主殿设下一席酒宴,为二人接风洗尘。
李兰修进门,直奔李延壁身旁,“爹,我回来了。”
李延壁坐在宴席主位,身后站着两位得力的徒弟,大师兄处玄,还有李兰修多年未见的江九思。
二人皆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着迷地忽略楚越的存在。
楚越一手勾起雪衫,单膝跪在李延壁面前,神色中透出几分难得的肃穆和歉意,“师父,徒儿回来了。”
李延壁低头望着他,目光复杂,沉默不语。
楚越抬眼注视他,轻声说道:“徒儿一别百年,未曾回宗,未曾尽弟子之责,实在愧对师父厚爱。”
“只怪徒儿贪图修为,四处历练,错失侍奉师父左右的时光,今后徒儿归宗负荆请罪,任由师父责罚。”
说话间,他从纳戒取出一条寒光凛冽的铁鞭,双手奉给李延壁。
李兰修不知晓他竟还会这一手,不卑不亢,有里有面,很讨他爹的喜欢。
李延壁拿过沉甸甸的铁鞭,瞥眼李兰修,幽幽叹一口气,“起来吧,为师原谅你。”
楚越恭敬站起身来,情真意切道:“谢过师父,师父之恩,弟子铭记在心。”
李延壁挥手示意他落座。
楚越双手端起雪白茶盏,躬身双手奉上,低沉声音缓道:“师父,请喝茶。”
李延壁细细端详楚越的态度,这份虔诚不似作假,只是……他总感觉叫的不是师父,而是岳父。
他接过茶盏抿一口,拍拍楚越的肩膀,“坐吧。”
楚越坐在李延壁另一侧的位置,与李兰修一左一右,场面的气氛微妙。
李延壁现在瞧楚越很顺眼,只是有些问题得问清楚,他轻咳一声,语重心长问:“为师听闻你有座祝融岛,岛上数十万修士皆是你的属下,可是属实?”
“……传闻,皆是徒儿的左邻右舍。”
“哦?那这十万人里可有你的姬妾男宠?”
“从未有过,徒儿自始至终只有公子一人。”
楚越说得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李延壁逐渐放下心来,瞥眼李兰修,传音笑道:“忠贞不渝,爹允了他进我们李家的大门。”
李兰修阖眼轻轻地一笑,爹还是太宽容,就这么让蠢狗混进家门了。
酒过三巡之后,殿外天色渐暗,殿内亮起明堂堂的灯盏。
楚越陪同李延壁饮了一盏又一盏,宾主尽欢,李延壁见时候不早,便吩咐处玄和江九思分别送他们回去休息。
处玄送李兰修回到寝殿前,顺水推舟跟着他进房内,“师弟,小心门槛。”
李兰修回过身问道:“为何跟着我?”
处玄白净的脸颊飞红,期期艾艾地说:“许久未见师弟,师弟不想‘玩闹’吗?”
李兰修倒是想捉弄人,只不过现在家有猛犬,在一旁虎视眈眈,不便再将野狗带回家了。
他嗤笑着摇摇头,转身走进寝殿。
处玄神情凝滞,沉沉地叹口气,楚越的命是真好。
入夜。
一道高大黑影隐去气息,悄无声息摸进李兰修的寝殿,点倒守夜的婢女,直奔长廊深处的灵液池。
李兰修慵懒地趴在池角,半散的乌发披在雪白莹润后背,一手端着下巴,另只手衔着棋子,百无聊赖地自我对弈。
“叮——”
玉石棋子落在棋盘,他泛着桃粉的指尖,轻轻点压着嘴唇,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摸进汤池房,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捂住他的眼睛,暗哑的声音凑在他耳边说:“劫色。”
李兰修抬手掰动几下遮住眼睛的大手,气定神闲地道:“何方的宵小?敢在紫台峰劫色?”
那歹人轻咬一口他的耳垂,吐着热息说:“我听闻李公子美貌无双,特来劫色,即是劫色,怎会告诉你姓名”
“你可知我的仆人是谁?”李兰修见捂住眼睛的手纹丝不动,索性不掰了。
男人边舔柔嫩冰凉的耳垂,边含糊道:“武皇。”
李兰修偏过头躲避黏黏糊糊的舔舐,又被男人摁回来,含着他的耳垂舔得啧啧作响。
他避无可避,被勾得身子发颤,轻喘着气道:“你既知他是武皇,还敢劫我的色?”
男人动作一滞,低低地笑一声,手放肆地在他脸颊游走,掌心的刀茧磨砺细腻滑润的肌肤,磨得脸颊微微发红,“像你这般美人,他让你独守空房,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替他来陪陪你。”
李兰修正欲开口,身后“噗通”一声水花绽裂的响动,高大紧实的身躯从背后严丝合缝地拥住他,将他抵在池边不能动弹。
温热的池水将男人的衣衫浸湿,黏贴的衣服近乎赤身裸/体,相贴的感觉清晰无比。
李兰修忽略显而易见的感觉,轻咬一口嘴唇,“你不怕死?”
男人抚摸他的脸的手下滑,更肆无忌惮,凑在他耳边的声音放荡下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李兰修抬起手向后一扬, 耳光还未落到男人脸颊,便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顺着他秀白细腻手臂一寸一寸抚摸, “好烈的脾气。”
“你再敢放肆,我剁了你的手。”李兰修轻抽一下手腕, 手足都被禁锢的滋味很不适应。
男人握着他的手腕丝毫不放, 变本加厉将他牢牢扣在怀里,亲一口他的手心, “这就叫放肆了?像公子这般的美人, 我想把你全身都舔一遍。”
李兰修合住手心,冷冰冰地说道:“下流胚子。”
男人松开他的手,蓦然捏住他的下颚,扳过他的脸来, 那双鲜艳柔软的唇瓣, 尖尖的唇角微翘着,时刻像在嘲弄别人。
李兰修只觉热息扑面而来,紧接着滑溜舌头钻进他的齿间, 伸进他的嘴里一通翻天覆地地乱搅。
蛮不讲理的吻横冲直撞, 不是奔着吻他,而是为吃他的口水, 仿佛饥渴至极, 不顾一切在他口中汲取甘甜。
他的眼睛被捂着, 见不得这场面有多下流,男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清瘦的颊边一凸一伏, 精巧的口中容不下两条舌头,口水洇得他唇瓣亮晶晶, 这副模样勾人无比。
半晌,男人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贵公子,下流胚子的口水滋味如何?”
李兰修嘴唇轻微地蛰疼,轻轻地抚过泛肿的嘴唇,男人又握住他的手腕挪开,一下一下吻着他潮红湿润的脸,“公子这副样子叫我心痒难耐。”
何止是心痒难耐,从他贴到脊背,李兰修的后腰便感觉到不寻常的触觉,干劲十足,蓄势待发。
他撇着脸左闪右避,男人一寸不离追着他的唇瓣亲,更放肆地解开自己的腰带,与他坦诚相见。
既然是来劫色的,后续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灯盏悬在池边轻轻摇曳,灯影跃动在灵泉池荡漾不止的水面,层层水波一圈一圈地散开,哗啦啦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响动。
李兰修前胸贴着冰凉的池边,背后热火朝天,仿佛冰火两重天。
他一头乌润的黑发散乱,发簪不知何时落到水里,几缕湿润发丝黏在颊边,被那只炙热的大手捂着的眼圈是湿漉漉,不知是眼泪还是汗珠。
“唔……”
细碎的低吟从他唇边溢出,搭在池边的玉手紧紧摁住棋盘,圆润晶莹的指尖泛着白,仿佛像在忍受不为人知的酷刑。
握着棋盘的手逐渐越来越用力,直到“哗”的一声压翻棋盘,棋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
许久之后,天光大亮。
李兰修腿软得站不住脚,身子沿着池边向下滑,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他的腰,支起膝盖撑到他屁股下,给他当一把椅子来坐。
“公子不止人长得美,这具身子更是鲜润多汁。”
男人说话间膝盖向上抵了抵,李兰修手臂软软伏在池边,轻轻吸一口气说:“松手。”
遮挡在眼前的大手松开,他眼圈湿得不像样,纤长睫毛糊地黏在一起,一看就是被狠狠地欺负到哭了。
楚越凑近端详着他侧脸,眯起眼眸全神贯注盯着他。
李兰修拍拍抵在腿之间的膝盖,楚越放下腿来,他转过身,二话不说先一脚踹向楚越膝盖。
软绵绵的足没什么力气,楚越颇为享受地“嗯”一声,再次抱住他,低哑的嗓音道:“好舒服。”
李兰修一手推着逐渐靠近的脸,湿润潮红的脸面无表情,“累了,抱我回去休息。”
楚越求之不得,躬身打横抱起他来,走出灵液池,给他擦干身子,再一件一件地穿好衣裳鞋袜。
期间意犹未尽地吃了几口嫩豆腐,成功地挨到李兰修两个耳光子。
李兰修躺在寝宫奢丽的床榻,身子累得不行,阖着眼睛养精蓄锐。
某条刚吃完肉的狗神采飞扬,主动地单膝跪在床边,手臂撑在床榻托住下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兰修被他看得心烦意乱,侧过身面朝床里。
楚越一步跃上床榻,侧倒在他面前,依旧是支着下颚,悠哉地盯着他看。
李兰修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公子第一次见我,便要挖我的眼睛。”楚越记得清清楚楚,低笑着说:“我这双眼睛得以幸存,全仗公子心善。”
李兰修阖着眼睛懒得睁开,不屑地嗤笑一声。
楚越轻轻抚过他铺散在床铺的墨发,捏一缕在手中把玩,“那时我便知道公子长得很美。”
李兰修眼睛睁开一条窄缝,轻轻地“嗯?”一声。
“以公子的言行举止,若不是仙姿玉色,怎能平安无事地长大?”楚越从未见过那么嚣张跋扈的人。
李兰修不悦冷着脸,不轻不重地扇他一耳光,“你这小畜生偷我的未婚妻,活该挨打。”
楚越摸一把被扇得泛红的脸颊,低头凑近他,“公子就这么喜欢那女子?”
“喜不喜欢不紧要,紧要的是不能被你偷。”李兰修发觉他的记性很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楚越紧绷的心松懈,瞧着他说道:“我偷了公子的未婚妻,还公子一个未婚夫,公子有何不满?”
李兰修嗤笑睨他一眼,别过脸道:“滚远点,谁要跟你结为道侣。”
楚越倾身跟上他的脸,声音微微压低,“从我明白自己心那一刻,便知晓公子是我的毕生的目标,我要成为一个能与公子并肩的人,护公子此生无忧。”
李兰修挑起眉头,不禁问道:“你何时明白自己的心?”
楚越神情微滞,淡然道:“不记得了。”
李兰修眯起眼梢,狐疑地盯着他。
楚越沉声继续说道:“我等这一日等了太久,公子是否做我的道侣,不重要,只要公子心里有我,万事足矣。”
李兰修漆黑的眸光微闪,轻轻地抚抚他被打得泛红的脸颊。
楚越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搁在他身体一边,“公子休息,我来为公子守夜。”
李兰修阖上眼睛,那道视线依然在盯着他看,仿佛他是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的宝物,得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嗯……倒也没那么令他心烦了。
武皇来犯重玄宗是虚惊一场,人家确实是来见师父的,各峰的长老峰主皆探听到紫台峰的消息。
那威风凛凛的武皇对着李延壁又是叩首,又是敬茶,恰如一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使尽浑身解数讨老丈人欢心。
以他如今地位,修真界最强者,麾下数十万修士,重玄宗都不足为惧,如此殷勤地对待李延壁,所怀的心思,一清二楚了。
云水堂里,几位弟子神色精彩纷呈,七嘴八舌地发言。
“看来传言并无夸大,那武皇真对李兰修言听计从。”
“岂止是言听计从,他自称李兰修的小奴,若是奴都罢了,还添个小字……”
“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竟然如此,实在令人惊诧。”
沈长老抚着胡须微微一笑,百年前见惯大风大浪,武皇那时可比现在更像狗,不足为奇。
他笑吟吟地说道:“武皇有李兰修在身边,没心思来抢我宗的宝贝,如今诸位应当养精蓄锐,严阵以待一个劲敌。”
旁边的执事好奇地问道:“劲敌?如今还有谁是我们的劲敌?”
沈长老看向远方的天空,那正是武夷城的方向,“听闻前几日莲华宗的宗主出关,那莲华宗无法无天多年,宗主岂能是正道之徒?”
“这位宗主一出关,修真界又是一劫,各大宗派皆在严防死守,我们应当做好劲敌打上门的准备。”
众弟子一听,纷纷响亮地应声。
李兰修在亲爹身边陪了几日,答应楚越一同回祝融岛提上了日程,他很好奇主人不在,狗窝得是个什么样子。
这日清晨,李延壁亲自送他与楚越到重玄宗的山门,莲华宗的飞舟悬停在渡台前,四面八方的目光紧紧盯着楚越。
李兰修轻轻握住爹的手,叮嘱道:“你的伤虽是好了,但还需养个一年半载,这半年不准出门行侠仗义。”
“爹都听你的。”李延壁拿他没招,瞥一眼他身旁的楚越,传音说道:“这小子人品不错,待你也真心实意,是个良配。”
李兰修唇边翘起轻笑,李延壁又道:“爹同意你将他明媒正娶,抬进门来。”
“……此话尚早。”李兰修瞧眼楚越,美不死他。
楚越手中捏着传讯符,微微一感知说道:“雪青与司徒睿很快便到,我们一同回岛。”
李兰修点了头,继续与亲爹说些体己话。
不多时,雪青与司徒睿踏剑而来,雪青本是楚越的人,一身道袍并不惹眼,但司徒睿那身黑衣,胸前的暗红莲花怒放,显然是莲华宗的人。
听过沈长老那番提醒,潜伏在四面八方的弟子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李延壁见到司徒睿,紧握住李兰修的手,忧心忡忡地传音,“兰修,楚越是个好孩子,但莲华宗绝非省油的灯,你切勿与这些人深交。”
李兰修微微迟疑,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告诉他。
“属下见过宗主!”
司徒睿直直跪倒在他身边,重重叩首,声音洪亮铿锵,“弟子听闻宗主归宗,未能亲自接驾,实在惶恐,特来请罪!若宗主愿责罚,弟子万死不辞!”
突然间,四下静寂无声。
李延壁愣怔一瞬,他与李兰修站在一起,若不是跪他,便是在跪李兰修。
目瞪口呆的众弟子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一番,切切传音密语。
“李公子竟然是莲华宗的宗主!”
“难怪武皇对他俯首称臣,原来……”
谁能看得出来?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大美人,竟是令天下修士谈之色变的邪道宗主!
李兰修白司徒睿一眼,随手一挥道:“起来。”
司徒睿站起身来,朝他深深拱手说:“谢过宗主!”
李兰修真想缝上他的嘴,能不能别在他爹面前提宗主两个字。
李延壁深吸一口气,摁着他的肩膀问道:“兰修,你……是莲华宗的宗主?”
“请爹放心,日后我会严加管教。”李兰修默认了邪宗宗主的身份。
李延壁神情复杂,又惊又喜,半晌无话可说。
儿子能开宗立派,创立的莲华宗能从天下道宗分一杯羹,当然是光宗耀祖,风光无比。
只是这莲华宗……
雪青见到这一幕,不解地传音问楚越,“主上为何令司徒睿如此?这未免太过高调了。”
楚越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人,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盯着李兰修道,他面不改色,淡道:“他们不止得知晓我是阿修的狗,还得知晓这条狗的主人有多强。”
雪青微微一怔,知晓是知晓,但主上,你就这么堂而皇之说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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