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比试,刀枪剑矛,光影四溅。打到月上梢头、将要宵禁,也不知谁输谁赢。
饮下一杯烈酒,崔珏拱手告辞。
“崔御史何需太急。”霍元拎起酒壶,倚着长矛笑,“若迟了,住下又何妨。”
“明日还有公事。”崔珏淡然回首,只道,“忠勇伯,有话请讲,不必遮掩。”
霍元直起身,收敛笑意。
忠勇伯府的校场只他二人,一切亲卫、仆从都等候在外。夜色寂静,两人言谈声音皆轻,不怕被人听见。
又冷冷打量了崔珏几眼,霍元开口,直接质问:“崔御史今日得意,我却不得不泼个冷水:县主终究曾是你的妻妹,她虽不怕世人议论,你既心许于她,便不替她着想一分吗!”
“我便只当,忠勇伯是以友人身份替县主担忧了。”
崔珏回视霍元,丝毫不避:“若县主愿意,我自然能做无耻强求从前妻妹的人。”
他平静问:“还有吗?”
霍元深深吸气。
他猛地灌下半壶酒,果真又问出一句:“你就不怕,你声名狼藉,再牵连到你兄嫂——”
“真有再牵连兄嫂那一日,我自会搬出崔家,自立门户。”崔珏一笑,“倒是多谢忠勇伯为我家中担忧了。”
霍元蓦然撇开眼神。
“告辞。”崔珏没再回头。
从明白自己的心意起,他便有强烈的预感。他决不能错过县主。
今日,他更已坚决:
若真失去县主,他将遗憾、悔恨终生。
若将来有谁能陪伴在县主身旁,当只有他。
当只是他。
他快马加鞭,到家时,正在二更初刻,宵禁开始。
崔瑜正等得焦心,忍不住披衣出二门,便看见他兄弟身披月色走来,面颊坨红,眼神却清澈,竟是在笑。
“你——”他不禁问,“你被忠勇伯打傻了?”
“……大哥。”崔珏无奈。
他仍在笑:“大哥便以为我如此不堪吗?”
“那你没输?”崔瑜忙又问,“那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叫你过去?”
这一晚上,他心中诸般猜测不下十种,现在又看到阿珏笑得快不似本人……可是急死他了!
崔珏本不欲说。
可兄长对他是真切担忧。且今日之事,若不加以解释,恐怕家中会对县主误会。
他便开口,简洁说道:“大哥,昨日我自郡主府告辞后,县主应是去拒绝了忠勇伯。”
崔瑜将这话思考了一瞬。
他愣住了。
阿珏竟缓下脚步等他。
他看见,阿珏的双眼正如星空……粲然发亮。
……
此刻,宝庆郡主府西路,宝庆正以对待圣旨的态度小心翼翼捧着字帖看。
“你真要去见松先生,请他写字帖了?”她还在震惊。
“若松先生愿意见我,自是要去的!”纪明遥也还不是完全确定。
“松先生那么疼他, 你的字又这么好,他还敢在你面前说出来,要帮你送拜帖,一定是十成准了!”宝庆就说,“不然,你不能去,他还怎么有脸再来见你?”
纪明遥只是笑。
“嗐!”宝庆把字帖放好,感叹说,“也行吧!”
她搂住纪明遥:“本来我还觉得,你昨天就去和忠勇伯说明白,也太急了些。他又没明说他的意思,你再看看能怎么?现在看,倒不算亏!”
宝庆:“崔御史也算值得你这么做!”
“这又不能只用亏不亏、值不值算。”纪明遥笑。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情啊爱啊,腻腻歪歪!”宝庆笑说,“我已和爹娘说好了,我明日就给忠毅侯去信。若忠毅侯也觉得妥当,等你搬家,我就去东关!”
“好哇!”纪明遥忙说,“夏天过去,正是最好的季节,去哪也都方便。”
她便找笔纸,给宝庆细写东关各府人文风光,又托她拜望几位朋友。
宝庆边看,边遗憾:“一去一两年,只怕要赶不及你成婚了。”
纪明遥:“……”
纪明遥:“还是没影儿的事!再有,谁说我要和他成婚了?”
“是!没影儿的事呢!”宝庆又笑,“我看崔御史对你百依百顺,你就哄着他,让他给你做个外室、通房、面首,你说,他会不会应?”
“姐姐!”纪明遥举笔就往她脸上画。
宝庆瞬时就躲开了:“嘿嘿,画不着,画不着!”
“啊啊啊!”纪明遥不服!
她站起来追,被无情镇压。宝庆身上只多了一道墨痕,她身上脸上多了七八道。
宝庆笑嘻嘻搂她去洗澡。
纪明遥拽着她的胳膊往下坠,给她增添负担。
宝庆两手拖着她走,和玩一样。
一夜睡得饱足。
次日,纪明遥慢吞吞吃完早饭,继续给宝庆写东关游玩攻略。
宝庆被广宜公主叫去。
直到傍晚,崔珏告辞,她回来,神神秘秘塞给纪明遥一个锦匣。
“这是娘给你的,说——”她挤眉弄眼,“让你该享受就享受,别耽误了崔御史还年轻的日子。”
纪明遥:“……啊。”
她反应过来,霎时满面通红。
“你慢慢看,我不打扰你了!”宝庆也不太好意思,“今天我回去睡!”
她说完就走。
纪明遥看看门帘,看看屏风,又看看躲出去的侍女们……把手放在了锦匣上。
……
她和崔珏……会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做尽这人世间最亲密的事吗?
缩在被窝里,纪明遥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四月来临前的最后一个休沐,纪明遥很正经地被崔珏接出郡主府,乘车到松宅拜望。
她是县主,位比公爵,下车之前就先令女官说了“免礼”。
与松家众人厮见过,便只有崔珏带她去见松先生。
松先生……人好好啊!好和蔼——顽皮?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看过她的字,松先生就叫她随便坐着吃点心,他叫崔珏去换了衣服,一起摘菜。
纪明遥忍不住一直盯着穿短打布衣的崔珏看。
他还有这一面!
晚春初夏的日光不算烈,也晒得崔珏满面红晕。
松句笑呵呵看着他,悄声说:“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领姑娘来见我了。”
崔珏手上动作未停,却一时无言。
上次婚姻,新婚初日,纪大姑娘便真心不屑他身着布衣,如何还能忍耐他在太公这里如此穿着。他也不确定,太公是否会让她下田劳作。是以,他从未带纪大姑娘来见过太公。
为此事,当然也有过许多争吵。纪大姑娘指责他不把她当做妻子。
但他一直不曾松口。
他的婚事已让崔家日夜不安,如何还能再扰太公的清净,令松家也为此不宁。
“我看,明遥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别为一些没要紧的错过了!”松句不提他前一段婚姻,只说,“更不用怕什么议论,到时我收她做个重孙女,和你成婚正是天作之合!”
崔珏看向县主。
县主红着脸,对他弯起眼睛。
他便也不由笑了,对太公说:“那也要县主自己愿意才好。”
“呵!”松句拿莴笋敲他,“我难道还会强人所难!”
他又敲崔珏一下,也笑了:“好啊好啊,可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人也会笑了,像个年轻人,不像小老头了!”菜蔬齐备,松句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扶着后腰,缓慢起身。
崔珏忙先放下菜筐,扶住太公。
“今年是不比前两年利索了。”松句仍是笑呵呵的。
崔珏鼻尖发酸。
到了厨房,松句也不许他抢活,坚持说:“我总得给你姑娘亲手做顿饭。”
“别担心,”他又笑,“我的手艺还和以前一样,不会委屈了你小姑娘。”
四菜一汤上桌,纪明遥就没管矜持、含蓄,连用两大碗饭。
松先生特地亲手给她做的饭,她只扭捏吃个半饱,那才是不礼貌。
光盘是对掌勺最大的尊重!
饭后,她站着消食,看松先生书房里挂的字画。
会不会有崔珏的?
果然叫她看到一幅——
“崔御史?”她回身笑问,“这是你的字?”
“是。”崔珏上前一步,低声说,“是在下十六岁所写。”
“怎么还叫‘崔御史’?”松句负手进来,笑说,“崔珏位卑人轻,明遥,你叫他的名字就是了。”
纪明遥忙看崔珏。
会不会不太礼貌?
松句又笑道:“不想叫名,叫字也行。”
“我还不知道崔御史的字。”纪明遥犹豫着,又看松先生。
“他的字啊——”松句故意盯着崔珏,语速极慢,“还是我给取的——”
崔珏鼻尖沁出汗。
他闭了闭眼:“太公!”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松句大笑,“叫你自己说!”
和来时一样,崔珏亲自送纪明遥回郡主府,他骑马,纪明遥乘车。
车马很快抵达。
“县主快请歇息,在下不多扰了。”崔珏只看着侍女扶她下车。
纪明遥却走到他面前。
“崔御史,我还不知道。”她笑问,“你的字,是什么?”
“是……明瑾。”崔珏抬起手,在掌心写给她看。
他的字,与县主的名,有一字重合。
“明瑾。”纪明遥重复,“崔明瑾?”
崔珏浑身作烧:“是。”
他好像昏头了。
他竟在期待……期待县主直接称他,“明瑾”。
“那我以后,就这么称呼你了?”纪明遥观察他的神色,“你,也不必总以‘在下’自称。”
“好。”崔珏不能拒绝,“全凭县主。”
“嗯。”纪明遥应一声,又唤,“崔明瑾?”
“在下——”崔珏改口,“我、我在。”
午后暖风里,纪明遥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她有一个有些暧昧的、不太符合他们目前关系的问题,已经纠结了好多天。她想现在就问出来。
“崔明瑾,”她说,“我听闻,你自幼鸡鸣即起、三更方睡,苦读不掇,至今二十年余不改,于公事也极是勤慎。”
崔珏不知自己是该应下,还是该谦虚。
“可你,应不知道我。”纪明遥也并非要他回答。
盯住崔珏的双眼, 她缓慢又认真地说:“我每日一更便睡,卯时方起,每天,至少要睡足五个时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嘿,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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