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裹着被子,窝在暖炕上,一边慢悠悠的磕瓜子,一边听云墨兴致勃勃的讲周德安当时一脸憋屈的样子。


    她发现,云墨还挺有说书天赋的。


    这么短短一个故事,被她说的一波三折,滔滔不绝,精彩极了!


    “当时我一出去,就见周德安带着一众太监站在宫门口严阵以待,我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住了波澜起伏的内心,然后用小姐教我的,那个《孙子兵法》里的什么骄兵之计,示敌以弱……”


    “果然,那周德安受不得吹捧,趾高气昂起来,我趁他不注意,将一个炭篓踢翻在地,受潮的木炭骨碌碌的滚落出来,这下子,周德安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不得不对我点头哈腰,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苏沐瑶见她没完没了,好笑道:“你说了这么多,那炭的事情到底解决了没有?”


    “当然解决了!”云墨喜滋滋道:“方才营造司那边,一共给咱们送来了一千斤黑炭,都是上用的好炭。”


    怎么送那么多?


    苏沐瑶眼里划过一丝诧异,随即敛眸一想,明白过来,便笑了。


    这一千斤黑炭里,除去这个月的五百八十斤炭,余下的四百二十斤炭中,有上个月的三百斤潮炭,还有用以补偿赔罪的一百二十斤炭。


    周德安这个管事太监,果然是个人精。


    在发觉她们乾西四所不好惹之后,立刻做出了毕恭毕敬的讨好架势,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云墨托着脑袋,傻笑道:“小姐,您教我的每月抽检一篓炭的法子,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妙,以后他们再想在咱们木炭上下功夫,恐怕就难喽!”


    岂止是难,只要周德安不傻不笨,以后都不会再这样做了。


    毕竟,苏沐瑶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抓到了他的把柄,却没有将事情闹出来,来个两败俱伤。


    而是不动声色的点破此事,借机敲打了一番后,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不顺着台阶赶紧下去,难道还要选择自坠悬崖?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多给的一百二十斤木炭里,全都是人情世故。


    十来天前,苏沐瑶和云墨主仆二人还在为木炭不足而发愁,转眼之间,她们的木炭就多得烧都烧不完了。


    此前搜集来的黑炭,还剩下七千多斤,加上今天的一千斤,就是八千多斤。


    八千斤炭,一百三十三大篓,只是她们储备的量,营造局每月还会源源不断的来送炭,份例的木炭,尽够烧了。


    所以说,相当于她们有一笔以木炭为单位的不动产。


    当然,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木炭储量太多,也会产生一些幸福的烦恼。


    譬如说木炭的储藏问题。


    而今后院空着的一排罩房,从西边靠墙数,从第一间一直到第五间,都用来储存木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幸好乾西四所够大,房间也够多,区区几间后罩房,完全不足以影响苏沐瑶和云墨的正常生活。


    转眼间进入了二月,到了早春时节。


    春天,大地解冻,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而紫禁城后宫之中,也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户部奏呈,因先帝于去岁冬季驾崩,国事繁忙,所以后宫中上上下下的月例银子都拖欠着,而今先帝已葬入皇陵,也该按着嫔妃们的等级和位份,给她们补发月例和过年的花红了。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朝代更替时,拖欠一阵月例银子,属于寻常之事了。


    朝代更替,帝王们的后宫也更替,动荡之际,谁知道谁的位份高低,谁又知道谁能够继续留在宫中,所以为了不花冤枉钱,得等一切稳定之后,再考虑之后的事。


    二月初一,就是这么一个喜气洋洋的日子。


    云墨一大早就接到通知,让她去会计司领钱。


    临走之前,苏沐瑶又给她一张折起的单子,道:“这是需要购置的物品,你待会儿领完钱,顺便再去采办司一趟。


    云墨打开单子,见上面写道:


    辣椒种子一两、茼蒿种子一两、菠菜种子一两、香菜种子一两、黄瓜种子一两、白萝卜种子二两、西红柿种子三两、各色豆角种子三两、土豆和红薯种子各五两、油麦菜种五两、小麦种一斤、玉米种一斤。


    云墨早知道自家小姐有种地的打算,却不想她连种什么的单子都拟好了,不禁笑道:“小姐,宫里负责采办的那些人,可不一定能给你采买的这么齐全。”


    要让她们花时间花功夫,都是要额外贴补银子的。


    苏沐瑶摆手道:“没事,你给他们十两银子,再告诉他们,这张单子只用作参考,凡他们在坊市上遇到的蔬菜粮食种子,都买一些就行了,但也不要太多。”


    她用心去拟这张物品单子,就是为了防止采办司的人把她当冤大头一样糊弄。


    毕竟,在那些采办的太监嬷嬷们看来,宫里的妃嫔,基本都是大家小姐出身,金尊玉贵的养在闺阁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懂外面的买卖行情。


    自然可以任意要价。


    其实也不止是宫嫔,就是皇上,也会被采办的人蒙蔽。


    历史上不就有一个有名的故事吗?


    乾隆当初和臣子谈论早上吃什么,一个臣子说自己家里拮据,早上就吃了几个鸡蛋,乾隆听后,大为震惊,道:“爱卿莫要说笑,一个鸡蛋十两银子,朕平日都不敢像你这么吃,你家里可一点儿都不拮据啊!”


    可见这些负责采办的胆子有多大。


    她要不提前防着这一手,万一到时候,他们随便买一二两种子,问她要天价,她要怎么办?


    花钱吧,她平白吃亏;不花钱吧,必定会有一场纷争。


    所以说,这张单子就是留存的书面证据。


    单子上面罗列出的东西,虽然精细琐碎,但总价不超过十两,而她之所以要列的这般细,原因有二:


    第一:表明她们熟知外头的市价,让采办司的人无法用“钱给的太少”为借口,推辞不给她们采买;


    第二:他们收了钱,看了单子,要是买不回同等分量的东西,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苏沐瑶露的这一手,直接将采办司的人套牢,不得不给她购买等价值种子,属实是有点“耍流氓”了。


    但“流氓”就“流氓”吧,俗话说得好,在什么都缺的情况下,还想要办成一件事,脸皮就得厚点。


    当然,也或许是她过于谨慎,说不准采办司那边的管事格外清廉,贪污腐败根本不存在。


    那就更好了。


    将近中午的时候,云墨提溜着钱袋回来了。


    她去了两个多时辰,倒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和人产生矛盾摩擦,而是因为今天早上各宫去领钱的人太多了!


    她光排队等就排了一个多时辰,这还算好的了。


    刚才她转回来的时候,会计司门前已经排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龙,恐怕到明天也算不完所有人的账。


    云墨道:“我前面总共就排了四五个人,负责算账的是两个银库管事。最墨迹的是那个拨着算盘的,他在那里加加减减,算来算去,一个人就要算半天,另一个还好些,拿着账本记录完,就让我签字画押,然后批了一张单子,我拿到单子后,再去里面领牌子,拿着牌子再去库房领钱……”


    她讲述着早上的经历,手上动作却没停。


    先将银袋子放到桌上,又从柜子里取出钥匙,用钥匙打开一个红木箱子,取出一个笸箩来,笸箩里盛着几两碎银子,十几天前,还是她们全部的家当。


    苏沐瑶将袋子里的银钱倒出来,里面跟着飘出一页字据来,苏沐瑶打开字据看了看,惊讶道:“居然有二百多两?”


    话说,是不是那个磨磨唧唧、拨算盘的银库管事算错了?


    苏沐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是先帝秀女,因为没有承过宠,地位还是官女子,但按着大清旧制,改朝换代后,先帝妃嫔均可往上晋一级,所以,她现在的身份应该等同于答应。


    这段时日,她的各种份例,也都是按着答应给的。


    答应的月例是三十两,过年两个月,加起来,就是六十两,因为今年有国丧,过年期间的花红啊,补贴的物品(绫罗绸缎之类)啊,都会折合成现银,苏沐瑶算了一下,一二十两银子总是有的。


    所以,总数应该是七八十两没跑了,但现在落到手里的却翻了倍,成了二百三十两银子。


    若说不是算错,也没其他可能性了。


    苏沐瑶正琢磨着这事呢,谁料云墨斩钉截铁的答道:“小姐,没算错,就是二百多两,我问过了。”


    “怎么说?”


    云墨认真道:“因为您是皇上特别开恩,允准留在宫里的妃嫔,所以户部那边,给您定下的是常在的位份,您一个月有五十两月银,两个月加起来,共一百两,另外的一百三十两,是其他的补贴折了现。”


    居然还有白捡来的好事?


    苏沐瑶眨眨眼,道:“既蒙皇上隆恩,咱们也不好推辞,那就……咳咳……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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