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里,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何况温鸾心里惦记着那几位俊奴,半点都不想跟顾景曜说话。
不过,大约是这沉默实在太久了。顾景曜终于忍不住打破沉寂。“我记得,之前并没让你往大理寺送过晚膳。”
温鸾浅浅一笑。“我不送,难道叫世子爷饿着么?”
“你可以叫小厮送来。”
“我手底下几位小厮都被婆母指使着看园子去了。”温鸾轻飘飘道。其实这些人用银子自然能笼络回来,可她不愿意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银子。至于她如今养着的小丫鬟,那都是她亲手买回来的,她也不会让她们干太重的活计。
顾景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过怀疑。
“婆母说我不知礼数,不孝长辈对吧。”温鸾看透他的心思,慵懒一笑,眉若弯月,唇若点珠,美得不可方物。待笑完了,她才垂眸继续说:“我无话可辩驳。只是世子爷想想,侯府亲戚不少,可曾有旁人说过我这样的话?”
顾景曜一怔,可等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眼前明丽的女子已经跃下马车,又笑眯眯回眸道:“这里有一家店铺我很喜欢,可是男子却不方便进去,有劳世子爷在马车上等我片刻吧。我一会便回来找您。”
“等等。今日人多……”顾景曜追上去,可温鸾已如乳燕投林般融进了人群中。
“鹿儿。”温鸾甩开顾景曜,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焦急等待的鹿儿。“怎么样,消息派人传过去了吗?”
鹿儿摇摇头。“奴婢派人过去的时候,几位公子已经出门了。方才我提前跑来找了找,可惜今年夜市的花灯又多又密,找人实在太难了。”
温鸾握了握鹿儿的手道:“趁着顾景曜没发觉,我们分头找吧,找到了就打发他们回去。”
鹿儿点头走开,温鸾便一人奔着灯火通明处走去。按照她与平煦的约定,此刻他应该在最大的花灯处才对。只是,今年的花灯的确难分伯仲。
温鸾无法,只好踮起脚尖向四周看去。还好,平煦的蓝眸金发很是惹眼,她一眼便瞧见了,唇畔旋即勾起浓浓笑意。
人山人海里,平煦亦瞧见了明艳动人的女子,他的心猛然悸动,立刻便抛开众人奔向她。
高大威风的男人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但他却只目光灼灼地看向温鸾。直到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去。
温鸾觉得有些不妥,因而没有回应,只是双手抱肘静静侯着他。不想,身后一人忽然被挤得崴了一脚,身子便重重地向她倒去。她被人猛然撞到,前头又无人,自然站不住。平煦一眼瞧见,顿时箭步向前,赶在她摔在地上之前,伸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其实是英雄救美。可惜平煦这张异国面孔实在太过惹眼,再加上他过分亲密的动作,所以众人立刻指指点点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敢当街调戏民女!”
“就是,当我大盛朝的人好欺负不成!”
“捆了他,送到官府!”
坏了。温鸾脸色一变,赶紧拉着平煦就要走。可惜不等她从平煦的怀中挣脱出来,便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自己的头上响起。
“放开她。”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你是谁?凭什么多管闲事。”平煦的一口盛京话很是流利。
顾景曜俊美的脸庞渐渐失了温度,一双乌黑的眼眸更是凝了凛冽冰霜。旋即,他唇线拉直,狠狠握住了平煦的胳膊,用力向外一掰。
温鸾及时挣脱出来,可没等开口,便被旁边的鹿儿扯住。
“世子爷才打不过平公子呢。”她对着温鸾咬耳朵。
温鸾怔了怔,想起平煦那高大的身材和一身健硕肌肉,又想想顾景曜虽然身形紧实,可到底是养尊处优的上卿。不错,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平煦。
她放了心,索性熄了劝架的心思,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你说得不错。既然世子爷自找苦吃,咱们又何必拦着。反正都要与我和离了,我管他死活呢。”
鹿儿小鸡啄米般点头。“您说得对,咱们躲远点,让平公子给您出出气。”
温鸾放下心来,一边想着回去之后好歹假装买些伤药,一边懒洋洋地看起了热闹。只是,这热闹越看越不对劲。起初二人还打了个平手,可不过三招,顾景曜忽然收敛了些懈怠,眼眸愈冷,手上的动作更加利落。于是呼吸之间,平煦的胳膊已经咔哒一声。
平煦显然痛极,眉眼都有些扭曲了,只是竟并没有半点畏惧的意思,反而愈挫愈勇,甚至还冲着顾景曜勾了勾手指。
男人的心思,果然温鸾理解不了。不过,她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因为顾景曜一招比一招狠,再这样下去,她的平煦就要被打坏了。想到这里,她冲着鹿儿使了眼色,鹿儿立刻冲上去,扯住平煦的胳膊道:“世子爷,您先看看世子妃有没有受伤吧。这个人,奴婢这就带人捆他去官府,请府尹问个明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好在平煦是认识鹿儿的,此刻虽然迷惑却并未问什么。而顾景曜也立刻转过头来,看向正在假装柔弱不能自理的温鸾。
“你没事吧。”他扶住她的手臂。
温鸾唯恐他再去找平煦的麻烦,赶紧伸手环住他的胳膊,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吓着了。夫君,咱们赶紧回府吧,我有些站不住了。”
说罢这句话,她便瞧见顾景曜脸色沉郁地去寻平煦的身影。显然,他的戾气并未散尽。温鸾心里一慌,索性身子一软,径直靠在了他的身上。“夫君,我头好晕啊……”
顾景曜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
“我给你把过脉了,不要紧。”顾景曜扶着她在马车上坐稳,又给她倒了一盏热茶。她依旧懒懒闭着眼,乌黑的睫毛形成圆弧状的阴影,愈发增添了容色间的美艳。
“可我就是难受。”温鸾一边小口舒着气,一边紧紧攥着他的手指。这回倒不是为了占便宜,而是怕他一个冲动再去官府找根本不在那的平煦。
“我们回府。”顾景曜语气平静,凤眸里戾气散尽,唯有一片黯黑。
温鸾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却大胆地惦记起了平煦。也不知道他的骨头接好了没有,会不会落下病根。那么英俊的异国男人,要是往后胳膊不好,那自己就真得养他一辈子了。
嗯,好像也不算什么坏事。她养得起。温鸾渐渐放了心,索性顺着马车的颠簸懒懒睡去。直到身边的男人忽然微不可闻地嘶了一声。
她悠悠睁开眼,悄悄向他看去,这才发觉他的视线正落在他的小臂上。那里的锦缎已然被划破,甚至还有些许鲜红洇出。
平煦……温鸾想起来,平煦因是异国人,所以衣衫与寻常人不同,似乎胳膊上用了一块有些棱角的兽骨为装饰。所以,顾景曜受伤了?她的心里忽然平衡起来,这还差不多嘛,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便宜。
只是不知道,那柳云湄要是看见这伤口,会不会心疼呢。温鸾忍不住想着。
“你笑什么呢?”顾景曜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吓得温鸾身子一震。
“啊?”温鸾摸了摸自己的脸,赶紧摇头道:“没笑什么……我只是,只是想到夫君竟然不顾上卿身份来救我,我心里实在高兴又感动……我……”
“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坐视不理。”顾景曜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恢复如常。
“你受伤了吧。”温鸾见他不再追究,赶紧换个话题。“一会我叫医士过来给你瞧瞧吧。”
顾景曜伸手打断了她的话。
“怎……”温鸾有些不解,旋即却见眼前的男人平静地将食指放在了唇上。而后,马车吁的一声停下来。
原来是到侯府门前了。所以……
“此事不必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顾景曜低声嘱咐着,绝艳的眉眼如墨色勾勒。
温鸾一怔,补上了他未完的话。“尤其是婆母,我知道了。”
如此,其实免的是宣平侯夫人对她的一番刁难。温鸾不得不承认,顾景曜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人。很多事,只要他愿意,都能想到,也都能做好。
于是二人一路不做声,十分默契地回了陶然院。这会,顾景曜才淡淡褪下外衫,迎上手捧伤药的温鸾。“我自己来就好。”
温鸾点点头,可很快又摇头。她看见了伤口的位置,在小臂后侧,他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上药。“还是我来吧。”她神色平静,动作却十分迅速,双手不过一扒,便将他的上半身全都袒露出来。包括那紧绷着的胸肌。
温鸾悄悄咽了咽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伤药一点点涂在他的胳膊上。起初顾景曜还蹙眉忍着,可很快他便发觉,她的动作极其温柔,他肌肤所感唯有清凉,并无半点痛楚。
不知不觉,他凤眸轻敛,心神也渐渐变得宁和。
直到,她的手指忽然滑过他的胸肌。
其实是无意的,本是为了帮他拽上衣衫。可那手感太好,温鸾忍不住又淡淡拿指腹扫了一回。可这一次,她细长的手掌倏地被一只大手捉住。
温鸾心里一惊,正要竭力抽离,便听眼前的男人忽然幽幽说道:“今日那登徒子……”
“怎,怎么了。”温鸾万分心虚。
“我看的很清楚,是你,先对他笑的。”男人的凤眸噙着凉薄笑意,视线忽然狠狠锁住眼前的美艳女子。
温鸾闻言,顿时慌得手足无措,连连向后退去。而顾景曜,却逼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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