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嫌我没用。”平煦嗓音低哑问。
看着一个眼眸如大海一般蔚蓝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深情,温鸾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她赶紧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你已经很厉害了。”
“真的?”平煦眼里绽出光芒。
“我不骗你。”温鸾冲他挤挤眼,平煦顿时心神荡漾。
“为了你,我会变得更强壮的。”他伸出那只未受伤的手,摊开掌心,只见深深的纹路上躺着一枚小小的翠玉簪花。“别嫌弃。”他轻声在她耳边道:“这是店铺里最便宜的款式,但我只有这么多银子了。往后,我会给你买更好的。”
说不感动是假的,温鸾心里一片柔软。
“日久见人心,夫人。我想告诉你,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当风吹起你面纱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从前我一直以我的身份为耻。但现在,我知道了。我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遇上你。”
风吹来平煦轻柔的声音,让温鸾几乎忘记了自己即将被和离的命运。她忍不住想,买俊奴这笔银子真是花得太值了,让她的心情都比从前好了不少。
两个人在一起足足呆了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偏西,温鸾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侯府。她一进门,瞧见的便是一脸哀怨的秦筝。
“有事?”温鸾心情大好,如春风拂面。秦筝咬牙看着她,实在不明白这个并不受侯府待见的女子是怎么做到日日都这般潇洒的。
“你去哪了?”秦筝狐疑问道。
听见这话,温鸾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可能有些太过张扬了,于是赶紧收敛了笑意,如从前一般和气道:“我爹过世之前,曾借过些银子给两个远方亲戚。我听说府里缺银子,便想把钱要回来。”
“那你要回来了吗?”
温鸾无奈地摇摇头。“近两年大旱,各业都不兴旺。不过她们说,今年大约能缓过来不少,或许过年的时候能还上。”
秦筝瘪瘪嘴,心里并不是很看得起这三瓜两枣,但嘴里却并未就此议论什么。
“你找我有事吗?”温鸾又问道。
秦筝掐了掐自己的指腹,极想告诉眼前这个妖艳女子,就因为她,自己今日的活计又翻了好几倍!可惜,想到宣平侯夫人的嘱咐,她只能硬生生把这件事压在心里。
“没什么事,就是见嫂子不在,过来问问而已。”秦筝不甘心地捏着帕子,领着小丫鬟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温鸾见惯了秦筝这幅模样,早就不当回事,于是笑眯眯进了门。这会,她才渐渐知晓为何秦筝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壮丁?”温鸾抿了一口鹿儿早早备下的冰糖燕窝,有些诧异道。
鹿儿点点头。“自打您嘱咐之后,奴婢就花银子在前院寻出了一位愿意帮咱们打探消息的人手。只是她负责洒扫,消息并不周全。但今天的消息却是板上钉钉的,那十数个壮丁是世子爷给您买下来的,只是暂且养在侯府罢了。”
温鸾闻言怔了怔,撂下手里燕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鹿儿便在旁继续道:“世子妃,您说是不是世子爷的心意有所转圜呀。他先是给您加了小厨房,又给您买了那样贵重的簪子,如今又担心您的安危给您买了这么多壮丁……”
自古劝和不劝分,所以鹿儿从心底而言,还是希望世子妃能和世子爷好好过日子的。温鸾闻言红唇翕动,嫩笋般的手指轻轻戳在鬓角。“应该不会吧……顾景曜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万一呢,万一世子爷忽然发觉那柳云湄跟您没法比呢。世子妃,要不您去世子爷的书房看看吧。毕竟他受了伤,这会还没好呢。”鹿儿轻声劝道。
虽然温鸾不觉得顾景曜的心意会这样容易转变,但架不住鹿儿轻声劝告,她还是命小厨房熬了碗枸杞芽汤送到顾景曜的书房。其实这里她很少踏足,因此并不算熟悉。此刻进门,只觉得一片疏落雅致,又比陶然院多了不少庄重之气。
不知不觉地,她的脚步便轻了许多。而书房门口,此刻只有双福坐在小马扎上发着呆。
“世子爷呢?”鹿儿开口问。双福利落起身,顿时笑道:“爷去前院了。世子妃您有事?”
听说他不在,温鸾反倒心里一松。说实话,对于一个想与自己和离的顾景曜,她自认应对自如。可若如今顾景曜心意转圜,那她还真不知如何自处。幸而他不在,倒是免去了这层应对上的麻烦。
“我把汤放下就走。”温鸾随口应付一句,便见双福主动推开了门。进屋,这书房倒是大,左面是桌案宽椅,墙壁上悬着他素日珍爱的碧落山水图,右面有一道屏风挡着,隐约能瞧见里面的床榻。温鸾担心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帮他收拾,因此决定眼不见为净,于是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随手把斗彩莲花的瓷碗撂在桌案上,温鸾便转身打算离开。可临了心里一动,又担心他回来时没留神打翻了瓷碗弄湿书卷,于是便无奈又转过来,懒懒把那瓷碗往旁边一拽。
这一拽倒是不要紧,她竟瞥见那紫檀四脚案上竟有一张红艳艳的纸。而不必细瞧,也能瞧见纸上硕大的二字。“婚书。”
鹿儿眼尖,不等温鸾开口,已经将那张纸捏在手里,瞪圆了眼睛道:“世子妃,这,这是世子爷与那柳云湄的婚书啊。”
其实看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还有些不信。就着鹿儿的手,温鸾看明白了。的确是她们的婚事,但是日子和时辰都没写,所以可见是草稿,大约是顾景曜写个样式出来,打算与柳云湄一道商议的。
眼前的汤里,那枸杞芽懒懒飘在上面,好似在嘲讽温鸾的多余。
“我就说吧,他的心意怎会轻易改变。”温鸾浅浅一笑,与其说眉眼里茂盛生长的情绪是伤心,倒不如说是冷淡。毕竟,本就没有期待,又何来失望。
倒是鹿儿气得咬了牙,几乎要将那婚书撕碎。温鸾慢悠悠接过来,一点点把婚书上微微的褶皱捋平,又小心珍重地放回了原处,又把枸杞芽汤重新端在手里。
“我还是不进去了,远远看见世子爷桌案上有奏折呢。”温鸾把枸杞芽汤放在双福手里,笑意如常。双福没怀疑,立刻点头应了。
而后,待走出院子,温鸾才收敛了笑意,捏着鹿儿的手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婚书吗?”
鹿儿圆眼生怨,点点头道:“您的婚书是从集市上买的,那老学究一日就写几百份,一份卖五百文银子,倒是不贵。”
“人家的婚书用的是上好的洒金纸,一字一句都是斟酌出来的,可精贵了。所以你若是弄坏了,我可赔不起。”温鸾半开玩笑,鬓边的蝶恋花坠子轻轻摇晃,只是在她的娇艳脸庞下,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是奴婢不好。”鹿儿反倒有些愧疚,噘着嘴道起歉来。可话音未落,便听温鸾嘘了一声。她有些惊讶抬头,才知顾景曜正从外面回来。
霎时,温鸾的神情已经调整得与平常无二了。“夫君,我给你送了枸杞汤过来,交给双福了。”
顾景曜点点头,视线越过阳光下娇美如灼灼桃花的女子,落在院子里的翠竹上。“知道了。”他语气淡然。
“那我就先回去了。”温鸾懒得与他多废话。
顾景曜唔了一声,似有想起什么,便驻足道:“明日一早想着去前院,母亲有事找你。”
“我知道了。”温鸾笑笑,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便眉眼恣意道了一句。“夫君也别太辛苦啦,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
似有碎金在他深邃的眉眼里荡漾着,阳光也让他冷淡的棱角显得多了些温柔。只可惜,这份温柔从来与她温鸾没有关系。她得到的,只有一如往常的一句简单的嗯字。
不过,温鸾早已自己将一颗心包裹好,任谁也伤不着。所以此刻,于她而言,眼前的丈夫不过是个拥有极好皮囊的青楼男子,用来陪睡就行了,不必贪餍在意他的心放在何处。
次日一早,温鸾直奔着前院正厅而去。一进门,便见宣平侯夫人有些紧张地对她道:“你晨起就过来了是不是?没去旁的地方吧?”
温鸾摇摇头,答了句没去,又佯装好奇地问怎么了。宣平侯夫人便告诉她没什么。温鸾嗯了一声,其实心里明镜似的,据说柳云湄今早便去了西斋书房。据说是给顾景曜送夫子新写的书?呵呵,都送到书房去了,真是殷切啊。
另一边,秦筝笑盈盈地冲她招着手。“嫂子快来,有事要你帮忙呢。”
“什么事。”温鸾冲着婆母问了礼,微笑着坐到了二人身边。这会,她才发觉旁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褐色锦衣,头戴逍遥巾,手执厚厚一本书册。
“我娘家一位破落户,非求我替她买一辆马车。碍着脸面,我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下来。又想着嫂子你从前见过世面,知道什么样的马车实用,所以便斗胆来求你帮忙挑一挑。”秦筝眯着眼睛笑着,发髻端庄平整,气度干练尊贵。
温鸾又去打量婆母,果然见她虽然神色如常,但实实在在眼底却深藏着戏谑之意。她心里顿时便明白了,诚如自己所猜,这马车并非是挑给什么破落户,而是挑给自己的。这二人倒是周全,车子房子都给自己备齐了。只是,从她们给自己挑的房子来看,只怕这马车也是残破不堪的。
想到这里,温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敢想,若是自己手里没有银子傍身,那和离后过得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只怕爹爹九泉下有知,也会焦心不已吧。亏她从前还以为婆母和弟妹都还算好人,还差点从体己银子里掏出一万两银子给二人……
温鸾想想,越发觉得后怕不已。天可怜见,让她那日另辟蹊径,走了一条与往日不同的路。于是这整个人生路,也都跟着转变了。
不过,话说回来,柳云湄会和顾景曜在书房做什么呢?她可真好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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