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好戏开场(三合一)

    怎么在哪都能见到这人啊。

    可是现在看到周棘的那张脸, 骆其清却莫名鼻子一酸,倏地就有种受了天大委屈的感觉。

    脑海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他突然很想,

    很想再把前天晚上那个拥抱重演一遍。

    “一个人躲这做什么?”周棘瞧他那脸上的复杂表情, 发出一声轻笑。

    骆其清如梦初醒,赶紧搓了把脸,把满脑子奇怪想法摁下去。

    “没睡够,出来吹风精神一下”

    怕周棘看出端倪,他还赶紧又装模做样伸了个懒腰。

    “进去睡。”周棘朝屋里偏了偏头,“等会吹感冒了。”

    闻言,骆其清心里都快要泛起涟漪,结果下一秒就听周棘说:

    “别开车还要腾出手擦鼻涕。”

    骆其清:“滚。”

    但也是在这话不自觉脱口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两人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回归曾经的相处模式。

    这么想来, 周棘的确很久都没再和他提过任何有关这六年的事情,就仿佛他们分别的六年记忆凭空消失。

    所以他们现在就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平衡之中。

    周棘不在乎了?

    不,不会的。

    谁都清楚那是块疤,就算能愈合, 总归是会留下痕迹。

    他是在等。

    骆其清心里隐隐有了推测,周棘只是在等他主动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所以,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这个人又一次把决定权交付于他手里, 然后让自己成为被动的那一方。

    骆其清敛眸, 努力压下心中酸楚:“应该要开始了, 我们进去吧。”

    此刻他脑子还很乱, 像一团线相互缠绕打结, 需要用点时间才能处理清晰。

    然而就在他经过周棘身边,准备伸手去把挡在后门的杂物推开时。

    周棘忽地喊:“骆其清。”

    无论什么时候, 只要是听见他喊自己名字,骆其清心脏总是会不可控制地漏跳一拍。

    他怔了一瞬, 回过头看他。

    周棘的脸半逆着光,懒散地靠着墙柱,笑起来有些吊儿郎当:“想我们队拿第几?”

    口气很狂,听着像是在说你想得第几我就能拿第几。

    “第一。”骆其清说。

    这当然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展望不需要成本,还能让人多份动力。

    虽然骆其清也知道自己还没想好上场后该怎么应对格林,又怎么去谈排名。

    可他潜意识里却是和承阳车队的所有人一样,都希望自己的车队赢。

    就像曾经的他,只要上场,就永远都是奔着第一而去。

    说完,骆其清便抬脚迈进了屋里。

    里面人声嘈杂纷扰,墙上广播里正在宣读通知,携带着嗞啦乱叫的电流音。

    所以他不会知道的是,此时周棘依然站在原地,盯着他久违穿着赛服的背影,哑声说:

    “好。”-

    “欢迎来到WEC12小时斯帕耐力赛的现场,今天是正赛的第一部分。”

    “今年的阵容很有意思,有一个来自中国的车队是首次登上斯帕舞台。”

    “让我们一起期待他们带来的精彩表现。”

    唐明海这会已经全副武装,正站在赛车旁边十分镇定地吃着零食如果他没边吃边擦汗的话。

    “你不要紧张,耐力赛对起步的要求不比WTCR大,这个更考验的是整体节奏,你只管求稳。”

    邓有为再次化身赛前复读机,在他身边反复叮嘱,生怕有哪个地方遗漏:“有什么突发情况就用电台联系。”

    现在场地外看起来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段誉正在暗自使力给唐明海捏肩,这人昨晚打赌输了,现在就只能憋屈地当起后勤:“你别撞车就行了。”

    “绝对不可能。”唐明海在这个问题上毫不犹豫,“我一定会打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开车。”

    话说到这,他余光注意到两个正从远处走过来的人:“你俩刚上哪去了?”

    “去洗手间。”周棘说。

    骆其清挠了挠脸,当时默认了。

    “两个大男人上厕所也要一块去啊?”唐明海也没想别的,就把吃完的零食包装往垃圾桶里一投,接着倒腾起衣服上的扣环,“跟俩小女生似的。”

    骆其清从桌上的箱子里捞了瓶矿泉水出来,边拧边问:“你准备好了吗?”

    “应该也许大概吧”

    唐明海现在脸上就大写的两个字——悲壮。

    给人感觉他不是要进入赛场,反而像是要奔赴刑场。

    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就在赛车刚检查完毕落地之后,裁判组的人就来通知他们车队准备入场。

    “兄弟们!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会相见了!”

    “得了吧最多俩小时,您赶紧的吧。”

    等他被摁进了驾驶舱,车门关,黑色赛车被众人合力推出维修区,然后加速开上发车道。

    列好队之后还有一段等待时间,于是他们有些人也就跟了过去。

    段誉扒拉在车窗边笑:“明子,现在啥感觉啊?”

    “我的四肢好像想和我临时分家。”

    “”

    三个首发车手要合影回去做宣传,所以周棘这会也在旁边,瞧着唐明海已经紧张到不会笑了,于是问他:“真有那么紧张么?”

    “周棘,你在这最没有发言权!”唐明海隔着头盔在那哀嚎,这人都上过八百回赛道了当然不紧张。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于是话锋一转:“不信你问人其清紧不紧张!”

    骆其清这会正带着墨镜在巡视周围,突然被点名,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很配合地点了下头。

    “看吧,正常人都会紧张!”

    周棘:“”

    他不忍心告诉唐明海,那家伙以前每次比赛到底有多兴奋。

    能一整晚睡不着那种。

    此时倒计时信号牌已经从十分钟减到三分钟,他们这些无关人员该离场了。

    “保重啊!”

    耐力赛采取的是滚动发车方式。

    在暖胎圈结束之后,全场赛车保持队形继续向前低速行驶,直到领航车撤走,外侧发车旗帜用力挥下。

    所有赛车依次加速。

    比赛正式开始。

    在离开赛道之后众人就加快步伐回到P房,总算是赶上了看个开头。

    唐明海虽然在整个车队里实力平平,但再怎么说也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职业车手。

    在911的加持下,他在发车时候丝毫不逊色,光是从屏幕里也能看出来这家伙是真的在很认真的跑。

    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且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好的起步,在拐过第二个弯道时,只见唐明海已经上升到了组别第九。

    “卧槽好样的!”

    俗话说,人在面对压力时会激发出的潜能是无限的。

    赛程刚过去半个小时,唐明海居然又前进了一个名次,目前稳定在GT组第八。

    虽然和第七名还差些距离,但第九名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超过他。

    很不错了,至少比预想中要好得多。

    而再看数据屏,目前排在GT组第一的不是别人,依然是整个赛场风头最盛的北极星。

    他们车队在这一棒派出的也同样是个年轻小将。

    但毕竟是世界赛的卫冕冠军车队,即使是新队员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从这个人锐不可当的势头就能看出他已经有着大量的赛道经验,再加上又是杆位发车,在这里可谓是buff叠满。

    比赛进程还没过半,北极星已经遥遥领先,留给第二名一个看得见又追不上的朦胧背影。

    虽然近几年网上总有声音在说北极星车队已经走向没落,可他们还是在用事实证明,就算不如巅峰时期,也依然是赛道难以逾越的存在。

    对于其他车队来说,他们有着绝对的实力压制。

    所以在耐力赛的赛场上,北极星的目标始终是夺冠。

    而承阳车队的目标。

    则是超越自己。

    按照原先制定好的策略,唐明海只需要尽力稳住名次不要被后车超越,安稳行驶完这两小时后把棒次转交到周棘手里就算完成使命。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但赛况瞬息万变,这无疑是场持久战。

    大伙这会也都不困了,一个两个的全挤在屏幕前围观,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电子钟秒针闪动变换,比赛时间在屏气凝神中很快就过去了大半。

    眼看着就快要到棒次轮换的时候,却发现空中不知不久已经聚集了一片乌云。

    往窗外看,天都黑了不少。

    “不是吧,这时候下雨?”

    在这个季节,下雨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著名的艾尔罗格弯由一系列转弯构成,而且因为是个上坡弯,横竖向的G值迅速上升,不只让赛车在这个阶段的操控变得困难,甚至还会把车手弄得晕头转向。

    坐过环形过山车吗?

    就是那个感觉。

    在拐弯时候,连人带车都会被一股神秘力量给死死摁在地上,使行动变得困难。

    然而只要掌握技巧,也同样可以在这条赛道之上飙得淋漓尽致。

    所以也就有车手戏称,这条弯道就是弱者的噩梦,高手的狂欢。

    雨开始下起来。

    跳过了绵绵细雨的步骤,外头直接开始狂风大作,就连广告牌都被吹得摇晃起来。

    “都要差不多换人了,这会可别出事啊”

    结果这话还没说出来多久,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

    “我去,你们快看那边!!!”

    “撞车了!”

    从直播屏上看,事故发生在第一集团的末尾,或许是因为几辆车距离贴得太近,而前车又不慎在高速行驶的急弯口出现制动偏差。

    最后连带着身后两辆车一块冲向护栏。

    碳纤维复合型车壳对上坚硬的水泥墙体,结果可想而知。

    被撞得七零八落的部件在空中如同天女散花,最后悉数掉落在赛道上。

    “天哪”

    三台事故车辆都有不同程度的撞损,场面过于惨烈,就近看台上的观众身体都跟着微微后仰。

    但这对于承阳车队来说,还不是最心惊胆战的。

    因为再用不了多久,处在第二集团的唐明海就要经过那个路段!

    车队所有人的心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嗓子眼。

    在高速行驶之下的如果轮胎稍有不慎碾过金属零件,或者是撞击到底盘就完了。

    不仅会影响到整场比赛的成绩,就连车手的安全也十分堪忧。

    当然,这种时候绝对不可能只是干着急,坐在前方的工程师已经连上电台,将前方的道路状况通知给了唐明海:“四号弯出现三车事故,地面有零件碎片,注意避让。”

    “收到。”

    眼看着保时捷驶过长直道,在距离事故地点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是灵活走位拐进内侧,绕过几个停滞车辆,在零碎的路障种艰难穿行,最后有惊无险地出了弯道。

    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幸好。

    而就在开过事故区域没多久,各个路段上的裁判站就开始挥动起了标有数字60的白紫色旗帜。

    Code60是海外赛事刚推出不久的新机制。

    类似于出示黄旗或者其他赛事的减速区域,原先在遇到事故时赛会都会派出安全车来限制速度,而现在则是用Code60的旗语充当虚拟安全车。

    场上所有比赛车辆必须立刻降速,且时速不得超过60公里。

    与此同时,上半部分的正赛已经进行了一小时四十九分。这个时间卡得很刚好,于是工程师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说:

    “可以进站了。”

    上半场的六小时比赛,平摊下来每人都需要驾驶两个小时。

    但这个时长并不是硬性规定,只要在场上行驶足够一小时四十五分,就可以进站换人。

    而这时候战术的作用就凸显出来。因为每台车的油量、轮胎以及其他性能各不相同,所以不同赛车的进站时间也会出现差异。

    换言之,每个车队的停站策略错综复杂,大有学问。

    有的车队会在一开始就多加油料,虽然会增加车重,但可以保证在场上续航持久。或是使用抓地力强的干胎,续航不佳却能让短期爆发力大大提升。

    所以说耐力赛是不同车队之间的战术对抗,再加上天气等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整场比赛的悬念效果拉满,观赏性极佳,就算是实力最强劲的车队也无法做到完全预案。

    如果预判出现错误,就算再不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人反超。

    再回到场上情况,现在处在Code60的窗口之下,强制的减速要求让留于场上基本占不到任何优势。

    于是大部分车手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站换人。

    唐明海在收到车队的指示之后,也就毫不犹豫拐进了最近的进站通道。

    而周棘这会早已在维修区门口等候多时。

    骆其清站在人群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棘进入驾驶舱。

    两人迅速交换位置,同时手拿工具的维修技师也立马就围了上来,配合置换了胎压失衡的后轮。

    等调整完毕之后,赛车再次出发。

    “飙车简直太爽了!!!”

    总算完成任务的唐明海三两下摘掉头套,像棵被阳光普照的向日葵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飞扑进休息室里翻找出存粮,然后才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出来跟大伙说话。

    “真的,这绝对是小爷我人生中发挥最好的一次。”唐明海坐到椅子上,晃悠着腿拆开零食包装,“我都不敢相信啊,我居然超了那辆AMG!!!”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大伙,满脸都大写着都快来夸我。

    这群捧场王非常配合,直接凑过去把他的椅子合力抬到半空中,然后高声齐喊唐少牛逼。

    虽然排名不是说特别靠前,但至少开了一个好头,再有周棘的加持下他们肯定不会成为GT组垫底。

    现在一个跑完了,一个正在场上,就只剩下骆其清还在战备状态。

    所以唐明海在空中还不忘腾出注意力来鼓励他:“清啊,你到时候上去就敞开了跑,信我,你肯定会跟我一样运气爆棚的。”

    虽然他说自己是运气好,但骆其清刚才全程都没离开过直播画面,他知道这人不光是靠运气,也是真的在拼尽全力,才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

    不过身为起哄大军的一员,骆其清也还是笑着冲他喊:“那我真信你了啊!”

    起了半天哄,众人才又屁颠屁颠回去看周棘比赛。

    结果这时候发现周棘居然已经升到了第七。

    “草,他刚上场的时候不还是第九?”

    在唐明海进站前他们排在第八,但这时候场上依然有GT组的车在跑,所以排名又往后掉了一位。

    结果不到十分钟,这人居然就追了两个名次上去?

    “我靠,他要第六了!”

    说时迟那时快,等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只见贴有他们车队标识的保时捷正在逐渐贴近前面的宾利,在进弯时猛然切进内线,完成反超。

    “这家伙开挂了?!”

    在一众惊诧声中,骆其清的表情同样也有些不可置信。

    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都是在惊讶周棘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而骆其清惊讶的是这人居然改变了之前的驾驶风格。

    一直以来周棘都是稳中求快。

    虽然这很容易让他在和格林那种激进派较量时处于劣势,但因为失误近乎为零,也就保证了他每回比赛的名次绝不会太差。

    可他也现在换成了进攻路线,开始拼赛道博弈。

    为什么?

    与此同时,外面广播传进来响起解说员有些激动的声音:“十四号车组是哪个车队的?”

    果然,周棘的亮眼表现很快就吸引了解说注意力。

    “承阳!”另一个解说回他,“是来自中国的承阳车队!”

    外场的大屏幕也切换到穿越机的实拍画面,黑色的保时捷911如同一只于草地中奔跑的黑豹,在与猎物的追逐中总会以胜利告终。

    第六。

    第五。

    他现在已经成功挤进了第一集团的中部,正紧跟着前面的宝马,以伺超越的时机。

    这时候小雨已经下起规模,场地呈现出半干半湿的状态,如果用完全的干胎驾驶就会主角感觉出有些力不从心。

    但幸运的是,在本地的特聘教练指导下,承阳早已做出了对策,就在刚刚进站换人的时候,维修技师就已经把两个前轮提前置换成了雨胎。

    放在现在这样的场地上跑正好。

    而周棘就在轮胎的加持之下如有神助,一路逆袭。

    第四。

    第三。

    “谁来掐我一把”唐明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我们怎么就第三了靠!”

    话音未落段誉就已经干脆地往他腰侧一拧。

    “我去,竟然不是梦。”段誉露出惊讶的表情,“周棘真开挂了啊。”

    唐明海:“你今晚睡觉两只眼睛最好轮流站岗。”

    前三名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骆其清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数据屏,周棘在这个赛段已经刷紫,数据直逼北极星。

    比起场地竞速,耐力赛似乎能更好地发挥出了周棘的优势,他的每一次过弯都像是被精确计算过,完全没有出现丝毫偏差。

    又或者说,这才是周棘真正的水平。

    “中国真是卧虎藏龙啊,除了世界赛的喻星潭,还有个表现如此出色的车手。”

    在他上场后的两小时零五分,跑在前面的第二名油料见底,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在场上呆下去,不得不进站加油。

    于是顺理成章的,十四号车组成为了全场第二。

    再看前面的一号车组,阿斯顿马丁依然领跑在前,但两车之间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

    照着趋势下去,不出两圈,保时捷就能吸上它的尾流。

    “北极星会被超过吗?”解说员语气期待。

    这也是全场观众好奇的问题。

    闻言,唐明海也变得兴奋起来:“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得第一啊?”

    “嗯估计不太行。”岑杰眉头微皱着回答。

    “为啥?”

    唐明海不解,这看起来分明是势在必得啊!

    “咱们油箱快到底了”

    这么一说唐明海才反应过来,原来保时捷的油量也已经快到达耗空的边缘。

    现在两队看着相差无几,可他们队在场上的可是周棘。

    而北极星的王牌还没拿出来。

    骆其清在旁边没吭声,他早在第二名进站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油箱问题。

    周棘只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等一个时机。

    好在这个时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雨天路滑,在比赛进行到三小时五十七分的时候,场上再次发生事故,Code60旗帜在雨幕中随风飘动。

    “一号车组进站了!”

    结果比起周棘,反应更快的是北极星车队。

    果然他们也急着要把格林换上来,毕竟这是保住第一的唯一办法。

    周棘也迅速进站,准备换骆其清上场。

    而站在维修区前的骆其清心态已经变得平和,至少他这会已经不担心会引起格林的注意。

    周棘已经替他追到了前排名次,他只需要正常跑完最后一个多小时就可以了。

    而且这回运气似乎不错,在他们进站后,大部分车辆也趁这时间换人,所以等两队再回到赛场时,依旧保持着北极星第一,承阳第二的名次。

    “清哥能守住第二吗?”

    “不好说啊。”

    “我好慌。”

    这时候第三名一辆日产,它几乎快完全和保时捷贴在一起,看着就已经卯足了劲,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然而

    第一回试探,众人心跳加速。

    第二回试探,众人不敢呼吸。

    第三回试探,众人面无表情。

    第四次

    鸦雀无声的P房里,唐明海默默咬下一块薯片,迟疑道:“我怎么感觉”

    骆其清像是在耍那辆车玩呢?

    从直播画面上看,保时捷总是有意无意露出行车线,可只要等那辆日产准备加速切进去,又会在最后关头被挡回来。

    就这样反复了无数次后,日产估计心态也快崩了,调整车头,似乎是准备赌把大的直接从外线超车。

    众人谨慎地盯着画面。

    结果车还没来得及刹入弯口,轮胎就一个打滑,连人带车直接利落上墙。

    众人:“”

    哥们,你好像有点草率了。

    与此同时,骆其清也通过后视镜目睹了全程,他的脸掩在头盔之下,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不能超第一,他防后面的还不行么?

    十五圈过后。

    格林在前面一骑绝尘,而骆其清在后面当起了安全车。

    为什么是安全车。

    因为当比赛进行时派出安全车后,所有人必须跟在它后面行驶。

    而现在除了格林,场上所有人都被骆其清挡在后面,根本超不过去。

    你说他水平高吧,他又没开很快。

    可你说他不会吧,居然能把全部人都拦得死死的。

    剑走偏锋啊!

    承阳的队员在心里对骆其清平添了几分敬佩。

    唯独周棘压下眼睫,淡去眸中情绪。

    场上至此就转变成了后方集团的争斗,前两名则是雷打不动,一直保持到六小时的终止信号发出。

    前半段正赛宣告结束。

    承阳车队暂居第二。

    中段成绩确认无误后公布,承阳和北极星的总公里数相差不到一公里-

    周棘的出色表现让承阳车队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本来以为这回只是出来见个世面,哪知道他居然就直接把车队硬生生提到了全场第二!

    果然有大佬带飞的感觉就是爽。

    所以一直到第二天的比赛开始之前,除了大佬淡定以外,其他人都还沉浸在像做梦一样的喜悦中。

    只要今天继续稳定发挥,他们车队就可以登上领奖台了!

    第一次参加WEC,就能在斯帕这样极富盛名的赛道上揽下亚军或者季军奖项,光是想想都觉得很美好。

    这对所有人来说就像是一种无形的鼓舞,就连今早在酒店大堂集合时都没人再抱怨起太早。

    在前往赛场的路上,段誉还拿起麦克风,作为队员代表给他们三个分工明确:“明子负责向前超几辆车、然后咱们周神一路飙进前三、清哥最后再来个超绝防守,完美!”

    骆其清:“”

    自从昨天比赛结束后,他就被这群人赋予了新的称号——防守大师,还兴奋地说等回去后要向他专门请教防守技巧,弄得他哭笑不得。

    一路上众人闹作一团,欢乐的氛围充斥着整间车厢。

    等到做完赛前准备,唐明海已经全副武装,坐到了驾驶舱时还在那说:“我已经想好到时候领奖要摆什么姿势了。”

    “先好好跑你的吧!”段誉笑着把他一脚送上了赛道。

    有领奖台在前面的激励之下,唐明海跑得更加尽心尽力,发挥得明显也比昨天还好。

    他从第十一路逆袭到第六,虽然在进站之前被后车反超掉回第七位置,但整体还是比昨天更进了一个名次!

    奖杯在向承阳车队热情招手。

    而周棘上场之后照常发挥稳定,势头相比上半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骆其清深谙这人的实力已经远比大学时候要强。

    不仅是这次的WEC,只要周棘想,他肯定能在WTCR拿到很靠前的名次。

    想到这,骆其清无端回忆起昨天在比赛之前,周棘问他想拿第几。

    他说第一。

    “周神又超车了!!!”

    之前还叫的是周棘全名,可自从这人在赛道上起飞之后,这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一口一个周神喊得贼溜。

    转眼间周棘已经前进到了第三名。

    而且这时候他在场上还只驾驶了一个小时,留给他的时间还十分充裕。

    照这样下去,他还真有可能在格林上场之前冲到第一。

    如果再往理想的方向发展,如果周棘在换人之前把优势拉大,然后骆其清上场时就死压着防守。

    他们甚至有机会拿下冠军!

    夺冠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明明遥不可及,可现在却似乎变得近在咫尺,稍微跳一下就能够得着。

    骆其清心跳在跟着加快,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在全力奔着冠军去。

    即使冒着安全风险,摒弃自己一贯的驾驶风格。

    也要拿下这个第一。

    此时旁边的唐明海已经快把眼睛贴在屏幕上:“我靠,我不会第一次上世界赛就要拿冠军吧,我要飘了”

    “醒醒,那也是周棘牛逼。”段誉赶紧把他扯回来,别挡着人工程师看实时数据。

    “那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吗!”唐明海立刻纠正他的措辞,“集体荣誉感很重要!”

    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

    这时候周棘已经来到了伊兰奇蒙特弯,在这个超高速的左手弯上,保时捷依靠循迹刹车利落过掉了第二名的兰博基尼,眨眼工夫就要咬上前面的阿斯顿马丁。

    可惜的是最后没能如愿,因为北极星的人已经先一步驶过弯道,再次把距离带开。

    阿斯顿马丁的尾速①在GT车组里是出了名的快。

    而且有了昨天的教训,北极星早就已经有针对性地制定了相应的防守策略,不可能轻易让周棘反超。

    可这并不能阻止周棘的进攻。

    周棘也不着急,耐心跟在后方等候时机。

    直到他们即将再次来到艾尔罗格弯,这个上坡盲弯的垂直落差达到四十米,如果想不掉队就需要全油门通过,而在上坡之后就要立刻面对几个连续弯。

    而就在上坡之后的第一个转弯,北极星车手似乎在这里明显刹车节奏没有控制好。

    阿斯顿马丁车身出现了小范围的向外偏移。

    破绽出现了!

    这个时机周棘显然已经等了很久,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调转车头准备切进内线。

    这其实是个很冒险的行动,因为上坡后的出弯口缓冲区实在是太窄了,和轮胎墙和护栏的距离太近,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发生惨烈碰撞。

    可是机会不是时刻都有,就看你愿不愿意把握住。

    结果显而易见。

    周棘选择了愿意。

    保时捷压上了路肩,眼看着就要挤进阿斯顿马丁空出的内侧。

    可就在众人心情跟着他一块到达前所未有的极点时——

    阿斯顿马丁突然一个回头,硬生生截断了周棘的超车线路!!!

    在车祸即将发生的千钧一发之际,周棘被迫减速,而对方竟是趁机加速强硬地占据内线。

    碰撞已经不可避免,又因为北极星车手无视了超车规范,这就让单方面减速的保时捷车尾剧烈晃动起来,顷刻间朝外冲去!

    观看直播的骆其清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在他眼中的画面蓦然被放慢了倍速,如同幻灯片般开始一帧一帧播放。

    骆其清眼睁睁地看着周棘正在驾驶的保时捷在朝防护栏撞去。

    一点、一点地向外偏离。

    可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感觉仿佛突发性失聪,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就在他心脏即将逼停的时候,只见与护栏相距毫厘的保时捷竟然稳住了车身,再次加速回到正轨!

    救回来了!!!

    周棘凭借自己出色的临场应变能力,在这个被誉为世界最危险弯道之一的艾尔罗格弯上演了一次堪称顶级的救场!

    全程不到五秒时间,却已经发生了数次反转。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可就是这样,两车之间的距离已经再次被带开,甚至还往后掉了几名。

    而阿斯顿马丁仿佛置身事外般地继续行驶,只留下一串车尾气。

    “特么的北极星这人犯规了啊!”

    “他阻止合理超车!!”

    半分钟后,承阳车队的人才从刚才的惊险反转中回过神来,登时气得拍板而起:“判罚呢?有没有判罚?!”

    “我靠,那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骆其清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感到一阵脱力,有些眩晕地撑住了桌沿-

    VIP包厢内弥漫着蓝铃花的淡淡香味,干净整洁,自成一小片安逸天地。

    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斯帕赛道,几十位车手正在同场竞速,而在房间一侧还摆放着七十五寸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放着与外面比赛同步的实时画面

    斯帕的赛会主席此时正坐在软皮沙发上,细细品尝着刚泡好的茶叶。

    而在他旁边坐着的,是此次分站赛特邀嘉宾。

    布兰温。

    “您看到了吧?”主席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刚刚一号车组的动作。”

    布兰温双手环胸靠着椅背,淡淡嗯了一声。

    “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只是想借此来探探布兰温现在对北极星的态度。

    哪知道布兰温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的客观。

    “仲裁会应该不会判罚,还是要看承阳车队最后上不上诉。”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主要还是取决于车队。

    毕竟十四号车组并没有因此退赛,两人的位次也没有发生改变。

    比起这个

    布兰温绅士地喝了口热茶,然后把目光再次投向眼底的赛道。

    这个坐落于阿登高地之上的百年赛道,周围是连绵不绝的森林与群山。

    他现在更好奇的,是Devil会有什么反应。

    而此时的承阳P房已经快炸了。

    唐明海那气势看起来像是要去找北极星的人干架:“他们这种大车队就是干这种事的?!”

    “不会之前冠军都是这么来的吧?!”

    “仲裁会那边有消息了吗?”有人问邓有为。

    如果被判犯规,仲裁委员会应该会用电台或者显示屏告知处罚结果。

    可是邓有为只是叹了口气,说暂时没有收到消息。

    仲裁会可能压根就没有把它当成犯规处理。

    “别欺人太甚了我说!”

    “上诉!!必须上诉!”

    可是在骂完后,唐明海还是先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下奖杯也飞了”

    从刚刚甚至可能夺冠,到现在的全场第四。

    落差太大了。

    骆其清双眼依然看着屏幕,可是攥着桌沿的指尖却已经用力到泛白。

    这种无视规则的行为是公然的挑衅,而且那车手分明是有意为之。

    可是,如果刚刚不是周棘救场及时,现在可能就

    骆其清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未成真的担忧给抛出脑海。

    为了赢而不择手段,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厌恶。

    受到撞击后的轮胎出现问题,周棘在场上没办法做出更快速度,于是综合考量下选择提前进站。

    维修技师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轮胎进行更换,顺带看了眼车外壳:“翼子板都凹了啊。”

    本想用工具简单调整,可这时骆其清却说:“没事,可以。”

    这点影响不大,用不着花费时间。

    他戴上头盔坐进驾驶舱,同时视线扫过周棘裸露的皮肤,确认没有受伤之后,才又收回目光。

    现在。

    轮到他上场了。

    “不要出事就好了”

    唐明海又开始拜起各路神仙,但这回只祈祷别再有事故。

    而周棘只是一言不发,注视着扬长而去的车影,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尽头。

    进站前是第四,再出去时已经成了第五。

    然而此时骆其清的大脑里对排名已经没有了概念,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远处那辆阿斯顿马丁上。

    为了赢不择手段?

    他也可以。

    “卧槽?!”

    几分钟之后,承阳车队的P房里传出来惊诧的声音。

    唐明海和段誉刚刚还在讨论怎么上诉,结果一抬头看屏幕,几乎是同时注意到了场上的不对劲。

    “清清哥在干什么?”

    这才上场不到五分钟,骆其清居然就从第五追到了第四?!

    倒不是认为反超一个位次有多厉害。

    重点是这人不是周棘。

    这是骆其清啊!

    可等他们再看到旁边的数据屏后,一切就都明了了。

    段誉目瞪口呆地感叹:“他是在玩命冲啊”

    在斯帕赛道上分布着很多长直道,正常车手除了上坡时提速之外,其他时候也都会谨慎行驶。

    而骆其清在通过这些路段时,基本都是全油。

    看上去没有技巧,全是勇气。

    他上半场也没有这么猛啊,怎么突然就

    这时候,唐明海忽然有个很大胆的猜测:“他不会是要去追那辆阿斯顿马丁吧?”

    “我我靠。”这么一说众人才猛然反应过来,“好像真的是。”

    “他不会是在为刚才的事情鸣不平吧?”

    说到这,众人纷纷侧目去看当事人。

    果然不只是他们。

    周棘此刻站在人群后方,表情也是完全掩盖不住的错愕。

    第三了。

    仅仅用了十分钟,骆其清已经把和阿斯顿马丁的距离从半公里缩短成了百米。

    十五分钟时,两车之间只剩下五十米。

    当然,这位嚣张跋扈的北极星队员显然还没意识到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遥遥领先,等会北极星夺了冠,他绝对功不可没。

    以至于甚至忽略了教练让他注意十四号车组的事情。

    管他几号车组,反正都只有被甩在后面的份。

    而当他看向后视镜,注意到刚刚被自己用策略甩开的保时捷又追了上来,心里也没有多大波澜。

    只要不影响他拿第一就行。

    直道的尽头是七号波恩霍尼弯,在弯心处有辆被套圈②的CUP组赛车,所以他只能从外线绕过去。

    于是在长直道的中后段,他和之前的数圈一样开始逐渐减速。

    然而这时候,他蓦然注意到后面那辆保时捷正在飞快地朝他贴近,完全没有刹车的迹象!

    “操!”

    这会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再结合刚才的事情,两者在他脑中结合产生出一个近乎恐怖的念头——

    那人哪里是想超车,分明是要直接撞上来!

    危及到性命安全,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就神色慌张地往缓冲区猛打方向盘。

    可谁能想到就在阿斯顿马丁刚一离开中线的时候,身后的保时捷却猝不及防来了个突施冷箭,迅速从反方向抽头!

    坐在上方的观众完全惊呆了。

    而就在顷刻之间,保时捷已经完成了反超!

    中计了!

    这人一开始就是故意在声东击西!

    可是等他彻底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当下的最佳路线被Cup组赛车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保时捷先一步过弯,然后留下望尘莫及的背影。

    北极星车手当场就傻眼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等到他出弯之后,就算再想追上去都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因为在不远处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弯道,他根本不敢在这里全油!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敢的?!

    还没来得及想好应急措施,电台就响了。

    紧接着,耳麦里传来格林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

    “进站,蠢货。”

    第52章 一骑绝尘

    虽然作为北极星车队最后要上场进行冲刺的车手, 但格林对这场比赛并没有太大感觉。

    且不说分站赛上很多客户车队对他来说不够入眼,甚至连一些职业车手的水平也都还有待提升。

    和这群人比赛就像在打发时间。

    所以他基本每回都是呆在休息室里,直到教练来喊他准备上场再出去。

    可今天稍有不同。

    就在格林准备把降噪耳机戴上之前, 他听见了外面队员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场上情况。

    他精确地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承阳车队。

    格林戴耳机的手倏地一颤,竟是无端联想起那个侧脸很像Devil的人。

    叫什么来着对,骆其清。

    这么说起来,这人昨天在周棘的基础上,最后竟然也守住了名次,给车队拿了第二。

    有点东西。

    就像是往一湖死水里掷进石头,让原本沉寂无澜的水面泛起几圈波纹。

    他忽然来了兴趣,于是把耳机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转身拿起外套去了前厅。

    借队友手机看了回放, 格林才终于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车队的第二棒车手在过弯时强硬阻拦周棘超车,差点让人上墙退赛。

    还以为什么事呢。

    格林索然无味地把手机还回去,眼看时间也快到了,于是干脆就坐在这里等交棒。

    而这时候周棘已经准备下场换人。

    这回的承阳车队没能再像昨天一样留下优势, 那换骆其清上来估计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哪知道就在几分钟后。

    他第一次被自己的预判打脸。

    只见出站后的保时捷911如获新生,在赛道上快出残影, 两圈不到就已经连过三车, 而在第八圈刚过半, 更是和阿斯顿马丁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这怎么可能!!!

    格林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立刻扭头去看实况数据。

    赛况走向已经完全偏离预期,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看漏, 没注意到保时捷被套了圈。

    可数据不会骗人。

    保时捷的圈数并没有落后。

    那这家伙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变快这么多?!

    原本在边上悠哉闲聊的队员无意间发现格林表情不对,疑惑地顺着他视线望过去, 这才看见了屏幕上那始料未及的状况。

    “这人疯了?!”

    “他,他在干什么?!”

    现在重点已经不是骆其清开的有多快, 而是他看着完全像是在横冲直撞!

    “队长,这个人”

    而格林正盯着屏幕,压根没空理会旁边的人。

    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正在逐渐占据他的大脑,可同时理智也在拼命告诉他,这人绝对不可能是Devil。

    Devil开车很有章法,不会这么冲动。

    就在两个极端想法不断拉扯时,他看见保时捷在入弯口向阿斯顿马丁发起了迷惑性的超车攻势。

    而他的队友居然真就落入陷阱,丧失第一。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然炸开。

    至此,格林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他快步走到工程师身边,一把拿过桌上的备用耳麦。

    他必须要上场。

    亲自会一会这个人-

    两分钟后,北极星的第二棒队员进站,有些灰头土脸地从驾驶舱里出来。

    格林扶着车门,换位同时冷声质问:“你刚刚为什么躲开?”

    本身被超车就已经很不爽,再听见他这话后,二棒车手直接就语气激动反驳:“那不然等他撞我?!”

    “赛道上恶意撞人,终身禁赛。”

    格林嗤笑一声,觉得这人当真是蠢,说起话来也毫不委婉:“你觉得你有多大价值,值得他拿自己比赛生涯来换?”

    不等那车手再做任何辩解,阿斯顿马丁翻起滔天声浪,格林放下头盔风挡玻璃,转眼就已经把车开了出去。

    他承认,骆其清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知道利用人的恐惧心理来进行反击。

    就算这人不是Devil,也会是个有趣的对手。

    当然,真相到底是什么,等他待会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十二缸的阿斯顿马丁在赛道拥有无可替代的动力优势,再加上驾驶它的这位世界级车手本身就具有足够卓越的驾驶技术。

    甚至没用到三圈,北极星车队就已经回到第二,把刚才的大部分劣势给弥补回来。

    而这时候,它和前面的保时捷还相差着半个弯的距离。

    自从骆其清反超成为第一之后,他的速度就立刻降至了安全范围。

    几年没开过赛车,让他对很多东西都变得有些生疏,虽然最近有在恶补各种实操知识,但对车体本身的把控能力也还是有所欠缺。

    而刚刚是因为真的有些生气,才一时间没有管那么多。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惊无险。

    “吓死我了”

    结果还没等骆其清安放好那颗久悬着的心,就听见邓有为在耳麦里说:

    “注意后方,一号车组快追上来了。”

    骆其清:“”

    这人属狗皮膏药的吗?!

    骆其清有些崩溃地朝后视镜看了眼,果不其然,那辆灰黑色阿斯顿马丁此刻已经进入到了他的视野中。

    说实话,他上场之后冲动归冲动,但还是一直在刻意避开以前的习惯。

    Devil这个身份不能在这被曝光。

    而他原本想的也很简单,只要不去用那些极具Devil个人色彩的行驶技巧,就没人会认得出他。

    可直到现在,骆其清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关键的事情——

    这招唯独对格林不一定奏效。

    原因无他。

    早在六年以前。

    他们两个人就已经有过赛道较量。

    只要现在再轮几次攻防,还是极其容易暴露出一些细枝末节。

    想到这里,骆其清禁不住咬了一下舌尖。

    本以为完成了反超就万事大吉,谁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还是逃不掉和格林正面相遇的命运。

    而且因为刚才的事情,就凭他对格林的了解,这人等会绝对会来试探他。

    有点难办了啊

    驾驶舱内供氧系统依旧在正常运作,可骆其清此时却感觉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重得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可没想到就在他分神的这丁点空隙中,格林已经追了上来,让两台赛车近乎首尾相接。!!!

    不得不说,这人非常会挑时间。

    眼看着他们就要来到全场最宽阔的高速左弯,这里几乎用尽了赛道每一寸,让过弯多样化的同时也提供了合理超车的可能性。

    而这时候阿斯顿马丁已经紧紧吸着保时捷的尾流,超车意图十分明显。

    只要它想,随时都可以尝试反超。

    然而

    解说员:“一号车组在等什么?”

    两台车此刻已经不断逼近入弯前的刹车点,而格林明明几次都有超车机会,却只是不断让赛车抽头却并不行动。

    像是在狐假虎威。

    显然,整个现场就连解说员都没能明白他的意图。

    与此同时,电台里教练有些急躁的声音也如约而至:“格林,你在搞什么?!”

    这种时候为什么还不超车!

    然而现如今作为全场焦点的格林选择无视掉了所有声音,遮掩在头盔之下的双眸只是死死盯着前车。

    如果你是Devil的话。

    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骆其清当然清楚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不断利用抽头和转向来修正车身,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给自己留出那条最明显的防守线。

    莫比乌斯切线的完整路线。

    而且这个试探的绝妙之处就在于,第三视角很难发现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毕竟根本没有人会往莫比乌斯切线的方向去想。

    换言之,只有真正能做出这个技巧的人,才会有所察觉。

    格林在等他露出破绽。

    想要守住第一的话。

    就拿出你的绝招来吧。

    信息传达完毕,于是就在距离刹车点仅相差毫厘时,阿斯顿马丁终于发起了超车攻势!

    “一号车组没有减速!!他要和911拼刹车了!”

    千钧一发之际,骆其清拼尽全力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狠下心——

    让格林超了过去。

    在暴露身份和守住冠军之中,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北极星车队,再次重回第一!!!”

    此时场上几乎所有直播摄像头都对准了他们两台车。

    无数刺耳的声音接连灌进骆其清的耳朵里,震得他头疼欲裂。

    “啧,没意思。”

    完成了反超的格林冷哼一声,提速,把保时捷甩在身后。

    本以为这人就算不是Devil,怎么说也会有个两下子。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被他超了过去。

    他想起来这人昨天居然还是靠防守拿的第二,那其他车都是在干什么吃的?跑完比赛就卷铺盖回家吧。

    现在的车手普遍都菜成这样了吗。

    格林又往后视镜扫了一眼,看那辆911也没有反击的意思。

    他露出轻蔑的神情,收回目光,向远处扬长而去。

    就这种人,怎么可能是Devil。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离结束还有最后的二十分钟。

    又到了新的一圈。

    骆其清再次途径发车区时,他一抬头,就看见左侧看台上的车迷正在大力挥舞北极星的队旗,声嘶力竭地在为格林欢呼。

    仿佛北极星车队已经是他们心目中既定的冠军。

    不知怎的。

    骆其清忽然有些不甘心。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自己的声音在问。

    为了重返赛道,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付出了多少努力。

    甚至罔顾病情,不惜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把原本属于自己车队的荣耀,拱手让给了昔日的手下败将。

    骆其清想到在场上超常发挥的唐明海,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要拿第一,就为此冲锋陷阵的周棘。

    他们都在为冠军拼命。

    所有人都想赢。

    而且等比赛结束之后,他还要去为周棘讨回公道。

    可那个车手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战权威,不就是倚仗着自己车队在赛会的地位吗。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谁会不偏心强者。

    想要事情得到公平的裁决,也许

    骆其清重重呼出一口气,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血液在急速流动。

    他应该拿下这个冠军。

    在他踏上这条赛道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是为承阳车队而战。

    而所有的不公平对待,都会在被荣誉加身时得到公正处理。

    不就是一个冠军。

    当初的Devil能赢他。

    现在的骆其清照样可以。

    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直至整个手臂跟着微微颤动。

    骆其清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而同一时刻,承阳车队P房的大厅里,正在做数据监控的工程师蓦然间惊呼道:“骆其清提速了!”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十分钟。

    阿斯顿马丁正行驶在艾尔罗格弯的上坡路段,一个多小时的高速驾驶已经让轮胎磨损越来越严重,车身这会开始出现轻微晃动。

    而保时捷的优势在此时就显现出来。

    得益于BOP机制让911车重减轻,即使它和阿斯顿马丁行驶了差不多时间,而它产生的胎损却要小得多。

    现在旧胎的效果看起来依然跟新胎一样。

    所以在出了艾尔罗格弯之后,格林就立刻注意到911再次跟了上来。

    可和前面不同的是。

    格林惊觉自己这回居然在隐隐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用绝对的理智告诫自己不要做无聊内耗。

    这人只是又在像之前那样在依靠蛮劲加速,实则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可言。

    轻而易举就可以防住。

    除了那个早就销声匿迹的Devil,再也没有人能在赛道上超他的车。

    但为了防止被抓尾流,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格林也还是在不断的变换路线。

    可相比起来,这辆保时捷却貌似并不着急,只是静静蛰伏在他身后。

    格林觉得好笑,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玩守株待兔的戏码。

    是指望他在最后几分钟露出破绽?

    省点油吧,别白费力气了。

    五分钟。

    场上大部分的GT3赛车已经开始陆续套圈其他组别的赛车,这让整个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混乱,速度也不可避免地放缓。

    唯独有两台赛车依然在车流中自如穿行。

    无论格林怎么改变驾驶线路,那辆保时捷永远都跟在后方。

    骆其清微微抬眼。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湛蓝。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倒计时三分钟,百米外的一辆Cup组赛车刹车失控,不受控制地冲出赛道。

    十秒钟后,裁判站上的Code60旗帜伸出来,迎风飘扬。

    赛车头盔之下,骆其清微不可察地弯起嘴角,竟是漾开了一丝笑意。

    有人曾在六年前的LRC赛场上问过他,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精准无比地攫取时机超越对手。

    而他当时回答。

    机会无处不在。

    时间一转眼来到六年后的现在。

    在距离WEC比利时分站赛结束还有两分四十六秒的时候——

    机会来了。

    Code60窗口之下,场上所有赛车速度减慢,优势全部归零,只能耐心等待清障后比赛重启。

    而保时捷也在这时候成功吸上了阿斯顿马丁的尾流。

    绿旗①挥动时,倒计时只剩下一分半钟。

    大局势基本已经定型。

    此时所有车迷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台阿斯顿马丁上,准备亲眼见证它夺冠的高光时刻。

    紧接着他们来到本场比赛要经过的最后一个S弯。

    这并不是好的超车点,所以在大部分人潜意识里的比赛结果已经没有悬念。

    哪知道就在下一秒,只见阿斯顿马丁身后的911猝然掉转车头朝外加速!

    解说员登时不可思议道:“十四号车组要尝试从外线超车?!”

    外线超车难度系数大,骆其清这是已经准备要最后放手一搏了吗!

    赛道上的格林同样反应迅速,当即就要去阻碍他的路线。

    可刚一提速,他就直觉不对。

    不好!

    “不对!”另一个解说员也跟着推翻猜测,“他是想抢占下一道弯的内线!”

    S弯的两个弯心相反,骆其清肯定是知道自己这个弯没法超越,就直接把目标放在了下一个弯!

    格林想到这层时就已经往回旋方向盘,赶紧占据中线位置。

    两台车呈一条斜线过了第一个弯道。

    格林这会有些庆幸,幸好自己的比赛经验丰富到足以让他应对这种情况。

    这人确实有点伎俩。

    只是很可惜,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结果就在他理所应当要贴进第二个弯内线时,身后的保时捷突然又再一次抽头!

    格林瞳孔骤缩!

    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保时捷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换进入外线,干脆利落地循迹过弯,然后紧接着全油出弯!!!

    卧槽!!!

    演播厅里的解说员已经激动到站起来:“他刚刚都是假动作!!!”

    骆其清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是要抢内线过弯。

    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要拼最后的直道!!!

    只是故意放出假信号迷惑格林,让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内线上!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看得全场观众瞠目结舌,大脑处理能力都跟不上赛道的变化。

    但此时此刻最为惊谔的,还得是场上最应接不暇的当事人。

    格林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之间冲上了颅顶。

    场外所有声音也在同一时刻蓦然消失。

    整个世界仿佛都归为沉寂。

    而在两台车并排的刹那,他机械般地扭转过头,视线穿透玻璃,落进保时捷的驾驶舱里。

    安全网遮挡了大半片视野,坐在驾驶位的那个身影模糊不清。

    可所有事情的答案,早就在这人堪称顶级的意识之中昭然若揭。

    从那一刻起。

    骆其清就已经和他记忆中那个在赛道上绝地反击的恶魔——

    完全重合。

    第53章 午夜回溯

    骆其清从驾驶舱出来的时候, 双脚都没有够着地。

    不过这跟他本人腿在发软应该没有关系。

    有关系的是承阳那群人卡着距离比赛结束的最后半分钟,哗啦一片全从P房冲到了赛道围栏边上翘首以盼。

    周棘跟在后面锐评:不像车手,像峨眉山的猴。

    然后这群猴等骆其清车刚一停好就涌了进去, 把人直接从里面扛进围场。

    分工明确,三个搬头两个搬脚,哪知道漏算了个中间的腰。

    于是原本不打算参与行动的周棘,最后还是妥协地上去搭了把手。

    骆其清呼吸了几口来自两米高空的新鲜空气,然后才飘飘然落地。

    “你不知道,我们刚以为是亚军的时候都快激动疯了。”唐明海这会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结果最后居然还能有反转!!!”

    这可是他们头一回参加WEC啊!谁能想得到居然就能拿冠军。

    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你太牛逼了吧!”

    “我感觉旁边那群外国佬都已经对我们车队刮目相看了。”

    唐明海越说越起劲,激动到极致无处宣泄就猛拍段誉。

    “你属球拍啊靠!”段誉长痛短叫地跳开,一边捂着背一边嚎:“我背要被你拍烂了!”

    结果没走几步又被这欢天喜地的氛围给吸回来, 一群人继续笑语欢声闹作一团。

    “你刚刚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唐明海那双眼睛扑闪扑闪,已经亮到快能当灯泡,“传授一下秘诀啊骆老师!”

    秘诀,应该没啥秘诀吧

    这时候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你小子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学!”

    “什么骆老师, 咱其清今天正式受封骆神!”

    之前怎么都不知道这群人这么会拍马屁,一人一句把他吹得天花乱坠, 骆其清一直都觉得自己脸皮还挺厚, 结果现在都有点不好意思到要拿手捂脸。

    再看周棘, 那人现在就压着笑在旁边看热闹, 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情况他肯定经历过不少次。

    感情这家伙脸皮比他还厚。

    不对, 骆其清默默在心里改了用词, 这家伙脸皮就是比他还厚!

    他含糊地应了两声,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瞎扯:“就是运气好而已, 主要是在场上一定要冷静呵呵”

    “但那可是格林·盖勒啊!世界冠军!!”段誉扬着调,还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哎, 这一提起来又让骆其清犯愁了。

    超车一时爽,赛后火葬场啊。

    他偷摸着往北极星车队的P房方向看了眼,好在只看见了正在收东西的维修技师,连半个队员的影都没见着。

    格林准已经把他认出来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来找他对峙。

    马甲不保啊

    “赛场上本来拼的就不只是实力,还要有策略,骆其清这点做的就很不错。”邓有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这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虽然没有像其他队员一样那么喜形于色,但也还是能看出来他心情很好。

    邓有为递给骆其清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拍了拍他肩膀:“戒骄戒躁,要脚踏实地啊。”

    听这熟悉的塑料普通话,骆其清还有些感慨,这要是放到半年前他估计还得找别人翻译一下,但现在基本已经能实现听力自由了。

    于是他用力点了几下头,乖巧应好。

    这时候唐明海在旁边小声嘀咕:“老邓装呢,心里指不定早就乐开花了。”

    然而这回居然没收到来自邓有为的“爱的一脚”,只是被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一眼。

    邓有为的确没想过骆其清会发挥这么出色,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只不过是,单从这场比赛看,虽然不太确定,但他总觉得这不像是在承阳训练几个月就能达到的水平。

    反而像是之前就进行过专门特训。

    印象中骆其清有提到过自己在大学时期是学校赛车队的。

    现在的高校已经这么会训练车手了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绝对是棵好苗子,也许这个赛季之后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此时围场已经闹哄哄起来,场上车手陆陆续续回到了收车位,然后在自家车队的等待中回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风从几公里外的山林间吹过来,带着蓝铃花的怡然香气,轻轻拂过众人的脸颊。

    耀眼的阳光明晃晃地落在每个人身上。

    骆其清很喜欢这种艳阳天,感觉光是站在太阳底下什么也不干,都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眯了眯眼。

    可也就是在这时候,后脖颈蓦然间被什么东西给冰了一下。

    “嘶——”

    骆其清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当即就往旁边撤退半步,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一瓶还在冒着水珠的矿泉水被递到了面前。

    周棘手一松,骆其清就下意识接住,疑惑地朝他眨了眨眼。

    “队里只有这个,凑合一下。”

    不说还什么感觉,在赛道上高度紧张地驾驶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半滴水都没有喝过,这会才发觉已经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所以骆其清也没客气,拧开盖仰头就灌了好几大口。

    爽!

    他刚准备要夸赞周棘这水送的及时,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听见这人轻飘飘的声音:

    “刚刚是在给我出头吗?”周棘眼里噙着笑,还故意学着其他人喊,“嗯?骆老师?”

    “咳,咳咳!!”

    骆其清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好不容易保住形象又呛到了气管,登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虽然事情好像的确八九不离十,但是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就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的水平啊!

    这人会问出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太自恋了?!

    但即便是这样想,骆其清也还是有种被读了心的羞赧,他很不自然地搓了把已经开始发烫的脸,边咳边反驳:“做梦呢你!”

    说完就拎着水头也不回就跑走了。

    周棘瞧他这副模样,低低笑了一下。

    还跟之前一样不经逗,跟只猫似的容易炸毛。

    他想起这人以前就喜欢装淡定,明明是第一次谈恋爱,还要装作身经百战的样子,可要真实践起什么,又脸红的比谁都快。

    可话又说回来

    他刚才想问的其实不只是那个。

    看见骆其清的状态在逐渐恢复,之前盘踞心里的种种念头又再次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当初到底为什么离开。

    这几年又经历了什么。

    无数次他都快控制不住想去询问的念头,可最后又还是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心软了。

    每次看见那家伙有了大学时候的影子,就总是,希望这种时刻可以永远不要被打破。

    他狠不下心再去开这个口。

    周棘缄默地盯着正在远处赛道上工作的清洁车,心里思绪纷繁。

    直到某一刻身后的邓有为突然喊他:“周棘,过来签字!”

    他才回过神,把所有想法又重新藏起来。

    最终成绩还在结算当中,这会就是有异议可以向赛事仲裁委员会提出申诉的时候。

    他们把存好的视频和车检报告递交上去。

    而最后北极星被仲裁委员会追加了十秒的罚时,整体名次由第二落至第四,与领奖台失之交臂。

    “爽啊!这还是我头一回看见北极星被判罚!”

    捧着分站赛金灿灿的奖杯,当晚赵永一就豪爽请客,把他们一行人全带去了法餐厅。

    而WEC官方在本站赛事正式落幕后,在论坛上贴出了领奖台照片,并配文:

    【世界耐力锦标赛WEC:#斯帕12小时赛中国承阳车队夺冠# 】-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

    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因为赵永一发话说想吃就尽管点,车队报销,于是这群人就毫不客气地开宰,硬是把法餐吃成了大排档。

    隔壁两个外国人看呆了。

    吃到最后就连主厨都特意出来跟他们打招呼,以表他们对自己厨艺肯定的感谢。

    在餐厅里奋战了三小时,终于吃饱喝足回来睡觉。

    今晚上所有车队都还住在这里。

    白天时候骆其清还感慨天气真好,结果现在又下起了小雨。

    六年了,他还是受不了欧洲的阴雨天气。

    不知道是感冒还是犯了鼻炎,又或者是对空气中的粉尘过敏,总之骆其清此刻感觉整个鼻腔都不太舒服,说话也染上了点鼻音。

    他只好又戴上了口罩。

    回到酒店,大伙一块上了电梯,然后回笼似的挨个输密码进房间。

    骆其清玩着手机跟在岑杰后面走,结果岑杰刚把门一打开,他手机就连震两下,从上方弹出几条陌生短信。

    而且发来的还是英文。

    什么啊这是。

    骆其清疑惑,也没细看内容,先确认了一遍这是他回国之后才用的手机号。

    现在国外搞诈骗的效率这么高吗,他这才入境多久就号码泄露了。

    本来划掉就完事了,结果骆其清无意间瞥了眼,才发现短信内容是约他现在在二楼的清吧见面。

    骗子应该还没猖獗到线下诈骗吧?

    再仔细一看。

    这个号码的区号地址显示为英国。

    忽地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骆其清神色一怔,莫名就有了个大胆猜测。

    于是迟疑了几秒后,他后退出去看了眼隔壁已经合上的房门,然后喊住岑杰,压低声音说:“我有事下楼一趟啊,先别反锁。”

    好在这个时间的清吧里顾客应该不少,不然他真怕自己是去千里送人头。

    电梯直达二层,出来时就已经身处在清吧中心。

    看见周围来往的服务生和顾客,骆其清才稍稍松了口气。

    接着就是找人。

    那人给他发了桌号,甚至还附了张图。

    不过还没等他去询问服务生,就已经一眼锁定了那个身影。

    毕竟那人有着快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就算是放在众多的白种人当中也依旧很打眼。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啊。

    骆其清走过去,可能是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已经坦然了不少。

    在赛道上他决定反超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有很多事情是注定好了的。

    他从容地坐到了那人对面,接着又喊来旁边的服务生要了一杯无酒精饮品。

    这个位置靠近落地窗,扭头就能将外面无与伦比的夜景一览无余。

    只不过现在暂时还没精力去欣赏风景。

    目送着服务生离开,骆其清才回过头,直面这个人的目光。

    虽说曾经也有在这种私人场合见过面,但两个人像这样面对面说话还是第一次。

    “晚上好,格林。”骆其清说。

    格林拿起桌上的玻璃杯,里面的薄荷色酒液已经只剩下一半,他仰头轻轻抿了一小口,然后才微笑着对他说:

    “晚上好,Devil.”

    第54章 高音符号

    “晚上好, Devil.”

    当这个久违的名字再次被格林念出来的时候,一切事情都已经不言而喻。

    这人没有怀疑。

    他用的是肯定句。

    此刻带着口罩就像是拥有了天然耳返,在觥筹交错的环境里, 骆其清静静坐着,感觉自己呼吸声有些重。

    格林一只手搭着椅背,双眼微微眯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而当氛围灯扫过他那头与生俱来的金发,也在无形之中再次凸显他的矜贵气质。

    像是企图用气场来压对面一头。

    他开门见山地念出这个名字,把问题抛过去,不,准确来说是把结果直接呈递在骆其清面前,就看这人敢不敢正面回应。

    骆其清没吭声。

    他不是在沉默地权衡利弊, 只是在思考这人把他叫出来有什么目的。

    威胁还是泄愤?

    总不可能是叙旧吧。

    他们两个貌似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这里没有和车队有关的人。”

    还没想通,格林却在倏忽间先开了口,尽管语气听着并不温和,但也还算是勉强礼貌:“你不用装。”

    骆其清偏了下头, 暗道就算自己真想辩解什么,估计这人也不会相信吧。

    这件事情说不定早在比赛结束后就已经在北极星车队里传遍了。

    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特意把他约到这里。

    和国内一样, 这里的清吧也有驻唱歌手, 正在演出的是个白人女性, 她站立着, 双手握住麦克风, 嗓音空灵动听,哼唱着轻松愉悦的小调。

    有光影晃过两人的眼睛。

    格林指尖稍抬, 然后轻轻叩击在皮沙发上。

    安逸夜晚总会给人一种时间放慢的错觉,似乎只要不去睡觉, 这种惬意时刻就会被无限延长。

    又僵持了一会。

    直到萦绕在上空的一曲婉转终了,整个空间只剩下其他桌的低语声时,格林终于等来了对面这人的答复。

    “所以呢?”骆其清说。

    终究是承认了。

    几米之外有一个特设的小型吧台,穿着西装马甲的调酒师开始旋转手中的调酒壶。

    冰块在碰撞着铝合金杯壁,发出杂乱又清脆的声音。

    “果然是你。”格林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那个已经消失在大众视野里将近六年,都快沦为一个传说的Devil。

    现在坐在他对面。

    “有什么就直接说吧。”骆其清打断道,“我还要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他停顿了下又接着补充:“如果你想趁机提什么离谱要求,还是省省吧。”

    因为骆其清刚才意识到,虽然今天耐力赛已经告一段落了,可他们两个车队很快又会在WTCR的赛场相遇。

    换句话来说,他们两边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是竞争关系。

    他担心这人是想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个把柄,然后借机让他去做什么缺德事情。

    结果刚说完,骆其清就听见格林噗嗤笑出了声。

    “你觉得我需要干那种事情才能赢?”

    像是听见什么无厘头笑话,格林肩膀都跟着抖了好几下。隔了会才又拨开挡在额前的碎发,随即轻飘飘道:“你想太多了。”

    “这件事我还没和其他人说。”

    没和别人说?

    骆其清颇感意外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回格林又换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你很希望我说?”

    骆其清:“”

    希望就有鬼了。

    “其实我原本也是打算说的。”格林抬起右手,摸过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忽地将话锋一转,露出有些恶趣味的笑,“但喻星潭不是一直都想找你比赛吗?”

    这么说骆其清才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最近事太多,都忘了那茬了。

    作为国内近几年的赛车圈扛把子车手,喻星潭都不知道在记者会上对他隔空喊话了多少回。

    要不是骆其清能非常肯定他们之前并不认识,他都要开始怀疑这人跟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不然怎么就不喊话格林还是其他人呢,偏偏把枪指自己。

    “那家伙这两年拽的要命。”

    格林环着手,冷哼一声,露出有些轻蔑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

    骆其清这会很想打断他,说其实你俩半斤八两。

    可话几番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因为他估摸着自己现在可能打不过这个一米九的家伙。

    “我倒是很期待,那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超过,那场面应该挺精彩的。”

    这下骆其清算是明白了。

    合着是这个人觉得光自己吃瘪不够,应该让喻星潭也体验一把。

    所以就暂时大发善心帮他瞒住了身份。

    好兄弟有瘪一起吃,有赛一起输。

    但总归不是他之前作的最坏打算,骆其清放心下来,终于是低头吸了口刚送上来的饮品,结果一股透心凉的薄荷味登时直冲天灵盖,他猝不及防,跟着一块打了个寒战。

    靠!

    只可惜他短时间应该还没机会喻星潭和一块比赛。

    而且

    等嘴里薄荷那股刺激劲逐渐淡下去,骆其清敛眸,眼睫投落一小片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自己有些发抖的手臂。

    可能是今天有点用力过猛了。

    从比赛结束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六个小时,可他整个人还是像一口气喝了五杯加浓美式咖啡。心跳紊乱和身体发抖暂且不提,走起路就感觉像在踩棉花,来个人从后面推他一把估计就能栽下去。

    恢复了,但又没完全恢复。

    如果想要痊愈,估计还得再修养一段时间。

    很快又听见格林的声音:“我其实挺好奇,今天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自爆身份。”

    他翻着手腕玩打火机,饶有兴致地问。

    在他看来,骆其清应该是不愿意把这层身份暴露给自己的才对。

    “你队友犯规了。”骆其清实话实说。

    确实是实话实话没错。

    不过如果要他再说得更完整一点,应该是你队员故意犯规去影响周棘了。

    犯规固然可耻,但影响周棘显然更是耻中耻。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不犯规,你就会安分地开完整场比赛?”格林继续道。

    也许吧。

    骆其清想了想,然后很无辜地点了下头。

    至少在比赛开始之前,他都没有打算在这里暴露什么。

    格林又笑起来。

    他发现自己每次都是被这人的外表给蒙蔽。

    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

    六年前的某个阴雨天,在伦敦北部的私家赛道,他第一次见到骆其清。

    印象中,这人当时就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卫衣,满脸学生样,无论布兰温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点头附和。

    看着就像那种不争不抢,听话到死的性格。

    谁知道两个人真正上了赛道后

    那是格林平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轻敌的意思。

    “”

    古铜色火机盖在他手中一开,一合,又忽然在某个瞬间擦出梦幻的蓝紫色火焰。

    回忆途中,格林似乎又想到什么:“布兰温跟你一直都有联系吧?”

    听见这家伙提到布兰温,骆其清怔了瞬:“你”

    欲言又止。

    “赛后他来了车队P房,我就顺便找他要了你电话,是你,骆其清。”说到这,格林发出轻嗤,“他表情挺惊讶的,不过他估计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可惜他最后只说没有,我就只好去找别人要了。”

    话题又被他绕回来。

    于是骆其清深吸一口气,后倾靠着椅背:“所以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

    “我就想知道一件事。”

    格林把打火机收进口袋里,迎上他的目光。

    骆其清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LRC之后,你去哪了。”-

    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斯帕耐力赛就像是整个赛年中的一段插曲。

    随着这段轻盈间奏过去,又即将进入到下一段高昂乐章。

    不过,也许是因为这个插曲做得太好,以至于他们重返WTCR的时候都还有点飘。

    在奥地利的红牛环赛道上,周棘成绩斐然,在第一场拿下银牌,而第二场虽然因为碰撞而导致偏离赛道,不过最后也救场成功,从落后的第十一名赶超回到第六名。

    年度车队积分排行榜,他带领着承阳继续朝前进。

    所以在去往第五站的时候,他们的斗志是前所未有的激昂。之前在飞机上讨论的话题最多是能拿多少积分,有没有机会进决赛。

    现在已经直接进阶到了能不能超过北极星。

    “在斯帕都可以!”正方辩手唐明海坚定道,“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反方辩手段誉紧接着:“耐力赛和房车赛能一样么?认真审题啊同学!”

    两个人各执一词,于是最后把矛头指向了坐在前排的人。

    “周棘!你说句话啊!”

    喊了半天,周棘才终于感知到动静,摘下耳机:“啊?不吃。”

    这两个人基本上每次喊他都是问要不要吃零食。

    “”

    骆其清坐在最里面,支着脑袋看舷窗外厚厚的云层,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睡过去了。

    等再惺忪迷糊地睁开眼时,飞机已经准备降落了。

    WTCR第五站,荷兰赞德沃特。

    这里毗邻阿姆斯特丹的东部海港,有着许多风景优越的海滩和沙丘,是个十分著名的海滨度假胜地。

    在想想接下来会挨个去的地方,骆其清觉得他们越来越像是报了个全年旅游团。

    下飞机之后,一行人直接移步行李转盘,然后集齐大包小包就准备踩着手推车飞出去。

    结果还没走到一半,拿着手机处理消息的赵永一突然停住脚步,紧接着在后头扬着嗓子喊他们:“哎哎哎,你们都等一下!”

    众人当即跟着来了个急刹,唐明海没收住还差点和段誉追尾。

    “唉一定是老了,居然都开始忘事儿了。”赵永一挠了挠头。

    “啥事啊老赵?”离得近的一个队员先问。

    过了会唐明海也老老实实推着手推车回来:“干啥?”

    “还有人没到呢。”

    还有?

    骆其清在心里默默点了下人数,和之前一样,不多也不少。

    那还有谁会来?

    结果他才刚点完人,就听见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滚轮声。

    可能因为这会是旅游旺季,飞机到达层人潮拥挤,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聚集在这里。

    紧接着,骆其清目光蓦然掠过人群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等等,那个人是

    周棘先是看了眼骆其清,然后才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人山人海忽然就朝左右两边拨开,露出中间一条笔直的坦途,随着滚轮声音越来越逼近,一个人独自推着一大车行李,以无比显眼的方式进入到众人视野当中。

    郝宥凡从行李箱后探出半个头来看路,因为速度太快,大衣尾巴都跟着飘了起来,然后在其他游客纷纷朝他投去好奇眼光的时候,他一眼锁定了前方的骆其清,登时就大声喊道:

    “清啊!爹地来了!”

    骆其清:“”

    周棘:“”

    第55章 光影流年

    在阿姆斯特丹机场落地后, 众人出发火车站,转坐了三十分钟短途火车才终于来到目的地赞德沃特。

    整个路程时间并不长,奈何几波辗转曲折, 但好在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

    WTCR官方财力依然稳定,把他们集体安排住在了这个海滨小镇里最美的海景酒店。

    看海鸥盘旋,听涛声拍岸。

    “阳光、沙滩、海浪”唐明海激动地扒在落地窗前看,差点对着此情此景献上一首《澎湖湾》。

    赵永一还在前台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可其他人这会已经扛不住累,一个个都跟软体生物似的瘫在大堂角落的软沙发上。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来了?”

    休息区角落立着一株等人高的盆景,郝宥凡在它前面来来回回转了有十来圈,才终于和他亲爹打完电话。

    骆其清就站在旁边,等他结束后才出声。

    差不多一个月前, 就是他们刚到摩洛哥那会,这家伙就在电话里提过想来找他玩。

    可那时候骆其清以为郝宥凡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来隔壁大洲又不像去隔壁城市那样轻松。

    哪知道这人最后居然真的来了。

    郝宥凡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然后转过来两眼泪汪汪:“我爸虐待我!”

    “”

    骆其清一言不发地瞥了眼这人身上五位数打底的大衣。

    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车队统订, 工厂直发外套。

    心情有点复杂。

    “我要是再不跑路,我爸又要把我发配曼哈顿了!”郝宥凡搓了把脸, 含着冤屈控诉, “我在那吃白人饭可是整整瘦了六斤啊!!!”

    骆其清:“”

    总觉得听起来有哪里不对,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两秒, 终于发现了华点:“你要不猜一下我们现在在哪?”

    “呃这个”刚来了场说走就走旅行的富二代貌似才注意到这件事, 忽然就静止了,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替自己找补:“我相信跟着你们总会有好吃的。”

    这倒是给他说对了。

    骆其清很自然就往落地窗的方向望去,心说咱队里可是有美食博主的。

    半夜要是饿了就去隔壁敲门, 管饱。

    这时候赵永一也已经把手续给办完了,和邓有为一块回来给大伙发房卡。

    因为是赛事官方承包住宿, 所以只是给车队的核心成员安排了房间,像郝宥凡这种以赞助商中途自己加进来的肯定不算在内。

    但这对他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凭借着自带的钞能力,郝宥凡直接在楼上开了间坐北朝南的豪华单间,然后经过一番交涉,他郑重地把房卡交到岑杰手中,完成了房间交换仪式。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上楼的时候,他被周棘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放完行李也就差不多到了饭点,一群人集中在楼下餐厅囫囵吃了点,然后都耐不住困意打道回府睡觉。

    不过也有例外。

    明黄色灯光填满了房间,整体布局看起来简洁舒适,墙中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晚间频道,而对面就是两张白色单人床。

    郝宥凡穿鞋踩着地,上半身躺在床上玩手机。

    趁这时候,骆其清把换洗衣服从行李箱里掏出来,准备先去洗澡。

    结果刚一走到床尾,郝宥凡突然诈尸:“咱们溜出去玩吧!”

    “去哪?”骆其清被吓一跳,衣服都差点掉地上,“这大晚上的。”

    上回这么晚出去,还是跟周棘他们一块去澳门清吧。

    不过当时是已经比完赛才放飞的,这会比赛还没开始呢。

    “你们比赛在周末吧?”

    郝宥凡好像已经猜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接着就在手机一顿操作,最后翻出日历软件给他看:“今天才周一,早着呢。”

    “”

    等骆其清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站在了楼道走廊上。郝宥凡关上门,跺着脚一路小跑过来:“走走走!”

    然而尽头的窗口没有关紧,此时有冷风灌进来,吹得骆其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等我一下。”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出去就被冻成傻逼,他果断选择回去换了件厚外套。

    半分钟两人重新集合,走向电梯口。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从一开始逐渐变化,没多久电梯就停在了他们这层。

    骆其清和郝宥凡也没多想,抬脚就准备直接进去,结果等门往两侧缓缓打开,才看见里面的周棘

    还有他手里拎着的宵夜。

    骆其清:“”

    郝宥凡:“”

    周棘:“”

    有时候倒也不必这么巧吧。

    骆其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种学生时代偷玩手机结果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不过周棘倒没说什么,迈出电梯,像是随口一问:“出去”

    骆其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后他又去看旁边的郝宥凡。

    结果就见这人正在偷摸着往骆其清背后挪。

    “”

    周棘没再说什么,目光在骆其清身上的外套停留一瞬,然后留下一句有事打电话就走了。

    见他身影消失在拐角,骆其清松了口气,然后催促着郝宥凡快进电梯。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电梯口传来门合上的声音。

    而此时的周棘靠在墙边,听见了关门声才又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他停在一间房门口,抬手摁响门铃。

    里面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应了门,只见唐明海从里面探出湿漉漉的脑袋:“拿上来没?”

    周棘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哥,你是我唯一的哥!”这回可是周棘请客,唐明海闻着香味两眼冒光,接过袋子三两下拆开,结果再抬头时就见周棘准备把门带上了。

    “诶等等!”

    他赶紧把人叫住:“清哥那份你给他带过去!你不是说他也要吃吗?”

    关门的手稍顿,周棘愣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不吃了,你们一块解决了吧。”-

    在坐车的时候,骆其清就注意到这里很多屋子外面都挂着灯条。果然到了晚上就纷纷亮起彩色小灯,看起来既特别又温馨。

    走在热闹街道上,穿过来往行人,看见玻璃壁橱里摆满了各种精致的手作物件。

    原本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结果突然在某个时刻让郝宥凡闻见了香味,然后他登时狗鼻子上线,带着骆其清一路搜索,最后总算是在一个小巷口前发现了有个摊子正在卖炸鱼。

    被炸至金黄色的烤鱼块装进白色盒子里,然后再撒上调料粉,香味四溢。

    骆其清感觉郝宥凡快把口水流地上了。

    然而这队伍排得实在是太过壮观,估计等吃上就得是后半夜的事情。

    于是他们去询问隔壁店员,知道这个小摊每天都会来营业后,才忍痛决定明天早点来排队。

    郝宥凡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白天出着太阳的时候其实这里还不算太冷,但一到晚上就温度骤降,特别是有风刮起来就更是感觉冷飕飕的。

    再往前走点是个杂货铺,郝宥凡兴冲冲问他:“咱们要不要来点小酒微醺一下?”

    想起之前的抓马经历,骆其清毫不犹豫就拒绝:“我不醺,要醺你自己醺。”

    喝不到酒不要紧,但这人为了安抚自己没吃到炸鱼的胃,最后还是进去买了杯可乐。

    郝宥凡喝到可乐就像是吃了回魂丹,整个人满血复活,而这时他看着骆其清,神情忽然变得犹豫:“其实我来吧还有一件事情。”

    “诶?”骆其清没想到这家伙有事居然能藏到现在才说,“啥事?”

    旁边的人又往嘴里灌了几口冰可乐,然后才支支吾吾继续道:“庄思菡回国了。”

    时隔几年没再听过这个名字,骆其清还是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学校协会那个”

    “嗯。”

    “你们还有联系?”

    “”

    骆其清自从离开F大之后,就把和它有关的信息基本也都删除得干干净净。

    而赛车协会的聊天群也早在那时候就退掉了。

    等等,骆其清想起来,这家伙之前是不是追过人家庄思菡来着。

    郝宥凡见他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就知道这人应该想起了什么,才又扭捏着把之前没告诉过他的事情给补充完整。

    他从大一开始喜欢庄思菡,从同学变朋友,从暗恋变明恋,最后他在庄思菡毕业前鼓起勇气表白,可还是被拒绝了。

    而庄思菡拒绝他的理由是因为自己要出国念书,未来还可能跟父母在国外定居。

    可是现在她回国了。

    “人家还单身吗?”骆其清问,“你可别去表演什么横刀夺爱。”

    郝宥凡抓了抓头发:“打听过了,单着呢。”

    听完这些后,骆其清忽然有点感慨。

    之前一直在宿舍里宣扬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人,最后也还是拿着粗麻绳哼哧哼哧地跑到了歪脖子树下。

    郝宥凡给他说着大学后面两年的事情,骆其清静静听着,偶尔再跟着附和两句。

    就这样边走边聊,两人最后竟是无意间走到了海边。

    迎着海风,郝宥凡捏着空罐子继续往前走。

    “你要干嘛!”骆其清赶紧扯他手臂,“冷静,好歹先回去见上人家庄思菡一面吧?”

    结果郝宥凡脚步一停,回头跟看二货似地瞅他:“我丢垃圾!”

    骆其清:“哦,哦哦。”

    吓死他了!

    目送郝宥凡把铝罐投进可回收垃圾箱,然后又走回来,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刚好旁边有一排躺椅,他们两个也走累了,就挑了两把干净的坐下。

    除了这有点冷,其他都很惬意,这样看月亮貌似还不错。

    “哎,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

    郝宥凡两只手放在后脑勺,看着天空突然说:“方子毕业后就和女朋友领证了,然后赖哥第一年没找着合适工作,回家当起了游戏主播,貌似还小火了一把。”

    “那都还挺好的啊”

    除了郝宥凡和周棘,骆其清和所有的大学同学都没了联系。

    现在再回想起之前在F大的种种,都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这时候,郝宥凡想起来:“所以你现在和周棘怎么样了?”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

    “就,就那样吧”

    但骆其清话是这么说,脑子里却是蓦然浮现出那天在走廊里两人拥抱的场景。?

    别想了喂!

    “你不对劲。”听着语气,郝宥凡立马就眯起眼睛审视他,几秒后,语气十分笃定:“骆其清,你在脸红。”

    “草,你属猫头鹰的啊?!”骆其清被盯得不自觉往后挪:“天这么黑你也能看得到”

    边说着,他还真就不信邪地摸了把自己的脸,发现确实有点烫。

    可能真脸红了。

    “你这不自己承认了。”郝宥凡得意地笑起来。

    “”

    发现自己被诈了,骆其清当即就跳起来揍他。

    直到郝宥凡捂着腰连连跟他求饶,骆其清才终于满意地收手躺回椅子上。

    “可是互相喜欢,实在是太难得了。”

    过了会,郝宥凡忽然又蹦出这么一句。

    被云层遮了大半的月亮高悬在空中,照在海面上映出粼粼波光,侧岸边有灯火闪烁,喧闹的人声和缤纷的彩灯交相辉映,无形之中展露出这个小镇的生生不息。

    海风裹挟着浪花,朝他们扑面吹来,轻轻掀动两人的衣角。

    而郝宥凡的话也随风远去,钻了进翻涌的海浪之中,跟着游鱼一块环遍海底。

    “要是真还惦念对方的话,就别错过了吧。”

    第56章 向阳而生

    到今天为止, 整个赛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

    这件事情是骆其清偶然间才意识到的,彼时他正捧着冰镇西瓜汁在P房里晃悠,然后一走出门口忽然觉得有些热。

    他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欧洲的夏季。

    已经六月份了。

    这也太快了点吧。

    总说时间会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感觉还没一块参加过几次比赛,就已经在这个团队待了有小半年时间。

    “清哥,过来搭把手!”身后忽然有人喊他。

    骆其清一回头,就看见唐明海和段誉两个人不知道在帮车队搬什么,但都已经憋红了脸,感觉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了。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果汁去帮忙。

    赛前准备依旧是在混乱中有序进行着。

    荷兰分站赛同样按照之前惯例,第一天是练习和排位,第二天开始正赛比拼。

    而以往这种时候, 骆其清不是拎着板凳在维修区看师傅们给赛车做调校,就是在休息室里跟唐明海他们一块共享零食。

    但这回来了个郝宥凡,所以活动就变成了跟这家伙满围场参观。

    郝宥凡之前没怎么来过比赛现场,更别提是在WTCR赛事的比赛现场, 所以这会逛起来倒也新奇。

    逛着逛着还差点因为宣传海报好看而冲动消费去买别的车队的精品周边套装。

    骆其清拼命拦住他:“凡子,你有这闲钱还不如拿去改一下咱们自家车队的周边吧!”

    他们那个巨显黑的黄色队服至今还挂在销售区!

    前三站的场销售量作为垫底的个位数, 赵永一居然还在反思因为是不是他们的宣传不到位。

    最后还差点把周棘临时拉去当模特拍海报, 吓得他那几天只敢待在酒店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显黑队服打动了他, 但郝宥凡总算是理智上线:“你说的有道理, 我不能给对手增加销量。”

    再往前走点,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前面有间P房前围聚着一堆人。

    郝宥凡脖子伸得老长想凑个热闹:“那是哪个车队啊?”

    结果骆其清抬头一看, 就见到北极星的冰蓝色队旗正在前方招摇地飘荡。

    “我们换道走吧。”

    这会要是撞见格林还怪尴尬的。

    而且那边人太多,万一那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听见, 那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个,又让骆其清联想起另一件事情。

    昨晚郝宥凡在海边说的几句话, 直接让他失眠到凌晨三点都没能睡着。

    【可是互相喜欢,实在是太难得了。】

    【要是真还惦念对方的话,就别错过了吧。】

    这人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因为一段感情居然直接进阶到情圣段位。

    就连讲话都变得有哲理不少。

    可这也就导致了他今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在看见周棘的时候都有点不太自然。

    到底怎么判断自己还喜不喜欢对方呢。

    骆其清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

    那些偶然出现的心跳加速、脸红发烫,要细想起来好像又什么也证明不了。

    这就是他苦恼的地方。

    骆其清不确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喜欢周棘,又或者只是没放下当年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愁死个人啊

    “你们比赛之前都喜欢买花来图吉利吗?”

    这时候郝宥凡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考,问出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骆其清不解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回:“没有啊。”

    除了颁奖的时候可能会准备花束,其他时候买花做什么?

    想图吉利还不如直接朝天气老爷拜一拜,求它别突然下暴雨。

    “那为什么每个房间都有花啊?”

    “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骆其清才往旁边几间P房看了眼。

    结果发现好像还真是。

    基本上每个队的P房门口的墙柱上都贴有一束花,玫瑰月季还有各种叫不上名的花层出不穷,还有些团队已经把它们拿了进去摆在了其他地方。

    就连他们自己车队的P房旁边也贴着一小束精巧的紫色康乃馨。

    “对哦,我差点忘了!”郝宥凡猛地一拍脑袋,咋呼道:“这里是荷兰啊!”

    荷兰人喜爱花卉,这里也被喻为着鲜花之国,官方大概也是为了迎合当地特色来做宣传,所以特意找了些季节花卉用作装饰。

    “你别说,还怪好看的。”

    但到这里骆其清也没太当回事,鲜花什么的看看就过了。

    直到他们经过一间P房门口。

    这间屋子的使用者应该是本地车队,因为里面东西很少,包括需要储备的车胎和零部件,给人感觉就像是今天要用什么才从其他地方拿过来。

    所以这就让桌上摆放的鲜花更加显眼。

    那是一束用玻璃纸包装的向日葵。

    在视线触及的瞬间,骆其清只觉得呼吸一滞。

    三枝向日葵搭配着尤加利叶,开得张扬明艳,仿若充斥着蓬勃生命力。

    估计还是今早才采摘的,因为现在它的花瓣色彩还依旧鲜艳亮丽,有着像太阳般夺目的明黄色。

    【永远向阳而生,听起来是不是很励志?】

    原来已经到了向日葵的季节。

    骆其清抿了下唇角,无数记忆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不断涌进脑海,让他忽然沉默下来。

    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的郝宥凡眼尖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撇过头跟着看过去,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喂你还好吧?”

    这人准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这回骆其清的缓冲时间似乎比之前短了点,几秒之后,就见他把目光挪开,淡淡说了句没事。

    只不过是再一次提醒了他。

    恋爱中本就不应该对对方有所隐瞒。

    如果他真打算和周棘复合,就必须先开诚布公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当然也包括了那件事。

    可难就难在

    他要怎么才敢说出口呢-

    有句老话怎么说,人没事别瞎想,有这工夫不如多吃两碗白米饭。

    可直到今天比赛结束,他们集体坐在饭桌前,眼看着唐明海和郝宥凡已经跟饿了三天似的嗖嗖吃到第二碗饭,骆其清还在托腮惦记刚才的事。

    主要是他到现在都还没底。

    怎么坦白先放到一边,他差点忘记了更重要的事情。

    周棘还会喜欢他吗。

    虽然从他们最近的相处状况来看,周棘对他的态度的确已经比去年年底刚见面那会好了很多。

    可万一人家现在只是想把自己当朋友呢。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想过复合呢!

    骆其清心里也清楚,现在的他和六年前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周棘会喜欢六年前的自己,不代表就会喜欢现在的自己啊。

    烦烦烦!

    他的视线虚焦在前方餐碟上,光顾着想问题,殊不知碗里的肉饼已经快被他戳成了筛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旁边忽然轻飘飘传来一句:

    “在想什么?”

    “烦”

    话一出口蓦然卡住。

    骆其清整个人也跟着卡了下壳,隔了几秒,他才像上了发条一样僵硬扭头。

    目光最先捕捉到那颗再熟悉不过的泪痣。

    接着。

    对上了周棘那双清浅的琥珀色瞳孔。

    草。

    骆其清懵了,他怎么记得这坐的是别人。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换到他旁边的???

    还没等他再开口,又见周棘稍稍敛眸,视线下移,直到停在了他碗里的筛肉饼上。

    “”

    “饭太烫了,戳个洞凉快点呵呵”骆其清胡乱解释一通后选择装死,转回去老老实实埋头扒饭。

    一碗饭很快见了底,他也没顾得上别的,忙不迭就找了个理由先回房间。

    本来就够混乱的了,再待在周棘旁边,骆其清只感觉脑子里所有东西都快变成一串乱码。

    所以他跑了。

    好像从大学那会就爱这样。

    每次只要遇到事情就下意识想逃。

    回到房间,骆其清顺手开了电视,然后整个人直接向后倒在大床上。

    柔软的床垫包裹上来,让他在体感上松弛了那么一点。

    在感情这方面,他是真的没有半点自信。

    之前是,现在也是。

    骆其清叹了口气,扯过被子盖在脸上,开始往外蹦出一些荒诞的念头。

    要是有台时光机就好了。

    让他穿越回到和周棘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时候,然后告诉当时的自己,安于现状就可以了,不要太自负,不要有其他念头。

    不然也不会出事。

    这时候门口有开门动静,估计是郝宥凡那家伙也吃完饭上来了。

    骆其清犯了懒症,连手都不想抬起来,索性隔着一层棉被直接跟他说话。

    “凡子,兄弟我真的要愁死了。”

    他每个字都拖着调子,整句话都有气无力:“怎么这么难搞啊——”

    可是等了会也没听见郝宥凡吭声。

    这家伙平时也经常耳背,骆其清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又把话懒洋洋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要烦死了——”

    “你快帮我出个主意啊!”

    也就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到床尾那块陷进去了一点。

    骆其清懂了,这家伙准是戴着耳机才没听见他说话。

    所以他也没多想,抬腿对这人屁股就是不轻不重的一脚。

    感觉那人应该有点猝不及防,身子朝旁边倒了一下才又直了回来。

    但还是没有给他回应。

    怎么还不理人!过分了啊!

    这下骆其清终于恼了,懒症也在瞬间被治好,然后一鼓作气探头出去。

    结果就看见郝宥凡就好好地站在床边,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表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感觉在憋笑,似乎又略带了点同情

    这是什么奇怪形容??

    “你干嘛不应我?”骆其清瞅他也没戴耳机,顿时更不爽地问。

    一秒、两秒。

    郝宥凡终于绷不住了,捂着肚子噗呲一声笑出来,嘴角压都压不住。?

    怎么一顿饭把人吃成了这样?

    骆其清满头雾水,扒着床沿又准备踹他,结果这回脚还没抽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一下。

    郝宥凡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骆其清再次傻住了。

    郝宥凡站着,那坐在床尾的是谁?

    他刚刚给了谁一脚?

    骆其清忽然有点不敢去猜。

    最后估计是大脑实在看不下去了,麻溜地骆其清呈上一个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的答案。

    “凡子我想起来我的签证好像要到期了等会就先回国一步了。”骆其清闭了闭眼。

    他在这可能有点呆不下去了。

    不过想了想骆其清还是鼓起勇气,稍微旁边偏了点头,想再挣扎一下,万一不是他呢。

    “你这一脚还挺狠。”周棘说。

    “”

    骆其清默默缩回了被窝。

    第57章 奋不顾身

    “骆其清。”周棘喊他。

    骆其清本人选择装死。

    虽然他感觉现在跟要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等了会, 周棘站起来,朝不远处的写字台走过去,然后反身靠着桌沿, 静静盯着床上鼓起来的那团。

    过了半天,才终于听见被子里弱弱传出声音:

    “我跟你屁股道歉,对不起”

    周棘:“”

    姿势固定累了,骆其清艰难地翻了个身。

    他还不敢从被窝里出来,不过认错态度倒是非常诚恳。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不如直接低头认错。

    大丈夫能屈能伸!

    郝宥凡撑着椅子都快笑抽了,结果一转头,余光就接收到了周棘投来的眼神。

    他笑容登时就收了回去,正色咳了几声, 然后就识相开溜:“你们聊哈,我出去打个电话。”

    房门一开一关,屋子里再次回归寂静。

    原以为周棘接下来会说点什么,哪知道过了好几分钟都没动静。

    人呢?

    骆其清微蹙起眉头, 悄悄把被子掀起一条缝,企图偷看周棘现在在干什么。

    奈何这样视线范围有限, 他打量半天没见着周棘的身影。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结果依然没有动静, 他开始有点怀疑周棘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安静的房间, 闷热的被窝, 出糗的经历。

    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 骆其清撑着床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然后和站在前面的周棘来了个四目相对。

    “”

    骆其清把被子扯到身上,忍不住问:“不是, 你在这为什么不说话?”

    “没人跟我说。”周棘实话实说。

    还挺有道理哦。

    这话让骆其清都不知道怎么接。

    “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他思忖片刻, “不然就回房间睡觉去”

    主要是这家伙再站在这里,骆其清脑海里面就总会不断循环播放刚刚的场景。

    结果这时候周棘气定神闲地提醒:“我现在是受害者。”

    骆其清:“”

    这事到底能不能过去了喂!

    他翻身下床,捞起桌上的矿泉水瓶,用喝水的时间来给自己想思考说辞。

    “那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进来又不说话。”骆其清拧好瓶盖,试图把责怪归咎到对方身上,来挽回自己已经稀碎的尊严,“你但凡吱一声,踹的不就,不是你了么?”

    理不直但气挺壮。

    周棘看这人一本正经,差点被气笑了:“那我要不跟你道个歉?”

    骆其清脸皮很厚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想起什么,试探问:“所以你来是找我?”

    不然怎么会跑来他房间,而且郝宥凡刚刚也不在这里。

    “队里准备发耐力赛的冠军奖金。”周棘总算是岔开话题说起正事,“老邓没看见你,就让我上来顺便跟你说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骆其清总觉得周棘特意加重了冠军两个字。

    听得他莫名感觉有点羞耻,磨蹭半天才说了个哦。

    这种东西发短信说就好了干嘛非得当面说。

    不过他最后没多问,而周棘也同样默契地没提在进门时,听见他说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话。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沉默了一小会。

    骆其清其实很想说点什么,但又碍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你”

    “那我回去了。”

    同时开口。

    他只好又把刚想好的开场白收回去,摸了摸鼻子:“嗯,拜拜。”

    然后目送他出去。

    紧接着郝宥凡跟交班似的从外面进来。

    哪知道刚一进门就对上骆其清笑里藏刀的视线。

    如果眼神能刀人的话,郝宥凡这会估计已经凉透了。

    “兄弟,真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趁骆其清杀人灭口之前,他赶紧先如实招供,“主要是我还没来得及喊你,你就先说话了。”

    “我总不能突然打断你吧!那样岂不是更可疑了么?”

    确实。

    比起一些意外事件,骆其清更不想让周棘发现自己在感情上的破绽。

    “下次再有这种事给我个信号吧。”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生无可恋地坐回沙发上,捂着脸:“刚差点就自爆了。”

    幸好他刚才没有指名道姓,不然就算女娲来了也补不回来。

    “好嘞!”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广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静音。

    注意到这件事之后骆其清就伸手去拿遥控器,把它又重新调回到正常音量。

    “所以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郝宥凡喝了口可乐,突然想到。

    “啊。”骆其清神色恍了那么一下,隔了会才回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本来刚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现在过了段小插曲后再提起来忽然就变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他。”

    郝宥凡双手环胸:“这不应该问你的内心吗?”

    “就是不确定啊!”

    他在感情方面经验丰富得堪比白纸,不然怎么会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骆其清是怕错认了真实想法,给自己和周棘都带来不必要的误会。

    这种事情马虎不得。

    所以还是要求助一下有经验的。

    郝宥凡冥思苦想了一会,忽然有了主意:“那如果一开始没有巧合呢?”

    “什么?”骆其清没听懂。

    “就是说,假设我爸投资的是其他车队。”郝宥凡给他解释,“那就没有阴差阳错的巧合,你也不会在车队里碰见周棘。”

    “你可能要再隔很久,或者永远都不会再和他产生交集。”

    “带着现在的记忆,你愿意接受这个改变吗?”

    “”

    这下骆其清不说话了。

    他到现在都还能清楚记得进车队那天晚上。

    当时的他确实有点懊恼,怎么没事先多了解一点车队信息,让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和周棘相遇。

    可如果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改变

    好像,是不太愿意。

    骆其清恍然发觉,自己似乎早就在不知不觉当中习惯了周棘在身边。

    训练,比赛,周末团建。

    周棘的身影遍布在他记忆中的各个角落。

    如果让这一切都推翻重来——

    仅仅是假设,有那么一瞬间却让骆其清感受到了真实的心慌。

    草。

    郝宥凡此时走到了窗边,遮光帘紧掩,他一左一右抓住边沿,然后用力朝两边甩开。

    景色展露在眼前。

    窗外是海天一色,落日已经快完全没入地平线,夜幕低垂,只徒留最后一丝余辉。而另一边则是拨云见月,即将要代替残阳成为天地间新的光明。

    可月亮其实一直都在天上。

    尽管它白天会被强烈的光线给遮掩住存在。

    但永远都在那里。

    骆其清心中不由一动。

    与此同时,郝宥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等太阳再次升起时,正赛也如期而至。

    在承阳车队的P房里,唐明海正翘着脚在那掰指头算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下个月的匈牙利,斯洛伐克、葡萄牙、接着是德国纽北,决赛在西班牙没错吧?我的天居然已经快过半了诶!”

    段誉在旁边哈欠连天:“对啊过得好快。”

    每一年都是这样悄无声息就过去了。

    他们也早就从一开始作为WTCR看台上的普通观众,到现在成为置身其中的一员。

    而在真正参与比赛之后,他们也就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个世界赛场的魅力。

    在WTCR的赛场上,没有一场比赛不精彩。

    所以身为资深赛车迷,骆其清基本每场比赛都看得很认真,就连在平常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抱着手机反复看比赛回放。

    但他今天却开了小差。

    原本到了赛场就会像打鸡血的人,结果在今天第一场正赛开始时,居然还窝在休息室里补觉。

    唐明海看了意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家伙居然会不看比赛跑来睡觉!

    郝宥凡倒是满脸淡定:“正常,通宵的应该都这样。”

    昨晚在他的“循循善诱”之下,感情小白骆其清估计被煽动,很突然地作了一个决定。

    等比赛结束就去向周棘表明心意。

    至于坦白,就等明确了周棘的态度之后再做打算。别到时候自己的思想工作都做完了,劈里啪啦一顿输出,最后人家来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可就因为这个决定,骆其清几乎整晚都没合过眼。

    所以现在沾把椅子都能睡着。

    “走吧走吧,让他睡觉。”

    骆其清是睡了,但其他的一切程序都还在照常进行。

    这一觉睡得异常安稳,甚至连梦都没做。

    以至于等他再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一看时间就发现第二场正赛都比了一半。

    “卧槽!”

    困意登时一扫而空,骆其清差点从躺椅上滚下来,忙不迭稳住身形朝外走:“现在什么情况了?”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他们一群人正围着屏幕,时不时发出哇的一声赞叹。

    他错过了什么?!

    “周棘和喻星潭争第三呢!”段誉听见他的声音后,回头跟他实时播报。

    骆其清立马挤进观赛团里。

    听郝宥凡前情回顾,是周棘在起步时被前排挡了线路,之后喻星潭在前排也飘了几次出现意外,所以两个人双双错失领奖台位置,都在拼命赶呢。

    不过现在看来,周棘似乎稍微占了点上风。

    他们都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大伙都是在紧张地看比赛,骆其清是在紧张地看时间。

    双眼紧盯着右上角时间闪动,一分一秒的倒计时看得他屏气凝神。

    快要结束了。

    此时骆其清已经再无暇顾及两人一来一回的竞速拉扯,只觉得心跳开始变快,等距离结束还有七八分钟的时候,他扭头小声跟郝宥凡说:

    “那我出去了啊。”

    郝宥凡点头,然后给他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目送着骆其清的背影消失在P房门口,郝宥凡欣慰地拧开可乐。

    然后露出一个纵览全局的微笑。

    “就看你俩谁更快一步了。”

    出了门,骆其清顺手从地上箱子里抽了瓶矿泉水出来,然后快步朝终点走过去。

    最后他停在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喘了口气,抬头去看中央大屏幕。

    还剩一圈。

    他下意识想喝口水压压惊,结果瓶盖刚一拧开才意识到这是要给周棘的。

    只好重新拧紧。

    时间每临近一秒,他的心也跟着加速。

    他回想起自己曾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就是六年前在纽克赛道上全油过维纳斯弯。

    但是等十分钟之后,这个经历就该更新了。

    之前他在网上刷到过这样一个帖子:

    说人在一生当中总会为了某个人而奋不顾身一次。

    而他这一次留给了周棘。

    三分钟后,张贴着北极星队标的赛车率先碾过终点线,而本场第二名也在将近十秒后顺利到达。

    而此时周棘和喻星潭的车即将绕过最后一个弯道,转进这最后的直道。

    要来了。

    骆其清发觉自己紧张的程度还在直线上升。

    他心情变得有些躁,来来回回走动也静不下来,呼吸变快了,手掌心也出了层薄汗。

    引擎声在逐渐接近。

    开头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是先说点其他的铺垫,还是直接开门见山?

    周棘会不会被他吓到?

    骆其清在想这些的同时,大屏幕上,周棘和喻星潭的车正并排齐驱准备抢占内线,而后方集团几辆车紧随其后缠斗在一块,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这种情况在赛场上其实很常见,可当骆其清看见之后,却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又说不上来。

    别瞎想了。

    骆其清拍了拍脸,很快安慰自己,一定是太紧张所以才出现了错觉。

    这会他要做的应该是赶紧想个开场白,别到时候一上去就卡壳了该有多尴尬。

    于是他又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终于把刚才那些奇怪念头压下去了点。

    万事俱备,骆其清把目光重新看向赛道。

    结果抬起头的一刹那。

    他忽然就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

    周棘后面那辆车居然想趁这种关头从外线进行反超!

    是疯了吗!!!

    本来因为要压喻星潭的赛车线,周棘就必须要朝外作出制动,如果这时候再有赛车从另一边插过来,就会彻底破坏掉他的过弯路线。

    那样会出事的!!!

    “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一声巨大的碰撞在骆其清耳边轰然炸开。

    如同大厦倾颓,惊起山林飞鸟。

    他惊恐的瞳孔里倒映出严重偏离赛道的黑色赛车,眼看着它冲向护栏,两者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接触。

    挡风玻璃在强大外力压迫下裂成蛛网,车前盖被水泥墙掀起,纤维板形状在瞬间扭曲变形。

    这一刻,全场观众鸦雀无声。

    “啪。”

    矿泉水瓶从骆其清手中脱落。

    重重砸到地上。

    第58章 催化药剂

    “请问骨科诊室在这栋楼吗?”

    “刚刚有没有一个被送过来的, 赛车手,男的,参加WTCR的。”

    “”

    郝宥凡和唐明海几个人到了医院后, 就一路用不太准确的口语搭配着肢体语言和这里的医护人员问路。

    他们轮番上阵交涉,轮番败阵,最后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打开了翻译软件。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前一秒他们还在那买定离手谁会拿第三,结果下一秒就看见周棘的车被撞了出去被。

    当时整个车队都傻眼了。

    赛场上出车祸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回连救护车都被派了出来。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当时赵永一和骆其清就在事发地附近,所以他们两个人就直接跟着救护车一块去了医院。

    紧接着邓有为也乘车过去了,剩下其他人只能焦虑地留在原地等消息,等赵永一发来医院地址后才打车姗姗前往。

    郝宥凡在车上快急疯了。

    老天爷, 可千万别让周棘出什么事啊。

    他要有事了骆其清该怎么办。

    本来不应该是你爱我我爱你的大团圆情节吗,怎么又横空冒出这种事情。

    保佑保佑保佑

    医院布局设计有些复杂,他们绕过了三栋楼,找错了两次地方后, 才终于来到了骨科诊区。

    此时的诊室门口已经有邓有为和骆其清在等结果。

    邓有为正抱着双臂来回踱步。

    而骆其清独自坐在长椅上,薄长袖衬得他整个人有些消瘦。

    他双手撑着座椅, 指节蜷起, 一言不发, 只是沉默地垂着头,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

    国外看病流程跟国内不同, 一般情况下需要先通过家庭医生的推荐才能到医院就诊, 好在这是WTCR赛事期间,官方事先就已经和医院签订应急协议, 才让整个流程走起来方便不少。

    “医生怎么说?”段誉小跑去邓有为身边,神情紧绷, 但还是试探地询问,“周棘没什么大事吧?”

    可说实话,他们在看见车被撞成那样后,虽然嘴上都说绝对会没事的,但实际上一个个心里都慌得一批。

    见他们都到了,邓有为神色比刚才稍缓和了点,停下不安的脚步,朝紧闭的诊室看了眼,然后才轻声叹气:“目前知道的是左腿有两处骨裂,其他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骨裂”段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这种也要看轻重程度,还是要等医生最后的诊断结果出来。

    但是,总比预想中要好那么一点。

    “刚才真吓死我了。”唐明海给自己顺着胸脯,重重舒了口气。

    “周棘第一时间就采取了缓冲措施,而且驾驶舱的特设的防护设施也救了他一命。”

    比起其他更为严重的情况,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才等他们刚松一口气,岑杰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这样的话,下一站比赛”

    虽说骨裂比骨折的恢复期稍短一些,如果严重程度再轻一些,不出一两个月应该也就会没事了。

    但即便是这样…WTCR第六站比赛就在这个月的月末。

    从时间上来说根本不切实际。

    周棘大概率要缺席了。

    “草!你不说我都忘记这事了…”

    “我的天呢…”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周棘的情况,只有郝宥凡凑到了骆其清跟前。

    苍天啊,他兄弟要碎掉了。

    从远看没什么异常,可近看就会发现骆其清脸色已经近乎惨白,他嘴唇抿得很紧,脸上却是完全相反的冷静。

    就像是根已经绷到极限,色彩尽褪的橡皮筋。

    “清儿啊你还好吗?”郝宥凡本想去拍他肩膀,但又怕这一拍真把人拍碎了,“违规的那个车手已经判罚了,成绩作废。”

    于是他当即把事故的处理结果告诉骆其清,希望让他能因此稍微好受一点。

    可这人仿佛已经给自己隔了层玻璃罩,听了后竟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半晌,骆其清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把手指插进发丝当中,无声地摇了摇头。

    整个走廊上只有他们车队的身影,赛会专门跟进事故的负责人来了又走,没多说什么,只让给他们先在这里等周棘的结果。

    可站在这压根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响,等待时间漫长无期。

    “怎么还没个信儿啊”

    直到唐明海坐不住准备上前敲门,医生才终于从里面出来。

    众人立刻就围上去,争先恐后地想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可这毕竟是国外的医院,没有翻译在场的情况下,白人医生即使刻意放慢了语速,对他们来说依然听得吃力。各种医学名词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就连基本交流没问题的邓有为也觉得还有些地方听不太清楚。

    唐明海挠了挠头,又准备打开那个翻译软件。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几乎快成为透明人的骆其清站了出来。

    他看着医生,说出了在众人到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而白人医生听着听着就逐渐扬起了眉头,似乎是对眼前这个人的表达和理解程度表示意外。

    接下来就是大伙站在旁边看骆其清偶尔点头,或是反问,总之看起来和医生沟通很是顺利。

    唐明海嘴巴长得老大,用胳膊肘戳了下段誉问他能不能听懂,然后就听段誉说他上一回学英语还是在大学备战四级。

    “”

    “那清哥他怎么这么牛逼?”

    “这回还真是多亏了小骆。”旁边的邓有为也忽地感叹,欣慰道,“你们来之前基本上都是他在和院方沟通,流程也是他带着办,我感觉赛会的处理效率都没他高。”

    “正常啊。”郝宥凡这会也站起来,一听在表扬骆其清,也跟着附和,“他毕竟在英国呆了六年。”

    “对哦!”唐明海挠了挠脸,心道自己居然差点给急忘了,人家在国外生活过经验肯定丰富。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可这是医院啊”

    有经验总不能是因为骆其清之前就经常往医院跑吧。

    但这时候邓有为他们又说到了其他话题,所以唐明海也就很快把这件事情给抛诸脑后。

    说完病情,白人医生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而骆其清就再负责把刚才的对话简洁明了复述给众人听。

    周棘除了左腿的两处骨裂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大碍,等打上石膏固定住伤口后,静养四到六周就差不多能痊愈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个大喘气。

    真是福大命大啊周棘。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吧!”唐明海脸上的阴霾转眼就一扫而空。

    其他人也跟着放松下来,话题迅速从周棘会不会有事转变成等会去哪里吃饭。

    唯独骆其清,看起来心情似乎只是从雨转阴。

    没人能读懂他此刻的内心。

    良久,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渐渐收紧拳头,直到指甲嵌进掌心,手臂跟着颤抖。

    又倏地松开手-

    “包扎好了。”

    又等了半个来小时,终于等到里面的小护士把门敞开,喊他们进去。

    这声音像是一个指挥号令,全部人登时起身,一块涌进了病房。骆其清夹在中间,只能仰着头才能看见里面情况。

    房间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比走廊更浓,除了在角落收拾工具的医护人员,就只有坐在病床上的周棘和站在他旁边的赵永一。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画面。

    见他们进来,赵永一很快掏出手机:“这里没什么问题了,我去跟组委会的人打个电话。”

    “你咋样了啊?”

    唐明海和段誉最先扒到病床前,刚开始还说了点关心的话,结果转眼就跟欣赏展品似围着打量他左腿上那一圈石膏。

    周棘:“你们两个离我腿远点。”

    结果这两个还没撵走,后头又有一大波游客袭来。

    他头一回觉得坐在病床上如此煎熬。

    可是这里面似乎少了个人。

    周棘不动声色地扭过看向门口,视线穿过人群,望见了站在后面的骆其清。

    而骆其清也刚好在看他。

    两人相顾无言,却好像有什么情绪已经顺着视线向两头传递。

    “诶,我采访你一下。”

    这时候唐明海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头一次比赛比进医院,请问你有什么感觉?”

    周棘幽怨地瞥了唐明海一眼,后者登时感觉到一股杀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事发当时,他其实没什么感觉。

    撞就撞了呗,玩赛车遇到这种事情太正常了,而且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

    只不过要是换作平常,他应该是可以及时发现然后避开事故的。

    可他今天分心了。

    从最后的冲刺圈开始,他满脑子就都是另一件事情。

    所以面对横生出来的意外。

    毫无防备地中招。

    那事情又要再往后拖一段时间了,周棘当时想,不过也没关系,说不定他这会还能搏个同情。

    然而。

    直到他被抬上担架,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现场的骆其清,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惊恐时,他终于产生了别的想法——

    完了。

    好像把人给吓到了。

    “你现在还疼不?”段誉接着唐明海问。

    “还行。”

    结果一问一答,眼看着其他人也即将发起轮流关心攻势。

    郝宥凡眼疾手快:“诶周棘你饿了吧,我们给你打饭去啊!”

    “邓教练你也饿了吧,走走走我们一块去吃点”

    “”

    最后凭借郝宥凡优秀的社牛社交本领,左揽右扯,成功把其他无关人员一个不落全部带离现场。

    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

    “诶清儿那就麻烦你先在这陪护陪人了啊,好好看着周棘!”

    走出门口,他还不忘再回头递给骆其清一个肯定的眼神。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把握了!

    骆其清:“”

    几秒后房门啪地一声被合上。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棘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病床上,除了被打上石膏的左腿之外,他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刚才其他人挤在前面,骆其清根本看不仔细。

    所以他现在才发现,周棘除了左腿之外,还有很多地方有擦伤。

    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怎么了?”

    等周棘调节好床头角度,让自己能背靠枕头,这时候骆其清已经走了过来。

    他拉开椅子,坐在边上。

    周棘感觉这家伙情绪还是不太对。

    “一个多月就好了,没多大事。”不等骆其清说什么,周棘就先主动开口告诉他。

    说完后还想顺手揉把他的头发,结果发现这距离好像有点够不到,只好又悄悄撑着床挪过去一点,好在这回终于碰到了。

    可骆其清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很沉重。

    周棘犯了愁,心想该不会是那医生有什么病情瞒着自己吧。

    过了片刻,他又试图开个玩笑让氛围不那么沉重:“你真这么担心我啊?”

    骆其清不吭声。

    “真没事儿的啊。”周棘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

    屋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好像散了点。

    “周棘。”

    骆其清喊他名字。

    周棘神情一怔。

    “你想知道什么。”骆其清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都告诉你。”

    他不想再瞒了。

    这六年里,他一直深陷在自责情绪当中,如同跌进了万丈深渊。

    所以他给自己裹上了坚硬的外壳,固执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再面对当年的事情,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依然无坚不摧。

    这几乎都要骗过自己。

    可直到今天看见周棘出事的那个瞬间,仿佛那日的第三视角重现。

    那外壳便迅速出现裂缝,直至完全破碎。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他知道周棘有很多事情想问他,关于分开的这六年。

    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如实告诉你。

    本以为在说出了这话之后,这里就即将变成他的审判堂。

    不曾想

    沉默了片刻之后,周棘突然扯过他的手,摊开,盯着掌心下方里很浅的一道伤痕,轻声问:

    “怎么受伤了?”

    可就是这句话,直接让他所有曾经伪装出来的坚强都在顷刻间决堤。

    情绪与意识剥离。

    骆其清揪着开始发疼的心脏,肩膀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眼前变得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这反应令周棘有些无措,可这时又见骆其清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和他说什么。

    “什么?”

    他茫然地把耳朵凑过去。

    而这回终于听清了骆其清已经染上细微哭腔的气音。

    他说:

    “我后悔了。”

    第59章 回忆重启.ed

    没谈恋爱之前, 骆其清每次在宿舍瞅见方博文抱着手机傻乐,都觉得这人已经被爱河淹成了二百五。

    结果现在轮到自己谈恋爱,他才发现这个症状原来会传染。

    现在只要手机一震, 就算他在百里之外,都能跟有雷达感应似的迅速位移回来。

    然后看见周棘的聊天头像上多出一颗红点,他嘴角就会自动翘起来。

    而且这个症状还在愈发加重。每次郝宥凡约他出来,见他盯着屏幕笑容洋溢,都会仰天长叹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我做梦都想不到…你居然比我先脱单!”

    彼时正值寒假,他们都已经回了家。

    “唉,但你们才刚在一起就要分别这么久。”

    确实,见面能给人带来的情绪价值是手机远远无法企及的。

    骆其清的确也有想过要不要去找他。

    可是他们才刚确认关系没多久,就这样贸然过去, 会不会显得他太性子太急?

    太过珍惜这段关系,以至于每个决定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哪知道还没隔多久。

    周棘先来找他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骆其清刚睡醒,迷糊地拿起手机,轻车熟路点开和周棘的聊天框, 然后就看见:

    【。:我到火车站了。】

    【。:你们家附近有没有什么酒店?】

    “咚——”

    他从床上摔了下去。

    再后来就是骆其清顶着一头鸡窝把摩托车飙到了火车站,在茫茫人海当中, 他一眼就看见了周棘。

    或许这就是独属于恋人之间的特殊能力。

    在这之后的一切都像梦境一样美好得不可思议。

    周棘没有入住酒店, 而是直接住进了骆其清家里。

    不过这纯粹是因为骆其清说他自己一个人住。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沉重。

    但骆其清还是如实告诉了周棘。

    “我那时候应该只有四五岁吧…反正也才刚记事。爸妈一块去国外谈生意,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飞机失事, 整个机组都没能幸免。”

    “我当时年龄太小, 法律规定必须要有监护人, 可我爸妈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那辈也不是出了国就是已经离世, 看了一圈才发现身边居然真没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我那会差点要被送去福利院。”

    “还是原来在我家工作的保姆看不下去, 就先暂时收留了我,很凑巧的是没多久后邢宇和他父母就也搬回了这座城市,我们两家关系很好,所以他们在知道这件事后就第一时间把我接了过去,我在他们家借住了将近一年半,和邢宇同吃同住,期间他们一直在托关系帮我找人,最后总算是联系到了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骆其清在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没什么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阐述其他人的经历。

    “出事之前我家和这个亲戚家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如果他们拒绝收养的话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要平白多养一个小孩其实也挺冤的。”

    “可是他们最后也没拒绝,而且对我也还不算太差,至少吃穿用度和同龄人差不了多少。可再怎么说他们还有另外两个亲生孩子需要抚养,所以我在那住了快十年,和他们也还是相敬如宾,甚至不如在邢宇家自在。”

    “最后好像是有当年事故受害者的家属不满意处理结果,这些年一直在打官司,终于打赢了,连带着我们这些受害者家属也都收到了一大笔赔偿金。我把住在亲戚家产生的所有花销全都还给了他们,然后高中就回来这里念,自己住,反正那会我基本生活也都能自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算是我的家。”

    而此时周棘就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述过去,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泛起细密的疼。

    他完全想象不到这个平时看起来乐观开朗的人,之前竟然会遭遇这么多变故。

    骆其清情绪起伏越小,周棘就越是心疼。

    他究竟把这些崩溃解构重组了多少次,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复述得如此轻巧。

    寄人篱下十几年,谁又能真正安慰他。

    但很快,周棘又产生了一丝庆幸。

    幸好,即使有这些事情的影响,骆其清也依旧顽强生长,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这时候骆其清刚好冲他弯了下眼睛,说自己暂时只能回忆起这么多。

    转瞬间,他就被周棘揽进了怀里。

    怀抱温暖而坚实,最重要的是里面充斥着周棘的气息。

    这让他莫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骆其清闭着双眼,感受着那人像哄小孩似的轻拍自己后背,然后在他耳边缓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事情都过去了。

    以后我陪着你,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就在几秒过后。

    周棘感觉到怀里的人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而在经过这段插曲后,就是令人新奇的同居。

    只不过骆其清一开始想的很单纯,只是为了让周棘省下酒店费用的同时更方便两人相处。

    哪知道现实和预想中还是存在了点差异。

    那间收拾出来的空房到最后还是空房,主卧倒是添了个枕头,而且周棘为表收留的恩情,还带领骆其清开拓了不曾接触过的全新领域。

    只可惜两个人仅共度了一周,紧接着又要分隔两地。

    春节临近,周棘总归还是要回去。

    “你除夕也自己在这里?”周棘想了想,又说:“要不然你去我家过年。”

    骆其清揉着打颤的腿,当即连说了三次不用谢谢。

    “我这几年都是去邢宇家过除夕。”

    邢宇的爸妈都已经快把他认成了干儿子,而且刚好邢宇又和他志趣相投,他们两个人凑在一块,能把赛车话题从天亮讨论到天黑。

    在那里也算是能让他稍微感受到一点家的氛围。

    除夕夜。

    骆其清准备卡着零点给周棘送祝福,哪知道才刚过十一点半,周棘就已经提前打了进来。他只好赶紧小跑到阳台上接通。

    “喂?”

    周棘声音很有磁性,像是天生就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在干什么?”

    “我跟邢宇在看比赛呢,主要是今年春晚除了小品之外感觉都没什么意思。”阳台的角落摆着一棵发财树,上面挂满了红色小灯笼,骆其清边揪着上面的穗子边跟他打电话:“就是前几天的德国站,我跟你说这绝对是我看过最精彩的一次首站”

    骆其清讲起比赛来滔滔不绝,直到听见对面一声轻笑,才猛地反应过来。

    “诶我一激动说多了,差点忘了今天是除夕”骆其清挠了挠头,赶紧把话题又扯回来,“那你呢?你在干什么?”

    “听你声音。”

    “”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这么不正经了。

    骆其清有点局促地捂住脸,然后意识到现在周棘也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才又安心地把手拿开:“你好好说话”

    在这之后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扯着家常,时钟终于像是加了点速,逐渐奔赴零点。

    很快,客厅电视里传来节目主持人倒计时声音。

    最后在窗外礼炮响起的同时,骆其清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对他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棘。”

    零点的钟声悠长,夜空璀璨,家家户户祝福声不息。

    所以那天。

    骆其清也坚信这将会是幸福快乐的一年-

    春节过后,各个高校陆续收假。

    那是骆其清平生第一次对返校这个词充满了渴望。

    因为这意味着他每天都能可以见到周棘。

    可是等他怀揣着各种纷繁激动的心情终于返校之后。

    却发觉现实变得有些骨感。

    周棘这个学期好像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平时除了上课,他不是要去学院开组会,就是要忙着准备各种竞赛材料,甚至连周末也不能闲下来,还要跟着导师去外面做调研。

    所以别说是去车队训练了,这家伙连一日三餐能不能按时吃都是个问题。

    也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的见面次数比起上学期骤减,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某天,骆其清和郝宥凡在食堂吃饭,突然就发出感慨:“果然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就不珍惜。”

    郝宥凡炫饭的嘴一停,表情有些迟疑:“那您?”

    其实骆其清也不懂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人家是在忙工作和学习,又不是移情别恋

    但还是烦啊!!

    不过,周棘还是会在每周两次的晚课结束后等他一块回宿舍,这点倒是从来没变过。

    晚上校园里灯光昏暗,摇曳的树影之下,随处是约会散步的情侣。

    而他们两个也并肩走在其中,心照不宣。

    周棘一只手正在给导师打字发消息,另一只手则是跟往常一样,轻轻勾起骆其清的手指。

    而骆其清有时候会故意挣脱开,等周棘的手再主动找过来,然后他就会故意让这人想碰又碰不到,可每次这样持续几个回合之后,他的手就会直接被整个攥住,然后十指相扣动弹不得。

    “”

    好吧,有时候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走到半路,骆其清忽然想到什么:“下个月就是WTCR宁波站,你想跟我一块去么?”

    其实邢宇已经喊了他好几次,但他每次都是说再等一下。

    他想先问问周棘。

    话音未落,周棘打字的手指好像在空中顿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可能不太行,那几天有个答辩。”

    骆其清才记起来那时候是各种比赛的验收季,周棘又被老师拉去做了一堆项目,到时候估计要忙得够呛。

    “好吧”

    如果骆其清脑袋上有耳朵,这会应该已经耷拉下来了。

    “现在饿了吗?”周棘很轻地晃了晃他的手,像是在哄他:“带你去吃夜宵。”

    然后骆其清就不忍心再和他计较。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骆其清觉得周棘似乎忙得有点过头了。

    就连那些准备走竞赛路线保研的人,似乎也没有这么忙碌。

    这样就显得周棘像是,故意,在忙一样。

    该不会是在找理由躲着他吧。

    不会吧。

    可骆其清连反驳都觉得没什么底气。

    郝宥凡说恋爱三个月是个坎,那他们这才差不多两个月呢就淡了?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会迅速在他脑子里扎根蔓延。

    到最后骆其清被这个猜测弄得有些心烦气躁。

    所以在某天晚上,他一个人来到了训练场。

    对他来说,飙车才是最有效的解压方法。

    骆其清身为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跟老板都混熟了。

    “那个小骆啊!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儿,你先自个练着,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要是有人找我就让他拨我电话!”见他来后,老板忙说。

    “没问题。”

    骆其清换上装备,挑了车库里最新的一辆车,然后就开始上场刷圈速。

    只有在看见屏幕上面,写有他名字的成绩一遍又一遍刷紫之后,他才会感觉到某种意义上的满足,从而产生出上扬情绪。

    中间累了,他就把车开进停车位,准备去吧台要瓶水。

    结果这时候就看见大厅里来了个陌生男人。

    他正背对着骆其清,站在中央记录练习数据的屏幕前观望。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那个男人稍微转过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居然还是一个外国人。

    骆其清只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他本来就脸盲,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本着老板刚才给他交代的话,他走过去,礼貌出声提醒:

    “老板这会有事出去了,你要是想找他的话,前台有写他电话号码,呃”

    等一下,他是不是应该说英语。

    这话用英语应该怎么翻译

    哪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外国男人闻声后却是笑了笑,片刻后,竟是直接用中文回他:

    “不,我是来找你的。”

    “啊?”

    这时候,角落的电视上正在播放WTCR伦敦分站赛的新闻报道。

    主持人端正地坐在桌前,露出职业微笑,咬字清晰地说:

    “据体育新闻记者采访,北极星车队传奇教练,威尔·布兰温即将在今年WTCR赛事结束之后辞职。”

    因为这是报道,所以很多现场镜头都已经经过了剪辑整理。

    所以接下来画面就转回到了当时采访的场景。

    而就在看清了那人长相之后,骆其清突然就原地呆滞住了。

    “今年WTCR结束之后,我将不再担任北极星车队教练一职。”

    与此同时,旁边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和电视机里的音色逐渐重合:

    “有没有兴趣,让我培养你?”

    第60章 玻璃碎片.ed

    “我?”

    骆其清受宠若惊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半天都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骆其清,对吧?”布兰温平和地笑着,眼尾褶皱加深, 和平时在网上看见的雷厉风行模样倒是有些不同。

    “我找的就是你。”

    赛车界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突然空降在这个小训练场,然后点名问自己有没有兴趣成为他的学生。

    整件事情串在一块,横竖怎么看都觉得荒谬。

    骆其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不然像布兰温这样几乎掌握了整个赛车界顶尖资源的大佬,又怎么可能会注意到他。

    没理由啊!

    而且居然还亲自来了一趟。

    要真说他得过什么荣誉骆其清绞尽脑汁,最后也只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在高校联赛上拿了个冠军。

    但总不能是因为这个吧,这比赛的含金量四舍五入等于零,职业车队看了都不一定认。

    太扯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布兰温似乎是看出了他脸上的困惑,很快又说:“你应该听说过, 维纳斯弯吧?”

    这跟维纳斯弯又有什么关系?

    骆其清还是不懂其中关联,但作为资深车迷,他倒是清楚一件事情——

    当年布兰温作为赛车手,后期实力已经强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只要是他要参与的比赛, 那基本上本场冠军位置就不再有悬念。

    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能载入赛车史册的光辉人物,在退役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也就是距离他拿下世界房车赛事大满贯的最后一场比赛时。

    他却在弯道上出了意外, 痛失冠军。

    而那个弯道伦敦纽克赛道上最著名的七号死亡弯——

    维纳斯弯。

    “它是我一生的遗憾。”布兰温说。

    “你们之前举办的大学生联赛所使用的赛车场, 它当初在筹建时聘请的就是英国的赛道设计师, 而设计意图是想打造国际经典赛道。或许你没注意到, 它的五号弯其实在某种程度上, 就是还原了维纳斯弯。”

    对这个弯道难以割舍的情怀,致使他即便已经退役, 也还是会去关注后来车手在这里的过弯情况。

    这么多年,他一直企图寻找一个合适的人, 他愿倾尽自己能力,来助力那个人完成自己未能实现的愿望。

    征服这个世界最难弯道。

    “而你,骆其清。”

    “是迄今为止,在这个赛段速度最快的赛车手。”

    话说到这,骆其清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布兰温之所以能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在这场比赛上拿了冠军,而是因为他上了这个赛道,在“维纳斯弯”上刷出了段速记录。

    “所以我找到了你的资料。”布兰温微微俯身,流露出诚恳的歉意,“抱歉,我今天到访有点唐突,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骆其清连连摇头,说完全不会介意。

    多少一流车队开重金想把布兰温挖过去都没能如愿,现在换成是布兰温主动来问他意见,他怎么可能会介意!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布兰温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你的驾驶风格,和我曾经很像。”

    那种与生俱来的灵性是遮掩不掉的。

    他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赛车。

    看过上万场比赛,见过无数位车手,包括最后成为北极星的教练,但也鲜少能发现这么有天赋的车手。

    这人一定前途无量。

    解释完缘由,布兰温又和骆其清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骆其清能跟自己回伦敦,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训练。

    “WTCR宁波赛要开始了,我希望在这站结束之后,你能跟我一起回英国,所有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骆其清手上。

    “我我回去商量一下。”

    “没问题。”

    送走了布兰温,骆其清都还觉得不太真实。

    但是再低头去看两人刚加上的联系方式。

    这些都是真的。

    天啊啊啊!!!

    其实骆其清当场就差点要答应了,以他对赛车的热爱,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完全不亚于天降头奖彩票。

    不过仅有的理智还是及时制止了这个行为,让他先想清楚再做决定。

    现在身子都还有点激动得发抖。

    骆其清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周棘,问问他的意见。

    当然正常来说周棘应该都不会反对。

    可是刚准备拨电话过去,他又停住了。

    就等明天晚课之后当面说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的晚课周棘请了假,再连着几天,他也没见到周棘。

    【。:参赛材料临时出了问题,我这个星期都会在实验室,不用等我 】

    于是发出去的消息也常常石沉大海。

    骆其清想,那就暂时先不说了,等这个星期结束。

    可直到下周一,周棘的忙碌状态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骆其清没忍住,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默认铃声循环到第二遍,终于被接通了。

    “喂?”

    “你找周学长吗?”

    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骆其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说对。

    “他在场上模拟答辩呢,”那头的确能听见麦克风的背景音,“待会结束了我再让他回给你啊!”

    “噢,好”

    但是

    骆其清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自己的确很喜欢周棘,可是这样总会让人觉得像像是自作多情。

    也许是原先的热情褪去了,就索然无味。于是他想了想,点开了和周棘的聊天框。

    里面基本都是他分享出去的日常,一日三餐,天空的云,路边的草,可收到的回复除了早晚安,其他的却很少。

    他抿了抿唇,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发送过去——

    【Qing:周棘,你太忙了 】

    忙到这个学期甚至都没好好和他吃过几顿饭。

    虽然他是第一次恋爱,可是道理他也懂。

    感情不经营是会变淡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有着属于自己的一身傲气,骆其清也不是没有性子,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选择敛起情绪,不想给周棘添麻烦。

    可是屡次三番也会让人意乱心烦。

    骆其清感觉现在头上像是顶着一片阴云,他目光有些凝滞地坐在长椅上发呆,任由流浪猫跳上来蹭他手臂,却也没有心思逗弄。

    去伦敦这件事情,似乎也不是非要和周棘商量。

    他自己就可以决定。

    在这之前的十九年里,也从来没有人左右过他的选择。

    要忙就忙吧,他也不是每天在门口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而且。

    就是去几个月而已。

    各种念头像是散落满地的玻璃碎片,难清理,还容易被划伤。

    于是在某一瞬间的冲动驱使下,骆其清心一横,给布兰温发了消息。

    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被感情牵绊,依然是原来那个无拘无束的骆其清。

    【Qing:我跟你去。】-

    和自己心态达成和解之后,骆其清感觉每天都变得轻松很多。

    上课、放学、然后跟郝宥凡一块去食堂吃饭,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然后在空余时间里,布兰温还帮他弄好了车队合同和训练证明,他整理好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和辅导员申请长假。

    这一趟要出去好几个月,类似于体育生外出集训比赛,难免会耽误学习,但骆其清一直以来的未来规划里都有赛车,所以这对他来说无伤大雅。

    他还对着日历算了一下,说不定还能赶在期末前回来。

    到那时候周棘应该也忙完了。

    事情差不多已经准备就绪,而布兰温这时候才想起来提醒他,出于各种因素的综合考量,他希望骆其清能把这次行程尽可能地对外保密。

    好在骆其清本来也不是高调的性格。

    除了学校里关系和他最铁的郝宥凡之外,他只把这件事告诉了邢宇。

    而周棘他之前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

    那既然现在布兰温都发话了,他就先不说了吧。

    “我操!!骆其清你真的出息了!!!”

    邢宇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骆其清故意骗他的,结果后来发现是真事之后,这家伙的激动劲都快溢出屏幕。

    为了看北极星车队的现场比赛,他可没少花机票和门票钱,家里还有一间房是专门用来摆北极星车队的联名。

    只可惜他没有开赛车的天赋,不然骆其清感觉他估计要为爱去给北极星投简历。

    “你一个人出去能行吗?不安全吧,如果那边允许的话,不如让我先去陪你吧,别逼哥们求你。”

    邢宇连环炮似的轰炸,明显能感知他比骆其清本人还要欣喜若狂。

    骆其清不忍拒绝,答应帮他问一下布兰温。

    而对于这种要求,布兰温答应得很爽快。

    最后邢宇毫不犹豫拍板决定到时候翘掉一周课,陪骆其清远赴伦敦,顺便还能让他近距离追个星。

    机票买好了。

    行李收拾好了。

    眼看着出发时间越来越近。

    而骆其清也终于在临行前给周棘发了消息,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说自己会有三个月不在学校。

    反正周棘也忙,自己在不在学校对他来说意义应该也不大。

    可也就是在这时候,失踪人口突然诈尸。

    【。:我明天晚上要出去一轮答辩,七点半你有空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

    周棘想说什么?

    可是看这个隐约带着一丝疏离的语气,让骆其清暗道大事不妙。

    该不会是想趁他离开前,来个什么一刀两断吧。

    天。

    他有点慌了。

    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令他有些迷茫无措。

    停在聊天界面静止了半天,他才终于回了一个好。

    十一点的飞机,他们定好八点钟出发机场。

    邢宇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他们学校门口,而骆其清也在这时候准备出门。

    这次远行时间长,所以行李也难免多一点,再加上这个时间的校车很难等,于是他就只能和郝宥凡两个人一块拖着东西从宿舍走到大门。

    他没忘记待会和周棘的约。

    虽然很害怕真是他想的那样,但不管怎么说也还是要面对。

    等先放好行李再折返回去找周棘,时间差不多可以刚好卡上。

    累死累活走到门口,和邢宇碰了头,然后就在这等司机开过来就可以。

    骆其清松了口气,这会终于能腾出手来看手机。

    结果一打开,就发现周棘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

    【。:我这边开始时间提前了,你能早十分钟来吗?】

    “卧槽!”

    这令骆其清始料未及,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转头就往学校里冲。

    “诶,你去哪?!”邢宇在后面喊他。

    之前都没什么感觉,骆其清只当是一次出行。

    可就在看见周棘消息的那一刻。

    离别的情绪忽然被放大,整颗心脏像是被用力攥住,疼得几乎让人不能呼吸。

    刚才那些紧张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不安的预感。

    就好像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骆其清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凭空出现这种念头,但他现在的确特别希望再见到周棘一面。

    哪怕就一眼。

    他一路穿过教学区,跑过鲤鱼池,然后拐进小道。

    只要是这时候走在校园里行人,应该都能注意到有一个飞速横穿校道的身影。

    骆其清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想着踩点赴约。

    远处钟塔上,锈迹斑斑的指针在某一刻忽然朝右偏移,然后不偏不倚指向七点三十分。

    风一吹,枯黄的树叶扑簌簌落下。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约定见面的那片银杏林。

    可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他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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