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们进圈套了」


    「理查德·梅休来到伦敦时,感觉就像在地狱。」


    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尼尔·盖曼写的这么一句话。


    原著《乌有乡》中主角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年轻,也是对伦敦初来乍到,只不过他来的时候雨雾蒙蒙,天气不佳,又舟车劳碌,还带着宿醉。面对新环境,他极度不适应。


    可现在,我觉得理查德比我开局境遇好太多了。


    我不是像在地狱,已经是在地狱里面。


    尤其对面的华生还是这样天使性格,让我觉得我评价他略显天真烂漫的话,都是在泯灭良心,伤害他的内心。


    “福尔摩斯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我该说还是要说的。


    “事实上——”


    我犹豫了片刻。


    再次说话前,我环视周围,确定夏洛克不在周围。我又说道:“华生先生,我并不是在私下非议他人的人。可我还是想说,你和福尔摩斯先生相处还没有超过半年以前,你都应该对他有所小心。”


    原著小说里面的夏洛克并没有让华生涉险过多的情况,但bbc推理剧大概是为了增强戏剧张力和紧张程度,华生其实在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一案,被夏洛克当成钓出凶手的饵。


    想想看华生在前期还是很危险的。


    我认为,我今天就会直接搬走。


    算是临走之前,其言也善,让他要小心一点会比较好。


    没等华生开口,多诺万警官不知道怎么出现了。


    她应该听到了我们的话,直接加入我们。不过,她对我的态度像是把我拉到她的同盟国了似的,充满认可。


    “没想到你还是很清醒的。”多诺万颔首,即便衣服上都染上了脏污,可她丝毫没有处理自己车内失火的狼狈与无措,对着华生说道,“你确实应该听你同伴的话,远离夏洛克。”


    我也没说要远离夏洛克……


    华生对这个女警的态度,脸上带着防备。


    毕竟是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华生印象太深。


    华生收起多余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这跟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对我似乎有着老师对学生的耐心,兄长对孩子的包容,但对女警态度冷静而严肃,并没有半点个人情绪,不让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他是个疯子。”


    女警这句话突然深入我心。


    我瞬间与她有了心灵上的共鸣。


    不过,她不要露出太多偏见的态度就更好了。


    华生似乎很容易受到他人情绪影响。而很显然的,多诺万警官说这句话时,轻蔑又厌恶的眼神让他感到了不愉快。


    华生冷静地朝我说了一句,“兰尼,我们得走了。”


    我看了女警一眼,在话音结束时,就跟上他的脚步。


    走过一个街区,远离警车的范围后,拄着拐杖,步履匆匆的华生才转过头对我严肃地说:“兰尼,你应该生气的。”


    我不太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我知道,他大概是认为我把夏洛克当做朋友,在听到朋友被人如此说坏话,哪怕不为他挺身而出,也该摆出应有的态度。


    我其实是在想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我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突然间不理解别人情绪的点。


    我清楚地知道,因为这件事和他无关,可他却会自我代入,自己生气了。


    “你在生气吗?”


    我好奇地问道。


    华生被我明确地问了之后,似乎跟着清醒似的。他在这里是没有理由生气的。


    “不。”


    华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否认道。


    他否认自己的情绪的同时,也在意味着他在思考了。


    然而,他接下来没说自己,而是说我。


    “兰尼,你太冷静了。听对方那样说,你不对她有什么情绪吗?”


    “因为我不关心她的想法吧。”


    我想了一下,措辞道。


    “我并不关心她的任何评价,也不认为她的评价会影响到我对福尔摩斯先生的看法。她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心理痛快,我并不需要有任何反馈去取悦她,支持她,或者与她争个对错。这种话题是无解的,争执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费时费力,还精神内耗。


    我只要听客观事实即可。


    华生颔首,似乎听进去了。


    为了不在这事上纠结,我开口问华生,夏洛克让我们做什么。


    “夏洛克认为,犯罪团伙之一肯定有来到现场打探情况,看警察探案进展,所以出来走一圈,看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半个小时后,再在罗切斯特街路口见。”


    “原来如此。”我非常同意地说道,“很有道理。”


    我们当时来的时候,路口有一个圆形的广场。那里很好认。


    此外,距离广场不到十米就是贯穿伦敦的泰晤士河。水面粼粼,水却深不见底,像是水底里还潜藏着巨大的黑影,又沉又重。


    我总感觉,人在它面前,就像与可怕又无情的水鬼对峙。


    这大概是因为我不会游泳的缘故,再加上我记得空难时,飞机沉入大西洋内,我本能地拒绝和水靠近——觉得又危险又恐怖。


    我们绕了一圈,毫无收获。


    接着按照约定,我们顺着河岸在走回圆形广场。


    我走在里侧。


    走外侧的华生则是时不时看向天空,又看向河流,极远处的伦敦之眼摩天轮露出一处小角,告诉我们现在正远离着主城区。


    也许快接近白天的尾声,伦敦天空不知不觉地被阴云笼罩,压过西垂的太阳光,似乎会在入夜时来一场短暂的雨。


    “其实这个天气的水很冷。”


    华生说得心不在焉。


    我们走了二十几分钟,路上平静无比,看不出和平常街头有什么不同。


    “是的。”


    毕竟是秋天嘛。


    说些题外话的华生似乎并没有恢复精神,他有些遗憾,“我们并没有任何收获。”


    事实上,这其实才是理想状况。


    因为很显然,我们是夏洛克投放在犯罪者中间的饵。当然夏洛克,也把自己当作诱饵的一部分。


    从已知的犯罪手法,以及他们实施犯罪后获得的收益(十几人微薄的福利金)可知,他们是一群不计未来的亡命之徒。


    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大胆冒进,攻击性极强。


    而团队中间又有精于阴损战术的罪犯。


    他们不敢正面对上警官,并不代表他们会害怕普通人。而我们三人中间,目前看起来最弱的便是拄着拐杖的华生。


    他被盯上的可能性最强。


    因此,我希望,我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可以减少华生遇难的风险。以后,华生就要自己走过被绑架、被偷袭、被下药、被放火烧、被水沉溺的日子了。


    加油!华生。


    “我认为,福尔摩斯先生也应该想得到这一点。我们只是在实践可能性。”我试图宽慰华生。


    我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在检查警务人员们可能遗漏的可疑份子而已。


    华生是个荣誉感很强的军人,有追求拿出成果的习惯。此刻,他并没有对自己拿不出成绩的表现释然。


    我正想开口继续开导他。


    这时,突然出现了一道大声疾呼,“小偷!快帮忙抓住小偷!”


    声音刚落下,我看到一个灵活矫健的身影从我们身边窜过去。她身形消瘦,含胸驼背,看起来比实际上更矮小。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只看到人冲撞过周围的路人,生生为自己开出一条逃跑的路。


    这个人身后,还有两个高大的青年追赶过来。他们喊得急,对上我们的眼睛后,朝着我们的方向说道:“那人抢了我女朋友的钱包!求求你们帮个忙。”


    华生对上两人殷切的目光,顿时正义感爆棚,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也跟着往小偷的方向追赶过去。拐杖声打在坚硬的石板路上,发出如同鼓点般紧密的声音,急促得跟它的主人此刻的心情一样。


    太危险了!


    我忍不住抿紧唇。


    我并不放心华生,很快跟上他的脚步。


    不得不说,他就算受身心症影响,肢体不便,但军人素质还是很强,跑动起来有些磕磕碰碰,却仍然健步如飞。


    那名套着兜帽的小偷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左拐右转之下,路越来越窄,周围人也越来越少,全是小巷深处。


    现在这种追赶的方式效率并不高。


    我立刻想到调整方案,想问两人,他们对这片地区熟悉吗?也许我们可以包抄小偷,结果我扭头时,发现两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竟然还落后我们半米的距离。


    且不说华生行动不便,我也是四肢不勤。


    身后追着要回钱包的两个青年又高又壮,四肢都是肌肉,明明表现得紧张,却比我们两个跑得还慢。


    一股刺骨的寒意陡然间从我的脚底往上直窜。


    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脏剧烈地紧缩了一瞬。


    与此同时,我意识到,我和华生进这三人的圈套了。


    下意识地,我先抓住了华生的手臂,用力地把他往我的方向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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