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庭院里银杏叶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雪琅打电话来抱怨她妈管得严,短时间内回不了国。


    “好好读你的博吧,别成天想着到处野。”雪年用指尖掸了下剧本,几片明黄的银杏叶从她膝头落下去,“二十五六的人了,稳重点。”


    那头的雪琅炸毛,“我的天呢,雪女士你现在和雪太后简直一模一样,你怎么也变这么无趣了,你才三十,不是五十啊!”


    雪年把手机拿起来看了眼,银行短信显示钱已经转了过去,“刚才不是还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现在就嫌我唠叨了?”


    “谁让钱已经到账了呢,”雪琅乐得没边儿,“姐我不跟你说了,我晚上有party呢,得换衣服了。”


    说完,“嘟”一声,电话挂断了。


    前前后后通话时间,总计两分钟。这没良心的,打电话就为了要钱来了。


    雪年失笑,收拾好心情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与银杏。


    酒店靠后的庭院中央有一棵巨大银杏树,树底下还有一对长椅,遇上天气晴朗又难得休息的日子非常适合坐这儿看剧本。


    自车祸之后生活节奏慢下来,这几年雪年就没这么连轴转过,几个月的高强度工作让她有点累,好在电影没多久就要杀青了,到时候她可以去北边滑滑雪,正赶上合适的季节。


    三十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比较尴尬的年纪,不再年轻,也算不上成熟。


    今早雪年翻看微博时发现很多年轻人的东西她都看不太懂,或者说,领悟不到其中乐趣,她尝试着去理解其中奥秘,却连第一道门槛都没能跨越——那一连串缩写字母她实在看不明白。


    以及片场工作人员背后议论的,金斯娇被买上去的热搜,与合作搭档炒起来的cp……


    她特地去问了孟沈,孟沈一通解释完后表现得十分诧异,“你这几年都干嘛去了,一点儿国内娱乐新闻都没听说过?”


    雪年头一回被堵得无法反驳。


    风过,头顶的银杏叶簌簌作响,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微博滤镜都很难看,她选择发原图。


    图片发出去不久电话响了,孟沈那边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干嘛,“你微博账号找回来了?”


    雪年抖了抖剧本上的银杏叶,“你怎么知道?”


    “上热搜了啊,”孟沈截了张图用微信发给她,“喏,蹿的速度跟火箭似的,都冲出文娱榜了。”


    雪年切到微博应用上去,一点开就卡着了,过了十几秒才刷新出页面,私信按键上显示9999+,评论转发直接把她的手机挤瘫痪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发微博了?”那边响起清脆的酒瓶撞击声,孟沈在喝酒,“受什么刺激了?”


    雪年退了微博,“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年轻真好。”


    “好个屁!”孟沈说话清新脱俗,“你忘了自己刚出道那会儿是怎么被导演指着鼻子骂的了?胖了半斤经纪人都能半夜杀去公寓把你冰箱缴了……你再看看金斯娇,年轻吧,出道五年了有什么水花吗?”


    “她今天才上过热搜。”


    孟沈不屑,“买来的热搜能是什么好东西。”


    雪年皱眉,“你和她有仇?”


    孟沈一默,“有你个头!”


    风大了,小道上的路灯接连亮起来,雪年拿着剧本起身回酒店房间,一路和孟沈闲聊。


    走到长廊时意外发现金斯娇在廊下坐着,手里拿着打印册正在练台词。


    这年头的新人演员台词功底大不如从前,甚至连科班生都操着一口令人尴尬的口音。第一次搭戏时雪年就发现金斯娇的台词不错,原来是在背后用功练过。


    “喂?人呢,干嘛呢,找小年轻去了?”孟沈隔着屏幕嚷嚷,雪年嫌她聒噪,扔话敷衍,“嗯,找小年轻去了。”


    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揣进兜,踱步过去,“练台词呢?”


    正梳理台词的金斯娇回头看见她神情凝了下,站起来问好:“雪老师。”


    长廊外的小路灯光线昏暗,金斯娇大概是有点紧张,起来后朝长椅右侧退了退,斜落的影子顿时被拉得纤长。


    雪年看向她手里的册子,练的是快口,内容节选的是《麦克白斯》的一段,上头拿笔标了许多红。


    “你做的笔记?”她问。


    金斯娇把打印册合上,声音低低的:“嗯。”


    雪年在长椅左侧坐下,金斯娇把椅子上的手机拿起来放进了兜里。


    雪年抬头温声问:“台词笔记,我能看看吗?”


    金斯娇愣了下。隔了几秒,她把手里打印册递过来。


    话真少啊,雪年在心里感叹。


    台词册子的封面只拿油性黑笔写了名字,“金斯娇”三个字,别的什么都没有。演员在片场看剧本时都会这么干,防止别人不小心拿错。


    里头内容倒很详实,就连呼吸发声、吐词速度都拿红笔标注了,短短一页密密麻麻。但这种学习方式……委婉点说,不太聪明。


    “你在大学上过台词课吗?”雪年边问边朝身侧看去,发现金斯娇还木头人似的在原地站着,连位置都没挪一下。


    雪年自省几秒,思索着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金斯娇摇头。


    “那你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


    金斯娇的语气很凉,像刚才在银杏树底下吹过的那阵秋风,明明没有多大的感情起伏,听起来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雪年已经被风吹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继续吹下去的想法,她可以把金斯娇的惜字如金归结于性格,但是要她忍受这种性格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如孟沈所言,金斯娇这人,不太讨喜。


    雪年看了眼手里的台词册,红红绿绿,杂乱无章,字也不太好看。又一个让人不喜欢的地方。


    金斯娇站在廊下,久久无声。


    漫长的安静后,雪年叹了口气。


    她把台词册放到一边,用手拍了拍长椅,温和地说:“别紧张,坐下吧,我和你聊聊台词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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