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明天一早的专访,助理阿芜收起平板,轻快地说:“早上苏姐来电话,说再过两天就能回来,机票已经订好了。”


    雪年挽起耳发,看着手机,“给她放了半个月的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您不知道,苏姐是个工作狂魔,以前在其它公司都见不着人,每天都在应酬。要不是为了婚礼,她一定跟组忙活……”


    难以想象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把工作当成性命来热爱,雪年反思:“我是不是挖错人了?”


    她是个工作一段时间就必须停下来休息的懒虫,要是经纪人工作这么努力,她这个做老板的貌似就找不到偷懒的机会了。


    “啊?”阿芜没听懂她的意思。


    雪年轻笑,“我开玩笑的。”


    她把屏幕上正在浏览的视频截了个图,在列表里找到金斯娇,发给对方,留言道:刘青老师的台词课,加油。


    后面还跟上了一个线条小狗打气的表情包,可爱又亲切。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复,片场开始动员,雪年把手机递给助理,正要进场,看见金斯娇从对面休息棚的拐角处出来,表情一如既往,冷而安静。


    对戏时,孟导亲自讲解动线和角度,雪年安静听着,等导演退场,她侧身微俯,靠近金斯娇,浅声问:“还在想上一场?”


    金斯娇猝不及防,应声抬头,却又快速垂下眼睫,低低地说是。


    “上一场演得很好,”雪年温和地安慰她,“情绪到位出了点小意外是正常的,孟导没喊咔说明她也认可,别担心。”


    她的语气足够温柔,但金斯娇听完不但没有放松,身子反而绷得更紧了。


    雪年感到手下的腰肢板得像竹,一寸一寸僵硬,隐约还有些颤抖,震得她手心发麻。


    怎么会紧张成到这种程度?


    雪年看了眼导演棚,孟沈已经到显示器后头,在吩咐场记清场,她小幅度地伸了下手,托住金斯娇的后腰帮她站稳,细心地问:“金老师,你还好吗?”


    金斯娇的反应很让人费解,她口中低低地说着没事,眼睫却抖得厉害。


    雪年比金斯娇高出不少,微俯的角度能看见她唇瓣紧紧抿着,脸庞失色,她的肤色原本就过于白皙,这样一凛,仿佛变成了雪捏的人。


    雪年忽地就领悟到了孟沈口中所说的“金斯娇很有特点”,是怎样一种贴切的描述。


    她把手收回去,没再触碰金斯娇,保持着与她半臂的距离,以再正常不过的语气,温和地说:“要是紧张可以靠着我,还有一两分钟,来得及。”


    随着她的话,金斯娇的呼吸似乎有一瞬间的滞涩,但很快她就眨了下眼睛,摆好了姿势,按照戏中主人公应有的表现,亲昵而暧昧地握上雪年的手腕。


    伴随着一声“action”,戏中人一触即燃。


    -


    离午夜还有半个小时,片场大灯熄灭。


    采访场地在隔壁市区,得连夜开车过去,收拾好后阿芜抱着大小一堆过来,雪年换完衣服帮她把东西提上车,意外地问:“这么多?”


    “是,合作方那边临时通知,说那边妆造师出了点意外,我们的团队已经赶过去了,我怕再有幺蛾子,自己备着点。”


    上了车,阿芜累得直喘气,核对好目的地和时间,她把安全带系上,对后视镜道:“雪老师,您在车上休息会儿吧,到了我叫您。”


    雪年只换了衣服,妆还没卸,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阿芜启动车子,车身一晃,雪年抬起头来,等车行平稳后关了手机,闲聊着问:“阿芜,你在圈内工作多久了?”


    阿芜一愣,一边开车一边答:“四年了,进圈一直干这行。”


    “接触过的艺人多么?”


    “还挺多的,”阿芜回想,“我从毕业就跟着苏姐,之前在华众那边做事,经常接触一二线艺人,偶尔也会遇上些不温不火的……您有什么想了解的?”


    雪年回想刚才在热搜上看见的那一栏词条,点了点头,“你听说过野浪吗?”


    “金老师的公司?”


    “嗯。”


    阿芜思索着:“去年苏姐离职那会儿和野浪的人打过交道,据说野浪内部矛盾挺严重的,从艺人到经纪人都在搞内斗,能叫得上名字的还好些,名气小点的艺人基本就是公司的垫脚石。野浪很喜欢把艺人拉出来炒作,不在乎真假,甚至很多旗下艺人的黑料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的,用过即焚。”


    见后头的雪年听得认真,阿芜把车速降下来,接着道:“您最开始说要接这部电影,苏姐还私下找导演跟编剧谈过。”


    “以您和孟导的交情,苏姐本来不该干涉拍摄的,但她怕您被野浪的人缠上,按野浪的德行,一旦抓着人吸血,甩都甩不掉。”


    窗外路灯飞逝,光影叠闪,雪年听到这儿弯了弯唇角,一派闲适,“现在你还这么觉得吗?”


    阿芜瞅了瞅镜子里的雪年,摸不准她在想什么,不敢乱评价,就犹豫着道:“金老师人看起来挺好的,不过野浪对她好像不是很上心,平时只有一个助理跟在她身边。”


    “这段时间金老师有部网剧在播,热度挺高的,但她还跟从前一样……”阿芜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法,“挺安静的。”


    换而言之,这部剧成绩再好,在她身上也没激起多少水花。


    电影和电视剧有壁,电视剧和网剧之间更横亘着一条鸿沟,如果不是孟沈亲自联系野浪,点名要金斯娇,这道门槛她花上一辈子可能也无法跨越。


    “雪老师,”阿芜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挺喜欢金老师的?”


    雪年又把手机拿起来了,金斯娇在播的那部网剧就挂在视频平台的开屏广告上,一点就进。


    她拉了下弹窗,选择只看配角,随意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您看起来对她比较上心,下了戏还亲自指导她台词……”


    进度条自动跳到中段,潮湿的阴天里,女配角在巷尾登场。


    雪年指尖顿了顿,没听见阿芜说了什么。


    屏幕里的金斯娇留着齐耳发,穿着黑灰的汗衫与短裤,蹲在旧瓦屋檐底下捣鼓小风扇。


    她的手脚长而纤细,背脊和双腿弯曲的弧度却又透着叫人难以忽视的力量感。南方狭窄的巷屋照不进光,背后的扇门里一片漆黑,一间小屋宛如吞吃人的大窟窿,而她和这团黑融入得太完美,简直像是从黑暗里脱生出来的一只漂亮异兽,病白而安静。


    雪年点开评论区,果然有很多带截图的评论,都在感慨这一幕导演有多会拍,镜头有多么漂亮,连女配的出场都这么精彩,不愧是爆剧,火果然有火的道理。


    “雪老师?”


    雪年回过神,“怎么?”


    阿芜张了张口,原打算把刚才的问题继续下去,但她听见了雪年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其中一道是金斯娇的,来自网剧里的台词。


    她把话咽下去,顺着道:“没事,您看吧,到了我叫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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