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的声音如溪水潺潺流入耳朵里，掐断了瑞茜接下来的话，猛的往后退了一大步，她没有立刻回答。
而面前的人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我想看瑞茜同学最推荐的那本漫画呢。”
她最推荐的漫画。
瑞茜有些怔然，“意思是我最喜欢的那本，你要看我喜欢的那本漫画吗？”
好看的漫画和自身最喜欢的漫画是不同的，虽然她一开始就夹杂着私心想要把最喜欢的漫画推荐给幸村，但现在——
当幸村说出想要看她最喜爱的漫画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不同的感觉从心脏缝隙里漏出来。
她就是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一种近乎眩晕症状涌上大脑，将思绪搅打的如同热年糕般覆于脸上，除了漫上心头的喜悦，剩下的全是不明的感受。
“我……”她缓慢且犹豫地将话语变得完整，“那你……看完会告诉我感受吗?”
其实瑞茜第一反应是“那你会喜欢上那本漫画吗”，可话到嘴边还是选择改口。
幸村浅浅地弯了眉眼，“当然，我很乐意。”
瑞茜垂眸盯着地面上属于她且不断在磨蹭的鞋尖，手指将垂落的发丝挽至耳后，露出发热的耳尖，“我知道了。”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幸村抓着手机晃了两下，“那么——”话语停顿了一下，将手机放在瑞茜手上，“画笔应该不需要了吧？”
“嗯……”瑞茜别着头应了一声，抓着手机的手背至身后，她本就不是想学画画，不过就是找个由头想要沟通。
“真可惜，本来还想给你推荐经常去的美术用品店呢。”
“！”她要冷静。瑞茜故作镇定地想，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前，清了清嗓子，“我还是很想尝试画画的。”
同时她也在庆幸学过表情管理。
“所以。”她拼命控制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你是要约我出去吗？”
她就知道没有人可能抵抗自己的魅力，虽然幸村嘴上不承认，但是行为还是很诚实的嘛。
依这种情况判断，肯定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说出夸赞她的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幸村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瑞茜同学，真奇怪呢。”
得到意想不到回复的瑞茜看向幸村。
俊雅的少年身披外衣，蓝紫色发丝松散垂落在耳侧，看起来很柔软。
不过这都是表象，幸村注视她的眼神里是毫无波动的平静，非常的……疏远。
仿佛早春突降雨掀起的雾，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其实那个微笑已经等同于回答。
换作其他人可能已经明白幸村的意思，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瑞茜。
瑞茜轻轻碰了碰幸村的脸颊，入手柔滑触感让她迅速抽回手，“刚刚差点以为我和你相隔很远。”
那个瞬间，她想:她讨厌这种微笑。
她伸出食指往自己脸上一推，“笑容要更有温度一点。”
好像也不是讨厌这种笑，更像是不想让幸村对她露出这种笑。
“瑞茜同学果然很奇怪呢。”幸村肩膀轻颤，低笑声顺着喉咙倾泻，他就这样注视着她，“你每次都能说出不一样的话。”
“?”瑞茜一头雾水，她明明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反倒是他自己，“比起奇怪还有没有其他的形容词，你知道的，我更想听到……”
“是吗。”幸村轻轻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把店家名字写给你吧，店主人很好会给你推荐用具的。”
瑞茜没有任何思考便做出回答，“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好像没说过吧？”
幸村挽起的袖子被缓缓拉下，紧贴着手腕，偶有动作才能看清若隐若现的骨节凹陷，相当随意地将窗户关紧。
尽管刚才突起的风也已经在美术室里“转”低温度，轻晃纸张后又无声地合起，时间好似静止一般。
瑞茜揉了揉耳朵，她没听错吧?
“可是你刚才不是约我出去吗？”
她明明听到的是——
“我说的是推荐店铺。”幸村面上泛起些许苦恼，“并没有提出邀约呢。”
这个人根本就是在用相当温和的语气说出拒绝的话……
瑞茜晃了晃头，“但是推荐店铺的话，你不应该带我去吗？”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告诉店名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店铺吧。
所以她认为他嘴上说的推荐其实是要带她前往店铺也是很合理的。
幸村脸上早已不是那副挂着笑容的模样，反而多了些许严肃，“瑞茜同学还是要加强国文方面的学习。”
瑞茜能感到幸村并没有生气，对方这副表情像是面对这种事情的经验颇丰，更像是辅导小孩子作业时候提起不容分说的气势。
她下意识放低声音，小声地为自己辩解，“这关国文什么事。”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相当热心的并且约好时间将她带到常去的店铺，然后手把手给她推荐美术用品。
这样的话，她甚至可以在相处过程中疯狂展现自己的魅力，顺利的让幸村说出:“你真可爱”的话语，而不是“你真奇怪”的话。
说到底，总是得到这种评价，她都快觉得自己其实很奇怪了。
明明她可是冠军，奖杯还被她带来日本，现在还摆放在房间里最显眼的地方。虽然是有关美貌方面的，但是这足以代表她一点也不奇怪。
干脆之间把奖杯带来交给幸村算了。
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瑞茜没忍住叹了一口气，她确实很奇怪，这种方法都能想出来。
她被对方拒绝好几次，可是又不总是被拒绝，在这种平衡之下，她甚至有些看开。
漫长的注视下，瑞茜张了张嘴，晦涩且断续道:“能不能……算了。”
她在幸村的瞳孔中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平静无波之中只有她茫然的慌乱。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我很抱歉。”
脱口而出的道歉是迷茫的，是她脱口而出却不清楚原因的，就和那陌生感觉一样无厘头。
为什么?
她在心里反复问自己。
在未知的问题里，她再次选择落荒而逃。
她想她需要时间来让自己想清楚。
她本来想想清楚之后再去见幸村，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课间休息时间，她会抓住杏奈的手，用想要透气作为理由把人强拉到走廊。
a班和c班之间有一个教室的距离，用透气作为理由并不能瞒过杏奈，毕竟没有人会特地走那么远来到c班附近透气。
瑞茜没否认但也没承认，只是选择在c班前门斜前方，透着缝隙往里面探寻着幸村的身影。
窗口处透着玻璃而带来的柔光落在幸村身上，手指捏着纸张，在缓慢呼吸间缓缓翻动，在同学靠近询问的时候会停下动作，帮助对方。
她每次都会这么看他很久，直到课间铃响起。
*
杏奈不理解瑞茜的作法，将手臂靠在窗栏上，只是面向景色，用相当随意的语气提出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偷偷看他?”
“说起来，你已经几天没有去找他了。”
瑞茜背靠着墙，胡乱应了一声，“嗯。”
她不止没有找他，就连努力拿到的联系方式都没有点开，仿佛一切都回到原点。
推荐给幸村的漫画一直装在纸袋里，但从来没有拿过来。
“你之前那副自信的模样呢？”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杏奈是完全没有预料到。
“我这不是在思考嘛。”瑞茜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天空，手不停在口袋里摸索。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杏奈猛然止住话语，一脸无语，“看来我是多想了。”
“啊?”瑞茜刚将糖纸撕开，将糖果送入口中，含糊不清道:“什么东西?”
她最近会莫名其妙的难过，所以就在口袋里备上糖果。
【难过就是要吃东西的】
这句话还是外婆告诉的方法，她一直记到现在，不得不说非常好用。
至少吃了糖之后，她没那么难受。
“没什么。”杏奈摁了下额角，“这可是在走廊，你怎么敢直接吃。”
“反正没有人会看见。”瑞茜摆摆手，“你要吃吗？”手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往旁边一递，“真田不在这，放心啦。”
“再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们出来的时候，真田还坐在座位上，怎么想也不可能在这。杏奈毫不犹豫地接过糖，成为了瑞茜的“共犯”。
这两人面向窗口，谁都没注意原来喧嚣的走廊变得安静，她们甚至还在聊着花圃里的花有些单一。
“杏奈你说，这花圃能不能种别的花?”
“可以去问问园艺部。”
“我想种玫瑰花。”
“太突兀了吧。”
“是要糖果吗？你吃完啦。”瑞茜突然发现一只摊开手出现在眼前，随即毫不犹豫翻找口袋，掏出两颗糖。
杏奈侧头疑惑道:“什么吃完?我根本没吃啊……”倒吸一口凉气，顺着那只摊开的手往上一看，分明是班导的手。
而掌心里还摆着一颗印着牛乳二字的糖果。
“班导……”
“什么班导啊。”瑞茜撕开糖纸，咬着糖果，慢慢侧过身。
在看到身穿西装的班导，瞬间将嘴巴闭紧，“啊哈，好巧啊老师。”
班导微笑道:“交出来！”手掌随着话语收紧又摊开，视线紧盯着瑞茜口袋，用眼神示意要主动点。
瑞茜乖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糖纸放到班导掌心，“就这些了。”
班导挑起眉，试图从那堆糖纸里搜寻未拆开的糖果，“吃了不少嘛。”
瑞茜小声反驳，“也没有。”
她也没带多少颗来学校。
“我上次怎么说的?瑞茜同学……”班导皮笑肉不笑地握紧糖纸，“你们俩给我放学后打扫教室。”
瑞茜和杏奈不敢反驳，不停点头接受来自班导的教育，一直到对方离开。
*
放学后，瑞茜和杏奈自觉留下，准备开始打扫教室。
“没有糖了。”瑞茜摸摸干瘪的口袋，将头靠在扫把木柄上叹气，“下次要注意点才行。”
她根本没想过课间休息时间里班导会出现这件事。
“你还要下次……”杏奈从口袋里取出糖果交到瑞茜手里，无奈道:“你还真是不知道害怕。”
瑞茜看着给出去的糖果重新回到自己手里，“你不吃吗？”
杏奈:“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吃零食。”
“谢谢！”瑞茜抱住杏奈，“我太喜欢你了。”
杏奈挣脱开瑞茜的怀抱，继续扫地，“打住。”
“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这几天都没去找幸村，怎么?是要放弃吗？”杏奈问她。
听到杏奈的话，瑞茜站在原地，“那倒没有，就是有些事没想清楚。”
是的，她没有想清楚。
她归结于从来没有经历过而无法准确表述这份感觉。
可幸村对于她的心里的定位很奇怪，她没办法把这个人区分到那一标识里。
在心里无数标牌里，幸村就像是突然出现在空白标牌下的人，没有形容也没法归位，不知道该置于何地。
但她明白幸村在心里处于个特别的位置，虽然不清楚这份特别到底具有什么含义。
“这种东西还需要思考吗？”杏奈依旧扫着地，对她来说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都不需要原因，无非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瑞茜抓紧扫把，声音极轻几乎混入“唰唰”的扫地声中，“幸村对于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话说的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突然教室的门被人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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