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和间歇性的暴雨过去之后,终于迎来了艳阳晴天,海面上一派风平浪静。
苏家村赖以生存的渔船为一艘两桅船,行船稳健,一路驶向目的地。
因已好些时日未曾出海,这次未去的太远,任务量却颇重,船上人手配备也尽是村中健壮的年轻男丁,以及经验丰富的老手。
君风由苏贵带着,先去船长面前过了眼,算打过招呼,之后便回到船员中。
“哟,这不是阿贵家捡来的公子哥儿么,怎么也上船来了?”
“听说得了那啥失忆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阿贵,那你们家岂不是叫那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难怪最近不见你出门,是不是又被你家媳妇儿骂的狗血淋头了?”
苏贵蹲在甲板上,瓮声瓮气的说:“别提了。”
众人哄笑起来。
“你把他带来船上做甚?人家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少爷,会干这些活么?”
“你让人家吃苦,到时万一恢复记忆,想了起来,小心一份好处都让你捞不到。”
苏贵仍旧瓮声瓮气的:“他自己要来的。”
众人哦了声,随即目光转向君风,好奇的打量一番。
君风抱拳,拱手道:“初来乍到,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他一身布衣,身型明显不同于常年劳作风吹雨淋的这些渔民们,修身如竹,大病元气未完全恢复,稍带病弱之气,皮肤白皙,站在那儿与周围环境人群颇有些格格不入。
然则他本人却安之若素,十分自若,神情平静温和,彬彬有礼。
“不过是些粗活,指教谈不上。”有人接话道,“别扯后腿别浑水摸鱼就行。”
男人们之间没那么多拐弯抹角,说话也没那么客气,苏家村很少来外人,他们对外人有几分好奇,却并不怎么关注,既没多大恶意也没多大善意,各人自扫门前雪,各凭实力与本事吃饭。
君风微微一笑,未多言。
众人调侃过苏贵几句后,便转了话题。
常年出海捕鱼的船总会有几个据点,熟知那一块的海貌,易捕获的鱼类以及大致的收获量。
船行大半日,很快,即将达到第一个据点。
“喂,船长让你先跟着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出现在君风身边,“我叫苏诚,忠诚的诚。”
君风颔首:“我叫君风。有劳你。”
“好说。”苏诚摆摆手,“这是我第一次带人,你可好好跟着学,别给我丢人。”
“定当尽力,”君风微笑道,“有劳小师父。”
苏诚身量高大,体型健壮,皮肤黝黑,浓眉大眼一脸憨厚,本十分不乐意来带新人,被这声小师父一叫,反倒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你我年纪差不多,当不起这声师父,你随村里人叫我阿诚吧。”
君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诚抱着臂膀站在君风旁边,目露好奇:“你真的得了那啥失忆症?”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接着问道:“这失忆症到底咋回事啊,就,啥都想不起来?脑子中是啥感觉,黑乎乎跟没点灯的房间一样,还是跟搅的稀烂的浆糊一般?”
这少年有着符合他年纪的旺盛的好奇心,君风不置可否,也未多做说明,只顺着他的话略做回应,反正他的形容也有点相似之处。
苏诚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想象不出来那感觉,神奇,人的脑袋真神奇。”
“不管怎样,既然你现在上船来,就好好做事,咱们船上可不养闲人。”苏诚煞有其事,学着他小时候刚开始出海时老船员对他的教导那样对君风吩咐道,“别给我丢脸。”
他上下瞧瞧君风,嘀咕道:“啧,看着便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可别拖累我。”
君风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事实证明,苏诚的担心纯属多余,君风不仅能做,还上手很快。
达到第一个据点后,渔船停下,原本睡觉或闲聊的船员们便纷纷起身,开始干活,定点,撒网,撒食,驱赶,观察,等待,收网,分门归类……
这些活计虽都以劳力为主,但看似简单的东西里实则也有它的学问,尤其多人合作时更需要一定的灵活性与默契性,后者需要时间培养,前者则全在于个人。
苏诚从小在海边长大,也能自驾小船去海里摸鱼,但专门的大渔船上的工作还是不一样的,他第一次做时也难免有些小心谨慎,手忙脚乱,生怕出错被责骂。其他同龄人也大多差不多。
更别提君风这种压根从未干过这这类事的公子般的人物。
苏诚本等着看他手忙脚乱,茫然无绪的样子,再好好逞逞师父的派头,然则事实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君风只在一旁略略观察片刻,便很快明白了他们的分工和操作方式,而后便开始搭手。毕竟是生手,起初做的生疏,却足够灵活灵便,最起码第一次参与却没有给任何人造成妨碍,甚至还切实帮到了忙。
苏诚这个所谓带他的人,几乎一个字都未说,他自己全都会了……这个师父似乎当的有点太容易了?
“你挺厉害啊。”
此处的收网在第二日上午结束,即将去往下一个地点,休息的间隙,苏诚朝君风说道。
“托你教的好。”君风说。
苏诚:“这话就虚伪了,我连一句话都没说呢。”
“教导并非只靠嘴上说,”君风道,“言传身教反而是一种最好的方式——正因你一丝不苟,示范做得好,我方能学得好。”
几句话将功劳分到了苏诚身上,化解了他小小的尴尬,苏诚虽不至于真厚颜接下这褒奖,但这样的话语听在耳中却很受用。
只不过第二日君风便已基本熟稔,虽比不上多年经验的老手们,却已像模像样,很像那么回事儿了。
众人原本以为他只是来玩的,根本不可能吃的了这种苦,也一时半会儿不太能适应和学会船上的捕鱼生活,没想到并没有。船就那么大,各人言行举止都在各人眼里,除苏诚之外,其他人短短时间内对君风的印象也都有所改观。
“大家都说你很厉害。”
“过奖。”君风淡淡道。
君风跟苏诚他们一样,干活时将裤脚与衣袖卷起,露出脚踝与手臂。船上都是男人,天气渐热,有人索性脱了上衣,半敞或光裸着胸膛,君风忙完后便将卷起的衣物缓缓放下,遮盖住皮肤。
他手臂上有道本已结痂的伤口稍稍裂开,渗出几缕浅淡血迹,他撕了条布条随意的裹缠住。
“第二个地方是不是那处?”
君风站在甲板栏杆前,微微眯眼,遥望远方,观察片刻后便伸手指向前方某小小的岛屿。
“咦,你怎么知道?”苏诚见他指的地方基本相差无几,不由诧异。
海上停船下网的地点并非随意选择,俱由船长与经验丰富的船员们来确定,有时候海域上还会与其他的船只们划出各自领域,互不侵犯。
这回要走的几个据点俱是之前定好,此趟按部就班的驶向目的地即可。
苏诚与其他人自然都清楚,但君风却是第一次,怎会知晓?
“我猜的。”君风道。
苏诚明显不信,抉择出最适宜定锚下网的点可不是人人都会,反正他最开始便是两眼一抹黑,如今跟船好几年也尚算不上完全学会。
君风缓缓放下卷起的衣袖,抚了抚袖口,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是根据第一处地点,结合天气,风向,水流流速,第一处的捕鱼量,鱼的种类,以及周边地貌等推断而出,倒碰巧猜对了。”
苏诚:……
“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会懂这些?”
君风略扬眉头:“我也不太清楚,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
苏诚重新上下打量君风:“你该不会家中本就是行船的吧。”他蓦然想到某种可能:“你莫不是白州什么大商船船主家的少东家吧。”
这个猜测很合理,作为少东家,自是矜贵,不必干普通船员水手的活儿,却耳濡目染或自小学习,具有这些行船,海捕的相关知识与本事。
船商之家吗?君风沉吟片刻,继而否定了这个猜测。
一个人的记忆即便缺失,但倘若长期做一件事,深度熟悉某件事,身体理应会残留本能的习惯与反应。
他自上船后,暗自观察与审量过,无论哪一方面,都非常陌生。
但渔船的构造,海上捕鱼的方式,流程,船员们的生活等这些东西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或者说仿佛有所了解一般。
这种了解限于比较浅显的层面却又非全然不知的境地,所以他能够较快适应。
从哪里得来这种了解的呢?
君风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既大概率来自富贵之家,自然从小上学读书。他意识里的这些了解或许便来自曾看过的书籍。
船舶与海上生活若非生活在海边,一般人不太会有兴趣去了解,他是出于个人爱好,还是纯粹的阅览涉猎广泛……
君风更倾向于后者,因他虽适应快速而良好,却也再无更多的兴趣与喜爱。
倒是苏诚口中的白州引起他的部分注意力。
这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地名。
已经得知那里有这个地带最大的码头,在君风与苏酥出事的时间段,那里正好也有商船于风暴中出事。
白州距离颇远,渔村的船一般很少前往。倘若个人出行,中间尚需要转乘。
君风只微微一想,继而回到放下的话题,给出自己的结论:“应是从前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
苏诚点点头:“那也是很厉害了。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他挠挠头,“你要是我们村里人,将来说不定能做船长。”
君风微微一笑:“是么?”
倒仿佛对做船长有那么点兴趣似的。
这一趟出行并不算太顺利,第一处的收获不多,之后众人马不停蹄赶往第二处第三处据点,更加努力的干活,然后结果仍旧不如人意,远远低于预期与目标。
收获太少,便意味着收入不行,所有人的工钱便要随之减少。
船长脸色凝重,众人脸色亦不太好看,气氛不如起航时轻松。
最后一日赶往最后一个据点时,便加大了饵料,扩大了捕捞范围。
渔网收回时果然十分沉重,众人不禁面露喜色。
然则还未及真正高兴,惊险下一刻突然而至。
渔网猛然间剧烈的颤动,搅起海面巨大的白色水花,水中似有庞然大物在翻滚。
有人眼尖,看出来了:“是大鱼!”
大鱼是对海中大体型鱼类的统称,这条大鱼为一条沙鱼,尚是幼年时期,全长约莫不过七尺多一点,虽不算庞大,却也躯干厚实粗壮,背鳍前缘长着粗大硬棘。
沙鱼肉质鲜美,尤其鱼翅与鱼唇柔嫩腴滑、蜡质清新,受许多人喜爱,其鱼皮还能制作多种东西,用途广泛。又因沙鱼难以捕获,估计价格相对昂贵。
沙鱼通常可遇不可求,能遇到实属幸运,但若不能成功捕获,也就白遇,且有时候可能幸运反而会变成不幸。
譬如现在,这条沙鱼“年轻力壮”,翻腾的格外厉害,一鱼硬是造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船身都被它翻起来的浪花激的动荡摇晃起来,船上众人手臂皆青筋爆起,使出浑身气力,拼命与那沙鱼搏力。
有人拿尖锐锋利的铁叉与刀剑朝沙鱼刺去,却因晃荡严重,很难击中,效果甚微,反而还容易刺到渔网。
“这样不行。继续下去只怕会鱼死网破!”有人叫道。
众人默了一瞬。
只因船上这张渔网已有些微破损,但因不太严重,便还未修补,谁知这趟却遇到了个大家伙。
渔网,铁叉等工具都是渔船上必备而珍惜的宝贵“武器”,损坏或丢于海中有去无回,俱是巨大的损失。
而现在倘若松网,或许尚能保住渔网等物,但这半日便就白忙活了。
众人面上俱被海水打湿,混杂着汗水,一时沉默,有人没忍住啐了口,骂了句脏话。
就在这时,一把铁叉忽然凌空掷出,在那海浪翻腾之间,准确无误的扎进沙鱼一只眼。
众人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另一只铁叉再次掷出,这次扎进沙鱼腹部最柔软之处。
沙鱼顿时更加剧烈的翻滚起来,水面上染出一片红色。
“给我剑!”
是君风的声音,刚刚的两只铁叉都由他掷出,众人猛然看向他,他全身亦被海水打湿,眉眼上笼着水,眼神却冷静沉着,正四下寻找合适的工具。
“快给他!”
有人立刻递出手上的铁剑,君风握剑在手,很自然的手腕反转,挽出剑花,掂量出它的分量和手感,接着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投出。
有人惊呼一声,只因看见利剑准确插入沙鱼尾上。
三处弱处均被伤,那沙鱼顿时元气大伤,一阵濒死的剧烈翻腾之后,水花减弱,海面渐渐平息下来,归于平静。
“快快快。”
众人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齐心协力,火速收网,只待渔网被捞上来,方齐齐松了口气。
当解开网,收拢整理网中的鱼类时,众人这才有时间细细察看。
此番用的是中等渔网,网孔不大亦不算小,但无论如何,即便经验再丰富,气力再大的老手,也无法保证能够准确无误的穿过网孔击中目标。
君风此人却做到了。
两把铁叉,一把铁剑,全都分毫不伤渔网的刺进目标身体,如今收网成功,鱼身上的铁叉与剑也俱收回,毫无损失。
“你可以啊!看不出来啊这位公子。”
众人看待君风的目光已完全迥然,虽叫着公子这种称呼,却是打趣和善意的口吻,谁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矜贵,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少年公子,居然有这般身手,仅凭那临危不乱又果敢利落的气度也足够令人侧目与钦佩。
“来来来,你歇会儿,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了。”
本来此番出行不太满意,如今得了这沙鱼,便立刻弥补了先前颓势,甚至可算收获丰盛了,众人面上皆喜形于色。
君风手臂上因为用力,伤口再度崩开,他微微有些气喘,便没有推辞,到一旁坐下歇息。
苏诚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再不敢以师父自居,颠颠跑去加入收网的后续工作。
有人扔给君风外用伤药,君风微笑道谢。
他的神情与初初上船时,面对众人打趣,不太客气时仍是一样,彬彬有礼,宠辱不惊,不甚在意。
他单手自己上好药,放下衣袖,眼眸微垂,刚刚掷剑的手手指缓缓摩挲,脑中回味着方才握剑在手那自然自如的感觉。
身体果然是有记忆的,有着本能的意识与反应。
他应习过武,大抵是家中有武师教导过,身手尚算不错。
君风略略扬眉,这也算此番出行意外的收获了。
渔船返航,直接驶向镇上。
回程速度快,中间不曾停留,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君风随众人走下渔船,进入小镇。
渔船所获主要售给镇上的鱼行,酒楼饭店,倘若还有剩的,便摆到集市上售出。
此次的沙鱼一到集市上便吸引了来往行人目光,纷纷围了过来。苏诚与几名年轻人将沙鱼架到一面铁架上,拿着把锋利的切刀,买家要哪块便切哪块。
君风看了片刻,便离开人群,略一打量,顺着集市的长街漫步走去。
这小镇并不算太大,却连接着附近大小十来个村庄,因而人烟颇为繁盛热闹,集市街道上各种摊位纵横,店铺林立。
君风信步走过半条街,看到什么,脚下一转,走向前方的岔路口。
那岔口处,是集市管制辖处,一间半大的独门房屋,门头挂着块木匾,上书海镇署几个字,木匾上上了灰,也不知多久未擦,显得字迹都有些模糊。
门口站着两名着皂隶衣饰的署内之人,正试图制止几个拉扯怒骂的百姓,口中吼道:“不要吵了!再吵通通抓起来!”
君风只注目片刻便移开目光,转而走向一旁的公示牌下。
公示牌是块大木板,上头横七竖八的贴了些纸张,君风目光从上头掠过,扬了扬眉。
旁边有一中年男子带着个小男孩正往上贴一张纸,纸上画着只小狗,旁求两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寻狗!
那中年男人看君风两眼,见他气度不凡不似本地人,便问道:“公子丢了什么东西?”
君风想了想,道:“想寻人。”
“哟,人丢啦?”中年男子道,“这海镇署管的都是附近四邻八乡的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想寻人,还得去县里或者白州……一般人不会丢到这种小地方,也不会有人寻到这里来……”
君风谢过中年男子,余光中瞥见苏贵的身影藏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便略略扬眉,转身循原路返回。
所有鱼类售卖完后天色已晚,夜间不宜航行,便待第二日方启程返航。
回去时不着急,速度不紧不慢的,直到晌午过后方回到小渔村。
船稳稳停下,船员们说笑着大步下船,海滩之上,不少村人远远过来迎接各自的家属,妻子跑向夫君,孩童奔向父亲,一时间欢声笑语,人声喧闹,充满人间烟火气息。
苏诚也敏捷跳下船,朝人群中跑去。
“哥!”
人群里有女子声音朝他喊道。
君风走在船员后头,不疾不徐的慢慢下船。
他是外地人,自然不会有家人来相迎。同伴倒是有一个,但她头伤未愈,又不喜海边气味,自是不会前来。
一晃便过去了好几日,不知她这几日过得如何。
听见女子那声“哥”,君风抬眸淡淡扫过一眼,见苏诚跑到那女子跟前,挠了挠头,不知说了什么,女子捶了他一拳,继而两人都笑了起来。君风未多看,垂了眼眸,继续迈步前行。
“阿兄!”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突兀的穿透人群喧嚣之声,清灵灵的传来。
君风蓦然抬首。
不远处,苏酥正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朝他挥手,生怕他未看见自己。
苏酥穿着身寻常布衣,人群之中却十分亮眼,一眼便能看见她。
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孔之上,少女眉眼弯弯,笑颜尤胜春光。
几个村人不小心挡住了苏酥,苏酥一时绕不过去,情急之下小蹦了一下,边蹦边再次大声喊道:“阿兄!这里!我在这里!我,苏酥在这里!”
君风这几日里其实并未太想起她,如今他记忆空白,未有什么情感眷恋,但眼下陡然见到苏酥,心情忽然很好,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他扬起手,朝她回应,接着加快步伐,大步的走向她。
苏酥身旁还有苏氏的那个小胖儿子福宝,正呼哧呼哧跑向苏贵。
他的那条小黄狗不知为何不跟着他,反而跟着苏酥,与苏酥一起,一人一狗,奔向君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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