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庸俗情歌 > 11、第 11 章
    雨势急,减淡高杆之上球形街灯的光芒,他走到她身旁,才发现她脚边蹲了条狗,体型不大,还有点地包天,棕色卷毛一缕一缕贴在身上。


    注意到身后来人,郑希文惊讶,“你没走?”


    小狗被淋得透湿,她也没好到哪去,雨伞被风吹得根本遮不住自己,额前碎发贴头皮,水迹顺着脸颊滑落。


    “堵车。”宋律齐言简意赅,向她倾斜伞沿,眼神示意她松开手里的那柄,伸手接过,“这什么?”


    郑希文空出手,掀开外套,怀里是只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黑白斑点的狗崽,“刚才它妈妈把它叼给我,好像有点失温。”


    按下伞柄按钮,她的伞嘭然收回,宋律齐四下张望,“找个有能躲雨避风的地儿?”


    “好,找个躲雨避风的地方。”郑希文起身。


    两人走向小区,在保安亭停下脚步,跟里面的大爷交流两句,借到保安亭。


    “哟,捡了只小狗啊,公园桥洞里那只?”


    “是那只,您认识吗?”郑希文两手握着小狗身子,拇指按在心脏位置,迅速按压。


    大爷在岗亭外值班,隔窗看进来,“认识,这一窝四只,小白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人抱走了,剩下三个,一只死在月初,一只死在昨天,这只看着也不行了。”


    狗妈妈垂着尾巴围着她转来转去,郑希文心里发紧。


    手里的小东西偶尔有细微喘息的动作,很快又浑身垂软,郑希文手里动作没停,四下张望,看到四方桌上的绿色热水壶。


    “叔,借您点热水还有那个洗脸盆行吗?”


    “随便用。”


    郑希文将手里的小狗递给宋律齐,“我去兑温水。”


    后者垂眸看她手里的小东西,又看她一眼,伸手。


    郑希文从包里取出矿泉水,与热水兑在一起,试了试温度,转身接过小狗,把它泡进去,继续心肺复苏,并不时用纸巾给它擦拭口鼻和背部。


    她一直弓腰,精神高度紧张,忽听身旁的人说了句什么。


    宋律齐:“觉得冷么?”


    郑希文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在发抖。


    她吞咽口水,“我紧张。没养过动物。”


    说罢低下头去,额前碎发遮住所有多余的话。


    宋律齐不好这时离开,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习惯性抄兜,发觉手掌略微黏湿,他垂眸看去,目光寡薄,蜷动手指。


    大约五分钟,小狗恢复血色,胸口出现正常呼吸的起伏。


    门卫大爷翻出打算扔掉的旧毛衣,送给小狗做窝,狗妈妈立即用身体围住幼崽。


    “也算是功德一件。”保安目光慈祥。


    郑希文松了口气,去门口甩掉手掌水迹,转身抽几张纸,“谢谢叔,今天太麻烦你了。”


    “客气啥。”保安憨厚一笑,“不过这个,你们房东不让养吧?”


    “我会把它送回去。”郑希文从包里拿出清洁湿巾,分给身旁的人,“而且,最后一只了,叫它呆在妈妈身边吧。”


    宋律齐看到递到自己身前的湿巾,接过,拆开包装,擦拭手掌。郑希文又从包里拿出第二瓶水,拧开瓶盖,提醒他伸手。


    两人相继用清水冲了手。


    保安大爷推门进来,见两人头发被打湿,热心地从角落工具箱里翻出吹风机。


    黑色吹风机,像十几年前乡下理发店里吹得人耳鸣的那种,机身的花体英文磨损,在工具箱里沾了些机油污渍,大爷羞赧,特意用卫生纸擦干净,才递给郑希文。


    郑希文放心外套,道谢,将被绝缘胶带缠满的插头插电,试了试,只有冷风热风两个档位,好在风力够足。


    墙壁空出悬挂方玻璃镜,角落用红色油漆写着劳动最光荣的字样,她面对镜子,在轰鸣的热风中拨弄头发。


    宋律齐将擦手的纸巾投进角落的垃圾桶,垃圾桶旁边是衣架,挂着几件深蓝色保安制服,只有一件女款苔绿色夹克外套搭在杆上,大半身布料被洇湿,颜色更深。


    老式吹风机运作起来堪比装修。


    他看向轰鸣的噪音声源。


    她上身剩一件v领修身白t,牛仔裤包裹的臀线丰窈,染过的栗棕色头发在指间疏浓飘动,被归拢到一侧,另只肩膀便露出洇湿的肩膀,手臂抬起,白色布料下细肩带与调节扣绷紧。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律齐想起郁程的话。


    他有那么点道德洁癖,自觉避开某些将放纵某些动物本能作谈资的活动,当然,只有丁点而已,君子这词与他无关。


    镜中人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咔哒一声,轰鸣声中止。


    郑希文转过身。


    “你要不要吹一下?”


    “不用。”


    “至少把头发吹干吧,不然会感冒。”


    手机似乎在嗡响,宋律齐淡淡收回视线,低头去找,笑着敷衍一句:“应该死不了。”


    托她的福,他看到来电时,电话已经被对面挂断。


    正要回拨,郑希文拎着吹风机过来,俯身插电,抬脚踩上什么,增高后抬手。


    宋律齐耳边炸开轰鸣,温度略高的热风随之而至。


    偏头看过去,只瞧见一只素白的手,指尖是干净的水粉色,挥动时带点甜糖味的薄荷木香,也许是因为它们刚刚在长发间穿梭。


    两人并不正面对镜子,他只能看到身后的人的侧影,她倒是不见外,踩上这里的高脚塑料凳,比他高出一头。


    郑希文一手握着吹风机,另只手悬空,低垂脑袋,刘海被大雨浇湿,湿漉漉贴着额头,眉眼垂顺,脸色发白,隐入阴影的深黑瞳仁更深邃,莫名透着点神秘狡黠。


    跟刚才抖若筛糠、说自己紧张的那个,判若两人。


    注意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郑希文偏头看他,“烫吗?”


    “......”


    “还是你想自己来?”


    “还要多久?”


    “马上。”


    沉默片刻,宋律齐低头回消息。


    大约一分钟,他的手机顶端弹出来电显示,郑希文看了眼发绿的玻璃窗格,外头水洼里涟漪渐小。


    出风口摇向他的肩膀扫了两下,咔哒,轰鸣声在他将手机放到耳边时停止。


    宋律齐转身去门外打电话。


    郑希文抽纸巾擦干塑料凳,丢掉空水瓶,去角落里查看小狗的状态。


    看起来还好。


    等了等,她撑手起身,走去门外,拾起放在门口的黑色长柄伞。


    宋律齐刚挂断电话。


    郑希文看着他,“上次你的那辆车......”


    “修好了,明天方田去提。”


    郑希文点头。


    本来应有误工费,但rr说他不要。


    “要走吗?耽误你太长时间了。”她将伞递过去,“现在风不大,应该撑得住。”


    宋律齐接过伞,“你不走?”


    “我要在这里躲一会儿。”


    他按下伞柄的椭圆形按钮,嘭声后,伞面撑开,听她问:“周六要不要一起吃饭?”


    “理由呢。”


    郑希文一愣,思考数秒,“上次那个醉酒男停车场闹事的事,想感谢你的帮忙。”


    “你真客气。”


    “你来吗?”


    “总觉得你在招我。”


    郑希文心底陡然一震。


    这感觉像是手里一直攥着什么东西,久到自己已经忘记,忽然被人扯走,掌心空荡,让人一时慌乱无措。


    “你觉得呢?”宋律齐举伞撑过头顶,半张脸隐在伞面阴影之下,只露冷冽的下颌轮廓,唇角勾了点笑意,透着点招摇的性感。


    郑希文重新攥紧手掌,把问题还给他,“你觉得呢?”


    她扬起下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阴沉的天气下,肌理白得反光,像月神阿尔忒弥斯的大理石雕像。


    宋律齐轻笑,一步跨过警卫亭前的水洼,“不巧,已经有安排了。”


    郑希文眼睫微颤,低头深吸一口气,闷声应了,“嗯。”


    他却转身,“你有空的话可以一起。”


    “来么?”


    -


    周二早晨,郑希文去乘坐班车的途中,看到路边等候的宋律齐。


    她犹豫着要不要假装没看到的片刻,对方鸣笛,只得转身走过去,上了车。


    临近园区,遇见在路边等候的褚芙,也上了车。


    这一整天,褚芙话不多,人也没什么精神,到公司后打杂一上午,下午便借口学校有事,请假离开了。


    下班后,郑希文顺便取了个包裹,景艳的电话就打过来,是她叫人捎来的。


    “给你拿了点猪肉脯。然后我这两天有空,又给你织了个杯套,粉白的,还带小花。”


    “谢谢妈妈。”郑希文抱箱子上楼,“我这两天正馋猪肉脯。上次你织的那个耳机套,我拿去公司,同事都问我哪里买的呢,我说我妈织的。”


    景艳害羞,又有些得意,“她们没有吧......要不要多织几个送她们?你那个朋友,小影,送不送?”


    郑希文换了只手听电话,从口袋摸出钥匙开门,“不行,只能我一个人拥有。”


    “好吧好吧,就你小气鬼。”景艳笑,“最近好好吃饭了吧?油和面够不够,要不要给你送点?”


    “不用,我自己去超市买就好了。”郑希文看向这段时间使用频率不高的厨房,想了想,走去冰箱前,拉开底层门,其中两个抽屉因为上次没有关好,结霜了。


    除了两个周前剩下的一盒切好的芹菜,空空荡荡。


    “现在作息也调整过来了吧。”景艳说。


    郑希文嗯嗯两声。


    “那就好。咱们小城市用不着那么多钱,不用那么拼命。你看你现在的生活多好,我和你爸爸要是走了,你有房子还有工作,能保证以后的生活,啊,乖。”


    郑希文关合身前的冰箱门,抽屉抵着,又弹了出来。


    “这段时间店里生意不错,我跟你爸挑了个小沙发,找了搬家公司给你运过去,你肯定喜欢。哎呀,你不知道,你三姨他们知道你在卫城买了房,有多羡慕我,说我命好。”


    郑希文低头,笑道:“得意吧,只有你闺女这么早就买了房。”


    “对呀对呀,而且这么近......”景艳高兴得语调升高。


    据说被爱是件幸运的事,郑希文相信自己的幸运。


    这份幸运削薄了她的自由意志,让她停泊在这座小城,接受安稳人生。


    她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打开电脑文档,光标闪烁几十下,键盘敲出几个字,又删除大半,她艰难地续写着这个已经无法说服自己的故事。


    时钟指针转向数字2。


    空气温和到了闷滞的程度。


    郑希文放下鼠标,走去窗台,窗外也无风雨也无晴。


    天空似被蓝色玻璃罐兜住的假物。


    她好像需要一把救生锤,为自己凿开裂隙。


    -


    杨兆北提前一周约了宋律齐周六去马场。


    周六这天上午,他一早到了酒店,却发现对方不在。


    上个月他约过一次别的场地,当时起了个大早,开车两小时抵达,到了那儿才知道人家维护场地,户外马场不开放。


    这帮人无论在外如何装腔作势彬彬有礼,朋友面前从来都是狗脾气,尤其是宋律齐,事后时常冷不丁噎他不靠谱,他受不了,赶紧约了新场地。


    杨兆北一通电话打过去,着急道:“你不会真这么记仇吧兄弟,一大早去哪了?”


    “接个人。”


    “接个人?谁?”


    -


    工作五天,终于熬到周末,郑希文周五晚上八点就睡下,睡到五点半,起来写东西。


    文档打开两个小时,写出的东西删了又改,进度倒退回昨夜。


    九点钟,她接到电话,电话那头问她起床没有。


    她手里捏着眉笔,眼睛盯通话界面,“起了。”


    “收拾一下,我在路上了,二十分钟到。”


    “好。”


    郑希文等了等,电话那头不言语,以为可以挂断,她清了清嗓子,听见他随口问:“不教我认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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