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颂睡醒时,阳光从帐篷西侧窗照进来,虽然明亮耀眼但是已经没有正午那么热烈。
柯桦不在帐篷里,那颂坐起来往河边望。
河边成排的杨树郁郁葱葱,枝叶沙沙摇动。鸭子和大白鹅成群结队在河面游来游去。柯桦坐在树荫下的摇椅里,大狗趴在他旁边。
彩霞一层层地重叠,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颜色。色彩投射到河面上,树叶上,以及树荫下的人的侧脸上。
那颂抻着懒腰走到河边。
柯桦拿食指顶高帽檐,眼睛从帽檐边缘看向他侧腰。
那颂还保持着撑懒腰的姿势,两只手臂高高向后举着。见柯桦瞅过来,他学柯桦的样子,掀开侧腰的衬衫下摆,“拍吗?”
柯桦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张。动作无比迅速,让人措手不及
那颂:“……”
这人的手机一直是待拍状态吗?他上前去抢柯桦手机。他敢肯定他刚才不止漏了腰,还漏了苦茶子的边。
柯桦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里,接着塞进裤兜,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手机塞进兜里后,他刻意把手机往裤兜里面赛了赛。
柯桦穿了一件宽松肥大的工装短裤,裤兜大的出奇。看手机塞进裤子里的形状以及走势位置,那颂判断手机搁在蛋上了。
“拿呀。”柯桦挑了挑眉毛。
那颂冷笑,长腿一迈,直接跨坐在摇椅上。一只手按住柯桦的肩,一只手伸进兜里掏手机。“操——”烫到似的,那颂赶紧抽出手。他猜的没错,果真在……
柯桦仰躺在椅子里,笑得椅子前摇后晃。那颂跟着前后晃,眼睛刀子一样刮一眼自己脏了的手,又刮一眼臭流氓。
“你同学、你朋友、你家人都他妈知道你这么变态吗?”
大概为了穿裤子的人凉快,工装裤的裤兜是网兜设计,手机揣在网兜里,虽然跟……那啥隔着一层网和一层布料,但是触感依旧十分清晰。
柯桦笑得停不下来,那颂气得要炸了,拿脏了的手在柯桦脸上来回擦。“个变态,那么喜欢,来闻闻……”
柯桦被微凉的手背和手指擦得脸颊发热,他偏头躲开,睁开眼,眼底漾着笑意。“用不用给你舔添?”
那颂一把揪住柯桦衣领。柯桦骤然离开椅背,鼻子差点撞到那颂下巴。
他垂眸睥睨眼前棱角分明的脸,“舔手就算了,要舔……”
说话间,那颂感觉后腰一紧,裤腰突然勒紧。他忙低头。
一根手指勾着腰带拉扯出一个拳头大的空儿。
“你他妈!”
“这里?”
那颂把人往椅子里一掼,手忙脚乱抢下腰带,腰带别进金属扣里的一截已经抽出来。这人是怎么坐到如此熟练的?!
那颂蹦到地上,踹了一脚躺椅。柯桦枕着胳膊眯眼盯着他。
那颂别好腰带,“说吧,解过多少条腰带?”
“三千多次有了。”柯桦说,“还满意吗?”
那颂咬牙切齿,抬脚想踹翻躺椅,抬了一半又放下,换成手。
帽檐磕在鼻梁上,一股酸意直冲泪腺。柯桦摘掉帽子,搓了搓发酸的眼睛。那颂跑回了八角天幕里,弯腰从冰桶里拿出一瓶果汁,拧开瓶盖,仰头就灌。淡黄色的果汁顺着耸起的下巴滑下,滑过喉结,流进衣领里。
柯桦侧目看着那边,手指在摇椅上轻轻敲着。
余光里,一道人影从通往民宿的小路上走过来,穿着连体工夫,手里端着什么。
柯桦从椅子上起来,把帽子倒扣在头上,按了按突突跳的太阳穴。
“哎——”
柯桦和那颂同时抬头看向来人。那颂看见人,眼神都变了。来的人好巧不巧正好是上次坑他那个工人。
柯桦余光瞥见那颂非常不爽地叉腰瞪着民宿的师傅。那样子,有血海深仇似的。
“有小伙伴啊?”师傅笑呵呵地问,“我说怎么要那么多烧烤。啤酒鸭好了,你这有卡式炉吧?”
柯桦快走两步,接过师傅手里的锅,他也不记得这位爱笑的师傅叫什么。“谢谢,打个电话我过去拿就行。”
“这会儿客人不多,正好有空,老板让给送过来。里面放了香菇和千张,放炉子上再煨一会儿就能吃了。”师傅把挂在手腕上的袋子放到桌上“手擀面,不够的话打电话。”抬眼看见桌子旁边的男生,夸张地往后仰了一下脑袋。“哎真帅啊!”
那颂的怒火被这句话给剿灭了,转头看向河那边。
柯桦把砂锅放到炉子上,打开火,转头也看了一眼那颂。那颂美得眼角、嘴角都翘着,刚刚仇深似海的样子大概是他眼瘸了。
“今天民宿满园了,采摘园人也不少。”师傅往四周扫视一圈,“没人往这边来吧?”
“没有。”柯桦说,“明早我把东西送过去,不用不过拿了。狗还得麻烦你们。”
“不麻烦,养鸡养鸭养狗,都一样。”师傅说着手搭在额头上往西边看,西边是他来的方向。西边有条丘留拐弯的红砖路,路通往民宿和采摘园,两旁是棠棣花。两个拿着相机的男人从民宿方向走过来,边走边拍棠棣花。
师傅收起笑脸,严肃地说:“我去看看,你玩你的。”
柯桦皱眉看着民宿的方向,眉眼间隐约浮现一层戾气。
那颂看了柯桦一会儿,他不知道柯桦为什么不高兴。憋了一会儿,才问:“为什么不让过来?”
“……不对外开放。”柯桦说。
“???”那颂偏头看柯桦,他指向河对岸的果园,“那边连个门都没有,谁都能进吧?”
柯桦斜睨他一眼。“并不是。只有你,有幸被大狗撵。”
“操!”那颂气笑了。
柯桦横他一眼。那颂挑眉问:“所以这边都是你的?”
柯桦没说话,眯眼瞧着那边。
大狗嗅到陌生人的气味,往民宿方向冲了几米,被柯桦呵斥,非常不情愿地停在半路,仰头朝那边狂叫。
拿着相机的两个男人浑然不觉害怕,大步朝这边来,而起举起相机到处乱拍。
“干什么的?这边是私人地盘不许擅闯!”师傅一边朝那两人挥胳膊一边大声喊,“回去!这边有狗,咬到可不负责!”
师傅喊声洪亮,惊动了杨树林里的鸟,群鸟呼啦啦飞起一片,河里的鸭子嘎嘎叫起来。大狗一看都叫了,也不差自己,于是扯着嗓子朝西边狂吠。
“不让进吗?我们就想拍点原生态照片,可以吗?”其中一个男人边往里走边大声问,他说着举起相机朝柯桦所在的方向拍了一张。
柯桦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那颂也跟着一偏头。他们都面朝西边,夕阳灿烂的余晖本就照得人睁不开眼,男人手里的相机也闪了一下。
柯桦大步迎了过去。
师傅张开两只胳膊把人往外推:“怎么听不懂呢!说了是私人地方,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赶紧出去!”
柯桦走到一半,师傅强横地把人推走了。远远地还能听见有人问:“对面果园能拍照吗?”
脾气一直很好的师傅几乎是嚷着说:“那也是私人的果园!你们怎么回事!再硬闯我报警了!”
“不是你们民宿和采摘园的地方吗?”
“我们民宿和采摘园只租了一半,剩下都是人家自己的地方,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声音越来越远,但是吵嚷声听得人心烦。
那颂走到柯桦身边,问:“什么人?”他猜柯桦大概知道,否则不会那么反感,有一瞬间他以为柯桦要冲过去揍人。
“开发商。”柯桦瞪着那边说。
直到吵闹声消失,枝叶沙沙声重新覆盖这片地方,那颂才从柯桦脸上收回目光。他的视线越过柯桦看向波光粼粼的河,看向对面硕果累累的果园,看向河上游的荷花田,看向刚漆过的火车头,看向火车后面不算大的山包,以及山包上大片大片的树林……
算上他路过的旧工厂区和养殖区,再加上他没看到的民宿和采摘园……这么大一片土地,而且靠近城市生态公园。
这片地方能保留至今,柯桦也好,柯桦家里的长辈也好大概都被搅扰的烦不胜烦。
不想卖,无非那么几个原因:一是价格谈不拢,二是这片地方存在本身比开发商估的价值更高——或许是为了打造这里的人,或许是想留下什么回忆。
果园不起眼的木桩门,风吹日晒下几近腐朽的火车外壳,一只傻乎乎的老狗,两个摇起来总是吱吱乱想的摇椅,明明不擅长钓鱼却总是摆出来的姿势……
果真是个木头。
啤酒鸭是那颂离家出走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道菜,当然,奶茶煎的牛排也不错,只比啤酒鸭逊那么一点点。
柯桦坐在折叠椅上,拆着鸭肉喂大狗,又煮了一锅鸡胸肉西蓝花狗饭倒在大狗的餐盘里。
那颂看见那一盘颜色鲜艳的狗饭,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过得还不如一条老狗。午饭三文鱼虾子面配鸡翅,晚饭鸡胸肉西蓝花饭配鸭腿。
“它是不是还得吃顿宵夜?”那颂酸了吧唧地问。
“吃宵夜吗?”柯桦勾勾狗耳朵。
大狗开心地表演了一个原地咬尾巴转圈。然后冲柯桦和那颂分别叫了一圈。
“他说吃。”
“你是狗吗?”那颂不服气问,“我也吃。”
“你是狗吗?”柯桦回头看他,见他拆了一盘鸭骨头,“啃得还挺干净,行吧,你俩一起吃宵夜。”
那颂那骨头扔柯桦,柯桦偏头躲开,骨头砸进了狗餐盘里。大狗不高兴地朝那颂叫了两声。
换做之前,不,换做一个小时前,那颂都不会跟一条狗客气,一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只朝大狗象呲了呲牙,毕竟是一只拥有私人领地的豪狗。
他朝大狗凶巴巴地呲牙。大狗歪头疑惑看他两秒秒,又给他表演了一个原地咬尾巴。
柯桦笑了一声。这是他一个小时里唯一的一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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