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阵雨仿佛某人的暴脾气,来的时候摧枯拉朽,去的时候也声势浩大。雨线越来越细,交织成一张网,兜着渐渐轻薄的雨云。太阳的光线穿透雨云,在城市上空洒下半边阳光。
不多时,一架彩虹桥出现在众人之上。
商业街的车棚里爆出欢呼声。柯桦之前就挤在一堆人的外围,如果不是远远看见那颂疯了一般往这边跑,他大概只会沾湿两只鞋底。
明明拿着伞,却像是反复掉进河里反复爬上来似的。那颂狼狈惊慌的样子让他觉得他们经历的不是同一场雨和惊雷。
雨小了,开始有人顶着细雨玩浪漫。
“回去?”柯桦问。
“不。”那颂说。
那颂眺望着远处一片很厚的雨云,柯桦偏头看他一眼,举着伞往西南门走,那颂很自然地走在伞的另一侧。
柯桦发现雨越小,那颂的情绪越低落。
“要不打个车去追?”他说。
那颂不明所以看着他,皱着眉,眼里浮现一片晦暗,仿佛雨带走了他的全世界。
“嗯?”
“雨。”柯桦扬起伞,指向刚走不远的雨云,“好像往生态园那边去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那颂抢过柯桦掏出来的手机,塞回自己兜里。“雷劈你脑子里了吧!”
“那到没有,不过有人脑子让雨稀释了,挺可怜……都傻了。”
那颂用手肘狠狠撞了柯桦一下,柯桦向侧面踉跄两步。伞突然离开头顶,细雨挠痒痒似的淋在脸上。那颂不等柯桦回来,赶紧跑向他。
柯桦突然举高伞,往前跑了几步。
那颂抱着脑袋愣了一秒,顿时火了。
“柯大树!滚回来!”
从雨檐里走出来的小情侣,看见熟悉的面孔。
男生纳闷地问身边的女朋友:“这哥们冒着被雷劈被树砸的危险就为了给寝室的兄弟送伞?”
女朋友:“社会主义兄弟情不行吗?”
男生:“这也太……”他顿了顿,“好他妈感人!我欠寝室的兄弟们一份社会主义兄弟爱!”
柯桦:“……”
那颂抢到伞,撑在自己头顶,直到走出西南门才停下回头看。商业街尽头的奶茶店,柯桦拎着奶茶大步走出来。走到他面前拿出一杯插上管递给他。
触手温热,那颂一愣。他很久没喝过热奶茶了,奶茶入口有股怪味道。
“什么味道?”
“红糖姜汁奶茶。”柯桦说,“店员推荐的。”
又是红糖又是姜汁。那颂险些吐出来。“傻逼么,人家以为你给女生买的!”
柯桦叼着吸管偏头看他,笑了一声:“驱寒不都喝这些吗?”
“大夏天,驱个屁的寒!驱鬼吧!”那颂咬着吸管猛吸了一口,咕咚咽下去,姜汁辣到嗓子呛的咳嗽起来。
柯桦侧身横着走,拿过那颂的奶茶喝了一口。味道的确很怪,不过并不难喝。
那颂伸手抢走他的奶茶,一口气吸得两侧腮帮全都鼓起才罢休。
穿过西南门石桥,直到停在斑马线一侧,那颂才恍然,他又要跟柯桦回家了。
不能去。
至少今天不能去。
刚才在雨檐下,气氛已经很诡异了,再独处一室的话……
红灯变绿灯,柯桦走过两条斑马线才发现那颂没跟上来,他回头看立在灯下的那颂。
对上柯桦疑惑的眼睛,那颂犹豫时,脚已经不争气迈了出去。
送到小区门口他就回来!
走到双向道的分界线时,走在前面的柯桦突然回头,指着路的尽头示意他看。
那颂转头。马路尽头,彩虹仅剩一个缥缈的轮廓,但是它正巧从路的这边跨越到了路的另一边,位于这条路上的所有车辆和穿越斑马线的行人都在它的笼罩之下。
那一刻,心脏莫名怦然而动。他们就站在彩虹之下。
绿灯闪烁。路面积水反射出脉搏一般跳动的绿色。
手腕被抓住,身体顺着牵引的力量向前移动。
柯桦抓着他,跑过了另外一半斑马线。
从斑马线拐上人行道,那颂低头吸着红糖姜汁奶茶。他像味觉失灵一样,狂吸不止。
穿过小区正门,那颂恍然回头确认,他是不是该回去了?
没听见脚步声的柯桦再次回头。
那颂:“……”
送到楼下必须回去!
都到楼下了,送到门口算了……
电梯打开,柯桦迈出去,那颂站在电梯里,一只手死死抓着电梯箱壁的扶手,一副“你休想把我拉出去”的样子。
柯桦站在回头瞅他,伸出手。
那颂鬼使神差松开箱壁扶手,把手递了过去。结果手指还没碰到柯桦的手,柯桦笑着收回手揣进裤兜。“没粘上,那是肚子疼?”
那颂:“……”
草拟……全家!
劳资瞎了眼喜欢……呸!
鬼他妈才喜欢傻逼!
他虽然没说话,但一双愤怒的双眼已经道出了千言万语。
柯桦忍着笑打开门,做出请进的手势:“怕什么,里面没怪物。”
那颂咬牙切齿瞪他一眼,进门前踢了柯桦一脚。双脚迈进门里,忽然灌了铅似的挪不动了。
柯桦坐在穿鞋凳上打开柜门拿出两双拖鞋,放了一双深色的到那颂脚边。
那颂不记得他有没有穿过这双男士拖鞋。他盯了一眼拖鞋,又看柯桦。
柯桦叹气:“我的。”
那颂又看柯桦脚边的拖鞋。
柯桦脱掉湿鞋穿上拖鞋。“我小舅的,他偶尔过来。”
那颂:“……我问了吗?”
柯桦仰头靠在墙上,笑的无奈:“我想说。可以脱鞋了吗少爷?”
“滚。”那颂一只脚踩着另一只鞋的后脚跟使劲。湿透的鞋和袜子吸在脚上,死活脱不掉。那颂踩不掉右脚,又去踩左脚。
他扫一眼靠在墙上的柯桦,“让开。”
自己坐着,让他站着,还看,看屁看!
他要脱鞋就要弯腰撅屁股,他可不想在柯桦面前弯腰,更不想在柯桦面前撅……
脚踝突然被攥住,那颂猛地一僵,身体僵硬失去平衡,后背咚地撞在玄关的墙上。
他后仰,攥着脚踝的手顺势把他的脚抬高。另一只手按住鞋子脚后跟的位置向下拉。
吸饱了水的鞋子摩擦袜子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怪里怪气的声音让那颂绷紧了小腿。他穿了一条及膝短裤,宽松的裤管抬起,洞口正对柯桦的脸。他伸手想扯贴在膝盖上的裤子,手还没碰到,柯桦先抬头在他膝盖上扫了一眼。
“看不见。”柯桦低头,把湿鞋扔到地上,又勾住袜口脱掉了湿袜子,白生生的脚丫被水泡久了,皮肤呈现出没有血色的瓷白色,白的灼人眼睛。柯桦抓着脚踝没松开,在脚背上轻轻弹了一下。“又不是没看过。”
那颂眼睛始终盯着柯桦的手指。脱鞋时因为用力手指骨上蹦起的青筋,勾住袜子口向下一点点脱掉时,朝上翻起的掌心,弹在脚背上的修长中指和食指。
一股酥麻从脚背闪电一般向上窜去。轰——火山爆发,滚烫的岩浆喷溅而出,所过之处一片熊熊烈火。
他猛地抽回脚。
柯桦叉着腿,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以一个潇洒又不失霸道的动作仰头看着惊慌失措的那颂。
那颂一只手已经握住门把手。浑身细胞都在嘶吼着让他快跑。
快跑——
跑!那颂——
快——
来不及了!
那颂看见自己抬起了另一只脚。
修长的手指自下而上,抓住鞋子两边,用力脱掉湿鞋。叽叽咕咕的声音再次响起,撞击两人的耳膜,在两面玄关墙和一面入户门之间不停回荡,撞来撞去,像迷雾森林里失去方向的野兽,像血管里沸腾奔涌的血,像即将冲破禁制的妖精。
耳朵里响起轰隆隆的鼓声,那颂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根修长的手指。
它们勾住袜子口,划过脚跟和小腿之间的皮肤,一根毛茸茸的线不停地搔过皮肤,痒像涟漪,不停地不停地向全身向四周扩散。他很想找棵树,抱住它,像发狂的动物一样,撞击它,磨蹭它……
谷欠望再一次先于理智,攫住了始作俑者的喉咙。
“你他妈……”那颂声音喑哑地失去了原音,“故意的。”他咬牙切齿地逼近眼前的坏蛋。
食指高高挑起湿袜子,白袜子在两张侧脸旁轻晃,啪叽掉在地上。
柯桦慢慢收拢五指,抓着微凉的脚掌。他的手肘慢慢离开膝盖,他直起身,将难堪暴露在那颂眼前。
那颂抓着柯桦脖子的手一抖,眼睛不听话地往下面扫去。“咕嘟——”
神经反射刺激让口腔疯狂分泌唾液——那是对想要入口的食物和想要品尝的东西的条件反射。
那颂管不住自己的谷欠望,也管不住自己的神经反射系统。它们通通都失去了掌控,都因为眼前这个坏蛋。他一路引他至此!他让他看将散未散的彩虹,他牵他的手,他脱他鞋袜!他就是故意的!!
可他呢?!
他与之前的每一次相遇、见面和分别,没有任何区别,即便有了难堪的反应,他依旧是那副冷静的酷哥模样。如若不是那双野兽一样,看见猎物或者饥饿到一定程度会发红的眼睛出卖了他,那颂根本找不到他一丝破绽。
他静静地等着他靠近,等着他走进他的捕猎范围。
那颂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要靠的多近,猎人才会出手。
他垂着眼,扫过微张的唇,扫过发出粗重鼻息的鼻梁,扫过他浓密的睫毛,最后看见那双席卷着飓风的红眼睛。
近了……更近了……
就在那颂的唇几乎碰倒柯桦时,他忽然后退。柯桦猛地起身,揽住他,按在墙上,整个人山呼海啸一般压下来。
那颂只来得及微启双唇,做出迎接的姿态。
唇上刺痛如电流一般窜过每一条熊熊燃烧的血管,他抓住柯桦的命脉,按住柯桦紧紧贴向自己。
他是他的树。
他要撞击他,他要与他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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