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GET 61
八.九点的庆灵山正是空气最清新的时候, 不少人早起跑步,穿梭在林间小道上,发出阵阵轻快的笑声和脚踏树枝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两个人僵持的过程中,正好占据着小道的正中央, 不免会引起许多人侧目而视。
陶青梧转着脑袋看了眼来往的行人, 急忙往旁侧挪了几步, 嗓音柔了下来,“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时暨愣愣地看着她,眼底闪过迷茫,好似站在眼前的人从未见过, 不然怎么看得如此认真和仔细。
这样的眼神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今日的穿着是否哪里有问题。
她不自觉地垂眼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淡蓝色亮片针织半袖, 深灰色百褶裙, 腰间还有花瓣蕾丝做点缀, 是傅庭肆一早搭着放在床头的,不算别扭啊。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确实不太礼貌, 时暨终于回魂, 慢悠悠地递出卡片时依旧深深地凝着她,“抱歉, 差点没认出来。”
他难免感慨, 眼前的人跟在学校时变化太大了, 妆面俏皮活泼,双颊淡粉, 中小卷的长发在晨光的照耀下分辨不出颜色, 似红又似棕,往常乖巧的连衣长裙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将身材完美凸显出来的小套装,很好地掩盖住了刚步入社会的青涩。
陶青梧霎时就明白了过来,这样的话她已听很多人说过,这会儿竟莫名其妙觉得局促起来,颊边浮出淡淡的红晕,僵硬着接回房卡,扯唇,“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沿着潺潺的流水缓步而行,等到达餐厅时宋方稚和秋音桐几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之前还不觉得,等迈入廊亭冷气袭来的那一刻,陶青梧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驻足在吧台,凭房卡领取到早餐自助券,刚侧过身宋方稚的手指就伸过来勾了下她的下巴,浅笑着打趣,“皮肤真好呀,看来倍受滋润。”
陶青梧弯着粉嘟嘟的唇,用同样的动作还了回去,“你也不赖呀。”
段琛脸皮薄,闻言埋着头蹭了蹭鼻头,一时之间有点融不进几个人奇妙的氛围,话题更是插不进去。
秋音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顿时觉得自己这次就不该来,双手环胸,瞠目道:“待会儿再找你细细盘问,这次别想混过去。”
往里走的时候,被云雾缭绕着的林海餐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一整块透亮的玻璃幕墙能够更好地瞭望到整座山庄的全貌,就连远处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
为了保证餐点的新鲜和口感,山庄餐厅只提供一个半小时的用餐时间,这会儿已接近尾声,巨大的旋转吧台上能吃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
陶青梧转了几圈开始后悔刚才就该听傅庭肆的话,在洋房餐厅用固定的餐食都比此时此刻拿着杯温热的豆浆强。
“你就只喝这个?”秋音桐手上端着餐盘,上面零零散散放了几个蒸饺,还有半块玉米棒,看着已经凉透了。
她点了点头,吸管扎入后猛吸了一口,口感醇厚又香甜,当下就决定明天早上一定要订五个闹钟来排队吃早餐。
两个人站着闲聊了会儿,终于等到宋方稚和段琛回来。
横穿过吧台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达室外餐厅,这会儿阳光正好,是用餐赏风景的最好时机。
纱幔掀开的那一刻,陶青梧听到一阵玻璃摔落地面的清脆声,所有人下意识朝那边投去好奇的目光。
相比其他人,陶青梧一行人就淡定了许多,对于所看到的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看清半蹲在地上拣拾碎玻璃的人后不禁侧头对视了一眼。
“这个不是”秋音桐欲言又止,实在难以想象偌大的京城竟会巧到碰见这么多的熟人。
宋方稚扫了眼不远处还在咄咄逼人为难服务生的主人公,不屑地哼笑了声,心里暗自感慨大小姐还真是到了哪儿都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视线从秋音桐掠到陶青梧的脸上,“黎棠欺负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陶青梧蹙了下眉,目睹着那收完碎渣玻璃的人因为委屈哭到颤抖的身形,心里莫名其妙闪过一丝不忍。
不知何时先她一步来到餐厅的时暨终是看不下去,从软椅上侧身弯腰去帮忙,嘴上连连安抚着。
黎棠见状更加怒不可遏,扯着尖利的嗓子示意时暨松手不许管,数落的话语铺天盖地全砸在那越哭越起劲的人身上。
秋音桐瞳孔骤缩,对于黎棠这幅倚强凌弱的姿态实在有些反感,在回头读懂陶青梧眼中的情绪后抬脚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呵出一声短促的笑,“大小姐是真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吗?你觉得自己这样很威风,其实落到其他人的眼里只能用‘泼妇’来形容。”
话毕,黎棠面上闪过诧异,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秋音桐,顺势就自然而然地移动视线到了陶青梧几人的身上,脚下顿时踉跄了几步,故作淡定讽了回来,“秋小姐怎么到了哪里都喜欢管闲事?温泉山庄是我家的私有产业,我替我爸爸教训几个不懂事的员工跟你有关系吗?”
秋音桐若有似无地扯出一抹笑,以往狐假虎威的本事在此刻同样运用得游刃有余,“怎么办?我听说没有我表哥的牵线,这里也开不下去。今天他刚好也在,不然我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短短几句话让本还怒火中烧的人瞬间偃旗息鼓,被憋得通红的一张脸尤为狰狞,在发觉对面的时暨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陶青梧看时,转而怨怼地丢了个眼神过去。
陶青梧无语地勾起半边唇角,对于如此不礼貌又带有敌意的眼神视若无睹,轻唤了声秋音桐的名字后忙不迭朝着靠露台摆放的那排餐桌走去。
清雅别致的餐厅顿时陷入死寂,原本看热闹的人四散而去。
陶青梧回头又看了眼已经抹干眼泪噤声的服务生,那人擦拭了下溅在鞋面上的污渍,而后端着托盘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室外就餐的地板用老榆木铺就而成,靠角落的一小部分用竹帘隔开,周围铺了层厚厚的软绒地毯,坐下去可以近距离的沉浸在心旷神怡的美景之中。
等着那波聊完天开始缓步离开的人消失在视野后,陶青梧拿着剩了半杯的豆浆朝那边挪了过去,刚盘腿坐下,余光里一抹高大的身影压来,落座在她的身侧。
凭着之前短暂嗅到过的淡香,她很轻易就分辨出来一旁的人是谁。
默了短瞬,清润的男嗓自耳边响起,“黎棠性格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陶青梧顿时失声,右手捏着吸管搅动了下杯中的豆浆,良久才叱了声,“你还真是宠她。”
时暨反应快,几乎下一秒就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漆黑澄亮的眸子暗了几分,“抱歉,这几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清凉舒适的微风裹挟着淡淡草木香吹拂在脸上,让陶青梧接下来吐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冷意。她酝酿了会儿,顺手搁下了纸杯,“你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些?黎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她曲解事实,恶意侮辱诽谤我,带领其他人欺负我。我虽然无力反抗,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记恨她,所以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原谅她。”
她的语气和神态都很郑重,时暨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多可笑。
四年间,他虽没置之不理,但也称得上是毫无作为。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静到连此时此刻最充足的氧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陶青梧情不自禁敛眸,指尖蜷起的那一刻耷在半空中的右腿随性地晃了下,全然没注意到从外边草坪悄然靠近的人。
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触了下耳尖,她倏地撩开眼皮,居高临下迎着驻足在她腿前的人的视线,眼底溢满欣喜,“你开完会啦?”
傅庭肆展开手上拿着的冰丝针织衫,披在她肩头时手背恰好抚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鼻间没好气地溢出一声笑,“不冷吗?这外衫我给你放在了床头,没看见?”
陶青梧心虚地弯了下唇,温吞开口,“你挑的这件不好看。”
“不好看不也都是你自己带的。”傅庭肆这才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时暨,未多理会而是瞥了眼不远处正吃到兴头上的秋音桐几个人。
他收回视线,指腹慢慢蹭过陶青梧的唇角,“只喝豆浆能饱吗?”
“来得晚,没多少吃的了。”她说了句。
“那要不要回去?我让房屋管家重新送餐过来。”
“要。”她伸直手臂,示意面前的人抱她下去。
傅庭肆嘴角的笑意更深,双手掐在她的腰侧带离了软绒地毯,而后小心翼翼地放下,还很轻柔地帮她整理了乱掉的头发。
陶青梧系好外衫的纽扣,将喝完的纸杯丢入垃圾桶后又在微信小群里发消息,等着那几个人朝她这边看过来后才摆了摆手跟着傅庭肆离开。
最是惬意的宽敞露台彻底只剩下时暨一个人。
他眨了下狭长的双眸,目光追随着那紧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心里一阵怅惘。
喜欢了陶青梧四年,时暨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征服欲在作祟,得不到才不愿意放弃。
不然他为什么没发现身旁的人衣着单薄,每一次有风袭来都会忍不住哆嗦一下。
又为什么没发现身旁的人从进入餐厅就只拿了杯豆浆在喝,还饥肠辘辘地应付了他那么多的废话。
他的喜欢,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也是心有不甘的一种纠缠。
陶青梧,已经有了更好的人去爱她-
洋房餐厅,陶青梧散漫地靠坐在圆桌前,看着傅庭肆慢条斯理地将送餐车内精致的吃食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她往前倾身,右手执筷夹了个流沙包递到嘴边咬了口,另一手捏着勺子顺时针搅动着东星斑毋米粥,待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后轻抿了口,米香浓郁,鱼肉弹而鲜嫩,甜咸交织在口腔内。
“味道怎么样?不比自助餐厅里的差吧。”傅庭肆落座在她的另一侧,眉尾挑起显出几分得意。
陶青梧心里连连赞同,嘴上却不想轻而易举顺他的意,手上的餐具刚放下就佯装出生气的样子警告道:“明天我还是要去,你不许关我的闹钟。”
傅庭肆捉住她伸出的那只手,心里秉持着都别好过的念头,愤懑着问:“那个追了你好几年的时小公子怎么也在?看你们聊得不错。”
美食在前,陶青梧心情不错,完全不在意旁边的人阴阳怪气,甚至愿意抽出心神来解释,“他应该是陪黎棠来的,碰上后就聊了两句。”
“聊了什么?”
“他替黎棠向我道歉,我没接受。”
傅庭肆没再问了。
在爱丁堡的那段时间,他从秋音桐那里听到了陶青梧在学校的许多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事无巨细通通告诉了他。
四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从中读懂了陶青梧以往在他的面前为何总做出那副低他一等的姿态,是自卑和胆怯在作祟。
受家族的庇护,陶青梧所遭受的那些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清楚明白,心里密密麻麻蔓延过的异样情绪是他止不住的疼惜。
那时他在想,如果陶青梧再一次需要他,他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答案是肯定的。
眼前的人大快朵颐,看着情绪未受多大的影响,他心底发软,伸手将最外边的餐盘又往里挪了些,抬了抬下巴示意陶青梧别忘了荤素搭配。
饱餐一顿后,两个人在门口的小花园里遛弯,没多久就听见秋音桐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外面回来了。
山庄内绿野植被茂密,即使正值日头最晒的时候也完全不觉得热。
洋房内的私汤虽好,终不如公共汤池的种类多,而且出来玩不就是图一热闹。
在宋方稚的提议下,其他人当下决定回房间收拾衣物和洗漱用品去体验一下。
无奈陶青梧收完东西刚到楼下就觉得小腹轻微坠痛了下,脑中警铃大作,不好的预感席卷了她。
她两级并作一级跑上了楼,再从洗手间出来就耷着眼睫哭丧着一张脸。
秋音桐和宋方稚在楼下等着,而傅庭肆则和段琛在外边的小花园里闲聊。
她有气无力地摊了摊手,“我不能去了,小日子提前了。”
“那你带了没?”秋音桐问了句,见她摇头就拍了拍她的肩回房给她拿。
一般温泉山庄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打电话给前台就会很迅速地送过来,不过秋音桐习惯出行都带着这些,没想到这次还真派上了用场。
宋方稚同样觉得遗憾,挽着她的胳膊宽慰道:“没事,反正庆灵山离京市又不远,下次我们可以再找机会来玩。我看攻略里面说洋房顶楼的影音室特别棒,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上去玩玩。”
不想扫了其他人的兴,陶青梧懒散地躬了下腰,接过秋音桐递来的一小包卫生棉,“记得多拍点照片发群里,你们去了就等于我去了。”
目送着两个人出了门,陶青梧才缓步上了楼,刚进洗手间就听见傅庭肆从外边敲门的声音。
她应了一下,傅庭肆才出声,“有没有其他的地方不舒服?我叫医生过来。”
“没有,就是有一点点肚子痛,我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再出来时,傅庭肆依旧半倚在墙边等着,一脸担忧的样子。
她垂眸笑了下,提议:“你陪我去楼上的影音室看电影?”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打电话让管家送过来。”他问。
“都可以。”她回卧室换了套宽松舒适的衣服,拉着傅庭肆急匆匆去了影音室。
攻略不假,影音室体验感极佳。
在昏暗的环境内,陶青梧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不远处的幕布上还在不断滚动着电影画面。
她侧了下身,差点踢掉盖在身上的薄绒被,很轻微的一点动作还是引起了身旁傅庭肆的注意。
“醒了?厨房刚刚送了份红枣枸杞燕窝过来,现在要不要喝?”
“好啊。”陶青梧睡了这么一觉,身上的疲惫感已经彻底消散,腹部轻微的生理痛也跟着缓解了。
话毕,傅庭肆去外边用托盘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盅复又回了影音室,顺手摁亮了一小圈灯带,等着她喝完才灭掉。
她倚回沙发,还顺势往傅庭肆的那边挪了挪,再靠回去时差不多半边身子都在傅庭肆的怀里。
气氛霎时变得旖旎暧昧起来,好巧不巧的是幕布上正播放的那部爱情文艺片到了最高.潮的剧情点,女主角趴在绿油油的草坪上,小腿勾起,一侧头就撞上了男主角缓缓靠近的唇,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傅庭肆这会儿穿了件丝质宽松衬衫,隔着轻薄的衣料陶青梧觉得身后的胸膛滚烫到了极致,让她不禁心猿意马。
她眨着双水盈盈的眼睛,凝望着的姿态含羞带媚,让傅庭肆本就涌动的欲.望更加难以自持。
可显然目前不是最好的时候,他眼皮微微阖了下,强压住心底的渴望,起身捉住了那在他腿边不停蹭来蹭去的脚。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他渐渐明白,眼前的人摆明是在故意撩拨他,仗着自己身体不适胆大妄为地欺他。
直到那双滑嫩的手探入衣摆停留在他的胸口,他嗤笑一声,忍无可忍道:“故意的,是吗?”
陶青梧充耳不闻,手上的动作大胆就算了,还用舌尖舐过他的喉结挑衅他。
他顾及着她的身体,生怕动作大了弄疼了她,调转位置时都不禁放柔了力道。
随着细小的一声闷哼,他箍着她的手腕摁在头顶,咬牙切齿地磨着她侧颈的软肉,“劝你见好就收。”
陶青梧动弹不得,开始温着调子卖惨,“傅庭肆,你不能欺负我,我在生理期。”
傅庭肆勾唇笑出了声,右手摁在她的下巴抬起,强势的吻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而后用指腹压在上面来回蹭了好几下。
下一秒,暗哑又带着色.气的声音响起,“是么?你难道不知道,其实还可以用这里?”
第62章 GET 62
陶青梧小日子突然造访, 打乱了所有的计划,但好在有傅庭肆在,不然她真怕宋方稚和秋音桐担心她一个人无聊而不得不舍弃许多游玩的乐趣。
这几个人在公共汤池玩到日暮西沉才回来,陶青梧和傅庭肆也是踩着晚餐的时间点从休闲区域回到小洋房。
用餐期间, 宋方稚一直滑动着手机屏幕, 认真到自己面前的那盘炙烤羊排被吃完了都没发现, 最后还是在段琛的餐盘里抢走了最后一块。
秋音桐在外边玩了一整天,公共汤池的所有打卡点都拍了美美的照片,这会儿恹恹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要不是美食当前又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早爬上床休息了。
她托腮长叹一声,先是瞥了眼左手边你来我往互相夹菜的陶青梧和傅庭肆, 又扫了下另一边因为一块羊排正吵得起劲的宋方稚和段琛, 顿觉世界都变得昏暗了。
好想恋爱啊!
她当下决定等回去一定要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出一点时间来感受一下。
又静静地看了会儿, 秋音桐没好气地撒掉了手中的筷子,磕在岩板桌面上的清脆声成功制止了两对一直腻歪的人。
陶青梧放下手中刚给傅庭肆添了半碗豆花汤的汤勺, 侧头看了眼气呼呼喘气的秋音桐, 问:“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秋音桐眼皮耷下,撇了下嘴, “被狗粮喂饱了。”
话音刚落, 宋方稚本还和段琛缠斗在一起的一双手霎时松了, 边笑着边把焗帝王蟹转到了秋音桐的面前,打趣:“你的最爱, 比狗粮好吃。”
用各式花朵点缀的骨瓷圆盘内放着一整个拆卸好的帝王蟹, 最上面烧成焦色的芝士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秋音桐似笑非笑地用木制汤匙弄了一多半到自己的碗中,倏地转移了话题, “明天去哪里玩?可以结束后吃了午餐再回去。”
聊到这里宋方稚才想起方才在手机里做的功课,仿若那些醉人的景色已经浮现在眼前,慢吞吞地憧憬道:“不然明天去茶园看看,再拍几张照片。”
“好啊好啊,我正愁我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没机会穿。”秋音桐连连赞同,刚刚还笼罩在心头的阴霾瞬间就消散了。
接下来,一顿饭吃到最后,秋音桐后知后觉这两对情侣好像开始收敛了,似是在刻意顾及着她的感受,反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入夜后,男女分开行动,秋音桐和宋方稚在顶楼的养生室做spa,陶青梧身体原因只能在一旁吃果盘围观,傅庭肆则和段琛留在一楼玩起了桌球。
一开始段琛碍于傅庭肆在业内的威名有些放不开,后来独处多了一来二去就渐渐熟络了。
宽敞的养生室内灯光昏黄,陶青梧陪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来就是在傅庭肆的怀里,滚烫的胸膛让她总有种置身在火炉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化为齑粉。
她推搡着爬起来,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晨光看了眼慢慢转醒的人,迷迷糊糊咕哝了句,“快起来,今天你得陪我去排队吃早餐。”
傅庭肆半阖着眼眸,长臂一伸又把她揽进了怀中,懒散地从鼻腔溢出一声笑,“宝贝,自助餐厅真不如房屋管家送过来的丰盛。”
陶青梧自然知道,可她就是不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一直待着不出门,那还不如不来呢。
她伸出手指来回摸了摸他下巴刚刚冒出的胡茬,弯着眼睛笑,“不管,你快点起来。”
傅庭肆彻底没了辙,抱着她又躺了会儿才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两个人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其他几个人凑巧也是刚到客厅不久。
收好待会儿要去茶园的必需品,一行人才有说有笑地朝着山庄餐厅的方向走去。
正如众多博主所说的那样,刚刚开放的自助餐厅正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长队直接从里排到了外边的长廊上。
足足等了快半个小时才排到,但好在双休日最后一天餐厅为了多拉一点回头客,在食物的供应上比昨日积极了许多。
端着餐盘往室外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几个绝佳的位置早就挤满了人。
几个人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依窗摆放的那张方桌,透过玻璃幕墙同样能赏到外边的风景。
等时间转至八点半,坐在最里侧的秋音桐隔着人群望了眼餐厅外边的廊亭,“熏肠供应的时间到了,你们要不要吃?”
陶青梧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放下手中的餐具,“你们把餐券给我,我去拿。”
在她起身之际,一旁的傅庭肆扣住了她的手腕,“我去吧。”
她极淡地笑了下,接过递来的餐券,“没事,就在外边走廊,很快就回来。”
陶青梧前脚一迈出餐厅的大门就后悔了,这排队的人不亚于刚刚,起码得再等半个小时。
站了小半刻,那种坠痛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环顾四周想要看看哪里有可以临时歇脚的位置。
就在靠角落的矮凳闯入视线范围后,她眼前一亮,刚小跑过去拎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娇脆的女声。
“陶青梧。”
她闻声怔在原地,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就因这一声,有不少人回头朝这边递来目光,让陶青梧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她冲着外边抬了抬下巴,然后率先抬脚出了山庄餐厅,到了一处无人经过又十分僻静的角落。
两个人相对而立,明明身处绿意苍翠的地方却硬生生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陶青梧眼眸抬起,嘴唇翕张还没吐出一个字对面的人就抢先一步开口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怔了下,转而无奈一笑,笑自己此次出行是不是没看黄历,不然怎会短短两天碰到这么多糟心的事,还必须得分出心神来应付。
“陶亦薇,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她问。
陶亦薇垂眼看着自己鞋面上昨日沾到的污渍,实在难以想象当时被为难时其他人那仿若看好戏的样子,是她十几年来从未经受过的。
她难受到溢出哭腔,“看我被人为难,你一定特别开心吧?”
陶青梧眼底闪过两秒厌烦,其实昨天早上在餐厅看到陶亦薇她是有些意外的。
自陶氏集团被傅誉收购,陶家的人就彻底消失在公众面前,在京城发展几十年的老企业就此没落,还是会有不少人唏嘘。
她从未过多地去搜索或者打听这一大家子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虽然陶氏集团在经过那次豪车恶意伤人事件之后影响颇大,后又在订婚宴上得罪了曾时延,但这些并不足以彻底拖垮一家老企业。
如若不是她在从中作梗,让傅庭肆出面施压,许多事情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
静默短瞬,在手机弹出消息振动一声后,陶青梧迅速回神,生怕傅庭肆会出来寻她,缓了几秒径直道:“你想多了。昨天你遇到的麻烦,我自成年后经历了无数次。昨天被为难的人不管是谁,音桐都有可能会出手帮忙,不是为了看你出丑才去管这桩事的。”
“你”陶亦薇生性傲气,本就不是经两句话就会软着腰板的人,双目圆睁,不服输道,“你现在还和傅庭肆在一起?爸爸说”
陶青梧下意识猜到了陶亦薇接下来要说的话,急忙打断,“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如果没有陶夫人来医院带走我妈妈这件事,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你能懂吗?”
话毕,她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拿着空盘到餐厅门口时,傅庭肆刚刚出来,凑巧看到了不远处跟着回来的陶亦薇,蹙眉问:“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
稍加思索,陶青梧摇了摇头,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聊了两句,没事。”
见她不想说,傅庭肆没再多问,而是拿过她手中的空盘和餐券去排队。
饭后一行人未多耽搁,直接乘坐游览车去了后山的有机茶园。
真不愧是众多APP攻略贴里最受欢迎的打卡点,茶香绿意,看着就很好出片。
入口的地方,有一棵千年古茶树,人头攒动,都在纷纷等着拍照留念。
陶青梧和宋方稚、秋音桐的目的不同,她是真的来采茶的,还想炒茶带点回去。
等到日头最晒的时候,几个人到提前约定好的地点集合,而后回温泉洋房收拾行李。
返程的路上,陶青梧被其他三人抛弃,不得不与傅庭肆同车。
就在车子驶入傅誉地下停车场时,傅庭肆抽空瞥了眼一旁睡得正酣的人,脚边放着的八宝盒敞开着,里面原本精致摆放的糕点被吃得一干二净,仅剩些酥皮残渣在。
他轻点刹车停稳后探身过去,指腹轻柔地抚着那微微有些烫意的脸颊,耐心等了会儿,看那眼皮缓慢颤动时才凑近吻了吻。
陶青梧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在确认身处何地后才捧着傅庭肆的双颊连续啄吻了好几下。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
半刻,陶青梧偏了下头,自然淡红的唇翕动,“设计展前我们还是分开睡吧,你太影响我了,而且我生理期,不能让你受委屈。”
傅庭肆停顿了下,忽而哼笑出声,实在不理解她思维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明明几秒钟前望着他的眼神同样暗昧,下一瞬就无情到赶他去睡沙发。
在用热吻堵住那张让他生气的唇前,他旧事重提,“说了可以用这里,不算委屈。”-
设计展如期而至,会展中心人潮熙攘,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驶入,许多媒体人扛着长枪短炮在媒体入口处排队进入。
自后台处蜿蜒伸展出来的舞台用茂盛的芦苇草包围着,与LED大屏幕上3D动态流水的画面相映成趣,是叶识檐从众多设计方案中一眼看中的秀场布置。
抬眼望去,Cybele品牌标志悬于最高处,是所有追光灯争相追逐的目标。
陶青梧在后台忙得不可开交,穿梭在衣香鬓影中,时不时会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心里默默地跟着秀场内音响传来的声音倒数。
她看了眼手中的流程表,“新晋设计师”几个字让她不禁心跳加快,本还放松散漫的心态霎时就紧张了起来。
叶识檐考虑得太周全,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她的作品,直接让她来开场。
时间越近她就越坐立难安,从登台的位置恰好看见秀场的全貌,那乌泱泱的人群让她忍不住连续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所感应的原因,就在她探头去看的时候恰好和坐在第一排的傅庭肆撞上了视线。
这人今日穿了套冰蓝色的刺绣西装,塞在胸口的手帕隐约能看见一丁点用同色系丝线手工缝制的星河,衬得越发儒雅气质。
她垂眼自上而下扫了遍自己,和傅庭肆同系列的及踝礼服长裙上满是星光闪闪的流苏,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闪耀夺目。
倒计时结束的这一刻,秀场内渐渐暗了下来,射灯打下来时舞台两边的芦苇草开始随风飘荡起来,Cybele设计展新晋作品“重获新生”缓慢登台。
服饰的所有花纹皆由陶青梧用炫彩的丝线手工缝制,繁复又不失精致,是陶青梧熬了好几个通宵耐心打磨出来的。
众多时尚人本对叶识檐大力推荐的这位新晋设计师不抱任何希望,这会儿纷纷都被吸引走了所有的注意力,忍不住暗暗感慨对于色彩的把控确实不输许多老牌设计师。
傅庭肆同样看得专注,他清晰记得样衣出来的那一刻,陶青梧攀着他的后颈欣喜到跳起来的模样。
他当时实在好奇,问了句,“为什么要叫‘重获新生’?”
这人扭捏了会儿,才一鼓作气告诉了他。
她说:“妈妈出事后,舅舅就离开了京市,我一度以为我是所有人的累赘,可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和我淋了同一场大雨。后来看到你因为我遭人非议,我又觉得自己是你顺遂人生中的污点。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认真,也没敢奢望能重新和你在一起。可现如今,辜负妈妈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舅舅也在滨城遇到了能够相伴一生的人,还有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你,这样算不算是一种新生?”
不消片刻,他迅速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开始认真见证着陶青梧手中每一件代表“新生”的作品一一展出。
秀展很快接近尾声,在最后一位模特离开展台后灯光连续变幻了好几次,一直等在台侧的陶青梧缓步迈入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秀展。
致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场内突然陷入黑暗,仅能听见座下喧闹的声音。
陶青梧怔在原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手中的话筒更是被切断了电源。
忽地,灭了半刻的大屏幕亮了起来,让她不自觉地回头去看,那上面开始滚动播放的画面让她瞳孔骤缩。
怎么会?
她往后踉跄了下,为什么妈妈的产检报告会出现在上面?为什么她和陶衍安的亲子鉴定也会出现在上面?
一时之间,许多伴随着诧异和鄙夷的字眼一字不落地钻入她的耳中,“私生女”、“小三”、“插足”
陶青梧心口一紧,呼吸不畅,在众多镁光灯亮起时,本就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她顿觉头晕目眩,开始直直地往前栽去。
隐约间,她好像看见傅庭肆奔上了展台,将她揽入怀中的那一刻,那让她倍感心安的木质花香彻底包围了她。
傅庭肆双目赤红,在抱住她以后身形都在跟着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因为紊乱的气息有些口齿不清。
“陶青梧,陶青梧”
第63章 GET 63
晚八点, 正是老式居民楼里最热闹的时刻。
穿过经岁月洗礼变得斑驳不堪的胡同,一间间紧闭着门窗的房屋内传来喧闹和嬉笑声,而最让人忍不住驻足的是时不时会从里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烟火气息很浓重。
陶青梧收好雨伞, 前脚刚迈入门廊, 后脚就接到了苏峥要晚归的电话。
收线后, 她连续咳嗽了好几声,带亮了头顶的声控灯。
隐约间,隔着几十级台阶,陶青梧看见了上面半掩着的防盗门,昏黄的光线从里投了出来, 连带着还有刀具滚过砧板的声响。
她身形一顿,不敢多耽搁径直跑上了楼, 侧身迈入玄关的那一刻, 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凭着熟悉的穿着和外形, 陶青梧下一秒就猜到了那人是谁,挎在肩上的单肩包滑落在地面上。
她伸出手去抓, 生怕再晚几秒那身影会彻底消失, 直接扯开了嗓子大喊:“妈,妈妈, 你别走”
渐渐地, 幻想和现实彻底混为一谈, 扑鼻而来的馨香和油烟味互相充斥着所有感官。
陶青梧悬在半空中的手忽而落入同样温热的掌心,久违的安全感让她稍稍镇定了些。
可是为什么?妈妈为什么不理她?
她难掩悲痛的神色, 脚下不停, 还在朝着那处靠近,嘴上不停喃喃着:“妈妈, 妈妈”
终是捞了个空,她按捺不住,哭出了声,撕心裂肺。
意识越发迷离,温和的声音难以抑制变得急促起来,似是为了唤醒她还会轻微晃动着她的肩,“青梧,青梧”
半晌,她猛地起身,眸子半阖着,带着哭腔,“妈!”
那种怅然所失的感觉让她几近崩溃,她半攥着拳头,抬头的时候慢悠悠地掀开了眼。
宽敞的病房内,不远处落地窗前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泄进来一点点晨光,所到之处都像披了层薄薄的金纱。
陶青梧想要抬手揉一下疲乏的眼睛,后知后觉手背上留了留置针,动作时隐约还有点痛意。
视线一转,她看见床边一直握着自己左手的大掌,凭着触感能感觉到那指腹上面的薄茧,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去看对方是谁。
四目相接,她再度落泪,倾身钻入面前这人的怀抱,从梦境中还未抽离出来的心悸让她呼吸霎时乱了,“舅舅,我梦到妈妈了,她离我那么近,可我不管多努力叫她,她都不理我。她是不是生我气了?是不是怪我做了许多错事?”
苏峥心疼地蹙了下眉,右手隔着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沉重了好几分,“青梧,别多想,你妈妈怎么可能舍得不理你,那都是梦,是假的。”
似是怕眼前的苏峥也是幻境,陶青梧将双臂收拢了些,啜泣声还在持续性地响起。
设计展上发生的事故还是让她后怕,她不免有些自责。
叶识檐给了她那么好的机会,却被她给毁了。
而且这是Cybele在国内起步的第一个展,竟因为她的私事弄得一团乌糟。
她完全不敢想象网络上已经发酵成多么离谱的样子,骂她无所谓,可她不想无辜的人被她所牵连。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陶青梧从苏峥的怀抱中撤开身子,双手在四周摸索着,“手机呢?我的手机呢?”
“青梧,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担心,都已经处理好了。”苏峥帮她稳住颤抖的身形,颇为郑重地安抚着她。
陶青梧有片刻怔神,眼底的情绪让人猜不透,只朦胧间有茫然透出,“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她反应过来,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傅庭肆的身影。
苏峥猜出了她这一番神态和动作为何如此反常,笑了下,掌心轻覆在她略有湿意的颊边,“傅董出去接电话了,很快就会回来。”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而后用懵懂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舅舅,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陶氏”
打算道明实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截断,苏峥长叹一声,帮她整理了下散在肩头的长发,“我都知道。其实舅舅跟你一样,从不觉得陶家无辜,只是比起你,舅舅很懦弱,从来没想过去讨个公道。”
见她双唇翕张,苏峥摇了摇头,打消了她妄想着否认的念头,又道,“青梧,你知道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的用意是什么吗?”
“她一直都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更不希望你被人世间的污秽所绊,所以我说她怎么可能舍得不理你。你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你。”
陶青梧眼睫耷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以前,周围有不少人会聚在一起讨论自己名字的来源和含义,她本着好奇心有去网络搜索过。
网页跳转出来的第一条是一首颇有意境的诗词,她从上往下浏览了好几遍。
那时候不懂事,为了使自己的名字更大气易懂些,她不止将整首背诵了下来,就连释义都牢记在了心里。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
她一直以为妈妈是想念爸爸才特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以至于后来知晓那些隐秘的事情后,她一度有些反感自己的名字,替妈妈觉得不值。
原来是她悟错了意思。
陶青梧眼眶红着,一时间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我看到了她留给我的那封信,还有那枚戒指。她刚刚只是没看到我,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苏峥不由皱眉,眼角不可避免地也跟着变得湿润。
犹记得当初陶衍安威胁他,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殊不知自己的决定有多么自私。
如果那时他再坚定一点,或许现如今的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邪不压正,这么浅显的道理陶青梧都懂,他却胆小到选择了置身事外,将陶青梧推至漩涡之中。
但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现如今网络时代,陶青梧参加设计展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他紧赶慢赶回到京市,刚到会展中心的门口收到的却是秀展中止的消息。
宽敞的会展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从周围记者的只言片语中,他很轻易就听见了秀场内事故的详情。
脑内的弦霎时绷紧,他摸出手机看到的就是几分钟前娱乐新闻的推送,触进去后每一条的下面都附带着动态图。
最中间的那张就是陶青梧眼前一黑往前栽倒的图片。
他攥着手机的那只手,乃至整只手臂都在跟着发抖,拨出去的电话一直未有人接听,心跳的节奏几乎跟彩铃的鼓点同一频率。
苏峥完全不敢回忆自己昨晚是如何磕磕绊绊地迈入医院的,病床上那纤瘦到孱弱的身板让他的愧疚和自责无处安放。
也就是那一刻,他后知后觉自己以往有多伪善,口口声声说姐姐和陶青梧不是自己的拖油瓶,实则内心早就不厌其烦。
他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直到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拭过他眼角的泪才堪堪回神,忙不迭从软椅上起身,含糊不清说了句,“我去叫医生过来。”
陶青梧颔首,很小声地应了下来。
她盘腿坐着,慢悠悠地拽着被角将自己彻底包裹起来,开始在心里琢磨方才苏峥那短瞬的慌乱究竟是何意思,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如此过了小半晌,医生没来,苏峥也没回来。
她掀开被子,右脚刚刚趿上拖鞋,房门就从外边拉开了,进来的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傅庭肆,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林秘书。
“要拿什么?我帮你。”傅庭肆迅速踱到她的面前,一双大掌扶在她的肩头。
她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缓缓往后撤了下身,将自己的一双手塞入那慢慢滑落下来的掌心中,“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回了趟公司,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点东西?鹤叔刚送来不久。”他面上镇定,实则心里早就兵荒马乱,昨晚秀展上的画面仿若还在脑海中疯狂闪过。
陶青梧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有些苦笑不得。
她清晰记得失去意识前那朝她狂奔而来的高大身影,还有颤着音调的呼唤声,想必被她吓得不轻,所以到现在都还心慌。
“我没事。就是因为秀展神经太紧绷了,又加上熬了好几个大夜,所以有些没撑住。”她云淡风轻地弯了弯唇,拽着他坐在了床边。
见状,傅庭肆心里的不安才稍稍缓解,只是下一秒他又开始忧心面前的人会不会被网络的舆论所侵扰。
事出突然,虽然当时他就打电话给林秘书调动公司公关部去解决,可无奈秀场内除却各大媒体人,还有许多工作人员。
经过协调,不少都被拦了下来,但保不齐会有漏网之鱼,定会为了吸引眼球添油加醋乱写一通。
他静静地凝着她,指尖划过她的耳廓,把鬓边的碎发挽至耳后,好不容易措好的词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静了短瞬,陶青梧颤了下眼睫,手背蹭过颊边未干的泪痕,茫然地问了句:“我舅舅为什么会来?”
思忖了下,她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苏峥设计展的事情。
刚才她受情绪影响,完全来不及思考苏峥为何会突然回来,又为何会知道她在医院的事情。
“他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就在会展中心门口。”他言简意赅。
想不明白的事情索性就不想了。
她点了点头,将话题转至重点,“舅舅说事情解决了,所以是谁?”
傅庭肆先是一怔,然后侧头瞥了眼身后,用眼神示意站在不远处的林秘书来说。
林秘书合上手中的文件,背至身后,语调放缓,不紧不慢,像往常在会议上汇报工作那般严肃,“陶小姐,经傅董的嘱咐,查出来事故的主使人是你们此次设计展秀场设计的合作方。”
陶青梧皱皱眉,总觉得云里雾里的。她眉眼一弯,迎上傅庭肆的视线,实在好奇。
傅庭肆抬了抬手,吩咐林秘书继续说下去。
“Cybele刚回归国内市场,叶总在选择合作方难免会掉以轻心,择优选择是人之常情。不过”林秘书停顿了下,“这家设计工作室的法人代表是陶亦蔓小姐。”
“陶亦蔓?”
陶青梧反问了句,她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上一次听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以至于连这个人的长相在脑中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陷入沉思,印象中陶亦蔓的性格不似陶亦薇那般急躁,嘴角总是带着笑,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地,很有上流圈大家闺秀的气质在。
言语间,林秘书再次翻开了手中的文件夹,靠近后递给她看,嘴上不停,“她如此做的原因不用细查,您想必能猜到。不过她一心求成露出不少马脚,秀场后台的监控室能看到只有她进了总控间。”
陶青梧的目光落在那一张张强有力的证据上,不止有设计工作室的详细信息,还有黑白相间的纸质监控画面。
无不在告诉她,陶亦蔓确实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她长舒了一口气,默默靠回了半摇起的床头,不疾不徐地轻笑出了声。
傅庭肆偏过头,冲着林秘书抬了抬下巴。
待室内重回安静,他未经思考直接道:“查出来的不止这些,还有你们秀场的设计稿也并非是她原创。”
陶青梧讷住,不懂他话里的意思,面上刚消散下去的诧异再度浮现。
原来陶氏集团被收购后,陶家一大家子常住的那套别墅就被抵押了。
陶衍安带着父母回了老家,而陶亦薇和陶亦蔓则留在了京市。前者大学还没毕业,后者则东拼西凑搞起了设计,经查其实就是一家徒有虚名的皮包公司。
陶亦蔓本想着能借这次机会大捞一笔,岂料竟在展出名单里看到了陶青梧的名字,再加上陶亦薇将之前在温泉山庄遇见陶青梧的事情告诉了这人,所以才有了现如今的这些事。
过了良久,陶青梧无力地闭了闭眼,实在难以想象短短一个晚上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傅庭肆不止查出了陶亦蔓抄袭设计方案这件事,就连这人此次能成功拿到Cybele秀场设计的机会都另有隐情。
据悉跟陶亦蔓交好的一位男士,跟叶识檐是高中校友,现如今经营着一家建材公司,而此时设计展秀场内所有的材料皆来自于这家建材公司。
本着交情颇深的缘故,叶识檐接受了这位男士的引荐,不仅与之合作,还将设计的机会交给了陶亦蔓。
这些都还不算是重点,让陶青梧更为瞠目结舌的是陶亦蔓和这位男士的真实关系。
两个人暗度陈仓许久,不知被谁走露了风声,传到了原配的耳朵里,被原配闹到了工作室,整栋写字楼里那日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一来二去就传开了。
陶青梧对于陶亦蔓的私生活不甚在意,只是在听到傅庭肆将陶亦蔓抄袭的事情告知原作者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经过此次,陶亦蔓不止吃上了官司,还会因为皮包公司骗取他人财物的事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陶青梧身子僵了下,竟不觉得如释重负。
她不想用扯平了来形容自己和陶家的恩怨,毕竟妈妈是无辜的,仅仅是因为识人不清就遭受到了如此多的不公。
傅庭肆受她情绪感染,垂头把玩着她白嫩纤长的手指,低着声音安抚:“都过去了。叶识檐已经让Cybele在国外的公关部出了紧急公告,过不了多久所有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
陶青梧回神,若无其事地敛了敛眸,“我不在乎这些。在设计圈,作品更重要。我只是难过妈妈遭人非议,她明明自始至终什么都没做错,却被人如此抛到公众面前评头论足。”
傅庭肆大脑空了下,头一回恨自己安慰人的技能点还没蓄满。
他很轻地抬了下眉,倾身往前长臂一伸把人揽进了怀里,将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线条流畅的颈侧,手掌还配合性地带着节奏拍在脊背。
气氛实在憋闷,让人呼吸不畅。
陶青梧想要缓解,抬起垂在身侧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没好气地哼了声,“你是哑巴了吗?说几句话哄哄我呀。”
他微微偏头,没了眼镜的一双眸子里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柔和宠溺,“等会儿我让林秘书送几本书过来。”
“送书做什么?”她问。
“学着如何哄你。”
第64章 GET 64
这是一间集客厅、厨房、洗手间、主卧为一体的高级病房, 所到之处尽显奢华和精致。
病床边除却一张米白色的高几,还有一张做工精巧的直排式布艺沙发,就连茶几都是同色系配套的。
陶青梧没骨头似的趴在傅庭肆的肩头,长睫下那双熠熠的星眸静静地环顾着四周。
她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 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周围, 不知是来自床头那束色彩鲜艳的鲜花, 还是茶几上的香氛摆件散发出来的。
反正都不如傅庭肆身上常有的木质花香好闻。
她又贪恋地多抱了会儿,环在腰间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些,瓮声瓮气道:“这病房好大啊,感觉跟你的办公室差不多一样大。”
傅庭肆侧头吻了下她的耳尖,从他的角度, 恰好能看到陶青梧瞪得溜圆的一双眼直直地盯着窗外,那棵茂密梧桐的影子倒映在水润澄亮的瞳眸里, 比起往日更有活力了。
他迁就着她的身高, 往常都会挺直的腰背在此刻弓起来, 听了她的话后不受控地轻笑了下,“看来也不需要我的安慰了, 都有闲心逗乐了。”
陶青梧一怔, 不满地用指尖戳了下他,块状的腰部肌肉瞬间绷紧, 仿佛下一秒要从身体里迸出来。
她来回摩挲着下巴, 出声时热气透过肩上光滑的衣料钻进身体里, “需要的,你还是要学。”
“好。”
傅庭肆唇角掠过无奈的笑, 情不自禁说出的话却又带着无尽的宠溺, 根本舍不得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四下一时陷入静谧,两个人紧拥在一起的身影投落在光亮的地面上, 是近两日所有阴霾中仅有的一点色彩。
又抱了会儿,久到傅庭肆都觉得左侧的肩膀都麻木了,最后还是因为林秘书敲门的声音而不得已分开。
陶青梧拽着棉被往后缩,看着傅庭肆很淡然镇定地整理了下衣襟处刚被她抓出的皱褶,而后溢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林秘书被傅庭肆冷冰冰的视线吓得愣了下,往后挪动的时候抵上了半阖上的门,还未来得及反省自己是否出现的时间不对,原先一早在手机上订好的事件提醒就响了。
他敛好情绪,故作轻松地催促道:“四董,十点半您有一个海外线上会,合作方询问您是否需要更改时间。”
傅庭肆抬腕看了眼时间,嘴唇翕动,声都没发出来就被陶青梧打断了。
她很无情地用脚尖隔着柔软的羽绒被踢了下他的大腿外侧,语调绵软,“快回去工作,万恶的资本家。”
那双白嫩的小脚还在不要命似的蹭着他的腿,这种感觉太像拿轻柔如绒的羽毛挠过他最敏.感的部位,让他需要阖眼缓上小半晌才能冷静。
他偏了下头,林秘书霎时就反应了过来,身子僵硬着出去客厅等着,还很识趣地帮忙带上了门。
等再次剩下他们两个人,傅庭肆径直撩开羽绒被的边角按住了那不停作乱的脚,还忍无可忍地用指节自上而下蹭过白皙的脚背,声音沉了几分,尾调就像是浸在威士忌里一样醇厚,“不需要我了就赶我走是吗?”
陶青梧直呼冤枉,双腿因为层层递来的痒意开始慢慢往回缩,而后又被很快捉住。
如此拉扯了小半刻,她心口发紧,用着卖乖的语气,“你快松开,林秘书还在外边等你,忙完别忘了来给我送午餐。你送,不许使唤鹤叔。”
傅庭肆被她作威作福的姿态气笑了,在贴身靠近讨足了一个犒劳自己的吻后才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好,想吃什么发给我,一定给你按时送来。”
陶青梧抿了下被吮到水润通红的唇瓣,很轻很低地“嗯”了一声。
目送着床边的人起身走到门口时,实木门恰好从外边推开,苏峥去而复返。
两个人擦肩而过时短暂碰上视线,傅庭肆后知后觉微微欠了下身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峥慢了半拍,待反应过来傅庭肆已经带着林秘书走远了。
他轻皱了下眉,把从客厅拿来的果盘放在了高几上,温沉着气息,“问过医生,说待会儿还要再打一次吊瓶,下午就可以出院。”
陶青梧失语几秒,才细如蚊蚋着开口:“舅舅,你是特地回来看设计展的吗?”
苏峥削果皮的手顿住,“飞机晚点了没赶上。”
他支吾了下,又问:“他对你好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陶青梧却听懂了,乖顺着回答了句,“特别好。”
苏峥沉默着,似是在努力消化着心里的不安与纠结。
顷刻后做足了准备,“青梧,舅舅打算结婚了。”
闻言,她眼睛里霎时泛起亮光,心情难以言喻,“真的吗?什么时候?”
苏峥:“不办婚礼,就去民政局登记一下,以后就一直待在京市。她在绘画机构找了份工作,我也准备继续回学校任教。”
陶青梧陷入无尽的怔忡,生怕自己身处幻境之中不敢轻举妄动,良久后眼睫连续颤动了好几下,激动地扯着苏峥的胳膊,“真的吗?那舅妈什么时候来?我想认识她。”
“明天我回去办一下离职,结束后一起回来。”
她思绪还乱着,总觉得这惊喜来得太突然了,根本不给她缓冲的机会,“那到时候一起吃饭,我顺便介绍傅庭肆给你们认识。”
见状,苏峥绷着的神经迅速松了,暗自感慨自己这次终于没有做错选择,久违的满足感让他不禁红了眼眶。
陶青梧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发现他的反常,双手搭握在一起,满面春风,“那你和舅妈回来住。”
苏峥犹豫着,她一眼看破,拧眉虚着声音,“我不常回去,一直空着好浪费。”
“青梧,舅舅之前看到过他要和其他人结婚的新闻。”他大煞风景地说了句。
陶青梧心跳滞了一秒,“那些都是记者为了博取关注乱写的,他身边只有我。”
苏峥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心疼地抚了下她的脸颊,“舅舅不是不支持你们。在我的印象中,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很在乎门第之说,我不希望你以后”
明明没说完,可凭着停顿的地方,陶青梧还是猜了出来。
苏峥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见证苏岚被骗又被抛弃的人。
思忖了会儿,她释怀地笑了下,“不会的,我相信他。”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但起码至少现在在他身边的还是我。”
眼前的人逆着光,但苏峥还是看见了那瓷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欲要多说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陶青梧将下巴抵在膝头,若无其事地耸了下肩,悄声:“舅舅,我困了,想再睡会儿。”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漫长,再次醒来手背上的留置针已经拿掉了,被遮光窗帘挡住的卧室内昏暗无比,只有从客厅透进来的一点微弱光亮。
墙上挂钟的走针音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引得她不自觉去看。
快下午一点了,傅庭肆应该快到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要去洗手间洗把脸的念头刚起,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就被外边的人蹑手蹑脚推开了。
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钻了进来,言行举止都带着慌乱。
“陶亦蔓?怎么是你?”她微诧。
不远处站着的人披散着长发,一身休闲的穿搭没了往常的奢靡和华丽,使得瘦削的身形透着几分狼狈,迎着她视线的那双眸子更是空洞无神。
陶青梧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遥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傅庭肆次顶层的那间办公室里。
这人被陶衍安特地带到傅庭肆的面前露脸,穿着和妆容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即使后来被傅庭肆毫不留情地婉拒,局促的同时也丝毫不减风情和娇媚。
经过短瞬的安静,她忽地想起现如今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开始不可抑制地心慌起来。
“你”她欲言又止,不解。
随着咔哒的落锁声,陶亦蔓缓步靠近,一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着手指。
直到驻足在她的面前,才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她的手,将手心的温热传递给她,“青梧,我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让傅先生帮帮我?”
陶青梧微怔,眼前的画面倏地与她和陶衍安最后的那次见面重叠在了一起,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心境变化了许多,让她能更好地冷静面对。
她咬牙抽回了手,眉心微拧,“你找错人了,你找他都比找我有用。”
手里空了,陶亦蔓只好改抓着她堆在一旁的羽绒被,眼泪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兀自碎碎念:“他不愿意见我,我根本没有能接近他的机会。青梧,我真的知道错了,爸爸说陶氏没落全拜你所赐,我就是心有不甘,一时冲动。”
“”
陶青梧词穷了瞬,缓了会儿略抬了下眉,语调无波无澜,“陶亦蔓,你恨我无所谓,毕竟这种被人嚼舌根的日子我早就习惯了,可是我妈妈她是无辜的。先是遭受躲不开的无妄之灾,又被你如此抛到公众面前任人唾骂凌辱,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便宜事全让你们家的人占完。”
默了会儿,陶亦蔓瞬间收回那唯唯诺诺的姿态,似是被她踩到了痛处,声音陡然间拔高,“陶青梧,你在这里装什么清白贞烈。我们一家人原本过得好好的,是你妈妈突然出现横插一脚,才让爸爸坚定了跟我妈妈离婚的想法,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她无辜?”
气氛迅速变得紧张起来,就连空气都跟着稀薄到让人呼吸不畅。
陶青梧一时讷住,良久后掀被下床,猛了半个头的身高让她可以居高临下地凝着面前的人。
她伸直手臂,猛地落在陶亦蔓的颈后,下一秒将人带到面前,在惊呼声响起前嘘了下,而后低声慢慢道:“陶亦蔓,我一直都想说,明明许多事情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你却蠢到只相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陶亦蔓想往后撤,却完全挣不开,被她桎梏得越发重了。
“你年纪跟我差不多,那时候陶衍安应该也就刚刚跟你妈妈认识,他在两个女人之间游刃有余,你却信他是无辜的。我妈妈如果真想插足,大可拿我来威胁他,毕竟我猜他不想让长辈们知道他的那些风流史。”
她顿了下,又道,“再是后来,我妈妈完全没有自主能力,她懂得你说的那些吗?如若不是陶衍安哄骗,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你们面前,更不会被你妈妈强行带走去承受那些可怕的事情。”
“你”陶亦蔓背脊一僵。
“原本应该跟曾董事长订婚的人是你吧?你妈妈一心为你谋划,所以才落到了我的头上。从始至终,我跟我妈妈都是供你们一家人玩乐的工具,谁是谁非,你们比我清楚。”
说完她冲着不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面前的人可以离开了。
然而陶亦蔓直愣愣地戳在原地,刚止住的泪再度滑落,边摇头边哀求:“陶青梧,我们先不聊这个,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低垂着眼审视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傅先生的律师团队很厉害,你让他委派一位律师在出庭那天帮我辩护可以吗?”
陶青梧仿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片刻后讶异地笑了下,“这些事情不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我不会让他来蹚你这趟浑水的。”
她拒绝得太直白,不留一点余地。
陶亦蔓彻底失了理智,指尖微微一蜷,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半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崩溃着哭求,“没有人能帮我了,我求你了,看在我们是同父异母姐妹的份上,帮帮我。”
宽敞的高级病房内都是陶亦蔓带着哭腔和嘶喊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特别响亮刺耳,尤其是最后变了调子的叫声让陶青梧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
她往后缩一点,这人就靠近一点,用行动逼迫着她必须答应。
不知僵持了有多久,陶亦蔓站起身将双手按在她的肩头,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去。
她空白了一瞬的大脑被恐惧填满,闷着声想要拉回这人的神智,“陶亦蔓,你松开我。”
直到病服的衣领被拢紧,她渐渐觉得难以呼吸的时候,突然压来的高大身影将她从陶亦蔓的手中解救了出来。
陶亦蔓因为惯性跌坐在地上,被直直投过来的冷冽目光骇到一动不动,只会抖动着肩膀不停啜泣。
“青梧,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温润的男嗓响起。
她惊恐的面色慢慢缓和过来,“叶识檐?我我没事。”
叶识檐长舒了一口气,冲着身后的人说了句,“杨玫,报警。”
“嗷,好。”杨玫急忙应下。
只是电话还未拨出,陶青梧就拦了下来,眼神掠过坐在地上身形却抖得像筛糠的陶亦蔓,转而对叶识檐说:“算了,让她走吧。”
她已经数不清那扇实木门今日被打开阖上了多少次,最近的这一次来自于风尘仆仆赶来的傅庭肆。
这人应该是在走廊遇到了离开的陶亦蔓,进来后面上慌乱不已,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几遍,“是我疏忽了,应该留几个人守着你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望着他,眼睛都不敢眨,自己都还未彻底缓过来就得想办法安抚眼前的人,“我真的没事,就是聊了会儿。”
伴着长长的一声叹息,傅庭肆才发现坐在床边的叶识檐,离陶青梧极近,根本不是正常的社交距离。
他直起身,佯装出严肃凛然的样子来,眉宇之间的沉着如同静谧的湖面,平静得令人心生敬畏,但那双眸子里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锐利感觉。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傅庭肆突然释放出来的敌意,有一股暗流涌动在傅庭肆和叶识檐的中间。
几秒钟后,傅庭肆斜睨了眼叶识檐,柔声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识檐同样不服输,“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语气吗?”
陶青梧:
Cybele来探望的所有人:
第65章 GET 65
十月份的京市早晚温差很大, 反倒正中午是最舒适的时间段,闷热散去,秋风吹在身上让人懒洋洋不想动弹。
四下一时鸦雀无声,在场的每个人各怀心思, 面上看热闹的情绪只增不减。
傅庭肆保持着一贯温文尔雅的姿态, 悄无声息地将右手抄进口袋, 而后欲盖弥彰地蜷缩五指紧攥成拳,袖口半挽露出的一小截手臂青筋虬起,看得陶青梧心脏是突突地跳。
她微微屏息,在事态还未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前,急忙伸出手碰了下傅庭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嗓音柔着,“我的午餐呢?等你好久了。”
话毕, 傅庭肆才堪堪想起, 右手抽出冲着身后抬了下, 鹤叔就将檀木食盒放在了床头的高几上。
盖子掀开,飘散出来的饭菜香味让陶青梧不禁吞咽了下, 瞬间食指大动。
傅庭肆实在贴心, 从套盒中抽出筷子递给她,又去忙其他的事情。
只是一整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在最后关头却又停了下来, 他侧身扫了眼折叠下去的床边桌, 忽而沉声道:“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陶青梧垂下眼帘, 心里忍无可忍地默默吐槽了一句。
又来了。
叶识檐默了会,懒得跟面前的人计较, 略显无奈地压了压唇角, 起身立在一旁让出了方便抽出床边桌的空间。
五六道精致美味的小菜整齐摆放了出来,就连米饭都被做成了花样, 闻起来有淡淡的香甜,像极了艺术品。
陶青梧迟迟不动筷,傅庭肆误以为她是没胃口,便从高几端起汤盅,用勺子将里面的虫草乌鸡汤喂给她。
她扫了眼周围像看珍稀物种似的几个人,再看向眼前一脸温和又对一切视若无睹的傅庭肆,莫名觉得现如今的自己还真有点恃宠而骄,不由深深蹙了下眉,“傅庭肆,你坐那边去,我想自己吃。”
循着她的视线,傅庭肆望向不远处的直排式沙发,轻声问:“你自己确定可以?”
她陡然一怔,赧然着撇了下嘴,“我有手有脚,没那么娇气。”
傅庭肆淡淡地扯了下唇,从鼻腔懒懒地溢出一声笑,拨弄了下她头顶乱了的发丝才走到沙发前坐下,还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杂志平摊在了腿上,没再对她继续严防死守。
挡着陶青梧的宽大身躯蓦然没了,站在不远处的杨玫和昔盛竟有些反应不及,始终沉浸在方才傅庭肆和叶识檐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实在是太精彩了。
陶青梧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眼睁睁看着出神的两个人同时收回思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慢吞吞地将手中的果篮还有花束搁在了床头。
她嘴唇跟着翘起,“谢谢玫姐、昔总监,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玫今日戴了副浅棕色的美瞳,迎着她的视线时眼底看着格外得亮,张口说话还是以往的逗趣和亲和,缀着装饰品的长指甲轻轻地划过她的下巴,“这算什么麻烦。小傻子,为个设计展这么拼,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呀。”
昔盛点着头连连附和,没忍住小声补充了句,“你知不知道真是吓坏我们了,尤其是Tido,又自责又心疼。”
话音刚落,安静了那么几秒钟。
坐在沙发上的傅庭肆翻动杂志的手顿住,很迅速地抛了个眼刀过来。
杨玫恨铁不成钢地后勾起小腿,用高跟鞋尖踹了下昔盛,面上无语至极,示意身后的人别没事找事。
相比下来,叶识檐就淡定了许多,坦然到丝毫不在意其他人在如此不得体的场合提及旧事。
他嗓音压得低,语调听起来温柔到让人心悸,“抱歉,是我太掉以轻心。如果我多留意些,现在的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搞砸你的第一个展。”
陶青梧愣了好几秒,她从未将事故的责任归在叶识檐的身上,毕竟许多事情源头皆在她这里。
即使这次得以幸免,保不齐下一次就会落入到其他人的圈套之中。
比起她一个无名小辈的设计展,摆明是Cybele的口碑更为重要,更何况能否很好地融入国内市场,此次秀展尤为紧要。
思忖片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言简意赅:“跟你没关系,反倒是我连累了其他人,让秀展被迫终止。”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让杨玫觉得分秒难捱,她心中微微一动,率先将此次来医院探视的主要目的强拉了回去,“Tido,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经提醒,叶识檐往陶青梧的方向靠近了几步,眉眼舒展了几分,嘴唇翕张还没吐出一个音节就又噤了声,目光悄无声息地掠过忽然挺直腰背刻意留心这边的傅庭肆,瞬间严肃道:“青梧,方不方便单独聊一会儿?”
立在一旁的杨玫和昔盛见状,非常识趣地主动往客厅的方向走,只是在感知到沙发上的人一动未动后好奇地齐齐朝那边递过去视线。
傅庭肆不由地加重了阖书的力道,很不满地黑着脸,似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很足还特地站了起来。
陶青梧跟着他的动作慢慢抬头,细长的脖颈不自觉抻到极限,快一米九的个头确确实实威风了许多。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他带着警惕心凝着同样朝自己这边望来的叶识檐,没忍住开始慢慢地挽两边的衣袖。
杨玫和昔盛胸腔剧烈起伏了下,面面相觑。
他俩是真没打算听。
叶识檐摊了摊手,“你要听我也没意见。”
傅庭肆作势就要去拉软椅坐在陶青梧的床边,却被陶青梧一个很无奈的眼神制止了。
无奈中裹挟着一丝埋怨,她用着软绵绵的语调使唤他,“傅庭肆,我要喝楼下自助购物机里的蜜桃汁,你去买。”
他吃了瘪又不好多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客厅还不得不顺手带上了门。
似是觉得有些丢面子,他直接倚坐在靠实木门摆放着的长椅,抬头使唤鹤叔,“去楼下买两盒蜜桃汁回来。”
说完他径直阖目倚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心里一秒比一秒煎熬,忍不住去猜一门之隔里面的人究竟在聊些什么。
虽然陶青梧解释过两个人只是假情侣的关系,可他看得出来,叶识檐对陶青梧的情意不比他少,再者两个人年纪相当,让他莫名其妙多了不少危机感。
他被燥意席卷,修长的两指轻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全然没注意到同坐一张长椅的杨玫和昔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满是好奇。
昔盛胆子比杨玫大,右手在下巴摩挲了会儿,蓦地出声吓坏了一旁的杨玫,恨不得下一秒就与他断绝任何来往。
他试探着问:“傅先生是跟我们老板认识吗?还是我们小青梧的男朋友?”
傅庭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很轻地冷哼了一声。
小青梧?叫这么亲热,他都没这么叫过。
虽心有不适,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沉声道:“怎么?”
昔盛被他眼底微不可察的戾气骇到,笑着摆手时没忍住暗自腹诽:喂!这么凶干嘛!吃个瓜而已,又没站队。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鹤叔去而复返,将两盒常温的蜜桃汁递给傅庭肆,而后一起在客厅等着。
傅庭肆渐渐没了耐心,被大掌攥着的蜜桃汁盒身都变了形,一刻都不犹豫地起身去推房门,岂料叶识檐刚好要从里面出来。
这人在撞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没好气地哧笑了一声,然后冲着不远处一同来的两个人示意了下,话都不留一句就抬脚离开了。
傅庭肆顺着半敞着的门朝里看,陶青梧执筷正吃得津津有味,就连那半透明汤盅里的虫草乌鸡汤都不知道何时已经用光了。
他垂眼看了下手中的蜜桃汁,愣神之际一道甜软的嗓音传了过来,“快进来,我有话想说。”
陶青梧刚好吃饱,侧着身将床边桌上的餐具往左手边的高几上挪,探着身去抽纸巾的时候差点没稳住身形跌下去,被阔步过来的傅庭肆扶着肩头护在了怀里。
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拭净嘴角后,顺势伸直手臂环在了他的腰间,沉吟道:“傅庭肆,如果我说,我打算去英国学服装设计,你会支持我吗?”
蓦然陷入死寂的这一刻,陶青梧心如擂鼓,眼前浮现的是几分钟前叶识檐向她提出这一诱人建议的画面。
英国伦敦的时装学院是众多设计师梦寐以求的院校,在艺术与设计类别一直是佼佼者,许多深造出来的学子都有机会在国际知名时装公司实习的机会,无疑是她未来在这一领域的敲门砖。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心动,尤其是叶识檐告诉她愿意帮她递推荐信的那一刻更是到达了顶峰。
那时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愣怔的时间有些长,谁知叶识檐却悟错了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问了句,“担心傅庭肆不同意?”
话毕,陶青梧一时有些茫然,眼睫连续眨动了好几下,后知后觉竟将傅庭肆忽略掉了。
要分开两年,不舍的情绪在胸腔处无限蔓延着,屏息后扬起笑,“他不会,是我舍不得他。”
思绪被傅庭肆忽然说出的话强行拉了回来。
他说:“叶识檐会跟着你一起去?”
“啊?什么?”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被眼前这人的脑回路震撼到了。
她以为傅庭肆或许会劝她多斟酌一下,又或许会跟她产生同样不舍的情绪,然而这些通通都没有,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担心叶识檐会不会跟她一起去。
失语几秒,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推开了抱着她的人,轻哂一声,“怎么?他要是陪我去,你难道还打算跟着去然后守着我吗?”
明明是一句轻飘飘开玩笑的话,傅庭肆却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边从通讯录翻联系方式边说:“什么时候去?我可以提前今年去海外分部的巡查工作。”
见他语气郑重,面上的表情同样认真,陶青梧一把按住了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那只手,一本正经道:“他不去,只我自己。傅庭肆,你就只吃醋不会舍不得我吗?”
言及此,傅庭肆再度将她按入怀中,热息层层递进她的耳中,“去多久?”
“两年。”她深吸了口气,回了句。
“什么时候?”他又问。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一周后。”
“想去吗?”
这一次,陶青梧未多犹豫,直言:“想。”
就在她以为傅庭肆或许会沉默又或者生气她如此洒脱的时候,这人从滞涩的喉间艰难吐出一句,“那就去。”
她微微诧异,明显感觉到傅庭肆抱着她的力道慢慢加重了,以至于她开始觉得肩膀泛起痛意,让她不自觉吃痛了一声。
傅庭肆撑着她挪开了些距离,起了层雾意的眼底很明显透着浓浓的不舍,使得她一股郁气急速涌到心口,难受到连深呼吸都无济于事。
她往前倾身,似觉得不够伸出手拽着他的领带带到面前,目光落在他的唇上。
先是蜻蜓点水,而后慢慢压实,探出舌尖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一时之间,陶青梧觉得屋内那两束鲜花的味道更加馥郁了,不然她为何脑袋里昏沉沉的,就连身体都是绵软无力。
傅庭肆在这方面一直拥有掌控权,他只给了她任意施为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很快加深了这个吻,那双温热的手摩挲在她的身后,没多久便不再满足于此,悄然地探入游走。
她的理智已经焚烧殆尽,已经彻底忘记自己此时身处何地,只朦胧中听那短暂分开的唇辗转移动到她的侧颈,用着询问的口吻,“试试在这里好不好?”
大概是因为一周后注定要离别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陶青梧这次没有多做思考,一点扭捏都没有,便循着自己的心遂了傅庭肆的愿。
她没直接应允,而是伸出手扯他的领带,解他熨帖衬衫的纽扣。
一切都发生得水到渠成,两个人都急切寻找一个宣泄口。
傅庭肆覆在她的正上方,小心谨慎地剥掉她松垮搭在肩上的粉黑相间的条纹上衣,大掌瞬间被填满。
陶青梧总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他攥在了手里,揉得她思绪渐渐混沌迷离。
只是这种感觉仅持续了几分钟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振动声打断了。
傅庭肆吻着她,却还是分心地拿过从口袋里滑落到床褥上的手机,用眼角的余光去看,热切的动作霎时顿住。
她跟着他的视线去看,颊边被粉红填满,无声地轻推了下他的肩,及时叫停了这旖旎暗昧的温存。
傅庭肆无奈地捏了捏她滚烫的脸蛋,半跪着双腿慢悠悠挪下床站好,边整理半掉不掉的衬衫边滑动手机接听电话,“外公。”
在陶青梧的视野里,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究竟说了什么,使得傅庭肆的脸色连续变换了好几次,期间还抽空扫了她一眼,让她迷惑到有些心里没底。
半刻后,傅庭肆终于收了线,望着她的眼神晦涩难辨,斟酌许久才不疾不徐道:“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第66章 GET 66
陶青梧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方才看见了傅庭肆那通来电的人究竟是谁, 在秋音桐的口中出现过许多次,是秋音桐的爷爷,傅庭肆的外公。
从只言片语,她大概能猜到这位老先生一贯的作风就是说一不二, 面容威严, 甚少会有人去忤逆他, 大概傅庭肆是头一个。
陶青梧犹记得春节时傅庭肆未回去参加除夕家宴,被打到满身鞭痕。
一个对自己亲外孙都如此毫不留情的严肃老爷子,想必对外人会愈加苛刻。
更何况傅庭肆被打跟她有关,再加上这一次在秀场发生的事故,还有网络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 只要不是局中人都会想当然地去信了。
不怪她会紧张。
她原本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她和傅庭肆之间的感情如何都拧不过长辈的意愿, 她是打算随时抽身的, 毕竟上流圈的事情哪是她能决定得了的。
面对傅庭肆的这个问题, 两个人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最后还是被从外面推门进来的苏峥所打破。
趁着陶青梧打完点滴午睡的间隙, 苏峥出去打了个漫长的电话, 然后在医院门口的小餐馆里随意对付了两口就去门诊大楼给陶青梧办理出院。
陶青梧换完衣服从卧室出去,傅庭肆正和苏峥聊着昨天在会展中心发生的事情, 时不时还会提起现如今网络上的具体风向。
相谈甚欢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忘记了刚才那个让她实在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默默长舒了一口气, 殊不知自己的这一举动恰好被不远处的傅庭肆捕捉到了, 面上难以抑制地闪过一抹落寞。
见傅庭肆短暂停顿了下,苏峥慢悠悠回身迎上了陶青梧的视线, 顺手拎过了她手中的行李袋, 转而又被傅庭肆接了过去。
临上车前,陶青梧还没来得及纠结到底是回公寓还是回保利, 就见苏峥驻足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嗫嚅半刻才缓缓道:“青梧,舅舅订了傍晚回滨城的机票,明天一早得去公司办离职。”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傅庭肆直接替她做了主,语气很是谦和有礼,“我让司机送您过去。”
苏峥连忙摆手,婉拒道:“不用了,太麻烦了,医院附近刚好有直达的地铁。”
傅庭肆不以为意,边摸出手机打电话边说:“您太客气了,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苏峥见状不好再继续推辞便点头应了下来,转而侧身将视线放在陶青梧的身上,“青梧,回去注意休息,医生开的药要按时吃。我大概这两天就能回来,到时候联系你。”
陶青梧嘴角挑起一抹笑,“好,那你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去机场接你和舅妈。”
言语间,一辆亮黑色宾利欧陆驶近停靠在路边,傅庭肆将手中拎着的行李袋递给鹤叔,然后陪同苏峥过去。
三五米的距离,傅庭肆和苏峥短暂驻足在车前。
也不知苏峥究竟说了什么,傅庭肆微微一愣,然后很严肃地颔首了下才拉开车门等人上去。
目送着车子疾驰离开,傅庭肆才抬脚到了陶青梧的身边,依旧是方才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帮她拉车门还怕她碰到头将手遮在上方。
沿途的街景不断倒退着,从窗外掠过的树木枝叶在视线里划出了一道道细长的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就连空气都跟着变得稀薄。
在一片静谧之中,陶青梧察觉到傅庭肆操控着升起了隔断挡板。
她沉默着低下头,就知道躲不过。
果不其然,下一秒,傅庭肆温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陶青梧。”
她心下一颤,明明身边的人不止一次叫她的全名,她却偏偏觉得这一次尤为不同,让她根本没法忽略,更没法子冷静地去应下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偏头,从透亮的车窗玻璃上看她的倒影,“你还没追到我,就打算始乱终弃是吗?如果是这样,我如何放心让你出国?”
话毕,陶青梧忽地转头撞上他的视线,意外的情绪里交织着哀伤。
傅庭肆选择了视而不见,不假思索道:“还是说,你不希望我接受你,就是觉得这样根本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陶青梧彻底呆愣住了,后知后觉身边的人竟如此直言不讳地否定了她的感情。
她恼了,咬唇按住自己这边的对讲冲前排开车的鹤叔说了句,“停车。”
只是她刚说完,傅庭肆就跟着厉声命令道:“继续开,回秋榭园。”
车程瞬间从半个小时延长到了一个多小时。
陶青梧正在气头上,做事失了理智,转过身就想去开车门,被傅庭肆一个巧劲抱到了怀里。
她以往从来不会这样,今日却反常选择了任性到底,推搡的力道大了不少,即使磕到碰到也要从傅庭肆的腿上下去,气急败坏地嚷嚷着,“傅庭肆,你快放我下去。是,你说的都对,我就是想始乱终弃,我就是不想负责任,我烦死你了唔”
未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所截断。
陶青梧睁眼看着面前的人,被吻得又狠又痛,让她根本没办法拒绝,只能再次加重了推搡的力道。
傅庭肆同样睁着眼,趁着她反抗的间隙径直撬开贝齿探了进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所有话强行喂回去。
可怀里的人太闹腾了,他耐心告罄,只好将搭在肩头的两只手反剪到身后,颇有种要在车里将之前在病房被迫打断的情.事继续下去的架势。
她透不过来气,怒睁着的一双眼慢慢溢出生理泪水,直至哽咽声压不住泄出来,傅庭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她。
“陶青梧,我是不是从没给你说过,我很爱你,”他缓缓抬起目光,仿佛这样才能力证他说这句话的郑重与认真,“即使这样,你对我也没信心吗?”
陶青梧的左手覆在他的胸口,能清楚感知到他鼓动的心跳声,逼迫着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声音弱了下来,像只被哄顺了的小猫。
她说:“傅庭肆,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有说过为难吗?做不出选择才会觉得为难。”他语速同样很慢,指腹很轻地压在她的唇上碾磨了几下。
话音刚落,他突然凑到她的面前,索性跟她挑明,“可你一直都是我的第一选择。”
陶青梧因着这句话心不受控地跳了下,为了掩饰她默默垂下了头。
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明明这阻碍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有些事情傅庭肆都能无畏地去面对,可她却瞻前顾后,竟还妄想着如果抵不住压力就随时全身而退。
静了短瞬,她抬起双臂攀在他的肩上,将他抱了个满怀,“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傅庭肆略勾了下唇角,就当她的示弱是答了他的那句——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车子在高架上缓速行驶着,周遭的环境显然和秋榭园里的是两幅场景。
宁静而祥和的大宅院内在阳光的照耀下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时不时会有仆人穿梭在廊亭和用青石砖铺就而成的小路上,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和胆怯的情绪。
秋老爷子一早就从老宅赶了过来,使得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觉得秋榭园内又要有大事发生。
半包围的木作沙发上,满满当当坐了六七个人。
除却正襟危坐在主位的秋老爷子正闲情逸致地品着茶,其余的人都沉默着,大气都不敢出。
秋音桐本打算睡醒去医院探望陶青梧,结果被突然搞袭击的爷爷绊住了脚,只好乖乖地先陪着用了午餐,又陪着下了会儿象棋,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却又听秋熹苓说傅庭肆打算带着陶青梧回来的消息。
她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不用多跑一趟,还是该担心即将会侵袭而来的暴风雨。
如此难捱窒息的氛围,被秋熹苓慢慢划开了个口子。
她放下手中的茶壶,很自然而然地扯下身上的披肩丢在身后的沙发上,柔声道:“爸,您这个样子是会吓到人家小姑娘的。”
秋老爷子喝茶的动作一顿,另一手扶了下眼镜,“怎么?那臭小子先是瞒着我跟怀宁假意来往,现在又跟那女孩子厮混在一起,我还得给他赔笑脸?”
“爷爷!您可是高素质高文化人群。”出声的人是秋音桐,其实纵观所有事情,她是这里在座的唯一一个知道所有实情的人。
她停顿了下,一鼓作气从头到尾讲述了每一个细节。
听她娓娓道来的人,除了秋老爷子、秋熹苓和傅霄则,还有傅庭肆的两个姨妈和秋音桐的父母。
秋音桐生怕自己漏掉任何一个重点,期间时不时会停下来陷入沉思,一个不算复杂的故事硬生生讲了快一个小时。
秋熹苓正是最多愁善感的年纪,这会儿听完只觉得越发心疼陶青梧,泪眼婆娑的样子吓坏了旁边坐着的傅霄则,急忙抽出手帕帮忙擦眼泪。
就在众人垂着眸,宽敞明亮还裹挟着午后舒适微风的客厅静到针落可闻的时候,几道踩在青石砖小路上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秋熹苓从沙发上起身,其余几个人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都默默选择了对方才的事情缄口不言。
秋老爷子身子骨健朗,却因为几分钟前秋音桐说的话反应慢了些许,颤巍巍撑着拐杖起来时外边的人已经拨开绢帘走了进来。
陆管家站在侧前方,傅庭肆牵着陶青梧的手立在三角几旁,空着的那只手拎着沉甸甸的好几个礼盒,就连紧跟在身后的鹤叔都连拿带夹地占满了手。
秋音桐欣喜了下,右手搁在身前冲着陶青梧悄无声息地挥了挥,而对方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完全不敢抬头看她。
傅庭肆接过陶青梧手上的东西递给了陆管家,转而带着身旁的人往前挪动了好几步。
他很清楚地察觉到手臂揽着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呼吸都跟着变弱了不少,只好用指腹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眼底挂着笑意,冲着周围的人介绍,“外公,爸妈,舅舅舅妈,二姨,小姨,这位就是陶青梧,我的女朋友。”
见长辈是很正式的场合,不管是否仓促,陶青梧都想认真对待,因此在来的路上她让傅庭肆临时告诉开车的鹤叔掉头回了趟公寓。
简单冲了个澡,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米白色的纱质连衣裙换上,还外搭了一件法式针织开衫,是很经典的见长辈穿搭,乖巧又不失俏皮。
她将长发在侧边扎了个麻花辫,发尾的蝴蝶结跟耳环同一个色系,像极了没长大的邻家小妹,让傅庭肆从身后望过去竟莫名有种自己拐带了未成年的感觉。
这会儿站在一起这种反差感更重,秋熹苓面上笑得温婉,心里默默地吐出两个字:禽.兽。
犹记得上一次见面,陶青梧还是在叶识檐的带领下见到了许多傅庭肆的长辈,这次再见,她思绪万千,有紧张、有心虚,还有不知所措的慌乱。
秋熹苓脚上趿着双珍珠奶白的居家鞋,慢悠悠走到两个人的面前,保养得当依旧纤嫩的右手很轻柔地搭在她的手上,含笑道:“陶同学快过来坐。还是太着急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庭肆闻言眉尾抬了下,及时纠正,“妈,她已经毕业了。”
“要你提醒。”秋熹苓怒瞪了一眼,再转向陶青梧又变得温婉起来。
陶青梧稍稍放松了些许,但一举一动依旧规规矩矩的,被秋熹苓拉着往沙发方向走的时候眉眼带笑,看着很是落落大方。
她脚步忽地一顿,视线落在主位上,声音因着秋老爷子肃严的面容不自然颤了下,斟酌小半会儿称呼道:“秋老先生好,叔叔阿姨你们好。”
自陶青梧和傅庭肆踏入客厅,秋老爷子就默默观察了好一会儿,模样确实端正,就是性子看着太软,未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把持家事。
他视线一转,扫了下傅庭肆,这人一双眼都快长到小姑娘的身上了,被拿捏得死死的,看样子应该是有些手段的,不会太差。
陶青梧被盯得浑身发麻,眼睫垂下倏地敛住了眼底的慌乱,虚攥着的左手显然是在向傅庭肆求救。
傅庭肆了然,只是刚刚抬脚就听秋老爷子攥拳放在嘴边咳了声,而后面无表情地冲着周围说了句,“你们都去外间等着,小姑娘留下,我们单独说会儿话。”
刚说完,所有人齐刷刷望了过去,语调不免都有些惊恐。
“外公。”
“爸?”
“爷爷。”
秋老爷子被这接连响起的声音骇到,蹙眉抬头时右手拿着拐杖在厚重的地毯上杵了下,没好气地怒喝了一声,“做什么?我难道会吃了她不成?”
待客厅恢复到空旷,陶青梧略怔了几秒,便见秋老爷子冲着她示意了下不远处的单人沙发。
她应了一声才走过去坐下,下一秒对面的人一点儿准备都没给她就厉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并不同意那小子和你在一起?”
陶青梧不觉得意外,佯装了良久的镇定在这刻土崩瓦解。
她端端正正坐着,双手轻放在膝上,黑眸迎着秋老爷子的视线,莞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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