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陆樾几乎和她同时下车。
因为之前宋明章丢下那句威胁的话, 陆樾担忧白皎的处境,于是便跟踪白皎。
他看到她和宋明章遇见时,很担忧,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接下来情况陡然转变, 两人竟然是合作关系。
知悉这一切, 陆樾神色紧绷, 不大好看。
偏偏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要站出去, 以什么样的身份教训他?以什么样的身份管束她?
男人浑身散发出冷冰冰的气场。
白皎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破他, 轻轻挑眉, 放纵地看向陆樾, 等他自己什么时候想明白, 那才有趣呢。
至于现在, 她弯起唇角,问他:“我知道,陆大哥你是关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温言软语, 笑意盈盈。
陆樾第一次这么苦口婆心, 劝她道:“宋明章在整个丰水县都没什么好名声,他来这不过三个月, 不知道调戏过多少女子,你和这样的纨绔合作,无异于与虎……”
他顿了顿, 白皎并不在意,知道他从小没怎么读过书, 接着说:“你想说我是在与虎谋皮?”
陆樾:“嗯。”
他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脸上一片僵硬, 双唇紧抿。
白皎洒脱道:“可是那都是假的。”
她认真地看着他,解释起来:“宋明章是装做纨绔。”
“因为他的家世比较复杂,继母不容他,更不想看他出色,宋明章只能藏拙扮成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至于调戏人,都是为了骗过继母,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他根本没碰过对方,之后还会补偿一笔银子。”
“我观察过,宋公子人品不错,性格聪颖,做事也小心谨慎。”白皎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是被人误导了,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这句话比起斥责,给他造成的打击更严重。
陆樾不可置信地抬头,眉头紧紧拧成一团,在他面前,她在为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翻滚的乌云,降下连连阴郁,糟糕无比。
白皎扫过他的脸庞,发现他不仅不感兴趣,眼角眉梢散发出浓浓的抗拒和厌恶,不由得惊讶起来。
怎么回事?
她好像弄巧成拙了?
原剧情里,他和宋明章是性命相托的伙伴,一起推翻大乾朝的腐朽统治,他们再见面,不应该是脾性相投吗?
白皎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禁笑出声来,指尖还缠着一缕头发,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乌木般柔软的发丝,她说:“其实,这些都还好,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两条路吗,一个是一辈子为萧举守寡一辈子,一个是嫁人另谋生路。”
她粉面含春,娇艳无双,陆樾心头沉沉,隐约预感到某种可能,打心里抵触她要说的话,那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审判。
白皎摇摇头,因为微笑,露出洁白可爱的贝齿:“算了,以后再说那件事。”
“总之,宋明章并不是其他人以为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宋明章。
陆樾双手低垂,攥握成拳,她叫得多亲昵,他就有多压抑,无法形容的情绪在心口横冲直撞。
他猛然察觉,自己的情绪因为她失控,漆黑的眼眸在她脸上细细打量,蓦地生出一种惶恐,他之前是怎么信誓旦旦的发誓,自己绝不和她牵扯到一起!
现在他又在想什么?
陆樾沉默一瞬,心口仿佛堵塞了一团棉花,嗓音比之方才不知道压低多少倍:“既然这样,我相信你的选择,如果有事,我会来帮你。”
白皎笑靥如花:“好啊。”
她一低眉一垂首,长如蝶翼的眼睫便颤了颤,露出一双湿红潋滟的眼,就算是全天下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软下心肠,受她感召。
她的声音娇软动听:“陆大哥,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像是被触及到内心深处,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她是普通的农女,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自己都差点儿活不了,更何况是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
从小开始,他们就是竞争对手。
为了一块糙面窝头争得不可开交。
女孩子在这个家庭里,更是最底层里的最底层。她的姐姐们嫁人,更准确说是卖掉,换来一笔价值不菲的银钱,终于有一天,轮到了她。
“连我大哥,我的父母都没有陆大哥你对我好。”
她再抬起头,鼻尖泛红,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到桃腮,一颗颗滚落,般般入画楚楚动人。
浓烈且不知名的情愫重重敲击心口。
陆樾没有怎么读过书,形容不出来那样的场景,只知道,直到回家,他心头仍旧难以平复。
此时,林舒音已经熟悉了这边的活计,她不愿意抛头露面,更觉得和这些土里刨食的村民没什么共同语言。
每天呆在屋子里打扫,做饭,体力活自有陆樾去干,因此倒是很轻松。
天色黑透,一颗颗星子缀在黑绒布般的天幕上。
大门打开,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几乎瞬间,林舒音清醒过来,除了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基本没有外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即使如此,她也握紧了手里的菜刀,直到真的确定是陆樾,林舒音才跨过门槛,说道:“陆大哥,你回来了。”
陆樾淡淡瞥了眼:“嗯。”
林舒音神色一怔,面面相觑却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尤其打量他双手,一副小女儿家扭扭捏捏的姿态。
陆樾不太喜欢这样的作态:“有什么事直说。”
林舒音:“啊?”
她马上反应过来,低声说:“陆大哥,你买针线了吗?”
陆樾猛然抬头,眼睛盯着她。
林舒音死死低下头,讷讷解释:“我之前缝补衣服,跟你说家里的针线没有了,你没有……”她的话说了半截,但两人谁都知道下半句。
陆樾忘记卖针线。
他淡淡道:“下次我去丰水县再买。”
说着匆匆掠过她,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很显然,他忘了。
林舒音张了张嘴,半晌,锤了下门槛,疼得她咬牙切齿,心想,果然是糙汉泥腿子,连这样的小事都干不了。
她撇了撇嘴,回屋去了,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她瞧不上的泥腿子供给的,至于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宁王,还在京城享受优渥的生活。
*
陆樾手持一把匕首,在油灯照耀下,用柔软的棉布一遍遍擦拭它,赫然是之前白皎订下的那只匕首,铁匠终于把它锻造完了。
拿到之后,陆樾便一直贴身不离地带着,甚至连自己的事都忘记了,也没忘记它。
银白色刀刃在光芒下折射出凌厉的寒芒,一团光斑游移不定,最后落在男人双眼上,深邃的黑眸仿若无底的黑暗与深渊,冷意在黑暗深处蔓延,凝结。
凶光湛湛的杀器,在他手里乖巧得宛如小孩子的玩具,旋拧、挑刺、戳转……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嗡”地一声。
他随手一掷,匕首刀剑轻巧地扎进酸枣木桌面上,刀刃上冷光闪烁。
陆樾把匕首拔下来,一层层包裹好,放起来,准备找时间送给白皎。
此时他已经没有半分睡意,就在床头掏出一本书,扫过打开的书页,眉头瞬间皱紧。
上面的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
他天生神力,父亲发现之后欣喜若狂,直言他是当猎户的料,可惜母亲生病,家里实在没有钱送他读私塾。
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他一个人,更别提什么读书,这本书还是醉仙楼的掌柜送他的,说是让他好好读书,不至于做睁眼瞎。
迄今为止,陆樾打开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也认得几个字,但那仅限于生意往来。
他忽然想到了白皎。
甚至是那位纨绔宋明章,他父亲是官员,参加过科举,他一定也会读书。
士农工商,他的身份天然就是第一层。
陆樾越想越清楚,拧着眉头继续念书,指头指着一个个黄豆大的字念起来,让他脑子嗡嗡响,有种砸碎一切的冲动。
不过片刻,他额头冒出一层热汗,这比让他跟森林里的猛兽搏斗还可怕!
他看着字,忽然卡壳一瞬,怎么办,他不认识后面的字。
刹那间,他想起一个人,林舒音。
陆樾虽然不识字但是他不瞎,从林舒音日常行为举止可以看出,她曾接受过良好的教养。
也许,她能教自己?
陆樾越想越兴奋,最后竟激动地走出门,微凉的夜风一吹,使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到底怎么做,也要好好琢磨琢磨。
从这里来看,陆樾并不是一根筋的大傻子,他虽然没读过书,只识得几个字,但是发现自己缺点后,他没选择摆烂,而是努力改正。
忽然,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苍茫的夜色下,一群鬼鬼祟祟的男人映入眼帘,陆樾立刻藏起来,看见他们手里的武器,顿时心头一凛。
这是什么人?
他们在萧山村里转悠,陆樾就在后面远远地缀着,紧盯这伙贼人。
一个猜测涌上心头。
丰水县的辖区内,有一伙山匪,他们占山为王,十分凶恶,偶尔会有行走的商人被他们劫掠,有人运气好,只损失一些财物,一些人,则是尸骨无存。
之前的县太爷昏庸无能,三番两次派官兵剿匪,结果反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说实话,陆樾见过那些大头兵,一个个肥得流油,蠢钝如猪,懒散模样怕是连武器都拿不动,就这样的兵,去剿匪?
给土匪当人肉沙包还差不多!
时间一长,浮梁山上的山匪成了气候,更加动不得。
而且,他跟踪的这伙儿贼人没从村口进来,而是在村尾集合,按照路线,他们更像是从山上下来的山匪。
他有一个疑问,十里八乡中,萧山村都不是什么有名的富裕村,山匪下来干嘛?
皎洁的月光下,他听见嘎吱一声,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一道肥硕的身影从门后走出,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对方的脸,不禁惊愕一瞬,萧金宝。
看见这群人,萧金宝顿时得意一笑,欢欢喜喜地躬身迎接:“郭老大,你们可算来了。”
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环眼豹头,正是浮梁山上的土匪,萧金宝成日里和三教九流的朋友混一起,辗转好几次,终于从别人手里搭上了这伙土匪的线。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
郭老大直接道:“你说的那个小娘子,长得真那么美?”
萧金宝想起白皎,眼睛都直了:“美!美得很!天仙下凡也就是她这样,可惜——”他冷笑一声:“这小娘皮不识抬举!我看上她是瞧得起她,她倒好,一个小寡妇还敢拿乔!还有她家里那些钱,够兄弟们喝好几回花酒!”
“郭老大,你可得好好帮帮兄弟啊。”
郭老大摸了摸下巴,笑了起来:“那我就信你这一回。”
说完领着手下往村子里走。
萧山村一贫如洗,着实没什么好抢的,也就萧金宝说的美人,把她夸的天花乱坠,仙女下凡,还有一大笔遗产,勾得他心痒难耐,他才走这一遭。
他们急吼吼地冲过去,并未发现,身后一直缀着一个人。
陆樾眼神仿佛淬了冰,杀意闪烁。
因为距离不远,他听完全过程,知道这群人的目的地,正是白皎家。
听到这些的他脑子嗡地一下响起来,快步跟过去。
白皎本就住村尾,没有几步路,便到了。
朱红大门紧闭,院墙高耸,在周遭低矮泥草房的映衬下,犹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白皎家的院墙比之周遭高出一大截,可在这些强壮的成年男人眼里,完全没什么用。
郭老大啧啧两声:“怪不得你说小寡妇家里有钱。”
萧金宝呵呵一笑:“她嫁的可是我们村里的富户,手里肯定不少钱!”
郭老大眼睛一扫,萧金宝立刻表示:“那钱都是我孝敬您的!”
提到钱财,一行人呼吸愈发急促。
大门紧闭,他们也不愿意惊动其他人,便从院墙翻进去。
一个小弟刚落地,骤然惨叫出声,郭老大踩着他的背给了他一拳,人当即昏死过去。
他目光一扫,才发现周围布置着好几个捕兽夹子,小弟就是因为运气不好,踩上了一个,才会惨叫起来。
对普通混混来说望而生畏的布置,在郭老大眼里,完全就是小儿科。
他阴狠一笑:“这小娘皮,还挺聪明。”
萧金宝在一边谄媚地笑:“再、再聪明也比不过大哥你,再说这院儿里可就她一个人,等会儿,还不是任由我们为所欲为!”
他说着和兄弟们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
与此同时,白皎睡不着正在数钱。
窗边点着油灯,照亮一间房我,红色小矮几上,分成三个区域,一边是银票,一边是银子,还有几吊钱。
窗外,是比几个人更快到达的的陆樾,他就躲在窗户下,听她絮絮叨叨地数钱,高低起伏的虫鸣声中,一片安然静谧。
陆樾心头发软,险些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白皎从最少的数起,一点点叠加:“一两、二两、三两、五十二两……”
说完她一把抱住钱,桌上顿时发出哗啦啦的银钱碰撞声,简直悦耳极了。她的娇靥因为激动泛起一层薄粉,心脏怦怦直跳,啊啊啊我好厉害!
她果然还是超爱钱的!
忽然,院子里响起一声惨叫,白皎立刻清醒,她打开窗,朝远处看去,夜色掩盖下,几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瞬间撞入眼帘。
下一刻,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一个起跃便从窗户跳进来,“啪嗒”一声,顺便关掉窗。
白皎惊愕地看着来人:“陆、陆大哥?”
陆樾眸色沉沉,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脸颊一阵阵发烫。
因为夏天太热,白皎贪凉特地去了绸缎庄,做了几套真丝制成的睡衣,此时身上就是一套。
浅粉色小衣裹住上身,露出一双雪白娇嫩的臂膀,下身是一条藕色纱裤,收束出柳枝般婀娜纤细的腰身,外罩一层淡绿纱衣,肌肤在纱衣之下,纤毫必现。
长发如瀑,束上红绸发带,垂在腰后,一缕俏皮的鬓发擦过脸颊,更显她娇艳灵动。
活色生香的画面让他心头微跳,却没耽搁,快速说出自己的发现。
白皎捂住红唇,点星般的明眸微微睁大:“那我怎么办?”
她下意识脱下纱衣裹住桌上的钱:“我们赶快带着钱走!”
说话间已经扛起小包袱,陆樾看得瞠目结舌,对她性子有了更深认识,却只觉得她娇憨可爱,率真无比。
完了。
白皎拽着他的袖子:“诶呀,陆大哥你愣着干嘛,快走!”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被人猛地踢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七八个壮汉堵在门口,萧金宝挤在几个小罗喽里,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不小的屋子瞬间厌仄起来。
他们看见白皎,眼里登时爆射出绿油油的淫光,就连开头信誓旦旦的郭老大,也不禁痴迷起来。
人群里,不知谁低咒一声:“艹,真他娘是个天仙!”
“不对,是妖精吧!”
不知道谁边说边吞口水,上上下下地打量,白皎皱紧眉头躲在陆樾身后。
郭老大难得升起怜爱之心,满脸横肉笑成了褶子,诱哄道:“小娘子,只要你乖乖的,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已经想着把人抱在怀里,好好亲亲爱爱一番,事后再掳上山,做他的夫人!
萧金宝直觉不对,忍不住叫嚷起来:“你说过尝完鲜拿完钱就把人留给我,大哥,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郭老大:“你他娘的说什么,老子反悔了还不成!”
说完操起砂锅大的拳头,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全身瘫软:“把他给我拖下去,真晦气!”
“今晚,老子要入洞房!”
他说着搓了搓手,□□两声,全然无视了守在前面的陆樾。
所以,当陆樾全力打过去,郭老大当即惨叫一声,怼到墙上,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手下一片哗然,碰上硬茬子了!
见势不妙,他们立刻抄起棍子、刀,乱七八糟地朝他砍去,毕竟那句俗语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可惜,陆樾身形矫健,一脚踢过去,小弟顿时人事不知,他赤手空拳夺过刀,一边稳稳护住身后白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杀了——啊!”
陆樾单手出刀,速度极快,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空出来的那只手牢牢遮住白皎双眼,只听耳畔一声惨叫。
白皎心跳飞快推掉他遮挡的手:“你别小看我,我不怕!”
说话间,满地血腥映入眼帘。
她是真不怕。
心里计算着打斗时间,愈发惊叹陆樾武力值高超,那些小喽啰被他扭断胳膊和大腿,哀哀地倒在地上,连声音都发不出。
一部分,早就气息断绝。
场面惨烈,堪比人间地狱,陆樾就站在断臂残肢中间,黑眸中杀意犹如实质,宛然若杀神在世。
若是普通人早就两股战战,几欲奔逃,白皎怡然不惧,因为她知道,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不是对方,倒霉就是她们俩!
陆樾坚决不让她做,自己负责任清理收尾,就像曾经无数次处理猎物那样。
一侧,白皎拿着他之前塞过来的匕首,双手交握,刀尖朝下,这是最方便的发力点,随时警惕还有其他人出现。
陆樾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瞥见她这副姿态,禁不住眼中含笑,他柔声道:“白皎……”
她陡然变了脸色,快步冲过去,越过陆樾,“噗嗤”一声。
手里那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穿郭老大心口,他刚举起的大刀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匕首拔出,一股热血霎时喷溅在她脸颊上。
宛如雪地红梅,斑斑点点,妖艳无比。
陆樾呼吸一滞,无法浇熄的心火燎原而起。
“陆樾,我也能保护你。”
白皎回头看他,明眸如星,璨若明月。
她从来就不是让人保护的小白花,无论置身何处,无论是何境地,她的灵魂不会改变。
她只会是白皎。
第 52 章
陆樾的心, 因这一幕再也无法遏制地剧烈跳动,但他只能死死攥紧双拳,怕自己控制不住, 拥抱她。
他抿紧双唇, 眉心肌肉因紧绷而鼓起, 平静的表面下, 波涛澎湃汹涌。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得骇然。
白皎目光一转, 落在萧金宝身上,按照此时情况, 她认识的也只有一个萧金宝, 后者感觉到她如有实质的目光, 吓得伏在地上, 两股颤颤。
白皎:“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萧金宝一起闯进我家?”
她手里的匕首闪着湛然冷光。
剩下的山匪早被这血腥画面吓破了胆, 本来群龙无首,忽然听见萧金宝的名字,猛然惊觉一切都是因为他!
一个大胆的匪徒趴在地上哀哀求饶:“饶命啊!我们是浮梁山上的山匪,是萧金宝, 萧金宝他跟我们说他村里有个模样漂亮的小寡妇, 手里攒着不少银子,也是他!也是他领着我们闯进来的!”
他一口气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
有他带头, 其他人也回过味而来,纷纷指认萧金宝,好一个大型控诉现场。
他们心头怨恨, 如果不是萧金宝,他们现在还在山上做土匪, 而不是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双双眼睛凶神恶煞地看着地上的胖子, 如果不是身体不行,他们恨不得扑过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萧金宝哪见过这场面,登时吓得脸色惨白,跪地磕头求饶。
白皎看向陆樾,眼睫微垂,半遮半掩间露出茶色明眸,眼里却无一丝怜悯与同情。
一边轻轻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强势碾压,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临死前的绝望与恐惧,宛若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落下。
萧金宝此时已是惊弓之鸟,稍稍听见动静,他吓得拔腿就跑。
陆樾拧紧眉头,脚下只是轻轻一踢,长刀迅疾迸射,发出猎猎破空声。
众目睽睽之下,锋利的刀尖摧枯拉朽般捅穿萧金宝,他只觉心口剧痛,下意识低头,雪白的刀锋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寒芒。
他脑袋猛地仄歪,硕大体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汩汩鲜血流出,死状格外凄惨。
其他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心头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宛如地狱修罗在世!
他们被陆樾的狠辣手段折服,一个个似鹌鹑般老老实实。
与之相比,女儿身又容貌娇柔艳丽的白皎就显得柔和许多,他们齐齐看向白皎,鸭子一般伸长了脖颈,眼里满是哀求和希冀:“小……姑奶奶,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不敢了!”
这个杀神明显心悦这位姑娘,方才更是在乱阵之中保护她,这般想来,她的话对方肯定会听一些。
而且,女人家心头最软。
所以一群人羔羊似得求饶,哭着跪求她,如果不是白皎露出明显的厌恶,怕是已经有人膝行着爬到她脚边,只求这位姑奶奶绕过自己。
白皎淡淡瞥了眼:“那就不杀你们,我也不会报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群人霎时欣喜若狂,喊道:“姑奶奶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他们以为的心软女子,才是刚才一切的主使者。
萧金宝是萧山村人,又屡次三番惦记她,不是为了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白皎怎么可能留他到现在,现在任务完成,工具人大可舍弃不用。
白皎慢悠悠道:“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她从抽屉里拿出瓷瓶,里面倒出一堆黑色小药丸,指着它说:“这是我特制的毒药断肠穿心丹,你们吃下去之后,要是没有在定期时间内拿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死!死后尸体都不会存在,化为一滩血水!”
山匪们听罢,纷纷面露惊恐。
白皎视线游弋,柳眉一挑:“怎么,你们不愿意?要是不愿意,就跟他作伴去吧。”
她说着,指向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
其他人狠狠打了个寒颤,和死亡比起来,还是活着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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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个个井然有序地拿过药丸,吞进去之后,面色扭曲又狰狞,仰着脖子像是噎住的大鹅。
有人想悄悄留在嘴里不吞咽,结果药丸入口即化,一股苦味瞬间蔓延至五脏六腑,苦得人泪流满面,脸色狰狞,这不是毒药又是什么。
想到自己未来小命就握在白皎手里,顿时萎靡不振,沮丧无比。
白皎:“还愣着干嘛?”
一群人听着她的吩咐,立刻化身小弟清理杀人现场,他们作为山匪,向来都是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活计,苦不堪言也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横尸当场。
陆樾瞥了眼白皎,灯光照耀下,美艳无双的女子肆意张扬,犹如妖魅在世,她身上有种特殊的魅力,牵引着他的目光,他的心脏。
很快,这群皮糙肉厚的山匪就把家里擦拭得焕然一新,白皎把人赶出去,顺带让人把清理出来的“东西”带走。
她打算换个房间住,不是害怕,是觉得不干净,怎么想都有点膈应,清洗过后,就算是开窗通风,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里弥漫。
好在家里房间很多,她一个人住,搬过去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
当然,当务之急是处理身上的血迹。
陆樾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脱下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姣美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白皎拿着打湿的棉巾:“要不要擦擦脸?”
他们距离不远,女子身上幽幽香味钻进鼻腔,胸腔里的东西疯狂撞击,陆樾垂眉敛目,声硬地说:“我自己来。”
他说着全身肌肉紧绷,神色冷淡,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白皎轻笑一声:好啊。”
手里的棉巾甩给他,陆樾攥紧手里的棉巾,潮湿、柔软,还有几分残留的体温。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闷热的夏夜响起,清晰无比。
陆樾只觉得周身越来越热,越来越闷,他绷紧下颌,一遍一遍擦拭起脸上的血渍。
白皎:“刚才谢谢你帮我。”
陆樾动作微顿,听见她又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樾骤然僵立。
“之前你一次次帮我,又拒绝我让你当哥哥的要求,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她定定地看着陆樾,目光灼灼,几度叫他不能呼吸。
白皎蓦地笑了起来:“哈哈,你上当了!”
“我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之前你已经说了,绝对不会喜欢我,肯定是我的错觉,不过这样也好。”
她说话时因为角度原因,看不见男人表情,更不曾看见,因为她最后一句话,他陡然黑沉的脸。
白皎喃喃低语:“说不定,以后还要请你喝我的喜酒呢。”
“啪”地一声。
陆樾打翻了桌子上的油灯,屋子里骤然昏暗,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子,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隐隐看见几分轮廓。
夏夜的虫鸣声混着男人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他问:“什么喜酒?”
白皎边找蜡烛边说:“应该是我和宋明章吧。”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宋明章长得不错,家世斐然,又对我痴心不悔,谁能拒绝这样的人?”
半晌,传来他冷硬的声音:“你喜欢他?”
白皎打开火折子,点上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下,映照出美人般般入画的容颜,她缓缓转身,嫣然一笑:“喜欢啊,更喜欢他能带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松开蜡油固定好的蜡烛,眼里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她明明白白地告诉陆樾:“等到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今日的恩情。”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纠缠你。”
她笑得灿烂,眼底干干净净,毫无往日的痴缠。
陆樾张了张嘴,全然没有一丝喜悦,心脏一阵阵紧缩,脸上更是阴沉得渗人。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报答!
他在心里反驳,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陆樾深深目光凝时她,心头一寸寸发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狠辣无情,贪慕虚荣,坏得明明白白,毫无遮掩,可他也同时意识到,即使明知她是这样的人,他也无法再将自己目光,从她身上拉回一分一毫。
他霍然收回视线,眼底划过一缕暗芒。
陆樾:“我知道了。”
离开前,白皎送了他一盒子香皂,直说她要是送钱,估计他也不肯收,这是自己做的香皂,洗漱沐浴都能用,几乎是强塞进他手里。
回家后。
陆樾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半天,没有丝毫睡意。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千千万万张丝网将他缠入其中,无法挣脱。
陆樾睁开眼,窗外灰蓝色的天幕,一轮明月皎洁,悬挂于天幕之上。
白皎之于他,就像这轮高高在上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皎月,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终于明白自己强行压制的到底是什么,是遏制不住的爱意,是无法自拔的渴望,是贪婪无度的占有。
是对……她的爱。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陆樾起床劈柴,做自己能做的任何事,可他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躁动从未消散。
回去时,林舒音端着盆子回来,看见他之后,她笑了起来:“陆大哥。”
说着,把一块香皂放在桌面上,从开始的娇小姐到现在能够勉强胜任家务,她倒是成长了不少。
看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香皂,她立刻眉飞色舞道:“这是你给我买的胰子吗?很好用!”
陆樾眸光一暗:“不是。”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林舒音敏感觉察到他的不悦,登时吓得缩了缩脖颈,心里嘀咕道:她又怎么得罪他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樾拿着工具山上,看得林舒音奇怪,昨天刚去山上打猎,收获颇丰,往常都要歇上一段时间,这次怎么不休息了?
实际上,陆樾并不是去打猎。
作为住在山脚下的猎户,没人比他更熟悉山上的一草一木,知道白皎需要花草,他就跑到山上挖野花,因为熟悉地形,很快便摘了一篮子。
趁着没人注意,他敲响白皎家门。
看见他送的东西,白皎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笑容:“哇,哥哥,你真厉害,竟然摘了这么多!”
此时已经渐入秋季,烂漫的山花逐渐消失,白皎正在想着要换什么味道的香膏,毕竟原材料没了,她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对她来说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却让陆樾腾地一下涨红了脸。
白皎反应过来,朝他眨了眨眼:“你害羞啦?”
陆樾神色更加僵硬。
白皎笑得眉眼弯弯:“我叫你哥哥,你也可以叫我皎皎。”
她满不在意的态度,洒脱得犹如山间一阵缥缈的风,抓不住,握不紧。
陆樾登时心头一紧。
白皎惊讶于他这么厉害,便央求他带自己一起上山,趁着夏天采摘最后一波。
看着她开心的笑脸,面无表情的男人眉眼柔和,一边看她,一边想着,过段时间寄只小狗过来,看家护院最合适不过。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山间的温度向来比山下更凉,白皎穿了件淡绿长裙,细腰窄袖,硬底绣花鞋,就是为了方便上山。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萧山村背靠小昌山,不时有村民上山砍柴或者摘些东西吃。
果然,不久后从丛林里走出一个短打装扮的男人,看见陆樾后,他吓了一跳,讪讪地跟他打招呼:“陆樾,你上山啊?”
说完才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再看对面的陆樾,后者黑眸沉沉,脸色漠然,看着他,一言不发。
男子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讪笑道:“你、你继续,我就先走了。”
不是他懦弱,实在是陆樾气场太渗人,不愧是常在山里打猎的猎户。
等他离开,连影子都看不见之后,陆樾才扭头,看向一侧的灌木丛,他声音冷硬:“别藏了,人已经走了。”
安静的灌木丛后面,忽然冒出一张娇艳容颜,白皎朝他甜甜地笑:“那我们走吧。”
陆樾心头憋着一口气,余下的时间里越发沉默,周身气场更是低靡,白皎就在旁边,要是不能察觉才是怪事。
她舔了舔唇:“哥哥在生气?”
陆樾神色一僵,没说话。
白皎:“可是我还没觉得自己委屈呢。”
“我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吗?”
她说着停下步子,就在后面看着他,眼眶泛红,盈盈泪珠含在眼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模样,惹人怜爱。
白皎:“我现在的身份,要是被其他人看见跟你在一起,就算我们本来没什么,也会被人传出流言蜚语,我为你着想,你却生我的气?”
“没有天理了!”
白皎冷哼一声,气冲冲地往前走,径直将他抛在身后。
陆樾听见她的话,心里早就后悔不迭,他急急地跟在身后,又不敢靠近,生怕惹她嫌恶,刻意保持半步距离。
他拧紧眉头,紧盯着前方窈窕身影,平生第一次如此焦急,要是能让她破涕为笑,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是这样……
他抿了抿嘴唇,眉头紧锁:“白皎。”
白皎停下脚步,看着他,一双盈盈剔透的杏眼仿佛在催促他,要说就说快点。
“是我的错。”陆樾声音低落:“你能原谅我吗,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她的审判。
白皎眼珠一转,哪还有刚才半分伤心的影子,狡黠的杏眼看着他:“如果我想习武呢?”
因为之前贼人闯入家门,白皎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弱,如果是现代背景,法制世界还好,可这是古代,人命如草芥。
白皎:“你可以教我习武吗?”
陆樾猛地抬起头,没有半刻犹豫地说:“可以。”
他们走走停停,上山的路枯燥且乏味,陆樾便告诉她自己这身武艺是怎么来的。
他天生神力,父亲懂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便教授他,也是歪打正着,陆樾不喜文章,却对武术格外感兴趣,又极其有天赋,打下了一个好基础。
后来,父亲去世,他在深山打猎,无意中在山间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一本功法,他便试着练起来,没想到,竟有了现在的成就。
白皎惊得红唇微张,杏眼睁圆。
陆樾只觉她可爱又俏皮。
不过,白皎要习武,他只能无奈地告诉她,以她现在的年龄,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只能学一些轻功。
白皎一点儿也不嫌弃:“好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次碰到那些人,我打不过起码还能跑。”她十分乐天派地说。
陆樾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会保护你。”
白皎微微仰头:“嗯。”
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叫陆樾心头一软,向来漠然的眉眼此刻不知柔和了多少倍,极为温柔地凝视她。
采摘完野花,还有不少时间,陆樾带她去自己发现的秘密山洞。
“小心点,这里比较偏僻,有很多碎石。”
陆樾一把说,一边几乎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嗷呜——”
嘹亮的狼嚎声蓦地响起,他下意识收紧双臂,紧紧将她箍在怀里:“是狼!”
白皎扒着他的臂膀,悄悄探出头,眼底掠过一丝讶异:“狼?”
陆樾:“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看看,听声音像是在里面。”
白皎:“那万一,要是你走了,狼来攻击我怎么办?”
陆樾脚步一顿。
白皎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还是跟在你身边吧,而且,我也能保护自己,绝对不会拖累你!”
她有一肚子歪理邪说,边说边撩起裙子,陆樾下意识偏头,白皎已经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兴致勃勃道:“之前你给我的匕首,我一直贴身带着呢,你就带上我吧~”
她可怜兮兮地央求,陆樾听得呼吸一滞,只能无奈答应。
看似因为白皎,实则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根据他的观察,狼是夜行动物,白天通常会躲起来,或者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活动,晚上才会成群结队的觅食。
现在——
一,这不是夜晚,不到狼群狩猎时间,二,这里并非人烟稀少,而是位于山林外围,除了他,经常会有其他村民过来挖蘑菇采野果。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山洞里的狼,狼嚎声虽响亮,却更有种强撑的感觉。
陆樾作为多年的猎户,经验丰富,对这些野兽的习性尤其清楚。
这很有可能是只落单的狼。
两人一起进洞,狼嚎声愈发急迫,忽然,稚嫩的“嗷呜”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借着火光,他们终于看清狼嚎声的主人:一只奄奄一息的母狼,正趴在枯枝败叶上。
它瘦的皮包骨头,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弯曲,发现有人闯入自己领地,当即怒吼出声,要是其它小动物,估计真的吓跑了。
可惜,它碰上了白皎和陆樾。
陆樾摇摇头,看出它外强中干的伪装。
“它活不了了。”
至于为什么说这是一头母狼,因为它毛茸茸的肚皮底下,还趴着一只小狼崽,看起来比猫大不了多少,闻到陌生人的气味,它竟然摇摇晃晃地想要站不起来。
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发出生嫩的哀嚎声。
母狼一爪拍上它的脑袋,不让它出声,一边又死死护住小狼崽,也许是母亲天性,它竟然站了起来,油绿色的狼眼死死盯紧他们。
白皎对母狼的感觉更直观。
它的皮毛粗糙光秃,干瘪的身体犹如皮包骨一般,浑身散发出浓浓的垂死之气,却还在为狼崽担忧。
白皎不禁怜悯起来:“你别怕。”
母狼歪了歪头,它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话,警惕地盯紧两人,露出狰狞的獠牙,随时都会跳过来,一口咬住她们的脖颈。
一股诱人的肉香在山洞里弥漫开来。
白皎拿出肉脯,是她上山准备的小零食,她手里有钱,当然要学会享受,准备了很多口味的肉脯。
她观察两只狼的反应——
小狼崽睁大圆滚滚的眼睛,躲在妈妈身后,又忍不住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可是好香啊。
它竟然张开狼吻,咔嚓咔嚓咬起空气来,好像这样就能把香香的味道全部吃光光,看得白皎差点笑出声,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萌的小奶狼。
她把手里的肉脯扔出去。
不行,忍不住了。
一转身,白皎趴在陆樾肩上,笑得双肩耸动。
陆樾全身僵硬,几乎石化成一座雕塑,等她笑够了,才轻声问:“你没事吧?”
白皎摇摇头,提议道:“要不我们先退出去吧,它们母子俩好像很害怕。”
陆樾心知山里的野兽对人有多警惕,点了点头,余光扫了眼小狼,动作蓦地一顿,怎么只剩一只狼?
与此同时。白皎裙角一沉,她低下头,惊讶地瞪圆杏眼,灰扑扑的小狼崽正兴致勃勃地咬住她的裙边,一边发出嗷呜嗷呜的小奶音,吃力地把她往前面扯。
“它好像在拽我?”白皎说。
第 53 章
话音刚落, 小狼崽朝她嗷嗷叫了几声,自顾自地往后扯。
白皎一抬头,对上母狼绿油油的眼睛。
她弯下腰, 掏出几块小肉脯给它, 小狼崽张嘴就咬住了。
她低下头, 摸了摸它软乎乎的绒毛。
旁边是紧跟的陆樾, 黑眸紧盯着对面的母狼, 随时准备应对各种攻击,他更担心还是白皎, 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不要过去。”
白皎:“应该没事的。”
冥冥中, 她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
她一步步跨进母狼的领地, 身后陆樾刚走两步, 母狼突然龇牙咧嘴, 十分凶恶,明明身体已经坚持不住地颤抖。
白皎看它那么艰难,忍不住心生怜悯,小狼崽比她更快, 一边咬着肉脯喂给妈妈一边回头看他们。
大眼睛含着几分懵懂的欢快和焦急, 像是在说,妈妈快吃, 我们遇到大冤种啦!
白皎:“……”
母狼摇了摇头,没吃,它细致温柔地舔舐小狼崽的脑袋, 忽然低下头,用长长的狼吻拱着崽子往外推。
小狼崽啪叽一下, 倒在白皎脚边。
它做完这几个动作,已经喘得有气无力, 眷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忽而低低地嚎叫起来,不似方才那样尖锐,有一种呆呆的哀婉的不舍。
白皎:“你要我照顾它?”
母狼听不懂她的话,可是它看得到,这个人没有伤害过小狼崽,它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秋天,如果小崽子再跟着它,它们俩都活不下。
小狼崽像是听懂了母亲的叮嘱,呆呆地茫然地看着它,却不敢跨出一步。
母狼缓缓卧倒,沉重的眼皮缓缓闭上,小狼崽像个小炮弹一样突然冲出去,“嗷呜嗷呜~”地叫了起来。
母狼一动不动,显然,它已经断气。
临死前,它还在为孩子担忧。
白皎和陆樾在旁边松软的土地上挖出一个坑,把母狼安葬起来,又用石头压住尸骸,防止动物挖出来吃掉。
小狼崽仿佛知道妈妈把它托付给了她们,不哭也不闹,乖乖地窝在白皎怀里。
毛茸茸的小身体轻得像是一团灰扑扑的棉花糖,白皎把它托举在手上,揉了揉小脑袋,树林枝叶间洒下光影斑驳细碎,映照着女人娇艳无双的容颜,她的眼睛好似琉璃琥珀般清澈温柔,当她注视着陆樾的时候,他的心便飞快跳动起来,一股无法形容的燥热在身体里盘旋。
白皎转头问陆樾:“我们能养它吗?”
陆樾:“可以。”
他刻意垂眸看向她怀里的小狼崽:“之前我想过帮你寄养一条狗看家护院,换成狼更好。”
白皎好不意思地笑了起来:“陆大哥,谢谢你。”
“我还是第一次养狼,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到时候可以请教你吗?”她问。
陆樾尽量平静地回答她:“当然可以。”
白皎:“谢谢陆大哥。”
她说着,葱白的指尖在小狼崽潮湿的鼻头点了点,毛绒绒的小崽子发出嫩嫩的嗷呜声,有被白皎塞了一块肉脯。
她喂小崽子吃东西,那种仔细的劲儿头,陆樾看得都眼热。
小狼轻舔她的指尖,鲜红柔软的舌头裹着着雪白的指尖,白皎哼笑一声:“贪吃鬼,不准再吃啦!”
声音娇俏婉转,笑意盈然。
陆樾喉结滚动,眸色晦暗,他未曾察觉的时刻,眼底情愫如波浪般翻滚。
他被白皎吸引,就像日升月落一样天经地义。
下山的时候,她们就把小狼崽就放在背篓里,用草药掩盖好,加上它还挺乖的,顺顺利利地下了山。
白皎家的院子很大,之前山匪打斗都没惊扰左邻右舍,更何况是多了一只小狼崽。
它在屋子里撒欢儿地跑,累了就在垫了棉花的垫子上睡觉,经常拱着鼻子,摊开四肢,露出鼓鼓的小肚子。
不是生病,幼崽小时候肚子都挺大,鼓鼓的,尤其是吃饱饭之后。
作为主人的白皎,就不是那么轻松了,她在日头下练武,就算系统把健康值拉满,也不能消除练武的疲累。
幸好上个世界她几乎每天都在坚持练舞,早就习惯了高强度的训练,可饶恕这,几炷香烧完之后,也是全身香汗淋漓,俏脸粉晕横生。
白皎咬了咬唇,声音有气无力:“到了吗?”
陆樾:“还没有。”
听见他的话,白皎眼睛一闭,恨不得当场倒下,将她反应尽收眼底的陆樾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现在好像可以了。”
白皎:!!!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闭眼几秒钟,不是几分钟,唰地一下扭过头,看到已经燃尽的线香,白皎柳眉倒竖:“你刚才骗我?”
陆樾心头慌乱一瞬,其实也就拖延了几秒,思索间她已经走过来,朝他冷笑一声:“小灰,咬他!”
话音刚落,小狼崽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陆樾跑来,咔嚓一口咬上陆樾的裤脚,端得是凶恶非常。
陆樾简直哭笑不得。
一扭头,瞥见灿烂阳光下,她脸上肆意的笑容飞扬不下,周遭景色刹那间,因她黯然失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她说什么话,他都听不清,仿佛一层隔膜,将他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
林舒音觉得陆樾最近很反常。
作为同一间屋子下居住的人,她最先发现陆樾的异常,他开始频繁的早出晚归,忙碌起来,甚至有时连家里都顾不上。
林舒音开始有些不安,但她什么都没说,一直隐藏的很好。
某次练完字之后,她看着陆樾离开,立刻蹲下身翻找垃圾桶,里面有练完字的废纸,虽然大部分已经撕成碎片,她挑挑拣拣,总算找到一张比较完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桌面上,她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粗劣的纸张上,是浓墨书写的两个字,她看到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陆樾转身折回,忘了拿上山打猎的弓箭,刚进门,看见林舒音盯着桌上的白纸出神,男人英武的脸庞霍然黑沉:“你在干嘛?”
林舒音吓得连忙挥手拂乱,用身子挡住书桌:“没、没什么!”
此刻,她心里早已乱糟糟一片,因为刚才看到的东西,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立。
男人宛如北地寒风般刺骨凛冽的目光在她身上反复扫过,犹如刀子切割,林舒音吓得颤抖起来,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
她低着头,听见陆樾冰冷的嗓音:“最好是这样。”
语气里含着淡淡威胁,让她心头一阵阵发冷。
同时,一股悲愤在心头浮现,她想不明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妖娆风流的寡妇,还是一个克夫的寡妇!
这段时间,她也算摸到一些陆樾的脾气,他根本不在意自己,随便她出门,林舒音听了不少流言。
其中大部分都围绕着白皎,因为她生得漂亮,看着又是软弱可欺的小女子,不少人都对她心生歹念。
可惜她根本不怎么出门,一直勤学苦练轻功,其他人没机会接近,一些流言蜚语便愈演愈烈,他们诋毁她的名声,说她是克夫的寡妇!
跟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些,林舒音觉得陆樾肯定是被白皎给骗了!
她看向陆樾,好心提醒:“那个白皎,她不是一个好人,你应该、应该——”
微弱的声音戛然而止。
冷酷的黑眸轻轻扫过她,林舒音死死捂住心口,竭尽全力才没发出尖叫声。
那一眼,让她头皮发麻,全身都被杀意锁定般,既惊又惧。
直到他离开,林舒音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扶着门框吩咐缺水的鱼儿大口喘息,才发现自己竟是害怕得忘记了呼吸,身上冒出一层冷汗,冰冷黏腻地贴着皮肤。
缓了缓,林舒音才敢抬头,连陆樾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她皱眉咬唇,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子。
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与此同时。
宋家大厅,以往伺候的下人早就退到门外,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椅子上坐着姿仪温和的中年男人,他的面前,是站立的宋明章,两人一年长一年轻,眉眼却有几分相似,显然,是一对父子。
宋矩拍着桌子站起来,威吓道:“宋明章,你给我再说一遍!”
宋明章规规矩矩地重复一遍:“儿子对白皎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宋父勃然大怒,愤怒地瞪着不成器的逆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要娶妻,还是一个、一个……”
刚丧夫不久的寡妇!
光凭这一点,就足够他大发雷霆。
宋明章掀起长袍,陡然跪地:“父亲,我是认真的,我非她不娶。”
他太知道怎么惹怒宋矩,他爹谨言慎行,一辈子都未行差踏错,就是听见这句话也会气得不成样子。
更遑论他这样下定决心。
宋矩气恼得挥手砸出茶盏,偏偏宋明章还敢躲,身子晃了晃,茶盏直直投掷而出。
恰在此时,宋夫人被大丫鬟搀扶着上来,茶盏啪地一声,极其响亮地砸碎在她跟前,茶水瞬间溅湿了裙摆,把她狠狠吓了一跳。
宋夫人花容失色地后退半步:“老爷。”
下一秒,她又一刻不停地奔向宋矩,脸色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经历过,一边端茶一边安抚宋矩:“老爷,明章还小,不懂事,您这个做父亲的,多担待担待。”
宋矩吹胡子瞪眼:“我多担待,我再纵容下去,他还不把这天给捅破了!”
他怒火横生,告诉她宋明章干的荒唐事,听见他发誓要娶白皎,也就是之前寻香坊见过的寡妇后,瞳孔蓦地睁大。
本来还在惋惜,宋明章这风流性格,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上心了,还将宋矩气成这样。
看着水火不容的父子俩,宋夫人几乎高兴得要笑出来,面上倒是忧心忡忡:“这、这明章怎么会这样?”
她担忧地问宋明章:“明章,你这孩子,你快跟老爷道个歉,你怎么能忤逆你父亲呢!”
宋明章又是一通非卿不娶,至死不渝的发誓,宋夫人死死抿紧唇角,恨不得马上同意这门亲事!
私下里,她比宋明章还要迫不及待。
明面上,宋夫人委婉地告诉丈夫,宋明章年级不小,少年慕艾十分正常。
宋明章也在一边搭腔,听得宋矩心潮起伏,少年慕艾正常,可他也没让他喜欢上一个二婚寡妇!
宋矩脸色铁青:“这、这成何体统!”
宋夫人趁此机会,让宋明章赶快离开,并给他递了个眼神,表示一切都有自己。
宋明章心知全天下的人加起来,都没她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娶白皎,为她小儿子上位铺路。
他躬身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抛下一句坚定的话,宋矩快被他给活活气死!
如今,大厅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察觉丈夫的目光,宋夫人露出温柔笑靥,一边宽慰他,只字不提刚才的事。
她不说,宋矩反倒忍不住倾诉:“你看看他这样子,哪有明烨半分乖巧!”
宋明烨,便是宋氏和宋矩的亲生儿子,宋家的嫡次子。
宋矩调任外地,只带了妻子和宋明章,原本也要带宋明烨,被留在府里的父母留下,毕竟,他从小就被爷爷奶奶养在膝下。
宋矩:“你应该不知道,父亲母亲前段时间来信,要替明烨求娶崔家的女儿崔宜繁,明烨不惊不喜,说是全凭我们做主。”
宋夫人瞬间露出喜色,双手合十,十分欣慰。
崔家,那可是六大世家之一,明烨有这样强势的妻族,何愁未来没有助力。
“反观宋明章,他竟然娶一个二婚寡妇!他是诚心要气死我!”宋矩坚决不同意这场婚事,甚至告诉妻子,他琢磨着将宋明章送回京城,让父母为他挑一为世族贵女。
宋夫人听罢捏紧帕子,几乎遮不住眼底的妒恨。又是这样,这时候他倒是突然想起大儿子了,也不看看宋明章他配不配!
想归想,当务之急是促成宋明章的婚事,他一定不能让宋明章回京,她的明烨一定要盖过宋明章!
宋矩深知宋明章有多胡闹,立即吩咐下人把他关起来,省得丢人现眼。
旁边宋氏听见这句话,帕子擦了擦,唇角温温柔柔地扯出一抹笑弧。
因为儿子的事,宋矩近日心情不好,直到这天,京城忽然送来召令,他接到之后,脸色骤然一变,心里暗骂:荒唐,不似人君!
原来,远在京城的皇帝听信宦官谗言,设立折花监,并立折花使在全国各地搜寻妙龄女子,充实后宫,不日后,折花使便会来到丰水县。
大乾朝创立二百多年,从未有过如此昏庸无道的皇帝。
如今在位的皇帝已经年过五十,最宠爱的妃子是丽贵妃,乃是小官之女出身,连皇后都不能掠其锋芒,他本以为这就是极限,没想到,老皇帝竟然还要广纳民间女子。
对于百姓来说,又是一场浩劫。
几天后,一辆华贵奢靡的马车驶入城中,前方数名侍卫骑高头大马开路,两边的小贩惊愕地看着这一切,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丰水县衙门前。
县太爷宋矩站在最前方,不卑不亢,面上没有一丝谄媚,他出身世族,又是实权县令,不需要在折花使面前谄媚逢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此浩大的排场,早就吸引了城中有心人的注意,不过半天,折花使的消息传遍整个丰水县城,并逐渐向外界扩散。
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女子心下惶惶,野心勃勃的人则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心想要借此机会踏入宫门。
运气好,说不定能做那宫里的娘娘呢!
*
白皎知道的时候,正在逗弄小狼崽,因为食物充足,营养丰富,小狼崽几乎一天一个样。
看它因为吃不到肉干呜呜出声,白皎禁不住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它的鼻子:“贪吃鬼!”
“嗷呜~”小狼崽,不对,应该是小灰歪了歪头,兽瞳里闪着茫然的光彩。
蓦地,她耳朵动了动,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抬头,高大英武的男人已经站在眼前。
“陆大哥,你怎么来了?”白皎站起来,琥珀似的眼眸蕴藏着点点星光,璀璨夺目。
陆樾看见她安全在家,轻轻松了口气。
白皎仰头问他:“怎么了?”
陆樾简短地将折花使的事说清楚,白皎眨了眨眼,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折花使事件,是男女主感情转折点。林舒音被折花使看中,送往京城,就此和陆樾分开。
不久后,老皇帝死于马上风,驾崩后,大乾朝彻底分崩离析,陷入长时间的战乱中。
而陆樾,为了爱人选择参军入伍,他因实力强劲立下赫赫战功,却被上司贪墨,一怒之下带着自己的弟兄们组成反叛军。
谁也没想到,这帮泥腿子组成的叛军,最后竟似一根长*枪摧枯拉朽直取京都。
成为新王朝的开创者。
第 54 章
“白皎?”
白皎闻声抬头:“怎么了?”
陆樾眉心微皱:“这段时间, 折花使一直在街上寻找采选入宫的秀女。”他说着微微一顿,才道:“这段时间你尽量少出门。”
他看着白皎娇美的容貌,近乎明示地告诉她。
白皎听见秀眉微蹙, 仰起头说:“那可怎么办?”
“我和寻香坊的老板贞娘约定了要去送货, 这是最后一次, 我总不能言而无信。”
就在她屋子里, 放着一堆包装好的香膏和香皂。
陆樾:“我代你去。”
白皎:“啊?”
“寻香坊是经营女子生意的胭脂香粉铺, 里面来往的几乎都是女子,你应该不方便吧。”
“再说……也就这一次, 总不会碰上折花使, 我运气应该没有那么差吧?”
她见陆樾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忽然出声:“要不我们一起去?”
陆樾从她说话的语气便听出, 她心意已决, 知道自己阻拦不了,他说:“好。”
白皎粲然一笑:“陆大哥你真好,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准备面纱遮住脸, 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看她这么深思远虑, 陆樾皱紧的眉头微微舒展,很快被她拉过去演练刚学会的天女步, 也是他教授的轻功功法。
与此同时。
林舒音端着洗衣盆,慢吞吞地出门,在萧山村村头有一处清澈见底的小溪, 村民们时常在这里浣衣。
她走走停停,才来到溪边。
时间已经不早, 村里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到来,大多都是一些年纪稍大的妇人, 还有几个小媳妇,因为常年劳作,皮肤粗糙暗沉,所以,当清丽文雅的林舒音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她在一群村妇之间,犹如鹤立鸡群。
这些人都是村里的民众,平日里熟稔无比,陡然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不禁讶异地讨论起来。
“张大婶,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媳妇啊?”
“咦,村里头啥时候有这么年轻的新媳妇?怎么我们没见过?”
“瞎,你们就没看出来,这就是陆家那个小子买的媳妇啊,陆樾领过来的时候,那么可都看到了。”
“长得真俊俏,看着也不错……”
林舒音听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心头不悦,好似她是什么戏台上的小丑,任由她们评头论足。
但她没说话,毕竟这些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健硕。
很快,林舒音就有些受不了。
她从未这样放下身段,今天出门洗衣,也是甚至闷得受不了,加上陆樾频繁出门,连水缸都忘了挑满,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气闷。
在林舒音心里,她和这样一群粗鄙的乡野之人劳作,无异于自降身份,即使沦落到这种地步,她也没放下心头的傲气,之所以没表现出来,是因为她聪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一会儿,因为河水冰冷,她一双纤纤玉手已经泛红。
还要忍受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林舒音胸口起伏,顿时生出一股恶气,这群乡下人!
“陆家媳妇虽然好看,但是别忘了,咱们村最好看的可不是陆家小娘子,是萧家那个小寡妇。”
“你提她干嘛,晦气!”
“不知道她怎么长得,简直就是狐狸精转世,这样的人,就萧举那个病秧子,能压的住?”
一阵大笑轰然响起,一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这些大妈上了年纪,说起话来肆无忌惮,讨论起村里的人和事,一个比一个嗓门大,直直钻进林舒音心头。
她听见这话,不由停下手里的伙计,溪水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粗布麻衣,连最简单的木簪都没有,除了一张脸,和其他人别无二样!
她怔怔出神,冰冷的指尖蓦地碰到脸颊,冰得她骤然回神。
她堂堂千金大小姐,竟然要跟一个寡妇攀比?
可是——
她死死抿唇,想到陆樾这段时间各种懈怠,真就像他说过的那样,把她当成丫鬟对待,她的手都被辛苦的劳作弄出一层薄茧。
林舒音忽然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一辈子待在萧山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蓦地抬头,看向对面洗衣的大娘,她们一个个一个个举止粗犷,灰头土脸,比她府里的仆妇还不如,却又浑然不觉。
如今的林舒音早已知道陆樾当初买下自己的银子代表了多少,以她现在的劳作,至少需要三年!
三年啊!
她何时还能回到京城,何时才能为父伸冤,最重要的是,她的未婚夫宁王,他是天潢贵胄,他怎么可能等自己一个罪臣之女!
就算等到他,她失去了姣好的容貌,变成乡下村妇,他还能瞧得上自己吗?
她想起家里没被抄没前,虽然父亲对母亲敬爱有加,可他更喜欢的,是一位容色出挑的小妾,时常为她冷落母亲,母亲因为正室身份才能稳压她一头。
母亲也曾摸着她的脸,说:“舒儿,你生得漂亮,身份尊贵,一定能比母亲博的更多更好!”
想到自己会在萧山村枯萎下去,林舒音的心慢慢跌进谷底。
她猛然醒悟,自己一直在干什么,她就甘愿这么一辈子困在这里?林舒音咬紧牙关,不可能!
她得赶紧找人联系上宁王,她要去县城,要找人送信,让他来救自己!
林舒音越想越急切,竟是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走,其他人看见她,慌忙出声:“欸,陆家媳妇,衣服,你的衣服!”
她动作一顿,脸色登时涨红,胡乱拧了拧,抱着沉重的木盆踉踉跄跄的离开。
其他人见状顿时一阵轰笑,直说陆樾娶回来个娇小姐,连走路都软绵绵的。
林舒音心心念念着宁王,一颗心前所未有的狂跳起来,她不知道的是,宁王也在找她。
丰水县某座富丽堂皇的宅院里。
丰水县某位富户宅院,后来听说折花使一行人下榻,主动捐出宅院,于是,折花使一行人便被宋县令安置在这里,之后就不管不问。
宋矩为官多年,看得清楚。
折花使由宫中太监担任,是当今最大的权宦恒大谷的人,而护送折花使的人,背后也大有来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宋矩只想自保,只要在他们停留这段时间,好吃好喝供养着就行。
宋矩不动如山,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如此,折花使的到来,犹如一粒石子掷入池中,荡起层层涟漪,整个丰水县,也跟着震荡起来。
是夜,疏星朗月,皎洁月色映照着宅院里的凉亭,两人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是摆满一桌美味佳肴,酒杯里斟满美酒。
这俩人正是折花使赵大福和护送他的侍卫头领高文杰,一胖一瘦一矮一高。
赵大福举起酒杯:“高统领,你看今天月色不错,我敬你一杯。”
因为整个人都胖乎乎的,赵大福笑起来,像极了一尊弥勒佛,这也是当初他干爹收他为义子的原因,看着就是个有福之人。
明明他才是折花使,高文杰是护送自己的侍卫,听赵大福语气隐隐有几分谄媚。
就像之前宋矩猜测的那样,两人身后同时代表了朝堂上的两方势力,赵大福代表是宦官集体,而高文杰,他是宁王手下心腹。
老皇帝子嗣不丰,膝下只有四个孩子,太子羸弱,宁王又素有贤德之名,其余两个皇子时年不过七岁,对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完全没能力。
所以,身为折花使赵大福根本不想得罪对方。
对于对方此行目的,他和高文杰相处时间不短,隐约也能猜出几分,他似乎在找什么人,一直没有线索。
丰水县之行结束,他就得带着选上的女子回京,赵大福得到消息,皇上龙体欠安,他下意识就想为自己找个出路。
眼前的高文杰,正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赵大福小心翼翼地问他:“高兄弟,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回京,这些天多亏你保护我,我看你连日奔波,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尽管告诉愚兄。”
高文杰放下一饮而尽的酒杯,浓眉大眼尽显憨直,他摇摇头:“有事我一定会跟赵老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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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打马虎眼。
赵大福听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没事?鬼都不信!
面上倒是笑了起来:“高兄弟,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两人寒暄一阵,赵大福摇摇晃晃地被人推着走了,留下高文杰脸色通红,仿佛喝醉一般,等到手下人送他回房,他目光一扫,眼底哪有之前半分醉意。
他刚才确实在说谎。
他受宁王殿下吩咐,要找他失踪的未婚妻林舒音林小姐。
作为心腹,高文杰还是知道一些事情始末的。林太傅被人构陷流放后,林小姐本来在宁王庇护之下安稳生活,可是谁知道,这是被爱慕宁王的朝惠郡主知晓,后者派人追杀她。
宁王派出的下属竭力保护她,却还是让林舒音掉下悬崖,就此失踪。
这段时间,宁王一直在找林舒音。
一是因为他确实对林舒音有几分情意,二是,他要为林舒音的父亲林太傅翻案,对方门徒众多,复官后的地位可想而知,而且陷害他的正好又是宁王敌对之人。
宁王殿下名声显赫却缺乏助力,借由林太傅之时搬倒对方,届时再迎娶林小姐,将林太傅彻底拉入己方阵营,对于殿下来说,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所以林舒音他不能不寻!
从殿下那边得到的消息,他只知道大致范围。
来到这里后,高文杰便让下属开始调查,有没有外来女子出现,如今还没得到消息。
他不免有些着急。
因为丰水县,是他找的最后一个县,要是还找不到人,林小姐定然是死了,她死了不要紧,关键是殿下得到的利益定会大大减少!
在高文杰紧锣密鼓安排查访时,白皎和陆樾来到丰水县。
她戴着白色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秀美的眉眼,她身边是高大英武的陆樾,男人冷着一张脸,气势凛然。
作为一名合格的护花使者,黑眸一扫,路人连看都不敢往这边看。
之前就说过,白皎是为了送货,这也是她要送的最后一批货,接下来的生意,会由宋明章处理,她们当初签订好的契约上写着,白皎出技术,宋明章出门路。
不多时,两人已经走到寻香坊跟前。
门庭若市,顾客络绎不绝。
白皎刚要走过去,忽然又顿住脚步,她扭头瞥了眼陆樾,眉头微蹙:“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陆樾点点头。
私底下却全身紧绷,还没进去,他便听到里面女人隐隐约约的笑闹声,陆樾对脂粉铺子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白皎。
白皎瞥了他一眼,好英武强势的一个人,面无表情的模样,俨然是个冷面杀神,要是突然进去,还不把里面的小姐夫人吓坏了。
她想了想:“要不你去对面的茶楼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陆樾:“……不行。”
他说着闻到浓郁的脂粉香味,眉头皱的更紧。
白皎递给他几两碎银:“放心,我戴着面纱呢,你拿着钱去一边买点儿吃的,等我一会儿出来。”
陆樾拿着钱,再看她,温言软语的模样他只觉特别耳熟。
下一刻,陆樾骤然涨红了脸,这不是她逗弄小狼崽时的模样,她、她把我当成小狼崽哄?
陆樾忍着羞耻说:“我不去。”
白皎实在是拿他没办法:“那你这样吓到人怎么办?”
陆樾反应很快:“我守在门口。”
说着退到一边,男人身姿高大挺拔,站姿宛若教科书一般标准,白皎眨了眨眼:“那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出来。”
一声轻笑钻进耳膜,陆樾呼吸一滞,她再看过去,白皎已经提裙进门。
巧的是,这次招待她的还是小芳姑娘,只是白皎戴着面纱,遮住了容貌,小芳狐疑地扫了眼:“这位客人……”
白皎:“是我。”
听见她的声音,小芳顿时捂住嘴巴,喜不自胜地叫贞娘来,贞娘眉开眼笑,态度恭敬至极:“白小姐。”
白玉香膏和香皂如今可是店里的王牌,甚至是隔壁县城的商人都来购买,贞娘得意极了。
唯一让她急切的事,商品太受欢迎,早在几天前就卖断货了,她正发愁没货,因为白皎并没有留下地址,整个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白皎到来,她立刻放下手里所有事,欢欢喜喜地迎着她进里屋。
她的重视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疑虑,不过一个蒙面女人,值得寻香坊老板这样大动干戈吗?
倘若贞娘知道这些人的腹诽,肯定要说:值得!
她们心心念念卖断了货的香皂和香膏,就是白皎提供,因为这两样特殊货物,让她的铺子在丰水县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这可是她的贵人!她的福星!
其中一位小姐瞥了眼,立时抓紧丫鬟手臂,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一个真正的美人,她定然是完美无瑕的。有着白雪一般莹润的肌肤,柳枝般婀娜的身姿,长发如瀑,气质卓绝。
就像眼前这位,即使戴着厚厚的面纱,不漏真容,也遮不住她满身灵动逼人的气韵。
即使只有一双眼,也能让人魂牵梦萦,失魂落魄。
李小姐心中暗急,她肯定是自己最大的威胁!
她之所以这么警惕,就是因为有心入宫,为家人挣个前程。
哪知道忽然冒出个疑似劲敌,她怎么能不着急。
她想看看这位究竟是什么人,便让丫鬟附耳过来,叮嘱之后,主仆二人守在一边,等贞娘送白皎出来,李小姐先走一步过来,急切道:“贞娘子,白玉香膏什么时候能到?”
贞娘霎时喜笑颜开:“不急不急,马上就有了。”
看她有些急迫,贞娘解释道:“我们寻香坊的白玉香膏效果那么好,就是因为它太珍贵,你想想,那可是用在脸上,美容养颜的圣品,制作殊为不易……”
一番天花乱坠,竟也唬住了人。
白皎听得无语,如果这东西不是她做的,她还真相信了呢。
李小姐目光落在她身上,问道:“这位,是哪家的姐姐,怎么不曾见过?”
白皎微怔,还有自己的事情?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身份,含糊其辞,只是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冒犯地扫视自己。
白皎眼底浮出一抹不悦,察觉到她不怀好意,准备快步离开。
李小姐病急乱投医,见白皎不肯透露,越觉得她做贼心虚,一把抓住白皎衣袖:“这位姐姐,请等等。”
白皎猝不及防她的动作,皱着眉头挣脱,她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没想到轻轻一推,娇滴滴的深宅闺秀完全不是对手。
李小姐身体一晃,跌进丫鬟怀里:“小姐。”
“沐秋,你没事吧?”一名女子忽然站出来,看向白皎疾言厉色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生如此粗鲁,你知道沐秋是什么身份吗?你别跑!”
女子容貌姣好,怒气冲冲。
她是李小姐的同伴,她们一行人结伴来寻香坊买胭脂,如今见同伴被欺负,罪魁祸首非但不道歉,反而想要逃之夭夭,登时气愤难平!
瞥见白皎脸上碍眼的面纱,急得一把伸出手,扯下遮掩的面纱:“你给我——”
声音戛然而止。
面纱轻飘飘地掉在地上,寻香坊内,亦是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艳地看向白皎,倾国倾城的容貌直直映入眼帘。
她睁大了一双杏眼,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毫不犹豫地朝门外喊:“陆大哥!”
听见里面的呼声,陆樾心头一跳,立时冲进来,将她护在身后。
在场众人已经惊呆了。
贞娘捏着帕子,心中喟叹,无论再看多少次,都觉得白姑娘真是天仙下凡,美艳无双!
李小姐扫视一圈,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几乎要将手帕揉碎了,这个甄纯,谁要她帮忙啊,本来可以悄悄跟踪对方找到住址,这下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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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得捶胸顿足,又恼怒嫉恨,果然,果然是个狐媚子!生得这样美,要是一起入了宫,皇上哪会看得见自己!
想的还挺长远。
若是往日她还能欣赏欣赏,现在可是紧要关头,要真让她被折花使看上,入了宫,那还有她们这些人的事儿。
事已至此,李小姐只能恨恨磨牙,她到底是谁家的小姐,难不成是凭空冒出来的?
其他人则是久久不能回神,痴痴呆呆地看向白皎。
白皎扯了扯陆樾袖子:“我们快走。”
她边说边往外走,隐约有种不祥预感,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门外,折花使正巡街探访民间美人。
旁边是谄媚讨好的富商:“大人,您辛苦了。”
赵大福:“咱家为圣上分忧,不辛苦。”
他笑呵呵地说,朝京城方向拱手作礼。
富商心中骂了一声老东西,谁不知道啊,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巡街,表面上是亲力亲为查访美人,实际上是为了中饱私囊。
和惶恐不安的百姓不同,一些商人恨不得把女儿全塞进宫里。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倘若有个在皇宫做娘娘的女儿,就是县官也不敢轻易得罪自己。
赵大福瞥了眼富商,对方目的他心知肚明,银子已经到手了,他有把握就帮一下,反正那么多人入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至于能不能熬出头,嘿嘿,那可不是他能管的事儿。
这般想着,他迈着四方步在街上巡视,没走几步就腿脚酸软,正要招呼手下打道回府,忽然,一阵嘈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张惊为天人的娇美容颜撞入眼帘,端得是千娇百媚,赵大福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掌。
他干爹是宫里的大太监,以前在干爹手底下当差,也曾有见过盛宠优渥的丽贵妃,对方已经是清丽多姿,美若天仙,此时,竟然也无法与之比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绝色容貌的女子身着一袭素白广袖裙裳,柳腰雪肤,云鬓雾鬟,却又惊人的绝色姝艳,出尘脱俗。
就算他这个阉人,也不由一阵眼红心跳,生出几分痴意,只是一眨眼,这天仙就不见了踪影。
再看其他人,傻愣愣得像是一群呆头鹅,他一巴掌挥在下属脑门上:“愣着干什么,快查查刚才的仙女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狠辣,心头一阵阵热沸腾。
很快,关于白皎的消息呈上案头,看到是个寡妇,赵大福犹疑一瞬,不到两秒,被他自己说服。
不就是个小寡妇吗,寡妇算什么,长得这么漂亮,就该献给皇上!前朝君子不止娶寡妇,还替人家养儿子呢!
而且,他临行前,干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到一个绝色美人,想到这儿,赵大福愈发坚定。
*
“砰砰砰——”
白皎打开门,瞥见眼前一幕,不禁眉头一挑,一群衙役堵在她家门前,不远处,是畏惧官差又好奇的村民。
领头的男子躬身拱手:“白姑娘,我们家老爷有请。”
白皎警惕地看着他:“你们家老爷是谁?”
男子才抬起头,顿时心头惊叹,继而低下头,一时竟生出自惭形秽之感,不敢再看她,解释道:“我们家老爷是陛下派下的折花使,此次前来,是要送姑娘一场大造化!”
白皎明白:折花使啊。
等等,折花使?
她记得这一段是林舒音被选上,为什么会是她?!
原剧情中,林舒音刚被选上,京城便传来消息,老皇帝驾崩,所选采女全都要送去京城殉葬,如果不是宁王出手,林舒音必死无疑。
现在换成她——
白皎:大冤种竟是我自己!
第 55 章
她惊得睁圆了一双杏眼, 对面的男人以为她是大喜过望,笑呵呵地拱手,指向身后:“您看, 我们花轿都备好了。”
原来, 除了公差, 他身后竟还跟着一排乐队, 穿红着绿, 喜气洋洋。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架花轿,上缀一朵大红稠花, 醒目得百米之外都能看得见。
男人吩咐乐队:“都敲起来, 使劲儿敲打, 今儿可是白姑娘被折花使大人选上, 要送进宫里伺候皇上的好日子!”
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声音的主人正是被敲锣打鼓声音吸引过来的人群, 连带着看热闹的村民。
他们听见这句话,眼珠子跌碎一地,折花使大人选中了白氏!
白氏要入宫?!
他们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可眼前这人恭敬的态度, 还有一架喜气洋洋的大花轿, 一切都在告诉他们,就是真的!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村民们挨挨挤挤地围起来看热闹,有的掂起脚去看,更有甚者, 爬上旁边大树,伸长了脖子张望。
折花使要选民间美女入宫的事, 这几天整个县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更遑论周围几个村子, 大家都好奇不已,但像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身边人被选中,顶顶稀罕。
白皎看了眼人高马大的衙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叹了口气,她那稚嫩的轻功,基本没有逃出去的希望。
思索间,她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陆樾。
高大的男人此时皱紧英武的浓眉,俊朗的脸庞携裹着阵阵阴云,近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白皎心头一突,朝他轻轻摇头,头上一只流苏簪子上,缀下的白色玉珠拍打她的脸颊,发出轻微声响,她像毫无知觉一般,茶色眼瞳掠起一抹极深的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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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很好,看得出她眼中千言万语,她在告诉他,千万不要跟过来。
陆樾薄唇紧抿,眼底冒出一团阴鸷的火焰,霎时间,脸色黑沉无比。
旁边人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势在四周弥散,吓得心头直跳,主动往后退,不敢靠近这冷面杀神。
有人讶异,压低的声音在人群里散播:“瞧瞧陆猎户,白氏被抓去入宫,他怎生那么关注!”
另一道声音又说:“你看,我就说吧,陆樾跟这小浪蹄子肯定有奸情!”
此时,白皎已经坐上花轿,放下轿帘,瞬间隔绝周遭隐晦的视线。
这会儿她反倒冷静下来。
毕竟着急也没用,早在决心改变破坏系统预设的剧情时,她就已经预料到,剧情一定会改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况且——
白皎拂开一侧窗幔,目光越过乌泱泱的人头,一眼落在男人身上,进度已经卡了至少半个月,她怎样挑逗,陆樾只会越来越压抑,冷静。
她忽然好奇起来,陆樾这根弹簧,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压到极限。
她双手托腮,放下窗幔。
林舒音听到动静,终于姗姗来迟,刚站定便听见其他人谈论白皎,她要被送进宫当皇妃?
林舒音心头一惊,一阵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抬头,瞥见人群里的陆樾。
他皱紧眉头,黑眸沉沉手下一把提起一个中年男人,这人正是萧金宝的父亲,自从儿子失踪后,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旁人不以为意,以为萧金宝又游手好闲,跑去跟小混混在一起,只有他这个老子知道,不可能!
儿子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只有他们花金宝的钱,没有金宝花他们的钱,萧金宝没失踪前,他就劝过不下百次,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这次,萧金宝足足失踪了大半个月,父子连心,他肯定出事了。
想到失踪那几天,儿子兴奋地搓着手告诉他:“再过不了多久,我就给二老娶个媳妇回来!”
萧父一听撂下了碗筷,别以为他不知道,“娶媳妇?别是村尾那个克夫的小寡妇,我告诉你,就算再喜欢,也不能进我们家的门!”
“再说,你以为你真能降住她?当初一群族人过去,都没讨打什么好。”萧父威吓道。
那时,向来怯懦的儿子竟呵呵直笑,胸有成竹地表示:“还真不一定,反正您就等着吧!”
说完脚底抹油,比兔子溜得还快。
自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儿子,因此,萧父一直认为,儿子失踪,定然跟白皎有这无法推脱的关系!
他没有证据,便一直助推流言,尤其发现白皎和陆樾越走越近后,更是卖力的在人群里宣传。
没想到,被陆樾直接揪出来作了典型。
萧父双腿悬空,领口被一只大手扭成了麻花,整个人像秧苗似得猛然拔高,他抖着嘴唇,像是濒死的鱼一样不住求饶:“饶命!饶命啊!”
村民们别说帮忙,早就颤巍巍地退到一边,惊叹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单手!陆樾单手提起了萧父!
萧家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胖,萧父更是还曾经闹出过笑话,因为太胖,直接压坏了家里的床。
此时,陆樾竟像拎起一张纸片那样轻而易举,可见他力气多大,武力多强。
村民们扫过萧父胀得青紫的脸,要是真的被领起来……吓得乌龟似的缩了缩头。
陆樾:“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父勒得喘不过气,觉得自己像是他手里的面人,随便他怎么揉捏,可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撑不住要散架了。
他又惊又怕,恨不得跪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
陆樾扫视一圈,黑眸里凝结出寒冰点点,被他扫视的人群皆害怕地夹紧双腿,两股颤颤。
陆樾声音发冷,仿佛冰山上万载不化的玄冰:“白皎和谁在一起管你们什么事,再让我听见一句嚼舌根子的话,我绞了你的舌头。”
这大概是他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其他人吓得瞪大眼睛,瑟瑟发抖,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直到看见林舒音,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惊呼:“陆娘子来了!”
齐刷刷的目光瞬间焦距在林舒音身上,她脸色前所未有的僵硬,我不是——
她想否认,抬起头,胆怯的瞳孔看向高大的男人,他全身散发着浓重的气势,让她想起曾经见过的武将,也是这样粗鲁,激愤。
和他粗壮的臂膀相比,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对方杀的。
清丽稚嫩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惧意,林舒音咬紧牙关,几乎同手同脚地朝陆樾走去,俨然一副驯服模样:“陆大哥。”
陆樾想起周围人的称呼,拧眉道:“我们之间没关系。”
“你是我买来的丫鬟,还完钱我就放你离开。”
声音清亮,带着避之不及的嫌弃,立刻收割来一片遏制不住的惊呼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天爷,这么漂亮的女人,他不要我要啊!”林舒音被精养了一段时间,容貌身体和开始大不相同,精心娇养的底子和常年劳作的村妇相比,自然高出一大截,因此有人听见陆樾只拿她当丫鬟,当即惊呼出声。
旁边人嗤笑:“你以为谁都是你啊,只要是个女人都喜欢,人家陆樾眼光高着呢。”
“也是,看着没胸没屁股,瘦得跟个柳枝似的,要是风大些,说不准会刮跑呢。”
那些声音挑挑拣拣,仿佛她是集市里售卖的货物一般,屈辱、愤怒在心口膨胀成一团郁气。
林舒音垂下头,遮住难看的脸色。
一个猎户凭什么嫌弃自己?
难道她堂堂大家闺秀,连个乡野村妇都比不上?
哪怕心中已然恨极,她清丽的面庞仍然浮出一抹柔弱微笑,轻轻绞着帕子,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调说道:“我有办法救白皎。”
陆樾蓦地抬眼,长剑般锐利强势的目光碾压而来,她惊惶地连呼吸都困难,死死抿紧唇瓣,不敢泄出一点声音。
*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东西去城里,陆樾经常在县里走动,结交不少人脉,立刻租赁一座宅子,算是暂时歇脚的地方。
林舒音拿出写好的信,轻轻扫了眼一侧,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希冀和决绝,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一起出门,林舒音要去寄信,她昨天告诉他,她在京城有人脉,可以帮助白皎脱困。
陆樾将信将疑,然而,就在大街上,说着要送信的林舒音忽然朝一个骑着马男人扑去,前方的护卫发现不对,立刻拔刀呵斥:“什么人?敢拦统领大人的马!”
陆樾脸色难看,昏了头的林舒音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却仍旧不死心地说:“我是高统领的亲戚!”
大街上的人围着她指指点点起来,林舒音顾不得其他,她看着高文杰,眼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希冀。
她认得对方!
他正是自己未婚夫宁王的亲信之一,她甚至见过对方几次,宁王对她毫不设防的姿态,让当时的她十分感动。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再重逢,竟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处境,她是流放的罪臣之女,对方已经是身居高位的统领。
高文杰听见声音,眯了眯眼,瞥见林舒音之后,脸色登时一变:“真的是你林、是你!”
他飞快咽下到嘴的姓名,林舒音现在是罪臣之女,就算是在偏远的丰水县,也不能让人知道!
高文杰这次回城也有由来,他之前得到消息,萧山村有个新来的女子,赶过去查看却扑了个空,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是在这里碰到了林小姐!
看见她,高文杰霎时欣喜若狂。
他翻身下马,倨傲地告诉小兵:“这位确实是我的亲戚,你们不得无礼!”
林舒音察觉他恭敬的态度,心头更加松快,他是承泽的亲信,自然也代表了承泽的态度,他还记挂着自己。
林舒音被带走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陆樾,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她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有所倚仗,微微仰头,居高临下地告诉他:“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你先回去等我,反正你跟着去也没什么用。”
陆樾淡淡瞥了眼她,林舒音下意识瑟缩身体,旋即,一阵羞恼掠上心头,她畏惧陆樾,就像食草动物畏惧食肉动物一样,偏偏她又不能明说。
好在陆樾识相,没有不依不饶,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她没有觉察到丝毫异常,或许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迷住了心窍,竟未思索,陆樾这样的人,竟然会听她的话。
实际上,陆樾回到宅子里之后,黑眸低垂,幽暗目光落在手中匕首上。
她在说谎。
从那个男人出现第一刻开始,她就在说谎,她不会帮自己救白皎。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英武的浓眉死死皱紧,好在他也没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林舒音身上,对方于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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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折花使府邸。
一道黑影翻墙而过,踩着树顶轻巧掠过,如雁去无痕,巡视的下属全然没有发觉。
淡雅宽敞的房间里,丫鬟被柔软的女声赶走,恭敬柔顺地关上门。
屋子里,层层叠叠的精致帷幔垂落。
里间的锦绣缠枝花鸟屏风前,白皎盯着天花板,浴桶里的水雾冉冉升起,熏蒸着她娇媚的容颜,很快,玉脂般莹润的肌肤晕染上一抹绯红。
或许是对自己寄予厚望,待遇也前所未有的优厚,反正自打接过来,她被丫鬟恭敬地服侍着。
白皎脸上没有丝毫喜色,这更像是死囚斩首前的最后一顿断头饭,吃完就死了。
忽然,她扭头看向帷幔后方,脚步声愈来愈近。
不可能是婢女,她们早就被白皎以不习惯之由打发下去,那就只可能是——
白皎勾起红唇,眼中掠过一抹狡黠光彩,慵懒地趴在浴桶边缘,等到最后一层帷幔掀开,她猛地发出一声惊呼。
陆樾下意识抬眸,刹那间,活色生香的美景撞入眼帘,叫他心神狂震。
他飞快扭过身,眼前没有刚才的画面,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放。
容光娇美的女人伏在棕色浴桶边沿,白雪般莹润细腻的双臂微微撑起,黑色的长发雪白的肌肤都被水珠浸湿,粉晕横生的脸颊上,一对杏眼潋滟生辉。
更重要的是——
他喉结滚动,刹那间全身机榨出无边饥渴,他看见她丰盈柔软的身躯,因为惊吓,宛如娇嫩的海棠轻轻发颤,黑色长发迤丽蜿蜒地铺满她细腻光裸好似白雪般的脊背,身后的肩胛骨,仿佛蝴蝶停留其上,振翅欲飞。
这一刻,他与生俱来的卑劣的男性*欲望占据上风,陆樾握紧双拳,脸部肌肉因紧绷而鼓胀,一层热汗湿淋淋溢出后背,他浑然不觉,压抑着声音:“对不起。”
他背对着白皎,全身都发出轻轻的颤动。
他磕磕绊绊地补充:“我、我并非故意。”
裸露在外的脸颊、耳朵和脖颈已经红成一片,诉说着一切,他还是个血气方刚未经人事的青年。
白皎没回答。
却有水声传出来,他闭上眼,刚才的一幕像是长进眼睛里,画面在眼前徐徐铺开——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她雪背香肩滑落,娇艳无比的面容,丰盈柔软的一切,越压抑,越让他全身紧绷。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像个无耻之徒一般,仅仅只是声音,便撩拨得他心神激荡。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无比,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他才听见白皎声音:“算了,你转过来吧。”
陆樾僵硬地转过身体,看见她的刹那,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绸缎制成的大红色宛若火焰般灼目的艳丽纱裙,一截长发握在手里,雪白的指尖与纯黑色的发丝相互映衬,身上水汽氤氲,灯光下,仿佛拢上一层淡淡的朦胧香气。
宛如一副精致秾艳的美人画。
脸颊上红晕未消,晕染在烛光下,眉眼含情,秾艳逼人,那双潋滟的眼睛轻轻一眨,正担忧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来。
陆樾:“我来救你出去。”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竟不敢去看她的眼。
白皎:“怎么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我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吗?你愿意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吗?”
陆樾惊愕地看着她。
白皎站起身,长长的裙摆随着走动,宛若一团流动的火焰,“或许对我来说,入宫也不错?”
“皇帝可是天底下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你觉得我凭这副容貌,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宠妃吗?”
陆樾:“可他已经五十多岁,当你祖父都可以。”
白皎轻轻睨他一眼,声音有些急促:“这算什么,他有权有势。”
她说着轻笑一声,瞥他一眼:“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收拾东西的婢女就该来了。”
他脸上已经全被惊愕覆盖,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陆樾愤怒地走出屋子,他该直接离开,这个无情无义满心权势的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牵扯进来。
他向往的是平淡的生活,和她追求完全南辕北辙,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可他脚下仿佛生了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触及门边那抹窈窕剪影时,眉眼之间,温柔如山涧溪水流淌而出,矛盾又奇异地和谐。
远离她?放弃她?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老子他娘的怎么做得到!
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脆响。
几秒前,白皎轻轻一推,桌子上灌满茶水的青瓷茶杯砰然碎裂,飞溅的茶水立刻顺着裙边湿淋淋地滚落,她没急着处理,反而第一时间,水汽氤氲的眸光微微转动,落在门外高大的人影上。
白皎在心里默数:一、二……
屋门被人猛地推开,敞开的门撞上两侧,发出急促的响声,正如闯入者迫切的心情。
陆樾皱紧眉头,看见地上粉碎的瓷片和湿透的裙摆,眼底遮不住的担心:“你怎么样,没事吧?”
白皎像是被他吓到了,声音惊慌失措,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和急切:“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走吗,我说了不要你帮忙,你快走啊!”
她强硬地推他走,就算是傻子也该发现不对了,陆樾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怎么办,皎皎,我又不想走了。”
他露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神态,深邃幽暗的目光紧紧摄住她,又将她扯过来:“你再喊下去,府里的人都该被你喊过来了。”
白皎怔了一瞬。
反应过来时,脸颊已被他轻轻捧起,陆樾薄唇扯出一抹冷笑:“让我看看,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第 56 章
他强势地捧起她的脸, 雪白的贝齿咬紧红软唇瓣,眼圈泛起潮湿的绯红,她的眼神表情没有一处不再散发着隐忍的情绪。
陆樾软下声音, 想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又怕粗粝的指尖刮蹭到她娇嫩的脸颊:“皎皎, 别哭了。”
白皎低下头, 绸缎般的黑色长发垂下, 露出一线雪白脖颈。陆樾呼吸凝滞,仿佛被魔鬼引诱一般, 虚虚揽住她柔软的腰肢, 心跳如鼓。
她红着眼哭诉:“你怎么还不走!你快走啊!回来干嘛!”
陆樾:“你先跟我说, 你到底要不要进宫?”
沉默良久, 久到他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回答, 忽然听见她低低的声音:“不想。”
她那么年轻漂亮,大好年华,就算恋栈权势,也不想委屈自己伺候一个年过半百足以做自己爹爹的老头。
“可是我怎么走, 这边人好多人都守着我, 哥,你帮帮我。”
陆樾心头一窒, 仿佛密密麻麻的虫蚁蛰咬心脏,肩头亦是一片濡湿。
贴着她娇软的身躯,他胸腔里的东西几乎撞出身体, 完全没注意她称呼的转变,关注度点全落在她的话上:“我帮你。”
“你不是说, 想让我帮你吗?”
白皎欣喜若狂地看着他,眼睛亮而纯粹。
她拽着他的衣服, 快乐得像是一只飞翔的小鸟儿,感谢道:“你之前还说不要认我当妹妹,就连我亲哥都没这么对我好,陆樾,陆大哥,哥哥……”她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你今天救了我,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陆樾唰地一下沉下脸。
白皎咬了下唇,有点后悔:“我、对不起,你好像只比我大五六岁,我不是故意的。”
嘻,才怪。
她就是故意的,气死他。
陆樾深深凝视她,黑眸幽暗深邃,散发强烈的男性气息,好似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她裹紧,白皎握紧椅背。
蓦地,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小姐,我是小梅,我可以进来吗?”
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松。
白皎眼珠一转,拽着他往窗户走,她打开窗户,左顾右盼后发现没有其他人,才扭头看他:“你从这里离开。”
陆樾看她焦急万状,冷声道:“我没有妹妹,以后也不会有!”
说完才飞身而去。
白皎眨了眨眼,关上窗户,施施然坐下后才让屋外的人进来。
婢女小梅刚进来,便看见她坐在屋子里,还有一地茶杯碎瓷片,整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吩咐其他人:“你们快把瓷片清理了。”
她走到白皎跟前:“贵人,您怎么就出来了,不让小梅服侍您。”
她边说边帮白皎擦头发,细腻柔滑的发丝散发出淡淡幽香,这不是任何一种脂粉香味。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脸颊泛起一团红晕:“贵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梅。”
白皎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好啊。”
小梅忍不住偷觑她,一看便舍不得挪开眼,贵人低垂眼帘,长长的眼睫仿若蝴蝶振翅而飞,此情此景,般般入画。
白皎舒服得撑起身子,想到现在的处境,她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这就要说起下午在府里闲逛见到的某位统领。
高文杰,是宁王心腹之一。
宁王未婚妻则是林舒音,她才是本该被折花使选入宫中的采女,白皎心中盘算,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可做呢。
与此同时。
陆樾赶回自己租住的屋子,此时已是深夜,偶尔有打更的更夫敲着梆子穿过大街小巷,除此之外,一切静谧安然。
十几米外的地方,陆樾停下脚步,他站在一团黑暗里,环顾一周,发现屋子外面,守着一群黑衣人。
他们的目标赫然正是自己。
不知道蹲守了多久,他心头一凛,就在暗处将一切尽收眼底,同时,一个名字浮出脑海,林舒音。
只有她知道自己租住在此,她认识的那位大人,手下不正有一群人马?
事情也正是如此。
估计久久蹲守不到他,黑衣人抽调一批,来到一座宅院前,陆樾仰头,看到名字后自己也觉得可笑,竟然是他刚离开的折花使府邸。
一路尾随对方,他看到黑衣人摘下蒙面的黑金,露出一张端正的脸,陆樾向来记性不错,一眼认出正是白天碰到的林舒音旧识的下属。
果不其然,他看到对方向那人复命,更加证明了他的判断。
陆樾当机立断,在宅院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借宿一宿,第二天一早,在下人起床前藏起来,看到婢女离开,才来找白皎。
听完事情始末,白皎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皎:“他们想要杀你,是为了防止泄密,你应该看得出来,林舒音身份不一般,那个男人也大有来头。”
陆樾眉头已经皱在一起,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救人也会遭到报复,他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林舒音的地方。
白皎看出他的落寞,忍不住说:“这不是你的错。”
毕竟,谁知道自己救的是人是鬼。
她要的是利用两人的身份,白皎没忘记,林舒音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是老皇帝亲自下令抄家流放千里的犯官之女。
如果这个秘密被其他人知道呢?
她侃侃而谈,胜券在握的笃定模样,浑身上下散发出让人迷醉的自信,陆樾近乎痴怔地看着她,忽然撞上一双大而妩媚的杏眼。
白皎:“你听明白了吗?”
陆樾:“啊?”
他不解的模样莫名显出几分憨憨。
白皎无奈扶额,连斥责他的声音都是娇俏的:“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呀,你刚才在干嘛?”
陆樾满面涨红。
白皎只好再说一遍,对面人的眼睛越来越亮,她问:“这下记住了吗?”
陆樾点头,正要准备离开,忽然,衣袖被她拉住,白皎:“不如你就留在我这里。”
陆樾动作一滞:“这怎么行?”
白皎看着他轻笑一声:“反正你现在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原来租住的屋子也不能去,不如藏在这。”
“对了,你昨天晚上怎么休息的?”
陆樾:“在府里的柴房睡了一晚上。”
他很快反应过来,坚定地拒绝:“我会待在府里。”
白皎上上下下打量他,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她知道,陆樾为人正直,绝迹不肯藏在女人闺房。
白皎咬了咬唇:“那你要是找到地方,别忘了跟我说一声,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你吗?”
女人杏眼妩媚水润,琥珀似的眼瞳里倒映着自己,陆樾一时竟不敢去看她,闷声说:“当然可以。”
*
不久后,得意洋洋的赵大福忽然听到一则消息,他的那位“好兄弟”高文杰,搞了个金屋藏娇。
藏得可真严实,连他都不知道。
赵大福好奇地想,他吩咐下人领着自己来到高文杰居住的小院里,这处是富商最爱的水榭花园,假山围堆,怪石嶙峋,茂密的枝叶将他肥硕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彼时,林舒音正在花园散心,身后是两个毕恭毕敬的侍女。
她早已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打扮,头戴珠翠,穿着锦绣制成的湖绿色裙裳,看似低调,实则处处凸显文雅,因为日子称心如意,连精气神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她生得清丽脱俗,一举一动风雅端庄,虽然比不过白皎,却也算是一位美人,看得赵大福啧啧嘴巴,心里暗叹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高文杰那个又臭又硬的石头,竟然也会做这等金屋藏娇的美事,可惜对方是他好兄弟看上的美人,他总不能把好兄弟的老婆都给献上去吧?
赵大福看着,又觉得这美人眉眼有几分熟悉,至于在哪儿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要离开,高文杰忽然过来了。
就在小凉亭里,他回退其他侍从:“林小姐。”
林舒音微微一笑,脸上藏不住的期待:“高统领,事情怎么样了?”
高文杰躬身抬手,说道:“我已经把信寄给殿下,再过不久,相信殿下就会寄来回信,您放心,属下一定会安安全全将您送回京城。”
林舒音盈盈一谢,高文杰连忙推开,嘴里直说不敢当不敢当。
要是他所料没错,林小姐这次回京,以她的身份,背后牵扯的势力,最低也是宁王殿下的侧妃,倘若林小姐母家再争气一些,正妃也说不定呢。
高文杰十分识时务,他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假山后,赵大福看见这一幕,震惊地捂住嘴巴,眉毛几乎挑到天上去,他、他们在说什么?!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他神魂都要炸出九霄云外,他只是过来瞧瞧,哪知道竟然听见这样的惊天秘闻。
高文杰可是宁王殿下的心腹,能让他态度如此恭敬地称为林小姐,且又通身气质高雅,还能有哪一位?
还有这熟悉的眉眼,他用头发丝想想,也能猜得到,这不就是宁王那个流放千里的未婚妻林舒音!
还有这熟悉的眉眼,赵大福猴子似得搔了搔脑袋,分明就得像被抄家流放的林太傅。
赵大福眯起眼,瞬间意识到,这可是天大的把柄,宁王殿下,竟然胆大妄为到私藏逃犯,并且还要偷运到京城,啧啧……
赵大福心头感叹,躬下身,挪动着肥胖的身子,正要悄悄离开,忽然,一块碎石落了下来。
声响立刻吸引了两人注意力,高文杰更是倚仗武功掠到跟前:“谁?!”
看清贼人的面目,他心头一跳,眼底迸射出几分隐晦的杀意,赵大福恍若不觉,嘿嘿笑了几声:“高统领。”
他摸了摸发凉的后脖子,俯身,整个人跟笑面佛似的笑呵呵打招呼:“林小姐,高统领,咱们真是有缘哪。”
高文杰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面上还得敷衍地寒暄,赵大福忽然回神,他为啥还要这么谦卑,现在,可是他们的小辫子被自己捏在手里!
该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自以为捏住了宁王的把柄,赵大福肉眼可见的有恃无恐起来,却没发现对面两人对视一眼,林舒音皱眉,高文杰沉默。
他在想,殿下想计划被外人知道,还是身在权宦集体的赵大福,犹如一颗定时炸弹,让人不得不防。
说不定,对王爷的计划也有阻碍,毕竟林家现在还没平反呢,被人发现,一顶目无王法,结党营私的大帽子随时都能扣下来!
赵大福意识不到自己危在旦夕,乐滋滋地离开了。
林舒音下意识看向高文杰:“高统领,我们怎么办?”
仿佛被这变故吓呆了,她声音柔怯,说完就低着头,谁也看不到的脸上,冷静得近乎冷酷。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
高文杰摇摆不定的时候,林舒音一点点唆使他,动摇他,她知道对方对宁王忠心耿耿,千方百计地暗示他,赵大福可是祸患,不能不除。
高文杰犹豫:“杀了他?可是,他毕竟是权宦一伙儿的官员,还是陛下钦定的折花使,万一出了事,陛下一旦知悉……”
他犹豫不决:“我先派人把他监视起来。”
林舒音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还能怎么办呢?
她内心始终觉得赵大福是个隐患,很快,就被人“证明”了。
高文杰脸色难看地捏着一封书信,打开一看,上方白纸黑字,是赵大福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自己的顶头上司,底下是他的名字。
林舒音脸色惨白:“这是怎么回事?”
高文杰:“是我下属发现他暗地里找人送信,悄悄截获的书信。”
林舒音:“他要告诉那位大人,岂不是会影响承泽的大计?”
高文杰声音艰涩:“一定会影响到殿下。”
“那我们该怎么办?”林舒音捏紧手指,声音小小地说:“就算截获了这一封,还有下一封,等到回京之后,他一定会告诉……”
她蓦地停下,话里未尽之意,两人心知肚明,高文杰扭头看向她,眼中杀意浮沉。
两人谈话间,并没发觉一双眼正在门外偷看,听见他们下定决心,屋外的人飞身掠去,又在一间房子里落下。
白皎:“怎么样?成功了吗?”
陆樾朝她点点头,眼里满是惊叹,那封告密信并不是赵大福之手,是白皎模仿他的笔迹手写而成。
赵大福又不是傻子,他知道手里掌握的秘密有多重要,还想凭借它在宦官和宁王两个阵营反复横跳,哪会轻易告诉其他人。
不过,陆樾有些担心:“这样足够了吗?”
白皎浅浅一笑:“当然还不够,不过,接下来已经不用我们出手了,我们只要旁边看他狗咬狗就行了。”
她像是想起什么,从梳妆奁里掏出一个小包袱,双眼放光:“你看,这是什么!”
陆樾一怔,她已经打开小包袱,里面竟是一些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宝石珠翠。
白皎财迷心窍的笑模样:“到时候我们就带着这些东西跑路!我要发财啦!”
陆樾:“……”
他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高文杰行动前所未有的迅速,赵大福至死都不知道什么原由,他死不足惜,引发一系列影响让整个丰水县显然震荡之中。
作为县令的宋矩冷不丁接下一起人命官司,还是陛下派来的折花使,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仵作查验,是喝醉了酒从腐朽的楼上掉下去,当时不少人可以作证,事情陷入僵局时,一条消息宛如惊雷在头顶炸开。
京城传来消息,老皇帝,突然驾崩了!因为服用过量的红丸,死在妖妃肚皮上,因为猝不及防,连遗诏都没留下。
这时候,区区一个折花使的死因跟圣上驾崩比起来,简直微如尘土。
林舒音和高文杰甚至比宋矩还要提早知悉消息,因为宁王送来的书信上直白地告诉他们,几乎毫不犹豫,两人立刻离开丰水县,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
可以想象,此时京城斗争将有多激烈,太子与宁王争夺皇位,林舒音一家也算是关键人物,而且,她必须要去!
她深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现在正是宁王需要她的时候,需要她林家帮助的时候,临行前,她叮嘱了手下一番,才出发赶往京城。
此时县城倒是还算平和,不少人叹息折花使暴毙,自己苦心积虑的经营,最后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折花使死了,白皎自然也恢复了自由身,带上从赵大福手里抠出来的金银细软,她和陆樾约定在城外见面。
碰头后一起赶往萧山村。
陆樾赶着马车在山路上疾驰,等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晚上,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几颗星子,一闪一闪地发光。
感觉到车子停下,白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慢悠悠地掀开轿帘,感觉骨头都快颠散了。
太可怕了,她差点儿见到太奶了。
奇怪他为什么不说话,白皎歪了歪头:“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淡淡的灰烬弥散开来,她下意识扭头,正前方火光冲天而起,几乎照亮整个天幕。
白皎:“怎么回事?”
陆樾:“我们一起去看看。”
他牵起白皎的手,哪还顾得上其他,越靠近,空气越发升温,最后,整个萧山村出现在两人面前,刺眼的火蛇无情的吞噬房屋,不间断地响起狰狞的惨叫和呻吟。
浓烟滚滚,刺鼻的火油气味钻进鼻腔,呛人无比。
白皎惊愕得睁大了眼:“村子里,村子里……”
她下意识握紧男人的手,说话间,忽然听见一阵响动,余光一瞥,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准备离开:“你看,那些人是不是纵火的人?”
陆樾带着她一起跟过去,在他们原来停留的地方发现了火油的痕迹。
陆樾周遭低压弥漫,他不明白,萧山村到底得罪了谁,要遭到这样心狠手辣的报复!
哀哀的惨叫此时已听不到,是烧完了吗?
陆樾和白皎远远缀在几人身后,或许是完成任务,几人不紧不慢地聊起天来。
他眼睛泛红,血丝缠绕,高大身躯几近失控,仿佛随时都要冲过去。
白皎急得抓紧他的手。
陆樾面无表情地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轻举妄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你说什么?”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在他掌心里:“什么不会轻举妄动,我们一起抓住他们!”
因为是半夜,正是村民熟睡时期,对方用的又是火油,燃烧起来速度快得惊人,于是绝大多数村民都没逃出来,甚至还能听见不远处的哀嚎声。
这样的惨案,就连白皎都觉得残忍。
再说,她和村里其他人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如今,这些人全被大火烧死,她怎么可能放任凶手离开。
陆樾听见她的话,一下将她抱了起来,身体陡然失重,白皎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发出惊呼声。
她狠狠拍他后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要死了,快放我下来!他们快跑啦!”
说是我们,陆樾出手后,她完全成了小点缀,不过短短几息,几名匪徒浑身浴血的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此时,陆樾全身都是血迹,英武的脸庞更显凶恶,浑身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俨然杀神再世。
陆樾蹲下身,匕首压在领头人脖颈上,语气冷到极致:“说,谁指使你们纵火的?”
“不说我就杀了你。”
男人犹豫一瞬,锐利的刀刃便如切瓜砍菜般,划破他的喉咙,鲜血宛如喷泉从动脉里汩汩流出,几滴喷溅在他凶恶的脸颊上,眼睫都沾染一缕,随着抬眸,温热的鲜红的血液沿着眼角下滑。
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
陆樾慢条斯理地看向其他人,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眸,让其他人惊惧交加,只觉自己像是待宰羔羊。
完全没想过,那些被他们害死的村民,死前又有多痛苦。
冰冷的匕首压在下一个人脖颈上,那人早就吓破了胆,连连哀求:“我说我说!”
“我是高统领的人,是、是高统领吩咐我们,杀了这群贱民,不对不对,是无辜的百姓。”
陆樾:“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这也是他最不解的一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屠尽整个萧山村?
“我、我……好像是高统领为了帮一位贵人,那位贵人曾经在萧山村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过的很不好,所以高统领为她报仇,顺便遮掩踪迹。”
“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啊!!!”
他凄厉的惨叫一声,在黑压压的密林里,霎时惊起一片飞鸟。
在看男人,已经四肢抽搐地躺在地上,双手双脚上,上狭长深邃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鲜血。
得到答案的陆樾手持匕首,干脆利落地割断他的手筋脚筋,如此循环,几个人瘫倒在地上,如同瑟瑟发抖的鸡养,恐惧如潮水淹没他们。
手刃仇人,陆樾没生出半分快意。
他站起身,湿透的衣摆下方,血水不断嘀嗒。
“不能走,你不能走!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不能走!”
陆樾停下脚步,以一种看着死物的眼神注视他们:“我没杀你们,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当然,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基于对方必死无疑的下场。
夜晚的深山,是猛兽的领地,几个不断散发出浓重血腥味的人类,在猛兽眼里,无疑是最好的血食。
他们会活生生看着自己被野兽吃掉,黎明的太阳升起之后,森林里只会剩下几副白森森的骨架。
算起来,下场最好的竟然是最开始,被他割喉的男人。
白皎扶住他的胳膊:“哥,你怎么样?”
她皱着眉头,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状况不怎么好。
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因氧化变成暗红色的斑斑血块,那张既英武又凶恶的脸庞,也□□涸的血液勾画得狰狞无比,是看一眼就叫人颤栗惊惧的程度。
可他的眼神,又迷茫又怀疑,白皎怜惜地抚摸着摸他的脸颊,半搀扶半牵引地带他来到小溪边。
不远处几十米的地方,火焰已经将萧山村烧成一堆灰烬,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红色碳火。
她蘸水擦了擦男人的脸,知道他正处于什么状态,他正怀疑自己。
白皎叹了口气,忽然将他抱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纵火,是其他人指使,你只是好心救了她,你没有做错什么。”
她揉着男人毛绒绒的脑袋,真是个小可怜儿。
明明是他好心把人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没碰过她,也没压榨打骂过对方,结果到头来,却被人恩将仇报,最后连村子都一把火烧了。
轻柔宽慰的话没让他感到半分解脱,反而愈发痛苦,几乎碎掉的声音从她怀里钻出:“我该杀了她!我该一开始就杀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知真相的刹那,他的心瞬间冰冻起来,那些无辜的人,都是上位者们随手碾灭的蝼蚁,他第一次知道,人命如草芥是什么意思。
他向往的平淡生活,在那些人眼里,比白纸还要脆弱,比笑话还要可笑。
因为只要他们一句话,随时就能摧毁他所拥有的一切。
他忍不住问:“就没有什么能够制裁他们吗?”
回应他的,是白皎温柔的轻抚,她轻轻拍打男人后背,声似呢喃:“权势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垂下眼眸,琥珀般的眼瞳里云翻浪涌,吸去他全部心神:“当你站在这个世界的至高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你就会明白,那些人,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她的声音,如同潘多拉打开的魔盒,来自地狱的魔鬼引诱,让他有过一瞬动摇。
陆樾伏在她腿上,僭越地握在她的指尖,火焰在全身各处疯狂燃烧,一种汹涌澎湃到极致的情绪在他胸膛鼓胀而起,唯独一双黑眸,清醒无比。
低哑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最想要权势的人,是你吧?”
白皎眉眼弯弯,容光艳照,动人心魄:“是啊。”
她抚掌而笑,一缕黑发轻轻垂下,漫不经心地擦过他的脖颈,含着隐晦的幽香,正如此时的她,在浮光粼粼的溪水边,美艳如月下精魅,山林魈鬼,叫人近乎窒息。
白皎:“哥,你能给我吗?”
第 57 章
丰水县。
宋家仆从来来往往, 收拾家当,仔细看,每个人脸上都散发出隐晦的喜色, 宋氏被贴身丫鬟搀扶着主持大局。
宋氏眼角眉梢皆散发出一股喜意, 能不开心吗, 在这破地方穷山沟里待了这么久, 现在终于要离开了!
皇帝驾崩, 各大世家闻风而动,几天前, 她丈夫宋矩接到调令, 特许回京, 才有了如今一幕。
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 以宋氏挑剔的目光, 丰水县几乎没什么好东西。
唯一例外是白玉膏和香皂,自从用了它,她觉得自己比以往白皙了不知多少,肌肤也细腻光滑, 她吩咐下人打包了不少带回京城, 诶呀,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贵夫人, 怕是要落空了。
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忽然听见丈夫声音:“夫人。”
宋氏一怔:“老爷?”
宋矩神色歉然,讪讪地说:“明章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宋夫人立刻明白, 他要回京,宋明章作为他的儿子, 自然也要跟着回去,可他之前狠狠斥责一通, 甚至将人关起来,可以说父子俩一度决裂。
对好面子的宋矩来说,要他向儿子低头,比杀了他还难。
所以,这是要用她来充当润滑剂了。
宋矩满心盘算,白皎已经失踪,他们父子俩矛盾解决,等儿子接受现实,再给他在京城找一门贵女结亲。
他以为此事最大的阻碍是儿子,却不知道,最不想看见这副画面的人,是宋氏。
让宋明章回京?
不行,绝不可能!
当天晚上,小佛堂里,镂空兽首香炉中,淡青色青烟冉冉升起。
晦暗的房屋里,宋氏半跪在蒲团之上,听完丫鬟禀报来的消息,捻动佛珠的手停下来,半晌,幽幽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不要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为什么生在宋家,为什么要挡我明辉孩儿的路!
明天就要举家离开,她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放走宋明章,又派杀手跟在他身后,他必死无疑!
与此同时,月光皎洁的山路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宋明章就在马车里,盘算着该走哪一条路,他的大部分下属恰巧不在身边,只有忠心的老仆人。
马儿陡然嘶鸣一声,高高抬起上半身,老仆的惊呼声陡然响起:“少爷,有埋伏!”
宋明章掀开轿帘,只见马儿屁股后面扎着一根飞镖,月色下闪烁着森森寒光,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老仆推进车里:“少爷,您千万别出来!”
宋明章颇为懊恼,宋氏为人歹毒,他早就该猜到的,马车失控得在山路上行驶,老仆反倒想起一个好主意:“少爷,您跳车,我架着马车继续走。”
月色下,那些黑影步步紧逼,倘若不是马儿突然失控,他们早就截停下来,车轮碾在泥路上,溅起浓烟滚滚。
宋明章不再犹豫,在老仆掩护下,纵身一跳,荡起的烟雾遮住了他的身体,又因惯性摔进草丛里,全身剧痛无比,他的最后一抹意识,是马车越来越远的背影。
这一刻,宋明章恨到极致。
“撬开他的嘴,灌药吧。”一道极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宋明章艰难地睁开眼,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刺眼的白光掠过,让他一度落下泪来,半晌,失焦的瞳孔终于对准焦距,看清自己置身何处——
简单甚至可以称为简陋的屋子里,四周只摆放着木质的家具,更叫人瞩目的是,他眼前端着药碗的女人,简朴清丽的淡青色衣衫,长发挽成随云髻,容色无双,娇艳灼目。
他再熟悉无比。
心脏遏制不住地飞快跳动,他艰难地发生声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白、白姑娘?”
白皎惊讶地看着他,轻轻松了口气:“宋公子,你终于醒了。”
说着一勺药汁喂进宋明章嘴里,苦涩的味道让他瞬间清醒,这不是幻想,是真的。
一刹那,他神色正经无比,早没了之前刻意油腻的纨绔风流,坐起来之后,端得是一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宋明章:“是你救了我吗?”
白皎摇摇头,他却并不沮丧,笑意温和地说:“不管是不是你救了我,白姑娘,我都要感谢你。”
说着竟然要做道谢的姿势,把白皎吓了一跳:“郭大夫说你身上有伤,最好不要胡乱动作,对你的伤势不利。”
宋明章:“多谢白姑娘的好意。”
白皎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感谢自己,明明……咳咳,她尴尬地掩饰一笑,在这样美艳无双的脸庞下,宛若春日晴空下,娇艳盛放的无边花海,艳丽灼目,夺人心魄。
宋明章跟着笑了起来,心头悸动得更为厉害,他想,自己和白皎应该是有缘的,不然,不会一次次遇见她,又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她救下。
两人相视一笑,在旁边人看来,就颇有些情意绵绵的意味,一声冷笑打碎变了味的暧昧气氛,陆樾黑眸幽暗的看向宋明章:“皎皎,宋公子是病人,要静养,喂完药我们就赶紧走吧。”
白皎点点头,起身离开时,宋明章仍念念不忘地看着她离开:“再见。”
再见个鬼!
陆樾气得要死,脸色阴沉无比,准备随机吓死一个小孩儿。
刚出门,她就被白皎扯了扯袖子:“你怎么回事,这么生气干嘛?”
白皎不解地问他,全然不惧他的冷脸。
陆樾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旁边的草丛里猛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灰色的小狼矫健灵敏地一跃而起,直直扑向白皎。
“嗷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欢喜得耳朵往两边拉开,舌头不断舔舐着嘴唇,全身上下洋溢地欢快的气息,在白皎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亲昵地蹭个不停。
白皎搂着它才看向陆樾:“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陆樾绷紧脸色,闷闷地说:“没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
不久后,宋明章已经能够下床,终于了解自己是怎么被救的了。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宋明章出事的地段,正是浮梁山所属范围之内。
早在几天前,白皎和陆樾带着逃出来小狼崽来到浮梁山,萧山村已毁,他们早已无家可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陆樾听从白皎的建议,准备另寻他路。
结果,在马车途径浮梁山时,被山匪盯上了,当时白皎在车里,被山寨大当家一眼看中,要抢去当压寨夫人,别说她不肯,就是旁边的陆樾,第一个不答应!
凭借超高的武力值,陆樾直接打上山,一举将原来的大当家擒获,自己也成为了浮梁山现在的大当家。
后来真正接掌浮梁山后,白皎才知道,浮梁山恶名昭彰,大部分都是其他人夸张的谣传,他们不少人都是被逼无奈落草为寇,反倒是为非作歹之徒,打着浮梁山土匪的名号,说的就是之前闯进她家的那伙儿匪徒。
明明不是浮梁山的人,偏偏打着浮梁山的旗号。
至于宋明章,是巡山的人,在草丛里捡到昏迷不醒的他,据对方说,在不远处的悬崖边,还发现了马车的车辙痕迹。
他朝下看,崖底一片山雾缭绕,人一旦掉下去,必然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得知真相后,宋明章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他喃喃道:“是王叔,一定是王叔,他为了我,被那些人赶下悬崖。”
王叔正是驾车的忠仆,关键时刻,让他跳下马车,自己孤身一人吸引那些杀手,他是宋明章母亲留下的仆人,他几乎是看着宋明章长大的。
白皎看他这样子,免不了担忧地问:“你没事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明章强撑着露出一抹笑容,只是他演技实在拙劣,看起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白皎拉着他走出屋子:“别胡思乱想了,王叔救了你,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现在这样怎么能让他老人家安心。”
她带着宋明章来到浮梁山开辟的田地里,浮梁山上的人都在地里耕作,站定后,白皎指着下面一片荒芜的田地:“今天我们就在地里干活。”
宋明章一个富家公子,就算再怎么被继母磋磨,也没做过这样的活计,几乎是磕磕绊绊地跟着白皎做,很快,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
身体累得很,心里却莫名地轻松起来,他将其他人满是希望的脸庞收入眼底,一股前所未有的精气神在心口凝聚。
白皎扭头看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穿着窄袖衣裳,更类似于胡服,方便劳作,此时衣摆手臂沾染上不少泥土,娇艳的脸庞泛起一团绯红,就连鼻尖也是红红的,像是敷了一层胭脂。
那双茶色眼瞳看着他,上面镶满一圈一圈的星星,闪烁着灼目的光彩,霎时间,宋明章心神跌宕,悸动无比。
“谢谢你,白姑娘。”
白皎:“我们也算是朋友吧,你可以叫我白皎。”
宋明章:“好、好的白皎。”
他开始耕作磕磕绊绊,后来越来越顺利,白皎在旁边连声夸赞,男人脸色越来越红,手下却仿佛有了无穷的力气。
白皎时不时教他正确姿势,宋明章学得很是卖力,两人郎才女貌,看起来像极了一对璧人。
其它人看见这一幕,面面相觑,千言万语低在眼里打着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紧跟着响起。
“白、白姑娘不是大王的老婆吗?她怎么跟新来的这个宋公子这么亲密?”
“瞎,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我用眼睛看出来的,你忘了前一任大王是怎么退位,不就是因为看中了白姑娘,想把她掳上山当压寨夫人,结果被大王打得鼻青脸肿,现在人还在后山开荒呢!”
“那你肯定看错了,我亲耳听白姑娘喊咱们大王哥哥,他们俩说不定是兄妹关系呢。”
“那他们长得怎么不像?”
“一个随爹,一个随娘呗,而且我看小石头捡回来的这个宋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跟白姑娘站一块,真是般配!”那人说着忽然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旁边人也不搭理他,他撇撇嘴,非但不觉得异常,反而得意地说:“嘿,你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服了吧?”
其他人:……
就连小孩子都意识到气氛骤然紧绷,唯独这人……
也许因为他小时候发烧烧坏了一部分脑子,感觉也变得格外迟钝,其他人恨不得把身上的皮绷了又绷的时候,唯独他,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蓦地,一道森冷的男声响起:“皎皎跟宋明章很配?”
那人下意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抓紧锄头,他瑟瑟发抖地扭头,正对上一张英武却又十分凶恶的脸,不是陆樾又是谁。
“大、大王!”
陆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后山开荒小队还差几个人,你就调去后山吧。”
男人一张脸瞬间皱成了苦瓜:“是,大王。”
后山开荒,那都是特别费力气的体力活,山上都是大石头小石头,一锄头下去,好几块乱石,要挖出来还要平整土地,去那干活的,都是犯过错的人。
他等陆樾离开,才看向其他人:“你们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眼睛都快抽筋儿了,你愣是没看见,怪谁?”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更何况是这样直戳心窝子的话,在陆樾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妹妹?
他看向远处的白皎,整颗心瞬间冰冻成了一块,看起来极凶的英武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仿佛自虐般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十分和谐的一幕,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他低垂眼眸,心尖像是被虫蚁蛰咬,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不久后,宋明章正式加入浮梁山,天下局势就像白皎推测的那样,走向不可挽回的乱世。
一方面是因为宁王与太子争夺皇位,朝中大臣站成两派,整个乾朝也开始分裂,一方面是大乾本身腐朽不堪的统治,使得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各地叛军纷纷立杆扬旗,在大乾境内遍地开花,对于登基的宁王来说,无疑是种挑衅!
是的,太子与宁王的争夺中,宁王最终胜利,但太子一脉临死前疯狂反扑,带走他不少手下,导致朝廷暂时无人可用,才给了叛军机会。
他以为的小打小闹,最终将会酿成无法熄灭的燎原大火。
白皎说完,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两个男人惊愕地看着她,眼里迸射出惊异的光彩,她瞥了眼俩人:“我都说完了,你们怎么不说了?”
这次会谈,是为了确定浮梁山以后的大方向,她之前经历的世界里,某位名人曾说过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浮梁山的土匪,怎么就不可能拿下整个大乾朝呢?
况且——
她水润清透的眼眸在眼前人身上一一掠过,不由自主地握紧掌心,天命在我!
就算没有所谓的天命,难道她不能挣出一个天命来?倘若就这么认输,她也不会走上反抗系统的道路,早就老老实实做一个任其操控的傀儡。
让白皎诧异的是,陆樾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格外奋进,就算听说她夸张的想法,也第一个出声附和:“皎皎,要我怎么做?”
宋明章懊恼地看着他出声,他方才顺着白皎的思路思索浮梁山的未来,一不小心让他占了第一,知道现在再怎么说也落了下乘。
他直接道:“我可以联系手底下的人,为咱们山寨挣钱,积累运作的资本。”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未来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推翻旧朝创立的新国,就这样,落下了第一颗种子。
白皎先拿出了最基本的盐、糖和玻璃炼制法,对她来说,不过是最基本的技术,放在这里,却是再实用不过的利器。
商品借由宋明章手下的商队运输出去,换成源源不断的银子,时间一晃,到了冬天。
整个山寨已经大变样。
之前冒头的十二路叛军被腾出手的宁王,不,应该是新帝打得只剩两三支,但是能够剩下的,无一不是盘踞一方的大势力。
与之相比,偏安一隅的浮梁山因为地理条件,得以慢慢发展,他们暗地里攻占城池,表面上格外平静。
所以,朝廷和其他叛军僵持之际,根本没有发现它,反倒因为局势被其他叛军吸引,给浮梁山提供了充足的发育时间。
这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山寨里随处可见穿着棉衣的寨民,比起几个月前,这些人脸色红润,容光焕发,说一句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而这一切,都要从几个月前,白皎从番商手里买来棉花说起,谁也不知道,这些白白的柔软的东西,竟然能填充衣服,这可比芦花暖和多了。
如今的浮梁山寨大王是陆樾,白皎却是众人眼里当之无愧的神女。
如果不是她,怎么会有这么舒服的冬天,家家户户盘了炕,只要一些柴火,就能舒服地度过一整个冬天,还有暖和厚实的棉衣,吃不完的粮食。
她还会医术,用那什么急救救下了溺水的小虎子,如果说陆樾是众人实际上的领袖,白皎便是他们的信仰。
“白姑娘,这是俺家刚烧好的土豆,你尝尝。”白皎刚过来,就有人殷勤地捧着东西,她百般拒绝,对方也不肯拿回去。
白皎叹了口气,把土豆塞给小孩子,边走边说:“虎头,你又长高了不少,大家都回家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大家干活。”
听见她的话,知道她不肯收,其他人也只能把东西拿回去,一群人忍不住赞叹:“白姑娘真好,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救苦救难来了!”
小虎头懵懵懂懂:“娘,俺长大以后,能不能找个神女一样的老婆啊?”
他娘越听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虎头,可不敢胡说!这可是神女,咱们凡人,怎么配得上她嘞!”
“那大王呢?”
其他人愣住了,半晌才有人出声:“凡夫俗子当然配不上神女,但是咱们大王,他也不一般嘞,他肯定是天上的神君下凡,和神女一起救咱们嘞!”
“那宋公子呢?”
有人犯了难,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向来泼辣的妇人直接道:“咱们凡人还能三妻四妾呢,神女还是神仙,有两个夫君有啥稀罕的。”
“咦,翠花婶子你可真聪明。”
一群人讨论着走远了,旁边的柴草垛子后面,高大的男人走出来,赫然是陆樾。
他绷紧一张脸,漆黑的眼眸里暗潮汹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整个人宛如一把见血的利刃,杀意四散。
仅仅只是看一眼,也会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感。
下属踯躅着不敢靠近。
陆樾扭头看他。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对方,扭扭捏捏不敢靠近,看得他皱紧眉头,直接问:“怎么了?”
下属:“属下、属下刚才看见宋公子拿着东西去找白姑娘了。”
陆樾霎时心头一跳,来不及想这些,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等他匆匆赶过去时,宋明章正献宝似得打开礼盒,里面一条浅粉色被子,上绣繁花似锦缠枝纹,更让人惊讶的是,它的被芯异常柔软蓬松,按下去再放手,就像大白馒头一样飞快回弹。
拎在手里,轻飘飘的仿佛一张薄纸,且保暖性极强。
宋明章:“白皎,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白皎摸了摸,一下便感觉出来,她大而妩媚的杏眼惊喜地看向宋明章,漾起层层涟漪:“是鹅绒被?”
宋明章悻悻地摸了摸鼻尖:“被你猜到了。”
当场开发棉花用途时,白皎顺嘴提了句鹅绒被,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上,她脸颊泛起一团红晕,这一幕,被陆樾看在眼里,格外刺眼。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笑意灿烂:“明章,你也回来了。”
宋明章眉头一挑:“陆大哥你不也回来了。”
只有他们双方才知道,刚才暗地里不见刀光的交锋。
白皎把被子叠好放在床榻上,出来看向两人:“哥,明章,既然你们都回来过年了,我让厨房准备一下,咱们一起吃饭。”
听见他的称呼,宋明章微微一笑,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反观他对面的陆樾,脸色瞬间难看无比,却在白皎看过来自己,又恢复之前的从容淡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守着山寨,陆樾出门打仗,他早就不是之前那个眼界狭隘的猎户,知道自己气急败坏,只会让宋明章看笑话,说不定还会吓到皎皎。
他沉默地应了下来,不就是一床鹅绒被。
一顿饭吃完,宋明章被手下请走,屋子里只留下白皎和陆樾两人。
房间里温暖如春,陆樾却神色冷硬,深邃幽暗的目光看得白皎一阵心悸。
她咬了下软红的唇:“哥,我去给你拿点儿糕点。”
“我父母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陆樾忽然出声,定定地看着她。
听见他的话,白皎呆怔原地,她张了张嘴,来不及发出声音,陆樾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想当你的哥哥。”
白皎装傻,眨了眨杏眼:“哥,你在跟我开玩笑吧,你不是我哥又是谁,我们早就说好了。”
陆樾呼吸一滞,直勾勾的目光注视她,白皎怡然不惧,软红的唇勾起一抹浅笑,眼波盈盈生辉。
陆樾心凉了半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那一刻,一种念头直冲大脑,叫他直接说出来:“你知道我的心意,我——”
白皎低眉垂目,声音柔柔却打断他的话:“我蒲柳之姿,性子跳脱,不受管束,配不上大王,大王你一定是糊涂了,你说过的,温柔贤淑美丽大方是女子才配得上你。”
“你说谎,我没有——”他忍不住反驳,差点被她一番话堵的说不出来。
她抬眸,直视男人:“你有。从你见我的第一面开始,你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呢。”
蓦地,她话锋一转,声音娇软委婉:“大哥,你一直是我的好大哥,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
琥珀色的杏眼泛起让人心折的光艳,让人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挡住她的温言软语。
陆樾也是。
可很快,一阵巨大的痛楚袭上五脏六腑,他被愤怒烧得眼睛赤红,却又在刹那之后,近乎卑微地哀求她:“皎皎,你知道我的心意。”
如果能让她回心转意,他愿意剖开自己的心,为她奉上一切。
现实是,白皎一脸笑容,最温柔的嗓音吐出尖刀似的话语,一刀一刀扎进他心头:“大哥,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是你的妹妹,我是你永远的妹妹。”
第 58 章
陆樾眼中血丝缠绕, 嘴里满是苦涩,强烈的后悔蚀刻心脏,却也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强忍着悔意, 竟是笑了起来:“皎皎, 我也有礼物送你。”
白皎怔了一瞬, 明眸担忧地扫视他, 怀疑起他的精神状态。
陆樾招来手下:“把我准备好的礼物拿过来。”
下属立即心领神会,双手拎起一个沉重的盒子, 大概半米高, 放在桌面上, 红木桌立刻发出一声闷响, 显然很是沉重。
他殷切地朝她献宝:“皎皎你看——”
一边说, 一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成堆成片的金银珠宝,散乱地堆放在箱子里,绽放出金灿灿的珠光宝气。
陆樾:“皎皎, 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男人漆黑眼底一片赤诚, 看得她心跳一块,神色恍恍惚惚。
她笑了一下:“还是不了。”
顿了顿, 她又斟酌道:“这些珠宝不如换成钱财买粮食和兵器,过完年,寨子里的人也要继续加紧操练,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做事一定要做到最好, 不能留下半分疏漏,现在平静是因为新帝正和和其他势力僵持, 无暇顾及他们这股默默发展的小势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代表他不会发现。
他们已经在发展,摊子铺得越大,破绽只会越来越多。
陆樾听完她的话,落寞地垂下头,下一刻,白皎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等以后,以后你要是成功啦,再送我一堆金银珠宝好不好?”
男人看着她,声音又涩又哑:“好。”
她已经开始成长,他又怎么能在后边拖后腿。
更何况——
他平静的眼眸之下,是恶狼一般的贪婪和渴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误,他太傲慢太自大,好在一切还有弥补的机会。
皎皎,我会让你知道,你最好的选择,只有我。
春天,万物复苏,草木萌芽。
当第一缕春风吹过楚原城时,一股强大的势力突然出现在楚原城外。
楚原城,位于大乾朝南北交界线,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宛若神兵天降,一日内便攻破城门。
因为古代消息传递缓慢,又有人刻意拦截,所以等新帝得知这股新势力时,已经过了三个月。
天下三分。
一是浮梁山的陆樾陆贼寇,二是新帝镇守的朝廷一脉,三是与浮梁山僵持不下的周文旭。
“废物!这群该死的废物!”新帝宴承泽得知消息后,当即在朝堂之上,怒斥群臣。
他气冲冲地下朝,胸中不止塞满了怒气,更有一丝微妙的恐慌,昔日与朝廷僵持不下,让他大为头疼的三股势力,如今竟然只剩下周文旭一支。
这股新冒出来的起义军到底是什么来历?
看完探子回报,他更加怒不可遏。
竟然是一群泥腿子组成的军队,领头人只是一个猎户,而且,对方大有继续攻打下去的消息,估计要不了多久,整个南方都会被他占领,而这些,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消息。
他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整个后宫皆是人心惶惶。
大太监张厚守在门口,趴在门缝前听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的摔砸声,顿时心惊肉跳地拍打心口。
徒弟小喜子眼尖手快,赶忙凑过来,帮疏解:“师父,您别急,千万别急。”
张厚瞥了眼小徒弟,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是陛下这样大发雷霆,对身体可不好,我能找谁来劝——”
他说着猛地一顿,拈起兰花指说:“小喜子,你去翊兰殿,快请舒贵妃过来!”
小喜子脚程快,加之翊兰殿与皇帝寝宫极其相近,不多时,一支华丽的銮驾便来到了大殿前。
不用张公公细说,新帝今日发脾气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阖宫上下,舒贵妃由宫女扶着走下銮驾,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正是林舒音。
她头戴白玉簪,身着低调的翠色青竹纹样衣裳,光华内敛却不简陋,看到紧闭的宫门,在张厚殷勤的期盼下,先唤了两声皇上。
里面没有一丝回应。
林舒音心里没底,面上却越发镇定,直接推门而入,刚关上大门,茶杯已经甩到跟前。
林舒音吓了一跳,看向前方,男人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她深知对方脾气,深吸一口气,娇软的示弱,终于得到他的默认,又做解语花,好好地开解一番,最后,两人已经躺在软榻上,林舒音伏在他怀里,听他讲完全过程。
宴承泽把玩着她的长发,眼中杀意腾腾:“那些叛军,朕早晚有一天要杀了他们!”
林舒音沉默地听着他怒咒,知道他这是发泄,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出声,她只要做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就好了。
忽然,听见他咒骂起一个名字,林舒音身体一颤:“陛下,您说的叛军头子叫什么?”
宴承泽:“陆樾!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里冒出来的贱骨头,怎么,爱妃你认识他?”
林舒音:“怎么可能!”
“此等贼人,竟然妄图颠倒乾坤,罪该万死!”她义正言辞地说着,心头一阵怦怦直跳。
林舒音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不停告诉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人就是个泥腿子,天生的贱命,他怎么可能是起义军的首领!
与此同时,让新帝大为忌惮的起义军首领陆樾,正在马背上,朝不远处看去,一座城池笼罩在黑暗之中。
三个月时间足够他几乎打下周文旭的领地,而周文旭,因为节节败退,带着自己的残余将领和家当来到天星城。如今这座天星城,就是他最后的大本营。
陆樾意气风发地告诉手底下的将领,明天攻打天星城。
第二天一早,大军开拔,乌泱泱的将士从四面八方围住城池,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之后,全都惊呆了,立刻踉踉跄跄地跑去禀报上司。
没想到,底下反而开始做饭生火,香飘十里,对于已经被围困了七八天,且早已断粮的守城将士来说,无异于天大的诱惑。
不少人直勾勾地往下看,不停吞咽口水,再过几刻,估计连手里的武器都拿不稳,毕竟,看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想来已经饿了不少天。
也正是因为熟知城里的情况,陆樾才设下此计,毕竟,一旦交战,必定会有损伤出现。
底下的将领还在用大喇叭招降,绘声绘色的描述让一群人心神摇曳,再看对方各个五大三粗,气势汹汹,自己怎么可能是对手,慢慢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不如投降吧。
围城的将士里,最醒目的不是陆樾,是他旁边的白皎,她英姿飒爽地骑在一头巨大的灰狼背上,灰狼体型格外庞大,一簇簇毛发油光发亮,宛如缎子一般,泛起浓密璀璨的光彩。
她身披盔甲,就连座下的灰狼,也戴着特质的盔甲,气势磅礴,格外瞩目。
城楼上的人看见她之后,比闻到饭香反应还大:“我、我看见神女和她座下的狼神了!”
守城的士兵一片哗然。
后期开战之后,白皎也跟着上战场,她骑着已经长成巨狼的小灰,几乎是战场上最醒目的标志,一次战役,敌方大将轻蔑叫嚣:“起义军的人都死光了,竟然让一个女人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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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眯起眼,听他污言秽语,身后的女兵都愤愤不平,握紧手里的弓箭。
这是一支她特别训练出的女兵,作为专门的弓箭手,几乎可以说百发百中。
作为当事人,白皎非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霎时光彩照人,她拿起手里的弓弩,瞄准。
城墙上的大将发现了,反而哈哈大笑,告诉下属:“这小娘子莫不是气糊涂了,竟然拿起弓弩,距离这么远,她能射得中,真是——”
尖锐的声响划破空气。
咻呼一声,大将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太阳穴上,血淋淋的箭矢以摧枯拉朽之势,贯穿他的脑袋。
对面的人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白皎微微一笑,傻子,她刚改良的弓弩,强劲的爆发里足以射中三百米外的猎物!
她振臂一挥,漫天箭雨齐齐发射,城墙上的士兵当即射成了刺猬。
随着起义军胜仗越来越多,与她相关的各种事迹也被百姓争相传唱。
就连白皎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成了上天指引民众的神女,小灰也被夸张地吹嘘成了座下神兽。
真论起来,她在起义军里的名望,比陆樾还要大的多。毕竟,她提炼了盐糖,改造了武器,又派人找到各种高产作物,解决了民众温饱。
白皎想着瞥了眼陆樾,正对上他赤诚的眼睛,瞬时粲然一笑:“看什么,还不快下令!”
对面军心涣散成这样,只要助推一把,还怕不能攻下?
陆樾深吸一口气,下令攻城。
刹那间,天地一片黄沙弥漫,大地因此震荡起来,城里的百姓早就吓得不能呼吸,更何况是直面大军的守城士兵们,早就一个个吓软了腿,瘫在地上。
还有一些人努力呼喊,拼命抵抗,这些大部分都是周文旭留下来的残余势力,绝大部分都被他指派到城墙上,至于武器都提不起来的小兵,则是城中临时征召的壮丁。
这会儿早就吓尿了。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气势恢宏的军队齐齐高喊,直冲云霄。
守城的士兵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垂头丧气地迎接军队。
白皎才发现,破败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她和陆樾对视一眼,并不停留,而是直攻城主府。
紧闭的大门前,血水沿着石阶上一层层流下,还没靠近,已经闻到浓郁刺鼻的血腥味。
刚打开门,一个满身血渍的婢女朝她们跑来:“救命!救命啊!”
她踉跄一下倒下地上,身后魁梧的男人举刀便砍,当啷一声,手里的刀摔在地上,其它军士一拥而上,大刀架在脖子上,疯疯癫癫的男人立刻老实得像只鹌鹑。
婢女死里逃生,看见她们像是看见了神仙一样,她一眼看到了白皎,毕竟她是这些人里,看起来最温柔和善的女人:“大人!大人救命啊!”
她想扑过来,被女兵拦住:“你是什么人?”
婢女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泪痕:“我、我是府里的丫鬟……”
听她期期艾艾地讲述,白皎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知道城要破之后,周文旭便发了疯,要让所有人为他陪葬,其他人不得不反抗,可她们手无寸铁,哪是这些兵痞的对手。
于是,杀的杀,逃的逃,婢女小秋机灵点儿,趁人不备躲起来,发现没动静了才出来,没想到,逃到大门前被人发现。
她惊惶地指着刚才砍杀男人说道:“就是他!他就是周文旭!”
男人听见她的话,怒目圆瞪。
白皎让人押着他往府里走,越走众人越心惊,这是怎样惨绝人寰的画面,遍地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男男女女倒在尸山血海里。
蓦地,小秋惊呼一声,竟然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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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汗毛直立,惨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
荷花池里,昔日碧绿的池水早被血水染红,一颗颗头颅漂浮其上,犹如一盏盏灯笼,两只眼睛不甘而怨恨地睁大,像是火焰烧穿灯笼纸,灼烧出两只森森的黑色大洞。
目睹这一切的众人,心头皆冒起一股冷意。
他们事后调查才知道,周文旭此人极其变态,丧心病狂。他当年便是靠着狠辣,杀掉大哥,接管他手里所有势力。
壮大之后,他将天星城打造成自己的享乐窝,城主府便是他享乐的地方,这里关押着他抢掠来的上百名小妾,在发现自己要败时,他抢先下手杀掉所有人,最后要自杀,却不敢下手了。
陆樾让人找刽子手,把他压在菜市口凌迟处死。
宋明章则带着百悦商店的掌柜告诉大家另一个消息,周文旭为了让一城百姓作为陪葬,竟然在井水里下毒,幸好掌柜的作为内应,一直派人盯着他,发现后立刻告知大家。
其实,就算周文旭不出手,这城里也不剩多少人。
刘掌柜作为城里的内应,最清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下,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们,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宋明章瞥见白皎眼圈发红,正要上前,人高马大的男人挡住他,圈住他的脖子:“宋老弟,咱们好些日子没见了,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畜生不如的狗东西计划的?”
他说着操起砂锅大的巴掌,把他拎小鸡似的带走,宋明章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
天星城终于打下来,大军准备休整几天,白皎也回了营帐。
她听见动静抬起眼帘:“陆樾?”
陆樾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忘得精光,笨嘴拙舌的站在白皎面前,那副懊恼的模样,惹得她暗自发笑。
半晌,才听见他说:“你没事吧?”
白皎知道,他说的是白天的事,那样惊悚骇然的画面,是看一眼就让人做噩梦的程度。
她摇头说:“我不害怕。”
陆樾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没说话,意思倒是清晰表达出来。
她站起身,杏眼里满是一往无前的勇毅:“我伤心流泪,是因为那么多人都死了,人命如草芥,在乱世里更是。”
“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死。”
陆樾霎时紧张无比,他是战场上无畏一切的统帅,此时却因她一句话阵脚大乱,用力握紧她的腰,笃定地说:“不会,你不会死,我会保护你。”
白皎失望地看着他:“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陆樾:“我听懂了。”
“我要更快、更快地让这个世界安定下来,你喜欢看金银珠宝,你喜欢热闹繁华,不是今天这样子,对不对?”
他说完,声音有些嘶哑:“可是,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白皎闻言瞪大眼睛,清透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模样,让他心口发烫,听见她说:“为什么不相信你?”
“你长得好看,有能力,会武功,寨子变化这么大,难道不是我跟你的功劳吗?有我,你一定会成功的!”
她开始还好,后面把功劳都兜过去了。
陆樾忍不住笑。
笑完他绷紧英武的脸,黑眸浮浮沉沉地凝视她。
白皎紧张地握紧手指,营帐里的空间厌仄得逼人,她难耐地张开软红的唇:“我去看看我的药……”
陆樾低下头,粗粝的掌心捧起她柔软的脸,一个控制不住欲色满满的吻落在唇上。
她震惊地仰着头,怒瞪他。
男人喑哑着嗓音:“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皎皎。”
白皎一把将他推开,其实以她的力气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是陆樾主动放开手,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慌乱失措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笨拙得惹人发笑,低下头,明灭不定的烛火下,眼底情绪晦涩翻腾。
他太笨了,分不清她说的哪句话是真是假,索性就将它全都当成真的。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作为交换,你是我的。
他们陷入不知名的冷战,准确来说,是白皎单方面冷战陆樾,就连两人身边的下属都能感觉到。
与此同时,陆樾倒是在战场上愈发悍不畏死,像是有人他头顶挂上一个沙漏,倒计时走走停停,不要命的打法,连白皎都看得直皱眉头。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到那天他的莽撞举动,俏脸霎时冷若冰霜。
直到这天——
一人跌跌撞撞地闯进营帐,白皎惊讶得看向来人,她认得对方,他是陆樾亲卫,憨厚的脸上此时满是焦急。
“怎么了?”白皎问他。
她没参加今天的战事,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药品研制中。
亲卫眼含热泪:“神女,将军、将军他不好了!他中箭了!”
“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急急忙忙赶到营帐时,一群人正围着陆樾讨论个不停。
她的目光穿过这些人,直直落在男人身上,她唇色苍白,染血的心口上扎着一支断箭,看见她,双眼登时绽放出强烈的光彩:“皎皎。”
周围人一怔。
白皎已经冷静下来:“人太多了,除了军医,其他人都出去,”
听见她的话,其他人瞬间一哄而散。
就算有迟钝的,也被同伴扯着离开:“还愣着干嘛,快走快走。”
白皎一边准备东西,一边问他:“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发冷,陆樾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被她一把按住:“别乱动!”
他眨了眨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皎皎,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白皎眉头一挑,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真想给他一拳,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在乎这个。
观察伤势,看到殷红的血液颜色后,她终于松了口气,箭上没有抹毒。
她狠狠剜了眼陆樾:“闭嘴,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
她说完让军医观察伤势,准备直接在帐篷里拔箭,白皎就在一边翻找自己的瓶瓶罐罐,终于找到了抗生素。
其实战场上,多数人不是死于创伤,而是伤后的感染症状。幸而她早就有所准备,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借着古方提炼出了古法抗生素。
她找东西的时候完全没发现,陆樾就算做手术,也一直歪着头,念念不忘地看着她。
军医扫了眼,趁此机会,干脆利落地拔箭。
他又看了眼大将军,男人脸上竟然带着笑,仿佛没有感觉般,痴痴地看着神女。
军医瞬间沉默了。
陆樾硬生生以血肉之躯忍下强烈的疼痛,包扎前,他还痴痴得缓不过神,却见白皎弯起唇角,洒下抗生素,他整张脸都因疼痛剧烈扭曲起来。
他龇牙咧嘴地想:娘的,这是什么药,太疼了!
失去意识前,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都咬酸了,也不肯在心上人面前露出一分一毫的怯意。
*
陆樾睁开眼,身上的痛楚还未消散,他第一反应不是叫人,而是在营帐里逡巡,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之后,竟然笑了出来。
半晌,一本书轻轻敲上他的脑袋,轻柔的女声在头顶响起:“你竟然在笑?”
白皎:“你伤口不疼了?”
陆樾猛地摇头:“没有没有。”
白皎叹了口气,看他这副傻傻的模样,一时有些怀疑,不会是疼傻了吧?难道抗生素还有这样的副作用?
怀揣着莫名的愧疚,她放下手里的兵书,声音柔和了不知多少倍:“那你别动,我找人给你换药。”
“皎皎。”见她看过来,陆樾眼皮一颤,艰涩地说,“这次不少人受伤,军医可能会忙不过来,不如——”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一下子便听明白了,嫣然笑道:“你想让我帮忙上药?”
陆樾霎时面红耳赤,又听见她含笑的嗓音:“好啊。”
第 59 章
后来陆樾才知道, 这简直是对自己的折磨。
他本就赤*裸着上身,包扎好的白布从腋下穿过,裹住胸口, 营帐灯光下, 油润的光线覆盖上战场风沙淘洗过的蜜色肌肉。
白皎摸了摸, 落下评语:“还不错。”
属于她的炙热目光扫过身体, 陆樾下意识挺直脊背, 想要好好表现,脖颈却红了一片, 暴露了他其实根本就是个愣头青的事实, 连说话也结结巴巴:“皎、皎皎?”
白皎:“嗯?”
柔软细腻如羊脂玉般的指尖抚摸上他鼓胀跳动的肌肉, 那一刹那, 陆越胸膛起伏, 心脏几度跳出来。
他的身体成为最直白的画板,各种情绪通过越来越红的颜色暴露在白皎眼前,不得不说,他整个人, 都完美吸引着她。
这是一具年轻、性感、精力充沛的成年男性肉*体, 没有任何刺鼻气味,有的只是淡淡的皂角香气。
她好奇的目光在上方逡巡, 指尖软软地戳刺他的手臂,硬邦邦的像是石头。
油蜜色的肌肉瞬间绷紧,绽开几条性感的筋络, 白皎垂下眼睫:“身体绷得那么紧干嘛?你怕我?”
陆樾急促又汹涌地猛吸几口空气,密不透风的幽香将他包裹, 他涨红着脸交叠双腿,说出的话又涩又哑:“没有。”
白皎一巴掌拍在他硬邦邦的肩头:“那你就放松点儿, 小心伤口裂开。”
他呼吸一滞,额头忽然冒出一层又细又密的汗珠,几缕柔顺的黑发拂过身体,缠上身体的绷带一层层揭开,他觉得自己也像绷带一样,毫无遮掩的摆在她面前。
脑子乱成了一片浆糊,她会不会嫌弃我?我表现的好吗?她对我的身体满意吗?
军营打仗太脏了,只要有条件,他都会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即使没条件,也要全身擦洗,生怕哪一次,冲撞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像极了花枝招展的雄孔雀,极力张开尾羽开屏取悦她。
蓦地,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竟然疼得闷哼一声,男人紧实的腹肌跳动着,下一刻,死死压抑住自己,漆黑的眼直勾勾看向眼前人。
白皎按着他的肩膀,瞥见他脸上痴痴的笑,人都要气笑了:“这么疼,你还能笑出来?”
没想到,他竟然摇了摇头,眼里流淌出几乎拉丝的爱意:“不疼。”
他的爱在痛里扎根生长。
只要关乎她,一切都是蜜糖似的甜。
白皎心跳漏了一拍,撒完药快速换上清爽的白布,再一圈圈缠住伤口,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男人清朗的声音钻进营帐:“陆将军,听说你受伤了,我这边有药,特地拿来送你。”
刹那间,陆樾神色凝重,不等白皎反应,已经张开双臂把她箍进怀里,像是巨龙死死守护着自己的珍宝。
白皎抓着他的肩膀,看他一边拒绝,一边死死抱紧自己不肯放手。
外面的人逐渐没了声息,白皎舔了舔唇,才轻轻推了推他:“就这么紧张?”
对上她玩味的目光,陆樾心头紧缩一瞬,全身上下,被她打量了个通透,才听见她慢悠悠的说道:“你害怕什么?”
“之前调走宋明章,现在又不让他进来,就是为了不让他看到我是吧,都说男子汉大丈夫,你还没追到我,怎么就害怕成这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施施然起身,鬓发有些散乱,却更显得柔若无骨,慵懒娇媚,那双仿佛带着钩子似的眼睛轻轻一扫,陆樾便全身僵硬,五脏六腑都被她勾起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抿紧薄唇,想起之前同龄人教导,追媳妇别怕脸皮厚,要是脸皮薄,心上人被其他人骗走了,你哭都没地儿哭!
陆樾:“谁让他想拐走我媳妇!”
白皎惊讶得瞪大了眼:“谁是你媳妇?”
早在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舍下了脸皮,这会儿听见她的话,不要脸地说:“你。”
“皎皎,我求你当我媳妇儿,好不好?”
“媳妇儿,你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
不久后,起义军渡过天江,来到京城最后一道防线——雍州城。
大军压境,密密麻麻的士兵看得人骇然不已,守城的知府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趴在城门上,看着底下乌泱泱的军队,吓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下属赶忙将他扶起:“大人,您没事吧?”
知府哆哆嗦嗦地靠着墙头:“没、没事。”
说着没事,听语气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他抹了把脸,心里直骂娘,早早听说起义军如何神勇无敌,如今看来,果真没有一丝吹嘘,就这,上头竟然还想让他拖一阵。
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一直到回府,他整个人都是颓废的,知府夫人见丈夫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询问:“老爷,情况怎么样?”
她知道夫君一大早就急急忙忙地出门,据说是起义军打到了家门口,事关身家性命,别说她们夫妻俩,就是城里的富户,都战战兢兢,如果不是不能跑,他们早就带着家人细软跑路。
现在龟缩在家里,唯恐哪天城破,自己被起义军抓了砍掉脑袋。
听见夫人这么问,知府擦了擦满头大汗,连声说:“夫人,完了!咱们肯定要完了!”
“你不知道,我刚上城楼,底下的起义军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为首的主将气宇轩昂,旁边还有一个女子,骑着巨狼,肯定就是传说中的神女,咱们雍州城肯定守不住了!”
知府夫人听完丈夫的话,脸色苍白地抓紧手帕,险些滑下椅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皇上可是交代过,务必死守雍州城!”
死守?!
知府听见这句话,吓得狠狠打了个寒颤,忽然说到:“要真是死守,你我二人定然没命!”
知府夫人作为枕边人,几乎瞬间听出丈夫话里深意,吃惊地抬起头,问:“老爷,您打算怎么做?”
知府猛地拍上桌子,洋洋洒洒一大堆,最后才压低声音,小声道:“……左右雍州城也守不住,整个大乾朝都守不住,我们不如——另投明主!”
听见这话,知府夫人蓦地睁大一双眼。
是夜,月黑风高,天色昏暗。
雍州城大门打开一条缝,一队小兵秘密出城,还没走出多远,就被起义军擒获,小队领头人被人带到营帐,看到主座上的男人,他战战兢兢地掏出一封信。
“大、大王,这是我们知府特地吩咐小的送来的一封信,请您查看。”
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封信被亲卫呈上去。
陆樾看完后,黑眸沉沉地看向对方:“这是你们知府大人的亲笔信?”
领头的士兵脑袋冒出豆大的汗珠,也不敢抬手擦掉,哆嗦着说:“是,是我们大人亲手交给我的,大王您千万别杀我!”
这话惹得其他人大笑起来。
两天后的傍晚,霞光万道,夕阳漫天。
雍州城大门打开,由知府携领手下一众官兵以及城中富商一起出城迎接,两边百姓夹道欢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看起来不像是投降,更像是庆祝什么了不得的庆典。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
新帝登基后各地战事频发,官员却尸位素餐,沆瀣一气,因为打仗损耗的粮草财物全都积压在百姓身上,税钱节节攀升,百姓们苦不堪言。
甚至于,不少人期待起义军到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刚开始起义军也很吃惊,后来也见怪不怪。
知府有心,早早联同商人包下雍州城里最大的酒楼,宴请诸位将领。
整座楼都是一片乱哄哄,至于身为起义军头领的陆樾,则被他请到酒楼最好的雅间。
由知府和手下几名心腹一起作陪,陆樾坐在主位,旁边是两名亲卫,他有些不耐,如果不是念在之前那封投诚信的份儿上,早就走人了。
知府看他面露不悦,心下更加恭敬,当即起身,说了一堆场面话,见他越来越不耐烦,立刻止住话头,只说道:“小人李建荣,感念大人恩德,和城中诸位同仁,一起为大人准备了礼物。”
听见这个,陆樾正襟危坐,就他经历的,乾朝官员腐败十分严重,个个吃得脑满肠肥。
眼前这位李知府的身材膘肥体壮,也不像是没钱的人。
他满怀期待这位李知府能拿出什么稀世之宝,倒不是陆樾贪财,是为了白皎,他一直记得白皎虚荣可爱的性子,现在天下马上就要平定了,他攒了几十箱子金银财宝,等着到时候给她惊喜。
李知府能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察言观色自然也是一绝,举手一拍,一阵靡靡之音霎时响起。
穿着清凉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或妩媚多姿,或清纯可爱,或冷艳高贵,又或是优雅端庄,出现在雅间里。
她们站成一排,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知府:“大王,这是小人的几位女儿,她们倾慕大王许久,苦苦哀求我,只愿能侍奉大王左右。”
他满脸恳求,心头很是得意,以他的颜值,肯定生不出这样漂亮美丽的女儿来。这些人都是他提前搜罗来献给陆樾的姬妾,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不贪花好色的男人。
得意中,他并没发现,两名亲卫看自己的目光,已经同情得不能再同情。
主位上的陆樾,脸上更是铁青一片,漆黑的眼里怒火昭彰。
他要的是皎皎喜欢的珍珠宝石黄金翡翠玉石等等宝贝,谁不知道他最喜欢宝贝了!
结果这个李贱人,竟然送女人!
你这不是送礼,你这是要害死我!
他眼底凝结一层寒冰,浑身低气压弥漫,就连最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小心翼翼地瞥眼了眼,顿时吓得绷紧身体。
那些女子更是花容失色,不敢出声。
李建荣额头冒出一串汗珠,颤巍巍地出声:“大、大王。”
陆樾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眼神如有实质般穿透他满身肥肉:“你——”
他的话被另一道声音截断,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身后是战战兢兢的店小二。
茶色眼眸轻轻一扫,瞬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细长的眉尾一挑,陆樾紧张得一瞬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短促的“吱呀”声。
“皎皎。”他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在她面前,手心冒出阵阵冷汗。
再看周遭所有人,一个个呆若木鸡,哪还顾得上其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白皎笑了起来,美艳绝伦,容光秾丽:“抱歉,我好像走错门了。”
说完直接离开,不忘关上大门。
陆樾心头一跳,继而跌入低谷,他急急忙忙追出去:“皎皎,你听我解释……”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之前送美人的李建荣刷地一层白了脸,他奶奶的,你有美人你早说啊!
尤其在听亲卫说明白皎身份后,更是手软脚软,直接陷进椅子里,爬都爬不起来。
晚上,月明星稀。
白皎门外,高大的男人站在台阶下,院子里路过的士兵看见这一幕,纷纷别过脸,心里感叹,大王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惹恼了神女。
“皎皎……皎皎……”陆樾小声在门外喊她的名字,可怜巴巴地盯着虚掩的房门。
他一连喊了许多声,也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回应,失落沮丧地垂下头,威风凛凛的起义军首领,此时像极了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可怜小狗。
“皎皎……我是冤枉的,我没那么吩咐过,都是那个李贱人自作主张……皎皎……你原谅我……”
男人焦急的辩解声透过门缝钻进屋子里,白皎正在梳妆台前,她眉头微蹙,镜子里的女人也同样如此,继而,轻轻勾起艳润的红唇。
她当然知道不是他做错,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但是,谁让她不开心。
她直接熄了灯躺在床上,男人幽幽的声线钻进耳朵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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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洁。
白皎一睁眼,看见男人高大的影子稳稳倒映在房门上,她腾地一下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怀疑自己要是不回应,他就这么站着一辈子。
“你想吓死我吗?”
屋内传来她娇喝声,陆樾瞬间打起精神:“皎皎,我错了,你别不理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里面再无动静,他抿紧嘴唇,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颓靡感。
直到下一刻,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
她只轻轻一瞥,便叫他心弦乱颤,黑眸希冀地看着她。
白皎叹了口气:“算了,你先给我进来。”
万一明天早上他还在这里,被其他人看见,丢的还不是她的脸。
实际上,她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不过是因为心软。
进到屋子里,到处都是属于她的气息,陆樾瞬间手足无措,看见她点灯,柔和的灯光晕亮了整间屋子。
白皎坐在床边,明眸微眯:“想让我原谅你?”
陆樾巴巴地点头。
下一刻,听见她戏谑含笑的声音:“好啊,那我要看看你愿意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了。”
陆樾眼睛蹭地一下亮起来。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执行她的话,端来一盆热水,调试好规规矩矩地放在白皎脚边,她轻轻划拉两下,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铜盆里,女人雪白细腻的足尖挂着颗颗圆润的水珠,指甲晶莹剔透,泛着粉色,可怜可爱。
他鼻头耸动,眼珠泛红,只觉她就连皮肉也透出一股诱人香味。
陆樾喉结滚动,眼珠子恨不得黏在上面,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吃入腹。
白皎冷哼一声,嫌弃道:“不是说要给我洗脚吗?洗啊!”
她轻轻瞥了眼,自以为是折辱,在男人眼里,简直是天大的惊喜,他俯低身体,粗糙的掌心只是轻轻一抹,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勾画上大片靡艳的绯色。
“停下!”
白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脚尖轻轻踩上他的下巴,抵着他的下颌,打湿的肌肤上水珠一颗颗顺着他滚动的喉结下滑。
她又戏谑地看着他:“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简直像……像条狗。”
最后一句话,她压低了声音,眼尾微挑,得意洋洋的模样像极了话本里的恶毒女配,说完就想把他踹出去,结果足尖一推,反而被他牢牢抓紧。
陆樾抬起头,眼底血丝纠缠,手心紧紧握住她纤细白嫩的脚踝,喉咙里近乎喑哑地挤出声音:“那主人喜欢狗狗吗?”
白皎一怔,下一刻他已欺身而上,炙热的吻铺天盖地压覆而来是,她才知道,她引来的哪是一条狗,分明是一头“饥渴”的饿狼。
“皎皎,好香。”
男人低哑的声音在红帐中翻涌,绷紧的后背上,是女人指甲抓挠时留下的道道红痕,最可气他皮糙肉厚,抓得她指甲都疼了。
温热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又被他黏腻的一颗颗吻走,连空气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垂下的帐幔忽然裁开,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白皎轻颤着垂下头,一截雪白娇嫩的香肩,鬓发散乱濡湿地贴在修长的脖颈上,一侧是汗涔涔的黑发,一侧是吻痕斑驳的雪颈,她如濒死的天鹅张开红润的唇,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胸脯起伏,纤细的腰身上是一圈箍紧的手臂,强势地将她揽进怀里,女人破碎的泣音被他吞吃入腹,夹杂着床帏间黏腻的水声。
谁又能知道,叱咤风云凶名赫赫的王,竟然到现在还是个没开过荤的雏儿。
可怜白皎第二天根本起不来,在床上躺了大半天,走起路来,双腿颤颤软成了面团。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为的惩罚,竟然成了某人得逞的契机。
因为身体不舒服,她直接错过了陆樾攻入旧都,也就是京城,只能坐在马车里,听自己的女亲卫绘声绘色地描述外面的情况。
“神女,你不知道,过程简直顺利得很,旧都的皇帝官员跟雍州城知府一样,都是一群怂包软蛋!”
白皎眸子幽幽转动,有些好奇地问:“怎么说?”
女亲卫:“老大听说老皇帝舍得花钱,把京城修缮得特别漂亮,就舍不得毁掉,想办法找到里面的官员招降,没想到,人家早就求之不得。听说老大的意思之后,今天就投诚了,据说领头人还是皇帝,不对,是废帝呢!”
她说着啧啧称奇,其实这倒也不奇怪,大乾朝建朝二百多年,冗官冗兵极其严重,又有先祖立下誓言,不可斩杀文臣。
长此以往,文臣失去了风骨,武将早没了气节,如今听说有活命的机会,立刻举手投降。
陆樾几乎是不费一刀一枪,成为新王朝的主人。
此时,白皎的马车外,气氛格外喧闹。
废帝宴承泽率领妃嫔站在城外,两边大臣世家夹道欢迎,官员们畏惧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英武男人。
世家一脉的官员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屑,谁能想到,踩在脚底下的狗腿子竟有一天会化为九天之上翱翔的真龙!
第 60 章
要说这些人里最难堪的人, 莫过于宴承泽,他是大乾朝最后一任君主,以他今天的举动, 放进史官记录的正史里, 亡国之君绝计跑不掉。
当初他也曾胸怀大志, 想要力挽狂澜于天下, 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宴承泽不明白, 沮丧地看向马背上骄傲的男人,心神紧绷, 更多的是对自己前途渺茫的忐忑不安。
作为一个废帝, 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他手脚冰凉, 拼命祈求上天, 陆樾千万不要取他的性命, 当初他肯投降,便是因为起义军答应他,一定不会杀了他。
懦弱无能放在他身上正正合适,倘若不是懦弱,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君主, 都会点燃宫殿,和这大火一起化为灰烬。
未知的命运审判让宴承泽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看起来倒还有几分人模人样,却瞒不过最熟悉他的林舒音。
作为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除了城破前自刎的皇后, 此时便是她最大,雍容华贵地统领着身后一群贵妇人。
她隐隐听见不少人讨论,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陆樾?
她下意识往军队看去, 男人骑跨在马背上,身披沉重铠甲,他转过身,灿烂日光披在他身上,宛若一尊巍峨壮丽的雕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清晰地将他英武凶戾的面貌送入林舒音眼帘,她全身一震,短促的气音从胸脯里挤出来。
离她最近的郑国公夫人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娘娘,小心些。”
林舒音眼底凝聚起浓浓的震惊,这张脸,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她万万没想到,风光无限的起义军首领,竟然真是陆樾!
那个猎户陆樾!
或许是看她太过震惊,郑国公夫人劝慰道:“娘娘您别怕,我们这么多人在呢,起义军不敢乱来。”
林舒音迟钝地看着陆樾,脑子嗡嗡,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满心都是悔恨,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以为可以托付的良人宁王,其实根本不可靠,在她举家倾力襄助后,也才给她一个贵妃之位,明明她才是名正言顺的正妻。
林舒音心头不甘愈发强烈。
泼天富贵,竟然这么被她丢弃了!
她疯了似的搜寻记忆,只差一点点,她就会是未来的皇后,手指愈发收紧,力道之大,让养尊处优的郑国公夫人当即受不了地皱紧眉头,却又硬生生忍耐下来。
她心中叫苦不迭,她还好心劝了两句,怎么贵妃娘娘非但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呢!
也更好奇什么让她如此失态,将她脸上激动欣喜的神色收入眼底,郑国公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差点惊叫出声,可不正是起义军首领陆樾。
身为被推翻的废帝妃子,她怎么会欣喜?
郑国公夫人暗暗将情况记在心底。
与此同时,几名贵妇讨论起来,城都破了,自家老爷身为旧朝臣子,谁知道以后未来怎么样呢?
一些人破罐子破摔,对着陆樾评头论足起来。
“陆大王看着凶恶非常,据说除了他夫人,从来没有其他女人,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很是专心呢。”
“那是以前,现在人家可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知道谁能博得他的欢心。”
“你家不是有适龄的小姐,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色,等大人妥当之后,大可向上举荐。”
那位夫人不过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真被不少有心人记在心里,毕竟,他们这些旧朝臣子,未来渺茫,如果有机会,就算削尖了脑袋也要爬上去!
“肃静!”一声不大不小的娇姹打断了众人的谈话,林舒音脸色难看,她身边的郑国公夫人暗暗称奇,怎么娘娘这副模样,像是被人带了绿帽子的原配?
这可太有意思了。
下方的吵闹完全没有打扰到陆樾,他满心欢喜地拉稳缰绳,马儿也通人性,立刻停了下来。
他耐心地等待起来,这一举动惹得不少人好奇。
直到一段时间后,一架十分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和灰扑扑的士兵完全是两个极端,艳丽的颜色一看就知是女人的车辇,雕花缀玉,煌煌灼目。
离得近了,人群里陡然掀起一阵波澜。
他们震惊地连连后退,车子一侧是一头半人多高,毛色光滑油润宛如极品绸缎的巨大灰狼,气势汹汹,让人畏惧。
簇拥马车的士兵长长一列,都身披甲胄,手执弓弩,她们身材高挑,容貌俊秀,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一群女人,不,女兵!
京城的大家闺秀瞬间变了脸色,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怀疑,这还是女人吗?
和这些养尊处优的千金贵妇不同,底下的百姓倒是接受度极高,交头接耳的告诉同伴:“快看,这战场上还有女兵呢!”
消息灵通的商人听见其他人大惊小怪,不由轻蔑一笑:“这算啥,起义军里还有女大夫呢,治病救人,医术可好了!”
“咦,看过那么多男人身体,真是……真是……不知廉耻!”
商人冷笑一声:“关你啥事,你还不知道吧,这些女兵都是神女的手下,大部分都有官职在身,自己开独立女户,就算结婚嫁人,不对,是娶夫,这些女大人都是一家之主。”
这话引起不少人惊呼:“神女!”
“是嘞,医术还有这些武器,都是神女教授给女大人的,女兵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是其他将军都不敢得罪她呢。”
“你看马车旁边两位女大人,就是保护神女的女将军……”他说着忽然一顿,猛地拍了下大腿:“马车里的人肯定是神女!”
话音犹如一块石头,重重掷进湖里,引起百姓们一阵惊呼,不少人努力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马车。
那些官员则是立即想到,马车里的人肯定就是陆樾的妻子。
至于神女,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但在他们看来,更多的是无稽之谈,也就那些愚昧无知的百姓,才会把她夸得天花乱坠。
陆樾等到白皎,美滋滋的和马车并排走,对于其他人,更是看也不看。
有林舒音有些失落,她自认为自己容貌不俗,怎么就被对方熟视无睹了呢,一定是他没发现自己。
其他人则在猜测马车里的女子。
“坐着马车不敢露面,里面的女人定然是个丑女!不然,她怎么会不出来!”
“是啊,民间有句俗语,丑人多作怪!我看咱们未来的皇后,定然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女!”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林舒音低垂脑袋,格外安静。
陆樾可不知道外面的讨论,他只知道,自己终于能跟老婆在一起了。
等不及白皎下马车,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抱了下来,白皎羞赧地捶他胸口:“你干嘛?”
陆樾傻乎乎地笑道:“带你逛逛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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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入城之前,他已经派出手下将皇宫整个打扫一遍,最重要的是,不能出现其他碍眼的人。
他们从正门进入,这座巍峨的宫殿宛如画卷徐徐呈现在眼前,白皎瞥了眼一侧,他像个土包子似的满脸惊叹:“真是全天下最大最好看的宫殿!”
白皎自认为自己比他稳重些,矜持地轻咳一声:“那当然,这可是皇宫,至少有五百年历史,在大乾朝建立前就存在了。”
她介绍一番,发觉身边人突然不出声了,好奇地看过去,正对上他闪闪发光的眼睛。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白皎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陆樾:“我媳妇儿真棒!”
他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白皎因为失重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道:“快放我下来!”
陆樾:“媳妇儿,我带你去看我们未来的家。”
白皎:“我自己有脚,我能走路!”
陆樾腆着脸说:“那不行,你夫君我有的是力气。”
她在他怀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朝身后远远缀着的其他人看了眼,怕不是就为了炫耀。
管他呢,他愿意就愿意。
当晚,他们就入住进收拾好的宫殿里。
各色翡翠宝石奇珍异宝流水一样送进来,盛放的几十口箱子大咧咧地放在大殿上,烛光下,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旁边陆樾谄媚地笑:“皎皎,这些都是我收集的宝贝,还有很多没运过来,放在私库里,你喜欢吗?”
白皎瞥了眼,纤细白皙的指尖转动手上一只金累丝九凤镶红蓝宝石手镯,光线下折射出极耀眼璀璨的光芒,戴在粉润的手腕上。
她明眸弯弯,刚才忙着欣赏珠宝,那记得陆樾的话,反问他:“好看吗?”
陆樾半点不恼,喉结滚动,眸子暗沉,混似深潭一般,他走上前来,心里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好看。”
两个字如磨砂一般,在他心里翻来覆去好几遍。
热切地想,她若不配,这天底下还有谁配得上呢。
“那你喜欢吗?”白皎问他。
“喜欢。”
她蜜丸似水润清透的眼珠微微转动,闪过一抹狡黠:“那你喜欢它,还是喜欢我?”
陆樾:“当然喜欢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皎皎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全都给你,我没有的,我帮皎皎拿过来!”
白皎一下子扑上去,啾啾啾地亲他的脸和嘴巴,“好啊好啊。”
就算知道她大部分都是看在那些金银珠宝的份儿上,陆樾心里也高兴极了,红着脸把人抱起来,她鬓发散乱,那支价值千金的红宝石发簪掉在地上,早已无人在意。
*
几天后,郑国公府邸。
快马加鞭的消息送达王府,看到上面的消息后,郑国公震惊地站了起来,神色万分激动。
那天,郑国公夫人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丈夫,郑国公是个谨慎小心的性格,立刻察觉不对,他作为两朝元老,自然也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
比如在新帝登基前,流放的罪臣之女也就是现今的舒贵妃,突然回来了,为其家人平反,一个弱女子是如何从苦寒之地来到京城,他好奇查了一下,发现她曾消失过一段时间。
而地址,正是永州城境内。
巧的是,他们这位起义军首领,也是永州城人士,这可真是巧了,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调查,终于得到这份消息。
有人曾看到舒贵妃和陆樾一起出现过。
郑国公当即告诉自家夫人,让她请舒贵妃过府一叙。
不怪他这么急切,起义军攻占旧都后,立刻开始加班加点地整顿,他们这些前朝遗老,却没得到任何消息。
头顶仿佛悬着一把长剑,不知何时落下,没有一天不在担惊受怕。
林舒音收到请帖时,正和废帝待在破败不堪的屋子里,一夜之间,她从天堂跌进地狱,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现在的处境,甚至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所以在得到郑国公夫人请帖时,她立刻答应,她换上自己最好一套衣服,没有任何珠宝首饰,全凭一张脸撑着。
赴宴后,她才发现,这里还有不少妇人,胆大妄为地盯着自己,再不复往日的恭敬。
林舒音心里苦笑,大概这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郑国公夫人倒是态度暧昧,见到她便将人拉过来,彼时,一群妇人还在讨论新皇的大手笔。
为了博得妻子欢心,奇珍异宝如流水般送进宫中,对其格外宠爱。
其中发生了一件事。
某些旧臣为了攀附新皇,千方百计献上美人,结果对方大发雷霆,反倒彻底没了希望。
不少人窃窃私语,根本不相信新皇的话,只以为是未来皇后善妒,这会儿扎堆吐着苦水。
“我看哪,肯定是颜色不够,首饰来凑喽!”
“到现在还没人见过那位,她到底是有多丑啊!”
对林舒音来说,这些话格外刺耳,冷不丁听见有人谈起自己,还是笑容慈爱的郑国公夫人:“你们愁苦什么,机会就在眼前呢。“
她说着瞥了眼林舒音:“舒贵妃,啊不,林姑娘,你瞒得我们大家好苦,你和新皇相识,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呢。”
林舒音惊愕一瞬,立刻垂下眼帘,明白自己之前极力隐瞒的事情还是暴露了,她想否认,一个念头陡然浮上脑海。
心里的天平已然倾斜,她咬了咬牙,再抬起头,忸怩的羞怯道:“当年我无意中被陆大哥所救,后来入京为父申冤,和陆大哥情分早已断了。”
此时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惊愕地看着她,心头仿佛重锤敲击情分!原来这位竟然和对方有情分。
她们细细打量起林舒音,此次前来,她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清纯,即使已经嫁为人妇,看起来依旧气度高华,犹如枝头梨花
啊!不难怪,贵妃如此美丽动人,说不定新帝念念不忘呢?
况且,三朝宠妃也不是没出现过,前朝那个杨妃,便是典型。
刹那间,一群人纷纷变了脸色,谄媚地簇拥着林舒音,直把她夸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事后回家,林舒音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
她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天,没想到,就连自己如今的丈夫,废帝也恨不得把她送出去,好来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或许是其他人说的多了,她自己也渐渐相信,完全忘了当初自己对陆樾是如何瞧不上眼,陆樾又是如何避讳。
陆樾一直派人关注着前朝旧臣的动态,不过在他看来,一群尸位素餐的草包,能搞出什么东西。
万万没想到,他将再次遭遇滑铁卢,这些人不送金银珠宝,满心欢喜地送来他所谓的旧情人!
还是在登基大典前,想到这些人手里的东西,陆樾一下子起了兴趣,特别派人去邀请白皎,同时是什么奇珍异宝,皎皎最喜欢这些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大殿上,他刚打开箱子,里面竟然站出一个俏生生的女人。
后者衣着华丽,略施粉黛,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
陆樾一脸懵逼:“这是谁?”
唰地一下,林舒音脸色惨白,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陆大哥,是我。”
陆樾顿时头大如斗,他想起来了:“舒贵妃,你不是废帝的妃子?你过来干嘛?
他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黑着脸看向摇摇欲坠的其他人:“你们要进献的奇珍异宝呢?”
这下子,大殿里的其他人哪还不知道,他们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一个个瞪大眼怒视林舒音,若不是为了仪态,早就扑上去杀了她,情分!你跟他的情分呢!你不是告诉我们你是他的旧情人吗!
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了大殿凝滞的气氛,陆樾脸色比刚才还可怕,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白皎跟前,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委屈地解释起来:“皎皎,你信我,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就差举手投降,以证清白。
白皎:真是辣眼睛……
其他人纷纷瞠目结舌,看着雍容华贵,风情万种的女人,贵妇人间疯传的丑陋糟糠妻,竟然如此美艳绝伦,倾国倾城!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和她一比,再多的美人也变得寡淡无味,就像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
“皇后娘娘息怒!”有人反应极快,哀求着膝行到了白皎跟前:“我们不知道,我们也是被她骗了啊!”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陆樾还没登基,并不妨碍他们喊出尊称。
再看陆樾,他怒气冲冲,恨不得挖了这些人的眼珠子,手臂已经虚虚圈住心上人腰身:“皎皎,别看他们,看我。”
白皎皱了皱眉,好酸的醋味。
她腻味男人的亲近,倒是仿佛对眼前这位美人极有兴趣,一定定看了好几秒,旁边的陆樾忍不住阴恻恻:“好看吗?”
白皎眉心骤跳,陆樾嫉妒得派人清场,大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白皎:“不好看不好看!”
她摇头就走,已经晚了,被他一把抱住,男人气冲冲地大步离开,白皎:“……”
“好酸啊,难道你没看出来,她就是之前的林舒音?”
陆樾:“什么林舒音李舒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
他专注地凝视眼前人,又凶又帅的脸庞因她而无限柔和,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她的模样,因她熠熠生辉。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正沉浸爱河,无法自拔。
事后,那批不干正事的旧臣忐忑不安了两天,宫中一直没什么动静,他们以为自己被放过时,宫中传来消息。
曾经做过的旧案一桩一桩翻出来,该砍头的砍头,该抄家的抄家,新帝可不是懦弱无能的昏君,他手里掌握着军队,是有实权的君主。
至于废帝,他怎么可能花钱养着前朝皇室,派人把他们圈禁起来,吃喝全靠自己,两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动手,不久后,废帝忽然暴毙。
后来调查出,正是他的枕边人林舒音所做。
听完下属汇报,陆樾眼底浮出一抹冷笑:“那就把她压入大牢,斩立决!”
这才是陆樾想要看到的结局,即便刚开始没认出来,后来再怎么也该发现了。
他深知林舒音秉性,特地将她放在如此处境,果然,没多久她便忍耐不住,和废帝狗咬狗。
萧山村上百户村民的惨死他没忘记,是她唆使高文杰纵火,如今,也该到了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
登基当天,白皎和他并立在皇位之前,往后的几十年里,他一次次刷新了国民对自己的印象。
就连正史上都有记载:“帝,甚爱皇后,下朝乃寻,不能分离。”
死之前,陆樾都放心不下她。
他挺着一口气,躺在心上人怀里,就算女儿在跟前,也能视若无睹。
底下人低着头,听见帐幔里传来皇帝不挺重复的告白:“皎皎,皎皎,我的!”
白皎摸着他的脸,敷衍道:嗯嗯,我知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以你是我的!”
陆樾:“……”
小没良心!
白皎低头吻上他的眉心:“小没良心爱你。”
她水润的眼睛眨了眨,怀抱里的男人瞬间化身恋爱脑,笑了起来:“我也爱皎皎。”
旁边的丞相宋明章,之前的小奶狗,现在的老大叔,不羁地用袖袍擦了擦眼睛,眼酸到流泪,明明他只差一步!
千年后的大学课堂上,各色人种汇聚一堂,女教授在台上讲课,是小孩子都耳熟能详的月朝历史。
这些大学生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忍不住就拿起手机开始摸鱼。
李玉作为一个摸鱼小能手,也是月朝开国帝后忠实粉丝,点开了鱼区一个周经贴。
#月朝太*祖,恋爱脑鼻祖,不服来辩!#
一楼:【众所周知,月朝太祖明圣帝,是个超级恋爱脑,他为了皇后做了多少事,大家应该都听过。】
二楼:【天,这对帝后夫妻谁能没听过,我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十楼:【在下绿江小破网咕咕一只,从读者变成作者,十多年前看玛丽苏文,女主都要穿成大小姐,和皇子暴君来场虐恋情深,后来看了一本《帝后传》,顿时惊为天人!一个寡妇和猎户,领着一群土匪最后竟然硬生生打下了整个天下!震惊我一脸!】
二百楼:【还是我们老祖宗牛逼,因为皇后喜欢宝石,打下了西甸,因为皇后喜欢翡翠,攻下了南沃,因为皇后喜欢珍珠,直接造船发现新大陆,好家伙,地球都快给他打穿了!在此我要深切感谢我那恋爱脑先祖!否则,我现在还学那什么蝌蚪文呢!】
五百一十七楼:【这是什么顶级武力值恋爱脑人设啊,身为封建帝王,竟然提倡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真的做到了!因为他,我对恋爱脑都有好感了!】
七百八十楼:【还是别了吧,没看新闻某富商大小姐被绿茶男骗钱,现在的男人真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一千一十楼:【没关系,男人算什么,我只爱事业!感谢皇后招收女兵,建立女户,让女人也能当家做主,出入朝堂,开始有自己的事业!】
两千三百楼:【是啊,我家先祖就是当年的女医后人,一直传女不传男,所以我现在也是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
两千八百一十六楼:【我不止嗑帝后爱情,我还嗑光烨帝大女主,她肯定拿了大女主剧本,是帝后唯一的女儿,后来继承皇位,一辈子不娶夫郎,大臣要她拿出个继承人,她就真牵着五岁大的女儿出来了,给大臣都看呆了,以为皇帝要单身一辈子,结果,人家孩子都能上小学了哈哈哈哈】
五千二百四十六楼:【啊啊啊啊快看快看,丞相宋明章的陵墓被专家找到了!今天直播抢救性挖掘![链接][链接]】
几天后,这个帖子再度被人顶上来。
七千五百一十九楼:【土拨鼠尖叫.JPG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丞相肯定喜欢皇后,家人们,谁懂啊,他竟然写日记!全篇都是——皇后真美!皇后是仙女下凡!皇后聪明!皇后绝色!还暗戳戳写了一篇《皎月赋》!好长好长好长!!!】
七千五百二十楼:【笑死,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五年后。
一万零一十八楼:【我一把洛阳铲挖出来老帖子,原来就是这里,《皎月赋》现在是高中生经典必背科文!背不下背不下根本背不下啊QAQ】
一万零一十九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捕捉高中生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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