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作天作地小白脸25
司沐辰拒绝得毫不犹豫, “不可能。”
听到这声斩钉截铁的拒绝,那群玩家再沉不住气,纷纷道:
“陆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难道比我们这么多条人命还重要吗?”
“你既然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不能这么自私!我们这么多条人命,难不成还抵不过你爱人的一条命?”
“司沐辰, 我本来以为你是好人, 没想到你居然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你这样见死不救,跟那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有什么区别?”
辱骂声不绝于耳,陆眠听得眸色渐冷。
他拉住司沐辰手腕, 干脆利落地扭头就走,只扔下一句冷淡至极的话。
“我对这些人的生死不感兴趣, 你要杀就杀。”
此言一出, 叫骂声和哀求声愈发高昂。
吴淦坤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瞬间凝滞, 握着长刀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他犹不信邪, 一刀抹了身前玩家的脖子。
刀锋割断脖颈的声音异常刺耳凛人, 那两人却是连脚步都未有片刻停顿, 格外坚定地离开了云溪大厦。
看着两人背影,吴淦坤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 强自压下心中的憋屈和怒火。
他走到那几个曾被司沐辰庇护的玩家身前,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是说司沐辰是个任劳任怨的圣父吗?为什么跟你们说的不一样?”
那几人惊慌失措地在地上蠕动,道:
“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之前只要一有危险,司沐辰就会冲在我们前面!”
吴淦坤不想再听废话, 手起刀落间,地上又多了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这些人可真没用, 不能提供一点有实质性的帮助也就算了,给出的情报也错的离谱。
在他看来,能操纵恶灵的陆眠自身很有能力,却不喜欢把能力展现在自己身上,上赶着寻求别人的保护,显然是热衷于做小白脸的。
他本以为自己给出的排场够大,足以满足陆眠做小白脸的虚荣心,哪成想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为了把陆眠拉拢到他这边,吴淦坤甚至还做了两手打算。
在被抓的这几个玩家口中听到司沐辰是个乐于助人的超级大圣父,又一个计划破土而出,他要让司沐辰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救百人抛弃陆眠。
这样,陆眠就能投进他的怀抱。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没想到陆眠和司沐辰没一个入局的!气得他又杀了好些人以平复心中怒火。
天气闷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
陆眠拉着司沐辰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在这样的天气影响下,心中只觉焦炙。
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对方,问道:“如果吴淦坤的要求不是让你我分开,而是让你伤害自己,你是不是就会答应?”
司沐辰垂下眼,“家训,在能力范围内,不能见死不救。”
陆眠眨了眨眼,一颗心蓦地平静下来,“这就是你在前两个副本不断救人、庇护玩家的原因?”
司沐辰上前一步,将他抱在怀里,低声呢喃:“阿眠,以前我没有追求,只想着能救一个算一个,现在有了你,我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带你活着逃出求生游戏,我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青年的怀抱宽大温暖,陆眠隐约还能嗅到一丝冷香。
他单手搂住司沐辰劲瘦的腰身,忍不住将头更深地埋进对方肩膀,汲取那股幽冷的清香。
正在这时,云溪大厦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一阵风原地卷起,越卷越大,像是要将整个世界吸进风潮,吞噬殆尽。
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云溪大厦被火光席卷弥漫,燃起滚滚浓烟,黑烟被卷进风暴,萦绕在上空,经久不散。
又是起火,又是风暴。
这么大动静,吴淦坤一个人根本弄不出来。
陆眠同司沐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着云溪大厦跑去。
风暴的吸力很大,所过之地,无论是汽车还是高楼都被吸得拔地而起。
冲天火光在风暴的干扰下左右摇曳,连带着被烧焦到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如跳动的烛火一般,看得人心惊肉跳。
两人赶到云溪大厦广场,只见那群被捆缚四肢的玩家人数急剧锐减,只余下不到十人。
广场空无一具尸体,只有地面上的艳红血迹昭示着方才发生的大屠杀。
余下玩家紧紧缩在一个能容纳几十人的大坑里,压低身体趴伏在坑面上。
吴淦坤则是躲在一栋相对坚固的房子里,素来阴鸷的脸上布满惊慌失措。
这般大的风力不是肉体凡胎能与之对抗的。
司沐辰拉着陆眠跑进一栋底楼,找了根绳子,一头系在自己腕上,一头系在他腕上,防止两人被风暴吹散。
“滴”的一声,消失已久的手环复又出现在陆眠腕上,一行白色小字浮现出来:
【现存玩家人数为十一。
发现一名新玩家,现存玩家人数为十二。
触发隐藏任务:风祭。
请现存玩家找出这名新玩家,献祭给风神,以此平息风神的怒火。
时限:24H。】
代表玩家身份的手环是方才出现在陆眠腕上,系统说的新玩家是谁、要献祭给风神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隐藏任务既然规定了时限,那就意味着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会受到惩罚,根据此刻的风暴就能预料出届时的惩罚会有多绝望残酷。
可说司沐辰冷酷也好,自私也罢,就算拉上所有人一起去死,他也决不会献祭陆眠,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把陆眠献祭给风神。
“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陆眠神色自若。
他在第二个副本能控制丧尸,在第三个副本能控制恶灵,说不定也能控制风暴。
想到这里,他直勾勾盯着半空中的巨大风潮,沉声命令道:“风平。”
风暴仍旧席卷在半空,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陆眠此举只是尝试,即便没成功心中也并未有太大落差,还有心情调侃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趴伏在深坑里的玩家全力抵御风暴,忽听腕间传来一道声响,纷纷看向手环,映入眼帘的便是系统发布的隐藏任务。
风声呼啸间,众位玩家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讨论道:
“什么新玩家?这游戏中途还能进新人?”
“这么大风,什么也不说清楚,我们去哪找这个新玩家啊?”
沉默过后,一男声颤巍巍问道:“找到人,怎么献祭啊?”
有人接道:“还能怎么献祭?给他穿上新娘子的衣服,让他嫁给风神,不就好了。”
“这又是风又是火的,上哪去找新娘衣服?还不如干脆一点,把那个新玩家杀了,尸体扔进风暴里,这也能算是献祭吧。”
众人争论不休之际,躲在高楼里的吴淦坤也收到了系统消息。
他记忆力很好,清楚知道躲在深坑里的玩家有八个人,加上离开的司沐辰和陆眠是十个人,算上他也只有十一个人。
那第十二个人就是系统所说,新出现的玩家。
既然要把新玩家献祭给风神,这也就意味着新玩家在云溪大厦附近!
他费力地站直身体,向下环视眺望,试图用肉眼搜寻。
却一无所获。
随着时间推移,风暴越来越大,似是要把全世界都拉进这声势浩大、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潮里,陆眠两人所在的底楼也被吹得摇摇欲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看着司沐辰被吹起的凌乱短发,陆眠心里清楚,再这么耽搁下去,不管是司沐辰,还是他自己,都会被卷进风里。
他倒是不怕死,却怕心上人会死。
尽管司沐辰曾同他说过无数次同生共死的话,他还是无法接受死亡这个词语用在司沐辰身上,单是想想,他就觉得心脏灼痛、几欲发疯!
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摆不脱,甩不掉。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让司沐辰活到最后。
“风特来越大了,我们会不会被吹走?”陆眠佯装害怕地往司沐辰的方向贴了贴,问道。
随着时间流逝,风暴越来越大,不出二十四小时,不光他们,就连这个世界怕是都会被摧毁在风暴之下。
司沐辰心里清楚,现在最好的解决方式是他陪着陆眠献祭风神,让余下玩家和这个副本的npc能存活。
可他不愿这样做。
他做不到牺牲爱人的性命去保全别人。
他的爱人有自主选择生死的权利。
“阿眠,你想活着吗?”
陆眠环抱住司沐辰腰身,面颊在那截白皙如玉的脖颈上蹭了蹭,语气很是缱绻,“想,这些日子,我虽然对你又亲又抱,却没能真正跟你睡上一次,我真是怎么想怎么亏。”
他不着痕迹解开系在腕上的绳子,动作迅速地用它捆缚住司沐辰的双手。
对于陆眠,司沐辰从未有防备之心,轻易被捆了个结实。
对方捆人的动作很有技巧,他尝试挣了几下,反倒被束得越来越紧。
眼看那截莹白如玉的腕子被勒出红痕,陆眠忙出言阻止道:“没用的,你挣不开的。”
司沐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恐慌,涩声道:“你想做什么?”
陆眠一言不发,将绑缚着司沐辰双手的绳子绑在沙发上,怕对方挣脱太快,还打了数十个死结。
他抽出对方腰侧的匕首,扎进沙发的另一侧,道:“司沐辰,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匕首并未离司沐辰太远,却也不是能轻易够到的距离,失去浑身上下唯一能割断绳索的利刃,他也并未坐以待毙。
他像挣命一般去拉陆眠,浑然不顾腕上被磨出的血淋淋伤痕,“陆眠!你做什么?我早就做好了跟你同生共死的打算,你要是敢去求死,我绝不会独活的!”
陆眠看得眸色渐沉,上前一步将人拥进怀里,阻止他过于疯狂的挣扎,“你相信我吗?”
司沐辰迟疑地点了点头,又用力摇头。
陆眠叹了口气,吻了吻他额头,道:“不是去求死,我有种直觉,求生游戏所创造的任何东西都伤害不到我,就算我去献祭,那个风神也没胆子要我的命。”
司沐辰逐渐停下挣扎,“真的?”
陆眠缓下声音,问道:“当然是真的,你仔细想想,来到这里,你有见到我受伤吗?”
司沐辰摇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既然你不是去求死,为什么要绑着我?”
谈话间,风潮越来越猛烈,窗户被刮得挣脱固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隐隐震颤。
这个房子坚持不了多久。
陆眠没再回答,温柔而坚定地将人推出自己怀抱,转身向门口跑去。
甫一打开门,一块门板迎面而来,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会被砸出伤来。
风潮越压越低,快速向地面逼近,趴伏在深坑里的玩家臂力不强、体重过轻的,已经被卷进风里生死不知。
他扶着门框,冷眼看着这一切。
在即将踏出门前陆眠没忍住回头看了司沐辰一眼。
他笑意浅浅,瞳仁中充斥着惊艳墨色,带着令人沉沦的淡淡涟漪,道:“沐辰,等我回来。”
那个挺拔背影在风潮中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司沐辰心中一紧,不假思索地再次尝试去够那柄匕首。
手腕在拉拽撕扯中磨出血,仿佛要断掉一样,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发了疯地去够。
不多时,血液将绳索浸得殷红,白皙手掌被勒得充血发紫,他咬牙忍耐,总算够到了那柄匕首。
干脆利落地割断束缚,司沐辰冲向门外,映入眼帘的是被吹在半空中的陆眠。
那人被卷在风潮里,前后左右都是地面上被刮飞的杂物。
风潮的破坏力巨大,吸力也很强,正卷着对方要往风眼里钻。
他用力攥了攥手掌,松开抓着门框的手,任由强劲的风潮吞噬自己。
趴伏在深坑里的李宏正四处寻找那名突然出现的新玩家,不经意往西边的方向一瞥,看到一扇门被推开。
一身形修长、肤色白皙的男人踏出门,扭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被卷进了风暴。
他轻嘶一声,只觉心底发凉。
躲避在屋里的人都保不住命,他们这些趴在坑里的,下场只会更惨。
没等李宏再往下细想,身侧的中年玩家像是发现了什么,指了指上空,不确定道:“咦,那个被刮走的人看着好眼熟啊,是不是之前不管咱们死活的陆眠?”
“是他!还真是恶人有恶报啊!他刚刚要是救了咱们,说不定不会这么快被风刮跑。”
“谁让那个混蛋只把他爱人的命当命,不把我们的命当命,现在这样,真是活该!”
夹在这群义愤填膺的玩家里,李宏心里挣扎一下,弱弱开口道:“我看陆眠更像是主动被风刮走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那群玩家纷纷怒目圆睁,七嘴八舌道:“你少胡说八道!像陆眠那样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寻死?”
“没错!他又不是新玩家,献祭也用不着他!”
“李宏,你是不是忘了刚刚陆眠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了!你居然还帮他说话!”
在群情激奋的声讨中,李宏呐呐闭上嘴。
他将视线投向上空,却见那个被卷进风中的人影并未像预料之中被刮得七零八落,反而很是镇定自若。
这副模样,没来由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看过的修真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在渡劫时也是面不改色地在空中承受暴烈的晋升雷击。
没过多久,又有一人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如献身般将自己献祭给风潮。
除了陆眠,没人有这般逆天的能力。
李宏本以为这人会在风潮里九死一生,却没想到那人刚被卷进风里,像是受到了风神庇护,并未被刮进风眼里,而是同陆眠一样悬在半空,衣衫被飓风吹得猎猎作响。
那群玩家很快也发现这不对劲的地方,纷纷惊诧起来。
“他们两个为什么能定在空中,除了控制恶灵,陆眠难不成还能控制风?”
“凭什么啊?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哪来的脸啊?这种好事怎么就没落在我身上啊!”
言语操纵不了飓风,陆眠本以为自己这次就算死不了,也会被刮得撞出内伤。
等被风潮托上天,他才发现即便是风,也在惧怕他。
在风潮里,他不仅行动自如,更能控制被吹得乱飞的杂物。
怕再耽搁下去飓风会越卷越大,灭掉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玩家。
陆眠控制着身体向风眼飞去,心脏却在这时骤然一缩,本能往那栋房子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司沐辰的视死如归。
这么大的风暴,他怎么敢的!
自己明明向他保证过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为什么就是不能再等一等!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有个什么差错,安然无恙的自己该如何面对?
强盛的火气自心口一路向上,直烧到头顶,陆眠紧了紧下颌,在司沐辰松开支撑物时,小心翼翼控制着对方的身体向自己这边飞来。
“沐辰,你是不是忘了我说什么了?为什么不在屋里待着?”他紧绷着脸,攥住对方手腕,沉声问道。
司沐辰是真的没有想到,陆眠不仅能控鬼,也能控风。
他悬停在心上人对面,一抬手,就能触摸到对方。
困在屋里担惊受怕许久,本以为此生都无望再见,哪成想峰回路转。
紧盯着对面那张俊逸脸庞,他再压抑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情感,勾住陆眠脖颈,又凶又急地亲了上去。
唇上的触感温热柔软,陆眠兴师问罪的动作一顿,热切奔放地回应了过去。
周围狂风阵阵,风潮里的两人紧紧相拥,呼吸交织在一起,犹如两个迷失的灵魂终于找到归宿。
靠近的距离让他们能够深切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的节奏。
这个吻漫长而缠绵,分开时,陆眠呼吸沉沉。
他用手掌轻抚司沐辰微凉的面颊,语气软了下来:“到底为什么要出来?”
司沐辰舔了舔红肿的下唇,哑声道:“比起躲避危险,我更想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应对危险,阿眠,答应我,别再把我丢下了。”
没人知道,陆眠在看到飞奔出来的司沐辰时有多暴跳如雷。
他虽为司沐辰陪他赴死的行为感到欢喜,更多的却是为对方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瞋目切齿,矛盾的厉害。
他恨不能挑断司沐辰的手筋脚筋,拿条链子拴在床上,最好每日再喂点让人四肢无力的药,让对方除了自己身边,寸步难行。
身前那张脸面如冠玉,鸦黑的睫羽纤长浓密,眼睛纯澈黑亮。
被这样一双眼眸翘首以待地看着,这个念头甫一冒出,就被陆眠立马压下。
他微俯下身,在司沐辰唇上一触即分,“你就是算准了我会对你心软吧。”
司沐辰道:“不止你对我心软,我同样也对你心软。”
陆眠拇指在他红肿唇瓣上蹭了蹭,眸色沉沉道:“只有献祭我才能平息风潮,沐辰,你愿意陪我去献祭吗?”
司沐辰声音轻缓,却咬字清晰道:“愿意。”
两人被风托举着,往风眼的位置深入,愈是往里进,愈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吸力。
陆眠松开司沐辰腰身,去牵对方手腕,手掌隔着衣衫刚触上那截腕骨,就发觉对方身子一颤。
他动作一滞,本能卷起那层衣袖,映入眼帘的是一截满是勒痕的手腕。
司沐辰皮肤白皙,一丁点伤痕覆在上面都很明显。方才挣扎得太过疯狂,绳索几次三番勒进肉里,弄得血肉外翻,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陆眠看得心头一痛,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道心上人这般倔强,宁愿拼着手腕废掉的风险也要陪他赴死,他不会用绳索捆缚对方,直接打晕,一了百了多好。
“疼吗?”
司沐辰摇头道:“不疼。”
陆眠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这样的伤痕怎么可能不疼?
他低下头,在对方伤痕累累的手腕上落下轻柔一吻,低声道:“等解决好这些事,我给你上药。”
谈话间,风眼的位置近在咫尺。
那里是一处灰蒙蒙的漩涡,看不到尽头。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未知是一种恐惧。
陆眠心中却毫不畏惧,牵着人走了进去,漩涡里闪起一道白光,刺得他忍不住闭上双眼。
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换了一番场景。
被飓风刮得凌乱残破的小巷里,碎屑和垃圾随处可见,死而复生的女孩被两三个玩家按在地上。
一个女玩家用力撕扯她身上的衣服,旁边的男玩家抱着一人高的白色婚纱,脸上满是焦急和惶恐。
“你们能不能快点脱!风越吹越大了,再不把她献祭给风神,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已经很用劲了,是这丫头的衣服不好撕!”女玩家手上动作不停,撕扯得更加大力,不多时,七七的肩膀裸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
李宏几次三番想冲过去解救七七,被其他玩家阻止,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嘲讽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就算要换衣服,找女生帮小姑娘换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杵在旁边看?你们这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拿着婚纱的男玩家嗤笑一声,看不惯他这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行为,“这小妞力气挺大,要是只留个女人在这儿,一不小心让她跑了,这责任谁担得起?”
其他玩家附和道:“就是,她一跑,我们大家都得玩儿完!我们当然得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陆眠和司沐辰被风潮传送到这里时,听到得就是这样一句话。
虽然惊诧于七七的死而复生,但现在明显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时机。
保证七七的安全才是首要任务。
司沐辰上前,三下五除二将那群玩家打倒,脱下外衣盖在七七身上,关切道:“七七,你没事吧?”
七七惊魂未定地摇头。
陆眠自上而下地打量她一番,发现她浑身上下毫无死气,面色白皙,脸色比生前更显红润,犹似活人。
他心中惊诧的同时,不由得蹲在她身侧,借着搀扶的动作摸了摸她的手。
触手可及的温热。七七还是活人。
这怎么可能?
那天晚上是他和司沐辰一起把人掩埋在方拾身边的,七七死亡与否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可现在被他搀扶的女孩,确实是活人无疑。
那群玩家踉踉跄跄站起身,各个怒火中烧,在看清司沐辰和陆眠那两张脸时,心中的愤怒被莫大的惊恐席卷一空。
方才他们亲眼看见这两人被卷进飓风里,如今却是毫发无伤地站在地面上,实在不符合常理!
要不是建国以后不能成精,他们真的会以为这两人是妖怪了!
男玩家将婚纱扔在地上,上前一步,不服气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陆眠冷笑一声,道:“那你们又凭什么猥亵七七?”
扒衣服的女玩家双手抱胸,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我们只是想让她把婚纱换上,她自己死活不换,我才动手帮她的,再者说,我们两个都是女人,看一下怎么了?哪里就算得上是猥亵了?”
司沐辰将两人护在身后,纠正道:“看别人身体前经过对方同意,这才算不上猥亵,可你们呢?你们有谁询问过七七的意见?”
那群玩家一心记挂着特殊任务,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不休,不约而同冲三人扑去,想强行让七七献祭。
李宏猛地挡在中间,阻止道:“你们先等等!听听看,风声是不是小了很多?”
玩家们停下动作,侧耳细听。
果然如李宏所说风潮在逐渐平息!
又是一道熟悉的“滴”声,陆眠看向手环,系统又发来一条消息:
【现存玩家人数为八。
隐藏任务:风祭。
请现存玩家找出这名新玩家,献祭给风神,以此平息风神的怒火。
时限:24H。
状态:已完成。】
看见这条消息,玩家们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已完成?
怎么会是已完成?
这名叫七七的新玩家明明没有被他们献祭给风神,隐藏任务为什么会显示已完成?
进过风潮的除了那些死尸,就只有陆眠和司沐辰这两个活人。
七七不可置信道:“你们怎么可能是新玩家?咱们明明是在同一时间进入这个副本的。”
“你也知道,我刚进副本,就被系统弄失忆了,连代表着玩家身份的手环也消失不见。”陆眠抬了抬手臂,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手环,解释道:“就在刚才,手环突然出现,系统紧随其后发布了那个隐藏任务。”
七七了然道:“所以,手环一出现,你就又被系统判定成新出现的玩家了?”
陆眠道:“是这样的。”
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大,站在他们旁边的玩家却能很轻易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底。
第一反应皆是不可置信。
在余下的玩家看来,陆眠和司沐辰自私凉薄,明明只需要牺牲司沐辰一人,就能让两百多人活命,可他们就是不愿。
难道上百条人命都抵不上司沐辰一条命吗!
听了这段对话,玩家们惊觉陆眠才是系统所说的新玩家,难不成真像李宏说的,陆眠是主动被风刮走的?
他是要献祭自己,来给他们活路?
想到这里,那群玩家只觉脸红。
七七衣衫被撕得残破不堪,即便披着司沐辰的外衣,白皙肌肤还是遮挡不住,两人带着她找到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暂作休息。
三人坐在沙发上,开始交换信息。
司沐辰问道:“七七,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复活了?”
七七脸上笑意变淡,沉默片刻,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七七死后,本以为自己能在阴曹地府和方拾团聚,却进入一片白茫茫的空间。
空间传出一道机械男声,自称是求生游戏的系统。
她不明白自己死后为何能见到系统,系统告诉她,她是系统之心,是支撑求生游戏运转的关键。
所以,在她受伤时,系统会短暂失灵和崩溃。
因为求生游戏吞噬容纳了太多生灵,系统自身修复能力很强。
系统之心自然也不遑多让,七七就算被杀死,也能复活。
听到这里,陆眠眸中划过一抹沉思,“也就是说,只要求生游戏的系统还存在,你就算被杀死一百次,也能无限复活?”
七七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她的爱人是被求生游戏所创造的恶灵所杀,她现在却成了维系求生游戏运转的系统之心。
知道这个消息前,她恨透了求生游戏。
现如今,她也恨透了自己!
复活后,她尝试过自杀,经历无数次复活后,无奈放弃了这个念头。
看着七七不好的脸色,司沐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她。
“在第二个副本时,我和阿眠进入尸王巢穴,在一个幽暗的通道里,发现数百具人骨,其中一具人骨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七七,那枚戒指无论是模样还是大小,都跟你手上的一模一样,就连戴得位置也分毫不差。”
“你的意思是,我曾经死过一次,在第二个副本的尸王巢穴里。”七七很聪慧,微一思索就猜到司沐辰的话中之意,“但这次我的第一次死亡时间是在第三个副本,这也就意味着……求生游戏应该毁灭过至少一次。”
陆眠笃定道:“求生游戏拉入这么多玩家,唯一目的是让我们在副本里自相残杀,而七七作为系统之心,能一次次复活,有这样一个buff,活到最后的肯定是七七。”
七七并不认同这个说法,摸了摸脸上被打出的指痕,道:“不会是我。”
司沐辰有些疑惑,“为什么?”
七七道:“复活以来,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的身体在逐渐虚弱,不然凭我的体力,不会被那几个玩家按在地上欺负。”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她能无限复活,身体也会在复活过程中越来越虚弱,直至再无弱可虚、无活可复。
届时,系统会回收她,让她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系统之心。
两人谈话间,陆眠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系统为什么要把上千名玩家拉进求生游戏,制定规则让他们自相残杀?
又为什么让最后活着的那名玩家走出求生游戏?
按照七七所说,系统是想让她在死亡复活的循环里日趋虚弱,回收她这颗系统之心。
可陆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系统的目的应该不止于此。
若想回收系统之心,它大可以拉进上百人,把七七设定成反派,让玩家在彻底杀死七七后才算通关。
而它拉进上千名玩家的行为,实在有些大费周章。
杀鸡根本用不着牛刀。
陆眠蹙了蹙眉,问道:“七七,系统还有没有跟你说别的?或者……你有没有发现别的不同寻常的地方?”
七七想了想,道:“有,它说求生游戏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复活一个人。”
系统想要复活的,是一个失去心脏的人。
人类失去心脏,本会必死无疑,但有一禁术能逆天改命。
此禁术需要以修真世界的还心草为容器,每日取一滴心头血与其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后,能炼出一颗死心。
激活这颗死心,需要吞噬上万人的灵魂,淬炼出最纯净的魂力,注入到死心中,才能让新生心脏万无一失地与身体融合,从而达到死而复生的目的。
这番话甫一入耳,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陆眠总觉得自己曾在哪里看过,或是听过。
可任凭他如何思索,也没能想起一星半点来。
七七苦笑一声,道:“系统最是狡诈,根据聂呈那件事就能看出,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求生游戏。”
陆眠听得眸色微沉,问道:“七七,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七七看向司沐辰,眸中恨意滔天,像是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司沐辰,我们继续合作吧,只要摧毁系统,你和陆眠就能一起逃出求生游戏,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司沐辰垂下眼,道:“你也会死的。”
“我不怕死!只要能给方拾报仇,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七七道:“就是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们。”
陆眠道:“什么事?”
七七道:“出去后,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方拾的奶奶,有空多去陪陪她。”
出身豪门的司沐辰并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一口答应了下来。
就算七七不开口,他也打算在离开求生游戏后雇人寻找方拾的奶奶,并出钱赡养她后半辈子。
这样一番商讨,夜色逐渐浓稠,朦胧月光轻洒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眼见司沐辰和七七还在讨论如何摧毁系统,陆眠再按捺不住心中担忧,噌一下站起身,在屋里四处翻找医药箱。
提着医药箱,他几步来到客厅,贴着司沐辰坐下,小心翼翼揭开粘连在伤口上的袖子。
见不得心上人自责,司沐辰宽慰道:“小伤,真的不碍事。”
这确实是实话。
以前的他没少经历刺杀绑架,受伤是常态,跟以前受的伤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陆眠看着那截隐隐露出白骨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很碍事。”
他将酒精倒在棉签上,一点点为司沐辰清理伤口上干涸的血迹。
简单的清理工作,他做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像是生怕弄痛对方,“我就是见不得你受伤。”
青年的情话太过直白,司沐辰听得耳尖发红,不甚自在地抿了抿唇。
七七坐在两人对面,能清晰看到陆眠眼中的心疼和动作的温柔,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次失忆是好事。
进入第三个副本前,任谁都能看出陆眠的虚情假意。
他之所以和司沐辰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寻求庇护,一旦离开求生游戏,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司沐辰。
失去记忆后,不再有时时丧命的紧迫感。
再次遇见司沐辰,陆眠用的是平常心,没有利用、没有谎言,他是真心喜爱上司沐辰的。
她再也不用担心,司沐辰会在这段感情里受到伤害了。
处理完伤口,陆眠用绷带将司沐辰手腕一圈圈缠起,末了还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很是可爱。
三人在这栋房子里住了一晚,隔日一大早换了栋更隐蔽的住处。
昨夜系统提示,又死去了三名玩家,剩余玩家人数为五。
接下来的仗只会越来越难打,为了活命,其他两位玩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人。
他们虽然不怕被其他玩家找上门,但现在的共同目标是摧毁系统,不想徒增麻烦,便每日都窝在家里思索着如何摧毁求生游戏的系统。
陆眠心里有种直觉,只要他们找到那颗死心,并将其摧毁,没了死心做支撑,求生游戏会崩坏,系统也会被摧毁。
作为系统之心的七七,也会不存于世。
他将这个想法简单跟其他两人说了,七七早已将生死抛之脑后,三人当即便去寻找那颗死心。
陆眠一边拿装备,一边猜测道:“复活所需要的能量是巨大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七七复活的地方就是系统淬炼魂力的地方?也是放着死心的地方?”
七七道:“我觉得有很大可能。”
虽然觉得这个猜测无凭无据,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去碰碰运气。
司沐辰不止拿了武器,也拿了些买来的炸弹。
收拾妥当后,三人向七七复活的地方找去。
据七七回忆,她复活的地方离云溪大厦不远,是一个巨型化工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越是靠近化工厂,七七的脚步越慢。
走到门口时,她连身子都瘫软下来,背部倚靠着门框,呼吸很是沉重。
司沐辰担心道:“怎么了?”
七七道:“我也不知道,刚在化工厂复活时我也是浑身瘫软,提不起一点力气,我怀疑,这里面可能放着影响我的东西。”
她这幅疲软无力的模样,再多走一步怕是会跌倒。
司沐辰在她身前蹲下,拍了拍自己后背,“上来,我背你吧。”
七七下意识看了陆眠一眼,见他并无不虞,也不扭捏,当即趴了上去。
陆眠走在前面,用力推开化工厂的门,根据七七的指引向里面走去。
刚走进一个空旷房间,隔壁传来两道男声。
“别白费力气了,李宏,我杀你轻而易举。”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陆眠眸色微冷,凑近墙上的小洞,看向隔壁。
隔壁房间空阔,李宏被一根绳索吊在房梁上,浑身上下都是鞭痕,血淋淋往下淌着血。
他脚下放着一个不锈钢大桶,桶里液体冒着若隐若现的白烟,血液滴进里面发出噗滋噗滋的腐蚀声。
吴淦坤坐在旋转椅上,姿态闲适。
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沾满血迹的长鞭,视线阴冷如毒蛇,看得人心里发怵。
“你都找不到陆眠他们的位置,我又怎么会知道?吴淦坤,你要杀就杀吧,只求给我个痛快。”
吴淦坤站起身,慢悠悠解开那根绑着李宏手腕的绳索,一点点把人往下放,语气里满是恶意,“不行,要是给你痛快,我就不痛快了。”
“进到这个破游戏,不是杀动物、杀丧尸,就是杀人,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撇了撇嘴,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趣的人,他居然不接受我的表白!”
他似是询问似是苦恼道:“我有这么差劲吗?”
随着身体的下降,李宏能明显感受到脚底的炽热灼烧。
已经落到这个疯子手里,即便求饶也会被百般折磨,倒不如随心所欲。
想通这点后,他忍痛嘲讽道:“司沐辰不仅能为了陆眠涉足险境,更能为了陆眠去死,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疯子,有什么能比得上他的?”
第026章 作天作地小白脸26
吴淦坤脸色扭曲了一瞬, 一鞭子抽在李宏身上,道:“我最起码能让陆眠活到最后,那个心慈手软、善良过头的司沐辰, 只会害了他!”
新伤叠加旧伤,李宏面露痛色, 惨叫出声。
吴淦坤犹不解气, 将绳子松了又松,想让他的双腿浸入化学液体里。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传入耳中,“只要能跟司沐辰在一起, 就算现在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屋内两人同时看向门口, 只见陆眠长身玉立, 右手紧紧握着司沐辰左手, 眼眸漆黑如墨, 看向他们时淬满冷意, 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他很厉害, 要是没有他保护我,我早就死在第一个副本了。”
“他不会害我, 只会救我。”
蓦然在化工厂看到陆眠, 吴淦坤原本烦躁的心情骤然变得愉悦。
可在听到对方说出的话后,他表情阴沉,素来带着假笑的眼睛冷冰冰看着陆眠,质问道:“你既能操纵恶灵,又能让丧尸臣服惧怕, 哪里需要被司沐辰救?”
陆眠实在不明白,吴淦坤到底看中他哪里了?为何一直要纠缠不休?
“无论你信还是不信, 当初的我并没有觉醒这种能力,当然需要被救。”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与司沐辰十指相扣,道:“我不喜欢男人,就算没有沐辰,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吴淦坤,你死心吧。”
在吴淦坤看来,陆眠完全是在撒谎。
一句轻飘飘的命令就能让丧尸、恶灵听从,能力怎么可能还需要觉醒?
多半是陆眠爱当小白脸,这才在求生游戏里装娇气柔弱。
另外,性取向的变化是需要过程的。
如果陆眠最初不喜欢男人,根本不会在第一个副本和司沐辰在一起,而是需要时间去反复纠结自己的性取向变化是好是坏。
接连被拒绝三次,吴淦坤气得面色发青,眼神也开始发冷,“原本觉得你有趣,现在看来,你跟其他人没什么分别,陆眠,我不会再对你留手了。”
话音刚落,他松开手,绳索滑下房梁,极速向下坠去。
李宏只觉身体一沉,整只脚都浸进化学液体,灼烧剧痛袭来,痛得他面色扭曲,几欲想死。
想到自己即将被腐蚀得不成人形,他心里一阵惶恐,可比起落到吴淦坤那个疯子手里,这个死法算是痛快的了。
有了对比,他骤然平静下来,闭上眼睛默默等死。
不锈钢桶里盛放的是有腐蚀功能的化学液体,人被丢进去,不止血肉,连骨头都能被腐蚀殆尽。
陆眠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做不到对杀人熟视无睹。
正要上前,怀里被推进一个柔软物体,他下意识将人揽进怀里,一道白影迅速从他身边掠过,只留下一道嘱托,“阿眠,照顾好七七,我去救人。”
司沐辰握着匕首袭向吴淦坤脖颈。
吴淦坤连连后退,堪堪避过致命伤,脖颈却不可避免地留下一道划痕,沁出些许殷红血迹。
趁此时机,司沐辰一把攥住绳索,阻止李宏不断下坠的动作。
他一面向上拉绳索,一面躲避吴淦坤的攻击,一心二用下,左支右绌,瞥见李宏还定在空中左右摇晃,悄声道:“李宏,你晃动幅度再大点,尽量把身体晃到木桶范围外!”
绳索蓦然定住,被吊在半空的李宏双脚痛到麻木,用尽全力蜷缩起双腿,不肯再触到那腐蚀性极强的化学液体。
闻言,求生本能让他生出一股蛮力,像荡秋千一样左右摇晃,摆动幅度越来越大,不过十几下,身体就被晃出了桶外。
司沐辰看准时机,匕首飞出,刀锋又稳又准地割断绳索,李宏呈抛物线状重重摔在地面上。
没了拖累,他不再束手束脚,专心致志同吴淦坤缠斗起来。
两人动作凌厉快速,招招狠辣致命。
七七瘫靠在墙角,心里不免为司沐辰捏了把汗。
方才他顾及着李宏,身体只能在绳索周围活动,对于吴淦坤的攻击,大都是能避则避,不能避的则咬牙受了。
现如今他身上新添不少刀伤,血液汩汩流出,染红整件白衣,因着失血过头,连带着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
反观吴淦坤,常年与小混混打斗,擅长偷袭和躲避,对上失血过多、头脑嗡鸣的司沐辰,只是受了许多小伤,面色却如常。
越是观察,越是担忧。
她艰难撑起身体想加入战局,刚踏出一步,就重重摔倒在地,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陆眠站在原地,眼看心上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心急如焚的同时,恨不能提刀活剐了吴淦坤。
每次遇见这疯子,司沐辰总会受伤,手腕上的伤才刚养好没几天,就又添这么多新伤。
这疯子简直是个祸害!专门逮着他和司沐辰害!
“瞧瞧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子,司沐辰,你还敢说你能保护陆眠吗?”吴淦坤笑意盈盈地又在司沐辰身上留下一刀,语气嘲讽道。
司沐辰捂住右臂伤口,呼吸微乱,“我有什么不敢的?”
“就凭你马上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你死之后,我会带着陆眠逃出这破游戏。”匕首血迹斑斑,吴淦坤随意擦在衣服上,笑容得意道:“他一没有钱,二没有权,还不是只能乖乖任我施为。”
司沐辰听得心头火起,面上却越发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面颊伤口不停渗血,黏糊糊的液体沾染在周围皮肤上,微微有些发痒。
他缓慢擦去血渍,紧握长刀再次迎了上去。
吴淦坤不屑地勾了勾唇。
他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还在心里思索若是等会儿活捉了司沐辰,定要当着陆眠的面狠狠折辱对方!
再次对招,他却发现司沐辰一改方才的左支右拙,越战越勇。
不过十招,他只觉腹部一痛,低头看去,一柄寒光熠熠的长刀直穿他腹腔。
司沐辰死死压住吴淦坤肩膀,长刀又往前捅了些许,面无表情道:“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他干脆利索地抽出长剑,看也不看倒在血泊里的吴淦坤,转身走向陆眠。
“沐辰,你受了好多伤。”陆眠心疼地摸上司沐辰脸颊的伤口,心脏像是被放进烈火里炙烤,恨不能以身相代。
司沐辰覆上他手背,安抚道:“没事,都是小伤。”
陆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直以来,都是司沐辰宠他、护他、迁就他,他好像从未为对方做过什么。
他强压下心里酸涩,从背包里拿出伤药和绷带,小心翼翼为司沐辰处理伤口。
李宏的脚被化学液体腐蚀,无法站立,只能用手爬到陆眠身侧,唯唯诺诺地询问道:“两位,伤药要是能剩下,能不能分我一点?”
司沐辰身上只剩腰侧位置没上药,余下的伤药分量充足,分给别人也是够的。
包扎结束,陆眠大方地把伤药和绷带推到李宏手边,道:“沐辰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这些药你都用了也没关系。”
李宏连连道谢。
正在这时,瘫靠在墙角的七七身体颤抖,发出一道痛苦闷哼。
陆眠迅速赶过去,在七七身侧蹲下,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头疼。”
七七面色惨白如纸,额间满是冷汗。
她分明浑身无力,却痛得双拳紧握,用力到掌心都被掐出凹陷指痕。
在场四人,只有七七头痛欲裂,说明这个化工厂对她影响巨大,那颗死心和数以万计的魂力很可能就藏在这里!
陆眠扶起她,问道:“你试着感应一下,看能不能感应到位置。”
七七闭上眼睛,虚弱道:“我试试。”
须臾,她睁眼双眼,眸色微微发亮,指了指西面,“应该是在那个方向。”
正在给伤口抹药的李宏听得云里雾里,眼见三人要离开,忙用绷带胡乱把脚包扎好,插嘴道:“你们要去哪?能不能带上我?”
司沐辰思忖片刻,道:“我们要去找系统,你伤在脚上,还是去化工厂外面呆着吧,不然出了事我怕你来不及逃跑。”
李宏不再强求,道:“那你们小心点。”
化工厂对七七的影响太大,方才只是四肢瘫软,现在连动一下身体都难。
眼见司沐辰蹲下身,想背起七七,怕心上人蹭到伤口,陆眠忙将女孩打横抱进怀里,“沐辰,你后背都是伤,还是我来抱着七七吧。”
担心得不到同意,他还当着对方的面把女孩往上颠了颠,道:“你别担心,我力气很大,抱两个她都不是问题。”
司沐辰看得心里发赌。
他宁愿把伤口蹭得流血,也不愿陆眠触碰别人。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低低道:“你都没这么抱过我。”
陆眠顿时眉眼飞扬,“吃醋了?”
司沐辰颔首,坦诚道:“对,就是吃醋了。”
陆眠语气温柔道:“等出去了,你想让我怎么抱,我就怎么抱。”
七七:“……”
明明两人离得并不近,七七却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中间,比电灯泡还要亮。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要腻歪能不能等出去了再腻歪,我还夹在你俩中间呢!”
越是往西,七七的反应越强烈,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尽头立着一道五米高的铁门。
铁门上没有门锁,印着诡异复古的凹凸纹路,覆在上面的黑色油漆已经斑驳脱落,光秃秃的,看起来既呆板,又破旧。
司沐辰用力一推,铁门岿然不动。
“奇怪,门没上锁,我力气也不算小,就算推不开门,也能让门移动点距离吧,怎么会纹丝不动?”
闻言,陆眠把七七放靠在墙角,手掌刚触上铁门,只听吱呀一声,两扇门无风自动,缓慢而有节奏地向两边打开。
门内白光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
待眼睛适应强光,陆眠睁开眼,只见铁门内白茫茫一片,正中悬空漂浮着一个红球。
红球内流动着细碎白光,如小飞虫般在球体里横冲直撞,带出一串串璀璨流光,惑人心神。
害怕里面会有危险,他让司沐辰守在门外。
不仅能方便照顾七七,若是铁门内有危险,留一人在外面也能随机应变。
听了这个想法,司沐辰将带来的武器尽数装配在陆眠身上。
虽然不愿让对方独自去门里涉险,可就目前而言,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他若是跟着陆眠进去,七七独自呆在门外,系统可能会选择在这时候融合系统之心,加速推进七七死亡复活的进程。
他们三个若是都进去,这扇铁门一旦关闭,再不打开,没有食物补充能量,就只能在里面等死。
“阿眠,我在外面等你。”
陆眠捧住司沐辰面颊,倾身在他唇上吮了又吮,声线温柔,“好好保护自己,我马上回来。”
分开时,两人不止唇色变深,连面颊都透着一层薄红。
将背包挎在肩上,陆眠大步向前,刚跨进去,两扇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砰”得一声,重重关上。
预料中的情况在眼前上演,司沐辰本以为自己会惊慌失措,可他非但不觉得慌张,反而冷静的可怕。
他回到七七身侧,席地而坐。一双如寒潭般深邃的双眸,定定注视着那扇厚重铁门,眸底一片风平浪静,只偶尔掠过一缕幽沉的微光。
“七七。”
听到这声呼唤,七七转过头,险些被面前人吓了一跳。
司沐辰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在面对陆眠时,永远都是一副温柔宠溺的模样,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凛然。
抬眼看她时,漆黑如墨的眸中倒映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阴郁异常。
面对这样的司沐辰,七七莫名有些惊惧,一颗心跳得厉害,“怎么了?”
“五天内,阿眠要是不出来,你就离开这个化工厂吧。”司沐辰道:“最难缠的吴淦坤已经死了,玩家中只剩下一个李宏,不成气候,只要你杀了他,就能离开求生游戏。”
第027章 作天作地小白脸27(完)
这扇门, 除了陆眠,没人能打开。
铁门里一无食物、二无水源,活人进去撑不过五天, 若陆眠一直不出来,司沐辰只会陪他赴死。
七七心情沉重, 劝慰道:“别这么悲观, 陆眠那么厉害,肯定能出来。”
司沐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屋外两人聊了什么陆眠不得而知,他越过两扇铁门, 刚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沉重的关门声。
与此同时, 悬浮在半空的红球骤然炸开一道红白相间的光, 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球体凭空出现, 立在圆球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眠。
“陆眠, 你想要什么?”
眼前的球体温软无害, 陆眠却能感受到对方体内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巨大能量。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指了指门的方向, “我要的很简单, 让我们出去。”
“我可以放你和司沐辰出去,但是七七不行。”白球晃了晃身上的绒毛,道:“她是主人给我设置的心脏,我需要回收她,才能变得完整。”
陆眠笑容隐去, 很是不解,“就算没有心脏, 你照样活蹦乱跳,还能抓人进求生游戏,你对心脏这么执着干吗?”
系统一板一眼道:“这是主人的规定,系统之心必须留在系统里。只有跟她融合,我才能塑造出一颗死心。”
陆眠耸耸肩,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见他这般油盐不进,系统气得浑身发抖。
最开始,它拉进上千名玩家,于它而言,陆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虫,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不足为惧。
自从陆眠打翻那碗鸡汤起,一切都变了。
他的灵魂由弱小不堪变得强大无匹,灵魂释放出的威压让凶尸出笼副本里的所有丧尸都惧怕他。
这种情况实在是前所未有。
系统猜测这个强大灵魂夺舍了陆眠。
他很有可能来自于高等世界,就例如它主人所在的修真世界。
更值得一提的是陆眠灵魂散发的气息很熟悉,与主人的灵魂很相近。
可它主人正发疯似的在想法子复活爱人,怎会有时间来这个小世界?
而且它观察许久,也不见陆眠修炼,便认定他不是修真世界的修仙者。
他所在的世界可能比修仙世界还要高等。
担心陆眠会搅乱计划,刚到恶灵降世副本,它就用主人留下的秘法抹去他的记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它甚至花费大量能量,给他植入npc记忆。
却没想到,这老怪物居然这么恋爱脑!
上个副本对司沐辰心生好感就算了,这个副本它连性取向都给他改了,居然还能对司沐辰一见钟情。
该有的纠结犹豫通通没有,上来就穷追猛打,像是生怕老婆会跑。
现在更是带司沐辰直捣它的老巢,它都同意放他们出去,陆眠居然还想带它的心出去,实在是欺人太甚!
怒火中烧下,系统再不压抑,红球内的细碎白光一股脑窜出球体,直朝陆眠扑去。
就算拼着新采集的魂力不要,它也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魂尝到难以磨灭的教训!
岂料,那些魂力甫一见到陆眠,纷纷缩在原地不敢上前。
系统气呼呼给了魂力一爪,以示威胁,那些细碎白光逐渐凝结成巨型光束,颤颤巍巍地向陆眠飘去。
在离陆眠不到半米位置,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不受控地往他体内钻去,余下的魂力见状,手忙脚乱想往回缩,却被一股吸力尽数吸进他身体里。
这些魂力被淬炼得纯净无瑕,于修士而言是大补之物。
可因为吸收凡人灵魂所萃取的魂力乃逆天之举,许多修士刚吸收,就会被撑得爆体而亡。
见陆眠尽数吸收魂力后,也没降下天罚,系统总算是怕了。
没心就没心吧。
就算没心,这么多年下来,它也还是活蹦乱跳的。
心也不能当饭吃。
暗自默念许久,系统强自压下怒火,心不甘情不愿道:“我现在就放你们三个出去。”
白光涌入体内,陆眠的灵魂瞬息得到充盈。
乍然听到系统的话,他愣怔一瞬,本能觉得系统态度的转变和涌进他身体的白光有关。
陆眠闭上眼,细细感受一番,竟然误打误撞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他的灵魂透明无色,腹部聚着一大团白光。
这些白光应该是方才被吸进他身体里的白色光束,也就是系统收集淬炼的魂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魂力很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改主意了。”他睁开双眼,定定看着那团毛茸茸的白球,道:“你能把我们送出去,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们再拉进来,要我说,还是彻底毁了你更保险一点。”
毁字甫一脱口,他心头猛地一窒,有种说不出的心悸感。
潜意识在警告他,放弃这个危险想法,否则他一定会悔不当初。
系统简直要被陆眠折磨疯了。
最近这段时间,它算是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早在发现陆眠的异常时,系统就尝试过送他离开求生游戏。
可陆眠一心黏着司沐辰,丝毫想离开的心思都没有,只要他不愿意,它就没法送他离开。
早知今日,就算给它再多的纯粹魂力它也不乐意把他拉进来!
“我可以发心魔咒!违背誓言就神魂俱灭!”系统要不是没手,都想做出指天指地发誓的标准姿势了。
陆眠迟疑片刻,还是决定顺从内心,放系统一马,“那你发。”
系统憋屈地发了心魔誓,言明自己会放三人出去,以后也不会再拉三人进来。
陆眠这才满意,推开铁门,一眼便看到坐在墙角闭目养神的司沐辰。
他弯了弯眉眼,悄无声息靠近过去,一手勾住后颈,一手抄起膝弯,将人打横抱进怀里。
身体蓦然悬空,司沐辰下意识抽出腰侧长刀,待看清来人是谁,很是惊喜,“阿眠,你总算出来了,有没有受伤?”
陆眠摇头道:“没受伤,我们能出去了。”
七七诧异道:“你找到那颗死心了?”
陆眠又是摇头,“没找到。”
“系统好像很忌讳我,刚进去,它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让它把咱们送出去,它却只答应送我和沐辰。”
“我不同意,它就用能量攻击我,可那些能量非但没伤到我,还被我的身体吸收,它不敢再对付我,就答应送咱们三个出去。”
他沉思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我身上有让它惧怕的东西……”
话音未落,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三个黑色手环。
眨眼间,古朴厚重的化工厂变成古典奢华的卧室。
陆眠环视一圈,一眼望见的是极其奢华的浅蓝色大床,目测有五米宽,躺上面起码能滚十圈。
床头横挂一幅油画,少女手背支着下颌,美妙的眼睛微微下垂,在壁炉旁沉思。
乍然见到熟悉陈设,司沐辰缩在陆眠怀里,眨了眨眼,迟疑道:“我们这是……出来了?七七呢?怎么不见她?”
“怪我,我没拉住七七,她应该是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了。”陆眠奇道:“咱们这是落进别人的卧室里了?”
司沐辰道:“不是别人的,是我的卧室。”
此言一出,陆眠顿时来了兴趣,抱着人在屋里左看看、右摸摸,像是对心上人以前的生活很感兴趣。
可惜这间卧室每天都有人打扫清洁,根本看不出生活痕迹。
从求生游戏出来,他逐渐恢复了被系统抹去的记忆,想起原主的家庭情况,半是调戏、半是玩笑道:“沐辰,你家看起来很有钱,我……我一穷二白的,你爸妈会不会嫌弃我啊?”
司沐辰想也没想,“不会。”
陆眠好奇道:“为什么不会?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消失了两个月,回来却带着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你家人就算不反对,也会嫌弃吧。”
不会嫌弃。
在没遇到陆眠前,司沐辰甚至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打算,要是爷爷知道他谈了男朋友,怕是会高兴地拉着陆眠聊上一整天。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抬手勾住男人脖颈,吻上了对方嘴角。
唇瓣相贴间,他语气暧昧道:“要是怕他们棒打鸳鸯,我们先生米煮成熟饭。”
唇上的触感柔软细嫩,陆眠眼眸微阖,睫毛簌簌颤动,鼻尖萦绕着清爽凌冽的松木香,以及淡淡药香。
他将司沐辰轻放在床上,漆黑眼眸蕴上炙热欲望,半跪着把人压在自己和床榻之间,“没失忆前我就想这么做,可那时候你身边跟着上百名玩家,我只能忍着。”
身下之人的嘴唇还印着细微齿痕,陆眠看得呼吸渐乱,心之所动下,情不自禁吻上去,浅啄轻尝。
他的吻,每落一处,都会绽出一朵殷红花晕。
“失忆后,我对你一见钟情,怕你喜欢女人,才想着留在你身边温水煮青蛙,沐辰,我很高兴,你也喜欢我。”
时值盛夏,庭院里芳草萋萋,入目皆是绿植,青草绿叶的芳香无声飘荡。
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身体坐在石凳上,膝上放着一本相册,指尖在相册里俊逸青年的脸上抚了又抚,眉心凝着一抹忧愁。
“老钟,还是没有少爷的消息吗?”
站在他身侧的男人一脸富态,穿着一身得体西装,听到老人的问话,照例摇了摇头,轻车熟路答道:“警局那儿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少爷是在睡觉时凭空消失的,没有遭遇绑架刺杀,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司延卿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忧只增不减。
从孙子司沐辰失踪到现在,已过去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不仅警察在大张旗鼓寻找,他也发布了寻人启事,奖励高达一千亿,消息一经发出,无数网友加入寻人队伍。
可直到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钟,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我孙子了?”他疲惫地合上相册,有气无力道:“我已经八十有五了,还能再等几个月?”
自从少爷失踪,老爷子每天都会在花园里坐上一天,着实令人心疼。
“老爷你平日里又是捐款,又是做慈善,像你这样的大善人,一定能长命百岁,有你的庇护,少爷也一定会吉人天相。”
老钟在心里叹口气,提议道:“咱们要不再去少爷房间看看,说不准什么时候少爷就又回来了。”
这话虽然不现实,听进耳中却舒心。
司延卿抱紧相册,浑浊的眸中闪过一抹期待,在老钟的搀扶下向司沐辰的房间走去。
两人刚到走廊,听到房间里传来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听出其中一道声音是自家少爷,老钟心里一喜,不假思索地打开房门,喊道:“少爷,你总算回来……”
待看清房间里的情形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什么?
他印象里冷静睿智、沉稳和煦的小少爷衣衫半解,胸膛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隐隐透着血渍,正被一个男人攥着手腕压在身下亲吻。
司延卿落后一步,见老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又是焦急又是担忧,越过他向里面走。
刚走没两步,他颤巍巍停下,嘴张了又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冷寂。
与男朋友耳鬓厮磨的画面被长辈看到,司沐辰心里很是羞耻,手忙脚乱拉好衣服,揪了揪陆眠,耳尖通红道:“快起来,这是我爷爷和钟叔。”
陆眠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格外冷静。
他翻身下床,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冲司延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爷爷您好,我叫陆眠,是沐辰的男朋友。”
司延卿绷着一张脸,不知该做何反应。
阿辰这些年洁身自好、不问情爱,没有半点想谈恋爱的心思,他早就做好孙子会单身一辈子的打算,也就没去学习如何与孙媳相处。
现在孙婿站在面前,不仅嘴甜地喊他爷爷,还满脸含笑地跟他打招呼,他对自己当初草率的决定无比后悔。
阿辰才二十多岁,正是年少轻狂、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他干嘛这么相信孙子说不会结婚的话!
司延卿挤出一抹笑,握上陆眠的手,道:“我在迎春苑里有一套房,等有时间了,让阿辰带你去过户。”
刚见家长就被送一套房的陆眠:“……”
他打蛇上棍道:“谢谢爷爷!我本来还担心您会不喜欢我呢,现在看来,你果然就像沐辰说得一样和蔼可亲。”
听见孙子夸自己,司延卿顿时喜笑颜开,“阿辰真这么说的?”
“那当然了!”陆眠把司沐辰往前一推,道:“不信你问沐辰。”
司沐辰并未向陆眠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花言巧语信手拈来。
他看得愣神时,被推到两人中间,配合道:“爷爷,我确实跟阿眠这么说过。”
简单说了几句后,司沐辰将这两个月的经历娓娓道来。
重点描述了求生游戏的副本有多么危险,以及陆眠只身与系统搏斗,最后带着他逃出求生游戏的经历。
一段话讲下来,司延卿对陆眠更加喜爱。
他在对方肩膀上拍了两下,笑得愈发和蔼,“我在聚胜庄那儿还有一套房子,离这里不远,开车的话十几分钟就能到,你也去过个户吧。”
短短几分钟得了两处房产的陆眠笑眯眯的,将老爷子哄的越发高兴。
口干舌燥地把老人送走,这才注意到窗外暮色沉沉,他走到桌边,灌下一杯茶水,驱散喉咙的干涩。
“沐辰,明天陪我去看看我爸妈吧,顺便也找找七七。”
司沐辰坐在床边,嗯了一声。
陆眠本能觉得不对,在司沐辰身侧坐下,这才看清他脸上闷闷不乐的表情,“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司沐辰道:“你。”
天地良心,打从求生游戏出来,陆眠就一直在装乖卖巧地讨老爷子欢心,哪有时间去招惹对方?
他自身后环抱着司沐辰,将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直呼冤枉。
司沐辰道:“你都没这么哄过我。”
“那我现在哄哄你。”
回应他的是陆眠的亲吻,男人的唇齿从后颈挪移到耳际,轻舔慢咬,再一寸寸向下,意图将他全身都沾染上暧昧气息。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闹的太厉害,司沐辰没能爬得起床,在床上养了一天。
耽搁一日,两人第三天才去见陆眠的父母。
这对夫妻很宠爱孩子,即便知道陆眠的性取向是男,也并未大发雷霆,反而很热情地邀请司沐辰在家里多住几日。
后来,在两家人的一致催促下,两人去国外结婚领证,也打听到了七七的消息。
她刚从求生游戏出来,就戴着方拾的骨灰几番打听,于半个月后找到了方拾奶奶。
面对方奶奶的询问,她撒谎说自己是方拾交往五年的女朋友,方拾为救她而死,她会替方拾照顾方奶奶一辈子。
得知孙子已死,方奶奶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当即晕死过去。
后来,在七七的悉心照顾和时时陪伴下,方奶奶慢慢走出悲伤,将七七看作自己的亲孙女,甚至还劝她趁着年轻,再找个好男人嫁了,别吊死在方拾身上。
七七只是笑而不答。
她这颗心已经随着方拾死去,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对任何人心动了。
而且,作为系统之心的她,若是在现实世界中老死,身体和灵魂还是会回到求生游戏,到时候,她就能无牵无挂地为方拾报仇了。
第028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1
正红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匾额, 上面龙飞凤舞地提着“李府”两个大字,细雨绵绵,雨水顺着屋檐珠串般滴落, 打湿了地面。
房檐下,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满脸堆笑地看着身穿道士服的俊逸男人, 恳切道:“陆道长, 短短三日,那恶鬼已经杀了八个下人,弄得府里人心惶惶,你务必要收了他, 钱不是问题。”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陆道长回应。
李老爷心里惴惴, 两只胖乎乎的手抓住男人衣袖, 语气很是焦急, “陆道长, 怎的不说话?莫不是那恶鬼太厉害, 你拿不下?”
看着面前颇为富态的男人, 陆道长细长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迷茫。
他失忆了。
他的大脑干干净净,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也不认识对面那对衣衫华贵的男女, 只能听到那个浑身富态的男人让他抓鬼,还要给他钱。
扫到身上穿的道士服,他暗自沉思,自己莫不是个捉鬼的道士?
见道长仍不说话,只呆呆站在原地, 李夫人也有些着急,“陆道长可是有何顾虑?”
陆眠回过神来, 道:“抱歉,刚刚走神了,二位之前说的可否再说一遍?”
得知他在交谈中出神,李老爷并无不满,将前因后果又细细说了一遍。
一个月前,李老爷夫妇所在的县城遭受洪灾,不得已搬来扶风县,几经辗转,耗费巨资买下一座府邸,却没想到买到了凶宅。
入住一周,风平浪静。
一周后,李少爷在池塘边作画,见到一具被湖水泡到肿胀泛白的尸体,被吓得昏厥过去,三天后才悠悠转醒。
醒来神思不属,挣扎着要往外跑,说屋里飘着一个面目丑陋、青面獠牙的丑陋男鬼。
李老爷夫妇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李少爷是被尸体吓得失智,才会胡说八道,兴许过段日子就会恢复正常。
谁料,隔天又出了一桩命案。
伺候李少爷的丫鬟吊死在房梁上,面色青紫,舌头坠得与脖子齐平,死状极其可怖。
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李老爷夫妇不再心存侥幸,亲自去宝林寺请了和尚法师。
又是念经、又是超度。
只持续了半柱香,那些和尚法师噤若寒蝉地停止超度仪式,一个个溜得飞快。
李老爷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和尚询问原因,只得到这么一句劝告,“这恶鬼死状凄惨、怨气深厚,不是常人能降得住的,李老爷,听我一句劝,你和夫人还是快快搬走为好,否则,大祸将至啊!”
这座府邸是李老爷斥巨资买的,让他就这么离开,着实不甘心,听说扶风县的陆道长捉鬼手段了得,便打算最后再尝试一把。
能捉到鬼最好,要是仍捉不到,他就把宅子贱卖,带着妻儿去别的县城生活。
说完前因后果,李老爷泪眼汪汪看着陆眠,情到深处,还捧住他一只手,哽咽道:“陆道长,你法力深厚,一定要帮帮我,这栋宅子花了我不少银子,我实在舍不得贱卖。”
陆眠是突然失忆的,并不清楚自己捉鬼的本事如何。
刚想拒绝,李夫人插话道:“陆道长既然收了钱,肯定是对这次的捉鬼任务有信心,夫君,我们还是别打扰道长了,让他好好准备。”
陆眠下意识摸了摸腰侧,果然摸到一袋鼓鼓囊囊的银钱。
他很了解自己。
若是没有把握的事,决不会贸然答应。
既然失忆前他收下这对夫妇的银钱,说明他对这次的捉鬼任务十拿九稳,根本无须担心。
这般想着,陆眠冲二人拱手,信心十足地保证道:“二位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争取早日捉到恶鬼。”
“那就麻烦道长了。”李老爷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呵呵问道:“陆道长,你捉鬼都需要什么?我现在让人去采购。”
陆眠摆摆手,“有需要我自己去买,就不劳二位费心了。”
失去记忆,他并不知道自己捉鬼时需要什么,便打算去自己的住处找找线索。
还未等他主动去问,一模样清秀的小厮主动凑上来,悄声询问道:“公子,这次的恶鬼你有把握吗?我听李府的下人说,这恶鬼丑如夜叉、青面獠牙,手上沾了几十条人命!就连宝林寺的高僧都束手无策。”
这小厮并未穿着李府下人的统一服饰,而是一身常服,对自己的态度也很是亲昵,想来是自己带来的小厮。
陆眠并未透露失忆一事,而是旁推侧敲地从他口中打探信息。
这才得知,这小厮名叫常青,刚满十六岁,父亲身患重病,常年卧床不起,母亲双腿残疾,家里的所有担子都堆在他一人身上。
他原本跟着叔叔一起上工,帮人盖房,也能养活一家人。
一次意外,常青被木头砸断两根手指,叔叔便不肯再带他。
看到陆府招下人,薪资中上,万不得已下,他只能去陆府应聘,这才做了陆眠的贴身小厮。
常青跟着陆眠的时间说短也不算短,足足有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他听府里其他下人说,陆眠祖上是名震一方的道士,擅长捉鬼,凭着这门手艺富甲一方。
富裕资产一代代传下来,等传到他们少爷手里时,足够陆眠十辈子吃穿不愁,陆眠也学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捉鬼之术,很是受人推崇。
听到这里,陆眠放下心来,半是感兴趣半是试探道:“常青,你觉得我捉鬼的本事如何?”
常青诚实地摇了摇头,“公子,我不知道。您这三个月没接到任何任务,我没有见过你捉鬼,这才跟来李府,总算能长长见识了。”
见再问不出别的,陆眠打发常青去歇息。理由是白天要有充足的睡眠,晚上才有精力去捉鬼。
他回到屋里,四处翻找起来。
发现屋里不止有黄色符纸,还摆着一盆腥臭的血,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便越发觉得自己有捉鬼的真本事,只不过现在失忆了,才不知道该如何操作。
这般想着,他开始翻找带来的书籍,果然找到好几本捉鬼的道术。
陆眠随手拿了其中一本翻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记忆超绝,几乎能称得上是过目不忘。
他又把另外几本捉鬼书籍看完,试着用乌红朱砂在空白黄纸上画复杂的符咒,竟能一笔成型,他越发觉得失忆前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道士。
平日里这得画多少张符咒,才能让他在失忆后凭着手感一笔画成!
学会捉鬼的本事,陆眠再无顾虑,接连画了几百张符咒,还布下一个灭鬼阵法,等待夜幕降临。
夜色沉沉,月光幽幽。
陆眠怀里揣了几百张符纸,拎着一桶黑狗血在众人瞩目下前往李少爷的房间。
现如今,府里大部分下人走的走、散的散,萧瑟的厉害,毫无人气不说,不知是不是被府里闹鬼的气氛影响着,还真有几分阴气森森的感觉。
陆眠踏上台阶,惊讶地发现李少爷那间房亮着微弱的烛光,
据他所知,自从府里开始闹鬼,李老爷夫妇就把李少爷接到自己房间住,现如今这间房里并未有人居住,又是谁在点灯?
十有八九是府里说的青面獠牙、丑如夜叉的恶鬼!
陆眠拎着黑狗血,径直推开门。
周遭寂静无声,这就导致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格外醒耳。
他向灯光燃起的方向看去,最先闯入视线的是一个清瘦颀长的背影。
那人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铺在背上,正对着一面镜子梳头。
透过那张昏黄镜面,陆眠看到一张清俊迤逦的面容,剑眉凤目、鼻正唇薄,眼睫浓密纤长,好看的不像真人。
心脏跳的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呆愣愣捂住胸口,觉得自己一见钟情了。
那人听到动静,扭过头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好奇地看着陆眠,问道:“你是谁啊?”
会心一击。
陆眠捂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将黑狗血放在地上,语气下意识温柔起来,“我叫陆眠,是这户人家请来捉鬼的,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父亲母亲请来捉鬼的?”
那人不好意思地揪了揪手边的头发,红着张脸道:“我叫阿辰,这里是我的房间,是母亲说晚上对着镜子梳头,头发会变得又黑又亮,我才这么做的。”
这人称呼李老爷夫妇为父亲母亲?
他莫不是那个被吓到失智的李家少爷?
可常青不是说李少爷去李老爷夫妇房里住了?为何会在半夜来这里梳头?
虽然心中诸多疑问,陆眠却并未多问,只担心地瞧着对方惨白的脸,问道:“你身体可有不适?是不是被吓到了?”
阿辰乖巧又懵懂地摇了摇头,“我身体并无不适,也没有被吓到。”
陆眠这才放下心,静静看着他梳头。
阿辰的头发本就乌黑顺滑,梳起来毫不费力。
他把头发全部梳顺,捧起一缕给陆眠看,语气欢悦道:“道长哥哥,你快帮我看看,我的头发变黑变亮了吗?”
青年肤色白皙,掌心的位置更是莹润,鸦黑长发铺在上面,两种极致的颜色相撞,无端撞出些迤逦惹眼来。
陆眠看得喉结微动,极力克制住想将其握住的冲动,柔声道:“你这头发本来就乌黑亮丽,根本无需再变。”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微微蹙眉,莫名有些心头火起。
这李夫人是怎么回事?
明知这间屋子闹鬼,还骗阿辰说半夜对镜梳头能让头发变得黑亮,这不是诚心想把阿辰往死路上引吗!
亏的常青还信誓旦旦说李老爷夫妇将李少爷护得如珠如宝,就差没时时刻刻揣进口袋里,走哪带哪了!
第029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2
司沐辰被夸得耳尖泛红, 羞涩地摸了摸滚烫的耳朵,期期艾艾道:“真的吗?”
看着这双澄澈如水的眼眸,陆眠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来, 脸上也不受控地带了一抹笑,“当然是真的。”
他伸出手, 动作轻柔地将青年颊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 嘱咐道:“阿辰,半夜不要来这里梳头,这里有吃人的恶鬼,一不小心会有生命危险的。”
司沐辰重重点头, 保证道:“我听道长哥哥的!”
这幅模样委实乖巧,陆眠看得眼热, 心中喜爱更甚, 有心想再攀谈几句, 奈何今夜任务在身, 只能忍痛将小少爷先送回李老爷夫妇身边。
至于今后该如何与小少爷发展感情, 索性时间还长, 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这里太危险了,走, 我带你出去。”
司沐辰刚要随陆眠离开, 角落突然传出一道娇滴滴的笑声。
“这才呆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道长哥哥作甚急着要走?再多留一会儿,同奴家说说话吧。”
洞开的木窗旁,渐渐凝实一道红影。
那女鬼身穿一件破烂红衣,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烈焰焚烧的疤痕, 被幽冷的月光一照,能将盘桓在上面不断蠕动的蛆虫看得一清二楚。
这张脸的冲击力太大, 司沐辰被吓得瑟瑟发抖。
他连忙扑向陆眠,将脸埋进对方温暖宽阔的怀里,修长白皙的指节紧紧攥着对方胸前衣襟,颤着嗓音道:“道长哥哥,有鬼!”
温香软玉扑入怀中,陆眠心神激荡,下意识搂住对方纤细的腰身,“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陆眠虽穿着一身道袍,女鬼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只以为他是在装腔作势。
毕竟,有真本事的道士大都会带着本命法器,不会像他这样只端着一盆黑狗血。
“这位道长哥哥,话可不能说的太满。”女鬼猛然飘到陆眠身前,一双杏眼闪烁着诡异红光,瞬间将他拉到幻境里。
清冷肃然的房间转眼挂满垂曳在地的红纱,微风吹过,将圆形大床包裹在层层叠叠的薄纱里,很是暧昧。
透过朦朦胧胧的红纱,身穿道服的俊逸男人坐在床上,一个长相妩媚、身材窈窕的女鬼站在床侧,柔弱无骨地向他扑去。
她衣衫半解,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柔嫩,很是诱人。
“道长哥哥,奴家好看吗?”
陆眠视若无物,未及女鬼近身便一把掐住她脖颈,冷冷道:“你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覆在脖颈上的手掌一寸寸收紧,女鬼被掐得面色发青,虽用不着气管呼吸,魂体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她眼眸含着一汪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陆眠,艰涩道:“道长哥哥,你怎么这般粗鲁,掐得奴家好痛哦。”
陆眠手上愈发用力,“你最好别这么叫我。”
女鬼嘴角扯出一抹惑人心神的笑,纤纤手指摸上陆眠俊俏的侧脸,半是赌气半是撒娇道:“道长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啊,那个叫阿辰的小公子能叫你道长哥哥,凭什么奴家不能?”
“他是我心上之人,自然跟你不同。”陆眠用右手牢牢攥住女鬼手腕,不让她近身分毫。
这臭道士油盐不进,女鬼实在有些气结。
她是吸取男人精气的恶鬼。
早在拉陆眠进幻境前,她就在幻境里布满了催情致幻的暗物质,按道理来说,对方早该急不可耐地扑过来。
拖延这么久,这臭道士仍旧一副冷淡禁欲的模样,别说动情,就连脸都没红一下,她都要怀疑对方是因为不举才不受美色卝诱惑了。
女鬼深吸一口气,眨眼间便由千娇百媚的女子变成清俊迤逦的男子模样。
她自下而上地用清凌凌的凤眸看着陆眠,我见犹怜,“道长哥哥,现在呢?我和他有何不同?”
陆眠仍是冷淡道:“我喜欢的是他的灵魂,而不是一张空有皮囊的脸。”
话音刚落,他燃起一道黄符,迅速打在女鬼身上,幻境瞬间破灭。
意识刚回归现实,发觉有人在拉扯自己衣袖,陆眠低下头,就见小少爷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凤眼经由泪水打湿,变得微微红肿,嘴里还在不停呼唤着道长哥哥。
他看得心口发疼,小心翼翼用指尖摸了摸对方透着薄红的眼尾,道:“莫哭,我在。”
司沐辰转忧为喜,激动之下,一把搂住陆眠脖颈,“那个女鬼消失之后,你就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我还以为你被她勾了魂呢。道长哥哥,还好你没事!”
陆眠轻车熟路地将人抱进怀里,道:“别怕,她勾不了我的魂。”
倒是你。
你若是变成吸人精气的艳鬼,毋庸你勾,我的魂怕是会主动跟着你走,精气也随便你吸。
司沐辰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许是天色将明,一缕阳光透过窗缝斜射进屋里,在地面映出斑驳光影。
“天总算亮了。”陆眠不舍地将人推出怀抱,指了指外面,道:“阿辰,忙活一晚,你肯定饿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用膳?”
“不要。”窗外阳光明亮温暖,司沐辰眸中闪过一抹畏惧,后退一步,道:“道长哥哥,你自己去用膳吧,我有点困了,想睡觉。”
青年肤色白皙胜雪,眼下的乌青坠在上面格外明显。
陆眠看在眼里,暗怪自己粗心大意。
常青明明早说过李少爷身体不好,受到惊吓后更是弱不禁风,吹会儿凉风都会引发高热。
昨天夜里,小少爷却跟着自己熬了一夜,肯定会觉得身体不适!
左右已经收服那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留小少爷在这里睡觉也无甚大碍。
他摸了摸对方脑袋,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离开前,陆眠将昨天没用到的灭鬼阵法布在司沐辰周身。
只要有厉鬼妄图靠近,都会被灭鬼阵法顷刻绞杀、化作齑粉。
眼看天色将明,闹鬼的西厢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陆道长已经遇害。
李老爷夫妇担心的一夜没睡,白日见陆眠答应的那么干脆,还以为这个声名远扬的陆道长真能降鬼。
如今看来……那恶鬼果然如宝林寺高僧所言,死状凄惨、怨气深厚,不是常人能降得住的。
李夫人绞着手中帕子,面带愁容道:“夫君,这宅子不能再住人了,咱们今天带上子明,搬到别处吧。”
“唉,也只能如此了。”李老爷重重叹了口气,脊背弯了下去。
李夫人顺了顺他的胸口,柔声道:“这次再买宅子,咱们先打听清楚,肯定不会再出问题了。”
夫妻俩正商量着后续发展,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老爷,夫人,陆道长安然无恙出来了!还收服了那只恶鬼!”
李老爷喜形于色,抢出门去,一眼便看到立在门外,连衣角都没乱的陆眠,“陆道长,昨夜是怎么回事啊?为何西厢房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遇到的是一个吸人精气的女鬼。”陆眠简单说道:“她脸上布满被烈焰焚烧的痕迹,把我拉进环境,想吸我的精气,我便在幻境里解决了她,这才没闹出什么动静。”
当初李少爷撞鬼,并未看清那鬼是男是女,只知道恶鬼脸上有烧伤痕迹,看着异常丑陋。
此刻听到陆眠说女鬼脸上有烈焰焚烧的痕迹,李老爷夫妇当即信了九成,对着他就是一顿夸赞。
陆眠笑着应下,将怀里一百多个符咒交给李老爷,道:“为了保险起见,麻烦你把这些符咒分发下去,确保府里每个人都戴在身上,若是这几天都无事发生,这次的任务就算结了。”
李老爷接过,连连道谢。
陆眠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对这声道谢受之有愧。
他之所以没把昨夜遇到李少爷的事如实相告,是因为他对李少爷一见钟情,想继续和阿辰培养感情,让阿辰做他的小媳妇儿。
往后少不得要在李老爷夫妇眼皮子底下勾搭他们宝贝儿子,当然要先给点好处,这样他拐起人来才不至于心虚气短。
告别了李老爷夫妇,陆眠直奔药铺。
小少爷体弱多病,他得多赚点钱,才能多买点补气血的药材给小少爷补身体。
有了这个思量,他瞬间决定,等结束李府这个任务,他要去接更多的捉鬼任务,这样才能养得起阿辰!
西厢房里,本该躺在床上就寝的司沐辰倚靠着墙壁,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黑暗。
他如往常一样接收另一个人格的记忆。
待在记忆里看到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容后,他用手捂住脸,低低笑了一声。
抬起头时,深邃眼眸泛着血色,像极了隐匿在丛林中狩猎的野狼,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呵……陆……眠……”
他一字一句念出这个名字,嗓音低沉幽怖,令人不寒而栗。
自变成厉鬼以来,司沐辰的灵魂被困在这间屋子,不得踏出一步,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再见到那张脸。
谁曾想,这负心薄幸的男人在放火烧死他全家二十七口人后,竟还有胆子登门。
甚至再见到他这张脸时,仍旧表现的温柔似水、含情脉脉,实在是城府颇深。
可笑的是,即便被男人如此背叛,再次见到陆眠那张脸,他仍旧心动的厉害,甚至……比从前更甚。
第030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03
他抬起手, 指尖抚上被烈火灼烧的脸,感受着坑坑洼洼的触感,思绪回到一年前。
司沐辰出生于商户之家, 父母老来得子,对他很是宠爱, 几乎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
在所有人溺爱下, 他被养得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无忧无虑长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那年,他去庙里上香,途中遭遇劫匪, 被路过的道士所救。
回到家后,救命恩人几次三番入梦, 入得还是旖旎春梦, 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那道士动了心。
察觉自己的心思后, 他派人去调查救命恩人, 得到的结果是那道士名叫陆眠, 八岁时, 父母在一次捉鬼任务中不幸身陨,偌大的家业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霸占。
再加上当时的陆眠年岁尚小, 道术只学了皮毛, 连最基本的画符都画不好,这么多年过得很是拮据。
得知救命恩人的遭遇,司沐辰很是心疼,假借报恩的名义蓄意接近。
最开始,陆眠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只当普通朋友看待相处,在得知他是城中首富司员外的儿子后, 对方的态度才逐渐改变。
与陆眠互通心意后,他迫不及待地将男人带回家,介绍给父母认识。
司老爷大发雷霆,怒不可遏地指责陆眠作为男人,不该用美色勾引他不谙世事的宝贝儿子。
陆眠还未反驳,他便急不可耐地拿刀抵着脖子,硬是逼着司父司母认可了这段感情。
成亲后,两人一直未能行房。
对此,陆眠找的借口是,修道之人,不能破色戒,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不爱男色吧。
成婚一年,司父司母的态度逐渐软化,甚至还将家中店铺全权交给陆眠打理,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场大火将一切都毁了个干净。
陆眠在全府人食物中下迷药,而后放了一把大火,让司府上下二十七口人死在了睡梦里。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
司沐辰对陆眠恨之入骨,被困在西厢房的这段日子,他为对方想了无数种死法。
然而,只是骤然在另一个人格的记忆里见到那张脸,先前的想法就被毫不犹豫地抛除。
再一次见到陆眠,他的满腔仇恨竟被突如其来的心悦和钟情所充斥,比之初见陆眠时要强烈千百倍。
他……舍不得让陆眠死了。
多可笑啊,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杀了他全家,他居然还是下不去死手。
视线不经意扫到窗边的一抹红纱,司沐辰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森寒地看向窗边,扬手一挥,一抹几欲消散的红影渐渐凝实身形。
他隔空掐住女鬼脖颈,猩红眸中闪过一抹滔天杀意,“你和那个人,在幻境里都做了什么?”
昨夜被符纸打得几近形神俱灭,难以聚魂,女鬼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消散,却不曾想,司沐辰只是简单挥挥手,就能助她重新凝聚魂魄。
怪不得会有那么多恶鬼趁其变换人格时,意图吞噬司沐辰。
她眼中闪过一抹狂热,又在对方满含杀意的视线里心惊肉跳,扬声求饶道:“求大人饶命!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要是早知道你这般厉害,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司沐辰不耐地收紧手掌,又问了一遍,“在幻境里,你和那个人做了什么?”
窒息感扑面而来,女鬼忙道:“什么都没做!”
“我原本是想吸他精气,可他在幻境里吸入不少催情致幻的暗物质,仍旧没有丝毫动情的迹象。”说到这里,她恨的咬了咬牙,扬声道:“我怀疑他可能不举!”
听到最后一句,司沐辰嘴角勾起弧度,眼神却越发沉郁。
女鬼猜不出他的心思,也怕好不容易凝聚的魂体被再一次打散,呐呐道:“当时我叫他道长哥哥,他还不许我叫。”
司沐辰眸色微动。
他记得,另一个人格叫的也是道长哥哥。
“他为何不许你叫道长哥哥?”
觑见他神色松动,女鬼忙复述当时的场景,“我气不过,就说他有两幅面孔,大人你都能叫他道长哥哥,凭什么我不能,他说你是他心上之人。”
她阅人无数,在短暂相处中已经看出眼前这位大人对那个臭道士有别样心思,回想起自己勾引人的手段,越往下说,嗓音越是轻浅。
“我变成你的模样勾他,他却说他喜欢的是你的灵魂,而不是一张空有皮囊的脸。”
怎么可能?
一股说不出的酸痛,从司沐辰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咽喉。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而刺痛。
若是没经历那场大火,他怕是也会轻易相信陆眠是真心喜爱自己的,可现在他只觉得对方不怀好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捅自己一刀。
“这件事我们暂且不提。”司沐辰强压下纷乱思绪,唇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勾勾手指,女鬼被一股无形之力带到他面前,双膝跪地。
“你特意趁我另一个人格出现时找上门来,应是算准了他柔弱无力、难以反抗,想借此时机吃掉我的魂魄,好壮大自身。”
他用魂力凝聚一把泛着黑气的匕首,精准无误刺穿女鬼的心脏,冷冷道:“按理说我应该吞掉你的魂魄才算是以牙还牙,但我今天心情好,就给你个痛快吧。”
抽出匕首时,女鬼的身影渐渐虚化,直至消失不见,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起伏。
在府外疯狂采购的陆眠对此一无所知,他用李老爷夫妇给的报酬在药店买了许多补气养血的药材,大包小包回了李府。
见自家少爷买了这么多珍贵药材,常青有些震惊,还以为陆眠是在昨夜捉鬼时受了重伤,当即问道:“公子,你受伤了?”
陆眠将药材放到桌上,道:“没有,只是我见李少爷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想来是从小体弱,我就想买点药材给他补补身体。”
常青听得一头雾水。
昨夜李老爷夫妇生怕出什么意外,让李少爷睡在他们房间,还派了许多小厮守在门外,他家公子是什么时候见到李少爷的?
回想起陆眠在天蒙蒙亮时曾去和李老爷夫妇汇报捉鬼情况,他猜测他家公子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李少爷的。
但……就算李少爷体弱多病,他家公子又是以什么身份去为其买药材补身体的?
这些药材还各个价格不菲,都抵得上府里三个月的开销了!
像是看出常青的想法,陆眠凑近过去,悄声说道:“我对那李公子一见倾心,当然得养好他的身体,才能跟他长长久久的。”
常青震惊地睁大眼,刚想说话,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据他所知,那李公子今年二十有三,不仅娶了城南的方氏千金为妻,还纳了三房妾室,苦于体弱多病,一直膝下无子,为此李老爷夫妇没少操心。
若是李公子跟他家公子看对眼,那就不是膝下无子这么简单了,是直接绝后啊!
“公……公子,就非那李少爷不可吗?”
陆眠斩钉截铁道:“非他不可。”
常青举起手,四指并拢地保证道:“公子今日之言,常青决不会向外吐露分毫,以后也会尽全力为你接近李公子创造机会的!”
陆眠坐下身,喝了口清茶,道:“无需你创造机会,明晚我会出去一趟,若是有人来问,你就说我昨夜受了点伤,要在房里好好养着。”
常青一一应下。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陆眠一大早拎着药材跑去厨房,向管事的借了厨房的使用权,说要亲自熬粥吃。
管事连连答应,态度很是热情。
李府下人从李老爷夫妇口中得知恶鬼已被陆眠除去,昨天中午府里又给每个人发了一纸黄符,嘱咐说要随身携带。
下人们戴上符咒后,昨夜果然风平浪静,再无人被害。
性命得到保障,全府上下都很感激陆眠。
“陆道长,我来帮你烧火吧。”
“陆道长,我力气大,我去帮你提桶水。”
“陆道长,我做粥手艺最好,我们少爷挑食挑的厉害,都能吃两大碗我做的粥,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陆眠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只留下了做粥好吃的陈妈。
陆眠在做饭上很是天赋异禀,只是看陈妈做了一遍,就记清了用料步骤。
轮到自己做时,不止复刻了粥膳的美味,更是将药材发挥到最大功效。
听闻李家少爷近几日因闹鬼之事被吓得缠绵病榻、食欲不振。
虽然明知道以李老爷夫妇的溺爱程度,郎中和药材必不会断,但他还是想为心上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况且,陈妈也说李少爷挑食,独爱吃她做的粥。现如今自己学了这门手艺,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小少爷挑食厌食的问题了。
太阳落山,明霞的余光染红半边天。
陆眠在厨房做了份粥膳,一路端去西厢房,敲门道:“阿辰,你还在吗?我端了粥膳过来,你要不要用些?”
司沐辰自房内显出身形,红眸隐藏在墙边的暗影里,无声而阴沉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犹如蛰伏待机的饿狼,透着一股阴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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