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4
陆眠何尝不想忆起失去的记忆, 然而,越是奋力回想,越是头脑空白。
那团记忆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覆盖,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
每每想掀开那层薄纱,就会发现纱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一块巨石替代, 拼尽全力也挪动不了分毫。
他揉了揉额角, 无奈道:“李公子,我真的想不起来。”
恰在此时,街道出现一名年轻女子,钢化玻璃外的丧尸群不约而同地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年轻女子穿着露出手臂的黑色上衣, 下身是浅蓝色的修身长裤,怪异搭配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在场之人从未见过如此暴露的装束, 各个面红耳赤。
方妍羞得捂住双眼, 喃喃道:“这女子披头散发, 衣着也如此暴露, 就不怕被人耻笑吗?”
司徒俞强行将羞涩压下, 恢复成平常冷若冰霜的姿态。
透过透明玻璃, 他直视前方,亲眼看着年轻女子被上百个丧尸扑倒, 等它们散开时, 地上只余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它们……吃人?”李子明震惊地张大嘴,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竖,“道长,我们是不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们不会交代在这儿。”说到这里,陆眠顿了一下, 看向司徒俞,道:“司徒道长可就不一定了。”
司徒敏敏挡在师兄身前, 瞪着陆眠,“臭道士,你什么意思?”
伴随着她的质问,其余道士像是要给师姐撑腰,纷纷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在西厢房与我斗法的是司徒道长,我的符阵为他而设,幻境攻击的也只会是他。”陆眠道:“不止你们,连同我自己都是被符阵拉进来的旁观者,幻境里的任何东西都伤不到我们。”
司徒敏敏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给师兄任何帮助,还得看着他是如何破阵的?”
陆眠表示认同。
洛云低低咒骂一声,控诉道:“一旦大师兄斗败,我们还要眼睁睁看着那群怪物啃食他的身体,臭道士,你到底是在哪里学的符阵,太恶毒了吧。”
“这是在我家道书上学的。”陆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因为急着给阿辰做礼物,我还没来得及学破解之法。”
司徒敏敏气得身体发颤,猛地揪住陆眠领口,喝道:“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道士在施展道术前,一定要确保自己将其破解之法吃卝精吃透,一旦发生意外,就还来得及施救。”
她眸中凝出一抹水汽,神情很是怨愤,“臭道士,师兄要是有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四下无言,气氛逐渐凝重。
看着两人对峙的动作,司沐辰还以为司徒敏敏在欺负陆眠,忙去拽她的手腕。
发现拉扯不动,他用力拍打着她手背,将白皙皮肤弄得泛红,气呼呼道:“姐姐,你不许欺负道长哥哥!快松手!松手!你要把道长哥哥弄得呼吸困难了!”
司徒敏敏本就怒火中烧,被鬼魂这么一闹腾,更觉怒不可遏,一把将其推倒在地,冷冷道:“有你这个小鬼说话的份吗?要不是因为你,师兄怎么会和人斗法?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我师兄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和你的道长哥哥都跑不了!”
由于常年习武,她力气本就比平常男子要大,再加上司沐辰魂体受伤,这一推,竟是直接把鬼魂推的摔倒在地,额角磕在桌腿上,顿时青紫一片。
陆眠面色大变,把司沐辰从地上扶起,心疼道:“阿辰,你没事吧?”
司沐辰摸了摸鼓起的额角,眸中满是犹疑,不明白身为魂体的自己为何会被普通桌椅碰伤。
听到陆眠关切的询问,他回道:“道长哥哥,我没事。”
经过短时间的相处,李子明早已把司沐辰当成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见司徒敏敏这般跋扈地欺负鬼魂,只觉怒不可遏,他把女孩推的后退一步,道:“这关阿辰什么事?”
“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先伤害善良无辜的阿辰,道长把阿辰捧在心尖上,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他用责怪的语气,嘟囔道:“这都是你们自找的。”
司徒敏敏气急败坏地吼道:“他那是装的!李子明,你用你黄豆大的脑子好好想想,你见过有哪只鬼能被桌子碰伤?”
李子明嘴硬道:“你都能被桌子碰伤,阿辰怎么就不能了?”
司徒敏敏道:“我跟他能一样吗?他是鬼,我是人,只要鬼物不想,它们就碰不到任何物体!”
李子明还想再说些什么,陆眠打断道:“你们别吵了,怪物又来了。”
众人向外看去,吃完年轻女子的丧尸再度撞起钢化玻璃,没一会儿,就撞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有了突破点,它们越撞越凶,钢化玻璃彻底碎裂,丧尸们一窝蜂涌进来,有意识地向司徒俞扑去。
这群怪物外形可怖,食肉饮血,丧失思想,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在司徒俞的认知里,唯有僵尸才具有这些特性。
他借着后退的间隙从腰间百宝袋里掏出一叠定身符,将其贴在一个丧尸的额头上,却毫无作用。
脑门顶着一张符纸,丧尸仍旧行动灵活,不受丝毫掣制。
眼见符纸不管用,围观的一众师弟再沉不住气,纷纷询问道:
“臭道士,你到底弄了什么鬼东西!”
“这些怪物连符都镇不住,比僵尸、鬼物厉害多了,大师兄真的能破阵吗?”
“同为道士,你不能对同道赶尽杀绝,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大师兄。”
丧尸数量众多,司徒俞且战且退,被逼在角落,艰难应对。
陆眠把司沐辰带到李子明身后,思索片刻,向司徒俞的方向走去。
他设下的符阵叫太虚境,凡是陷入幻境的人皆无法自主脱身。
而且,人和鬼进入幻境的待遇也截然不同。
人进入幻境,怪物所造成的伤会同步到现实里,换而言之,如果在幻境中死去,现实里的躯体也会死亡。
鬼进入幻境,体质会趋近于人类,不需要符纸,幻境里的任意物体都能对其造成伤害。
道书里并未写布下符阵,会把在场之人都拉进幻境。
要是早知道阿辰会被拉进来,额头在幻境里受伤,陆眠指定不会用太虚境符阵。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快点把鬼魂带出这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一般而言,破解符阵大都需要解决符阵里的障碍和杀机,这个太虚境会不会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陆眠扬声道:“司徒道长,把这些怪物都杀了,我们或许就能出去了。”
闻言,司徒俞迅速丢下桃木剑,抽出腰侧长剑,把面前的丧尸一剑穿心。
却发现即便刺穿心脏,丧尸仍旧活蹦乱跳,不受丝毫影响。
他抽出长剑,沉声道:“这怪物根本杀不死。”
陆眠从几个师弟那里要了把剑,踢翻后面一个丧尸,一剑劈掉它的脑袋,身体和头颅甫一分体,两者皆没了动静。
他一边寻找下个目标,一边道:“砍它们的头。”
此言入耳,司徒俞一改方才束手束脚的作态,长剑精准无误劈下丧尸脑袋,没一会儿,地上堆满了无头尸体。
杀完最后一个丧尸,灰蓝色香烟再次弥漫,逐渐充斥整个房间。再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熟悉阴森的西厢房。
一番打斗让司徒俞呼吸急促,手掌撑在法坛上,兀自平复呼吸。须臾,他直起身体,直视陆眠的双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眠道:“我姓陆,单名一个眠。”
司徒俞缓步走到他身前,语气里满是欣赏,“陆道长,你很强。”
陆眠并不想过多接触他,只敷衍地点点头,便又把全部心神放回到司沐辰身上。
鬼魂肤色白皙,额角的青痕格外显眼。他抚上司沐辰右侧面颊,拇指轻柔地摩挲着伤痕,问道:“还要吸精气吗?”
没等司沐辰回答,司徒俞将手臂横在两人中间,义正言辞道:“陆道长,你不能再让他吸你精气了,不然,你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直至猝死的。”
听到这话,司沐辰忙用手捂嘴,道:“不要不要,道长哥哥,我再也不会吸你精气了。”
陆眠摸了摸唇,反驳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又不是没被他吸过精气,我被吸的那次,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精神抖擞。”
据司徒俞所知,但凡被鬼物吸取精气,事后几天都会浑身无力,腿脚虚软。
可在进入幻境前,陆眠强硬地让司沐辰吸精气,事后确实没有丝毫影响,到现在也是生龙活虎的。
难不成陆眠是个例外?即便被吸精气,也不会致死?
他默默收回手,转而去关心师弟师妹。
没了阻碍,陆眠温柔地拉下司沐辰捂嘴的手,语气颇为期待,“阿辰,你放心来吸,我的精气管够。”
司沐辰偏过头,道:“我的身体很好,不需要吸精气。”
对他的拒绝充耳不闻,陆眠捏住鬼魂下巴,目光在他唇上流连几秒后,俯身吻上那双软唇,浅啄轻尝。
他吻的温柔,却带着强势和占有,霸占鬼魂口腔里的角角落落,印下属于他的气息。
第042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5
这个吻绵长而缱绻, 直到陆眠松开司沐辰,后者还有些恍惚。
鬼魂本不需要呼吸,可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对方的逐渐深入觉得难以呼吸。
他双腿发软, 只能用双手攀住陆眠肩膀,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往常的经验告诉他, 这是即将昏睡的征兆。
“道长哥哥, 我需要睡上一觉。”他费力地撑起精神,嘴唇开开合合:“等睡醒了,我们再继续说话。”
前一秒还精神饱满的鬼魂,刹那间软倒在怀, 陆眠先是一惊,随即想到鬼魂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又放下心来。
他珍宠地摩挲着司沐辰的面颊, 轻声道:“睡吧, 阿辰, 你今天太累了, 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其他人并不清楚前因后果, 见司沐辰突然昏厥,都紧张地凑过来。
紧接着, 他们眼睁睁看着本来容貌迤逦的鬼魂变得丑陋可怖, 白皙皮肤被凹凸不平的烧痕取代。
那张脸,太过惨烈,方妍被吓得接连后退,跌倒在地。
“师兄,他……他怎么变了一副模样?”司徒敏敏蹙眉, 疑惑道。
一般而言,人死后, 尸体的模样就是鬼魂的模样。
像司沐辰这种不需要施展幻术,又能有迤逦容貌、又能有丑陋容貌的鬼魂,实在是前所未见。
司徒俞虽然年少成名,经历的实战却不多。
乍然见到这番场景,他刚想上前查看,就见原本晕厥的鬼魂缓缓睁开眼,看清陆眠的那一刹,那双眼眸由清澈纯洁变为冷漠狠厉。
其间还夹杂着隐晦而疯狂的爱意,浓烈到足以吞噬一切。
“陆道长!他不对劲!”司徒俞从腰侧抽出一张符纸,迅速打向司沐辰,扬声道:“快离开他!”
不同符纸对魂体的伤害也不可预估。
鬼魂此刻本就脆弱,担心他会再度受伤,陆眠不假思索地抓住那张符,揉皱成一团,沉声道:“别伤他。”
骤然从昏睡中清醒,司沐辰恍惚一瞬,脑袋自动同步另一个人格的记忆。
接收完记忆,他将视线投注在陆眠脸上。
那张脸白皙如玉,俊朗非凡,对待阿辰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如玉君子,烧死他全家二十七口人。
“为什么要跑?”司沐辰伸出手,紧紧攥住陆眠手臂,拇指在他手腕处的红痕上摩挲一下,声音嘶哑:“陆眠,乖乖被我捆着不好吗?你为什么要逃跑?”
陆眠辩解道:“我没有逃跑,是…是你自己放我走的……”
司沐辰杨手掐住他脖子,道:“另一个我是放你走了,可我没同意放!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脖颈被掐住,陆眠呼吸不畅,只能尽可能仰起头,回道:“当时情况紧急,司徒家的人马上会查到西厢房,我怕他们伤你,这才带你远离危险的。”
“你这套甜言蜜语早就过时了,我不会再相信你。”司沐辰冷着张脸,继续道:“陆眠,我再也不会心慈手软,对待你这种人,根本无需温柔。”
对待你这种人。
我到底是哪种人?
陆眠很想把这个问题问清楚,然而,司沐辰根本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只觉心口一痛,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鬼魂突然变长的指甲,正在一寸寸深入胸口。
“你……你真要杀我?”
司沐辰并未作答,只是抽离指甲,用力撕开陆眠胸前衣襟,染血的黑色指甲在他赤裸白净的胸膛上画出一个六芒星,又在中心空白的位置添了一个辰字。
做完这些,鬼魂扬起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咬破指尖,将其点在那个辰字上。
从指尖逸散的鬼气源源不断染上陆眠胸膛,血红符文逐渐变黑,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加深。
“不好!他在给陆道长下契!”司徒俞面色一变,率先冲上前去,“快阻止他!”
李子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是下契?”
听着他们的对话,其余道士满脸震惊,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道:
“下契的意思是鬼魂在人身上打下专属标记,此后,鬼在人在,鬼亡人亡,他们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种死契,一旦绑定成功,除非身死魂消,否则终身无法解开。”
“只要有这个标记在,无论人在哪里,鬼魂都能立刻出现在人身边,你会有种无时无刻被监视的感觉。”
听了他们的解释,李子明反而镇定下来。
在他看来,陆眠对司沐辰爱得如珠如宝,被心爱鬼魂下契,心里指不定多乐呵呢。
果如所料,陆眠确实对下契乐意至极,甚至巴不得身体再多一个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司沐辰身边的标记。
对于司徒家道士的关切,他摆摆手,道:“别管我,我心甘情愿。”
司徒俞脚步一滞,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场景。
陆眠身为除恶扬善的道士,爱上一个时而俊秀、时而丑陋的鬼魂。
在他所学的知识里,鬼物生性本恶,是世间最邪恶残暴的存在,身为道士,应该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杀光天下所有鬼物。
然而,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却是道士爱上了鬼魂。
他垂下眼,素来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迷茫。
师父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鬼物真的生性本恶吗?司徒家世代相传的观念真的无懈可击吗?
下契结束,司沐辰用四肢牢牢锁住陆眠身体,下颌在其肩窝处又贴又蹭,阴气森森道:“陆郎,你再也逃不掉了。”
话音刚落,一人一鬼凭空消失,偌大的西厢房再没了他们的身影。
司徒敏敏面色凝重,道:“这只鬼怨气太重,比我见过的所有鬼都要强大。”
其他师弟道:“单凭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师兄,我们要不要求助师父?他老人家最喜欢和鬼力高深的厉鬼交手,肯定会对这次任务感兴趣的。”
“就我们和阿辰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并没有伤人性命。”洛云有些犹豫,道:“师父他见鬼就杀,从不手软,万一阿辰有个好歹……”
司徒敏敏有些迟疑,“可是我爹说了,鬼物最擅长蛊惑人心,阿辰明显有两副面孔,我们和他接触的并不多,根本不能保证他从未伤人性命。”
她停顿片刻,又继续道:“而且方才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下给俏道士下契,指定是想用俏道士威胁咱们。”
司徒俞道:“是有这个可能……”
“阿辰之所以给道长下契,是想和道长同生共死!”李子明佐证道:“他昨日就绑了我和道长,一夜都没有伤害我们,足以说明他不是弑杀成性的鬼。”
一片寂静中,洛云弱弱提议道:“要不我们先传信问问师父,有没有辨别鬼魂是否杀人的法子。阿辰要是害过人,我们就先试着解除陆道长和他的契约,再作法除他;阿辰要是没害过人,我们就放过他。”
司徒俞思忖良久,道:“按你说的办吧。”
另一端,司沐辰带着陆眠离开西厢房,本打算离开李府,却猛然发现除了被改成李府的司府,天大地大,早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察觉到鬼魂心情低落,陆眠用手臂环住他肩膀,道:“怎么不走了?”
司沐辰偏过头,盯着陆眠脸上不似作伪的关切,冷声问道:“陆眠,你真的失忆了?”
“对啊,当时我头脑空白,睁眼看到一对陌生男女站在我面前,让我去捉鬼,吓了我一大跳。”陆眠轻笑出声,“我寻思着,我也不知道失忆前的我本事如何,肯定不能轻易答应。”
司沐辰探究地看着他双眼,道:“为什么又答应了?”
陆眠挠挠头,道:“后来我发现腰间系着李老爷夫妇给的酬金,我了解自己,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收了钱,肯定是对这次任务有把握,就接下了任务。”
他笑得眉眼弯弯,浑然不似从前的疏离清谈。
单单是失忆,真的能让一个人的前后性格变化这么大吗?
还是说,陆眠根本就没失忆,现在所表现的不同都只是装的,是因为有所图谋才会来蓄意接近。
司沐辰垂下眼,藏起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厉,道:“死后我常年呆在西厢房,除了李府,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容得下我。”
陆眠拉住他的手腕,表情真挚,“去我家吧。”
“从今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司沐辰道:“捉鬼任务呢?你不做了?”
陆眠很是无谓,“不做了。司徒家的道士各个不分青红皂白,实在枉为名士,你要是还呆在李府,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反正李老爷也请了司徒俞他们除鬼,有他们在,就没我什么事了。”
一人一鬼避开下人,去往陆眠在李家的住所,刚推开门,就见常青正坐在桌前发呆。
陆眠并未耽搁时间,将鬼魂拉到桌前坐下后,和常青一起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
常青虽然不解,秉持着书童原则,没有多问。
两人收拾好行李,在桌子上放下酬金,就带着司沐辰前往陆府。
期间被守在李府门口的下人询问情况,只说是为了捉鬼要回府拿点东西。
第043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6
陆府距离较远, 单凭双脚走到天黑也无法到达,况且正午阳光太盛,不利于魂体休养, 陆眠在半途买了辆马车,驱车回到陆府。
停下马车时, 天色已晚, 月光朦胧。
陆府外风声瑟瑟,几颗枯树在凉风中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有些诡异。
常青率先跳下车, 不由自主地萧瑟着,缩了缩脖子, 抱怨道:“公子, 咱们府外怎么阴气森森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不是有鬼吧。”
身边正坐着一只鬼的陆眠面不改色说道:“应该是因为快入秋了吧。”
在常青心里, 陆眠是他见过的最为厉害的道士, 对其深信不疑。
见对方一脸不以为然, 当即放下心来,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推开院门。
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他们有的被开膛破肚, 肠子掺着鲜血流了一地;
有的死不瞑目, 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得很大,似乎死前受过巨大痛苦;
还有的四肢不翼而飞,染发着浓烈恶臭,许多白色蝇蛆在断口处揉动。
乍然见到这一幕, 常青被吓得尖叫起来,连连后退, 哇的一声扑在地上狂吐。
司沐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惨状,眸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眠跨过门槛,几步走到一具尸体旁,细细探查一番,发现尸体浑身僵直、体温冰凉,显然是死去多时。
接连又检查几具尸体,他发现每一处伤口都散发着浓郁鬼气,这些人显然是被鬼所害。
“常青,把我的黄色包袱拿来。”他一面吩咐,一面将七零八散的尸体移到一起。
艰难止住呕吐欲,常青撑起身体,将鼓鼓囊囊的包袱递给陆眠。
陆眠接过,从包袱里拿出三根线香,将其沾满尸体上的血迹,又用黄符裹缠住线香,而后点燃。
线香冒出黑烟,三股烟气方向统一地飘向后院。
“烟飘向的位置是后院祠堂。”常青探出头,担忧道:“公子,咱家祠堂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
陆眠嗯了一声,道:“我去祠堂看看,你呆在这里照顾阿辰,别让他受伤。”
常青连连答应。
交代完,陆眠刚踏出一步,就见司沐辰亦趋亦步跟在他身后。
他脚步一顿,有些无奈:“阿辰,不是说让你呆在这儿别动了吗?”
司沐辰道:“我同样是鬼,而且是非常强大的鬼,别的小鬼根本伤不到我。”
另一个阿辰曾说,入夜总有许多鬼想吃他。
鬼吃鬼的情况只有一种。
被吃的那只鬼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生前遭受百般折磨,死后怨气不散,变成厉鬼。
这种鬼被称为“灵鬼”,乃大补之物,非常稀有。鬼将其吃下,能成为鬼王;人将其炼化吃下,能延年益寿,增进道术。
因此,陆眠很是坚持,只放软了语气,“阿辰,你乖乖在这儿呆着,我马上出来。”
对方脸上的表情太过温柔,司沐辰虽然很想拒绝,挣扎良久还是败下阵来,答应道:“有危险,按你胸前的标记。”
得到答允,陆眠单枪匹马地走向后院,远远看见一间气派非凡的屋子,正中央挂着一块黑色牌匾,用金墨写着“陆家祠堂”四个大字。
他悬着心,推开祠堂大门,屋里放着一张黑色方桌,桌上供着十几个牌位,皆是陆眠的祖宗和长辈。
牌位下方是一尊黑色佛像。
佛像的脑袋很大,与娇小的身体相比,很不和谐。
更为奇怪的是,佛像粗短的脖子上系着一条鲜红的丝带,好似在特意束缚着佛像。
陆眠拿着烛火凑上前,发现放置佛像的桌上放着一张歪歪扭扭的黄符,先前应该是贴在佛像身上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脱落下来。
他将黄符拿起,细细打量,认出这是一张能将恶鬼困在容器里的符纸,可因为画符之人道术不高,符纸使用时限是两天。
因为他的突然失忆,忘记要回府换符的任务,这才使得恶鬼脱困,在陆府大开杀戒。
陆眠俯下身,果然见佛像脖颈上的红绳已经断裂。
黑暗中,一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陆眠,仿佛要将他吞噬。
背后升起一股寒意,陆眠猛地回头,穿着深红嫁衣的女孩站在他身后,头上带着凤冠霞帔,黑色的血慢慢从她眼睛里流出,逐渐染红那张惨白无色的脸。
她只有一只眼,另一边是空洞洞的凹陷,不知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剜下来,伤口很是齐整。
“外面那些人都是你杀的?”陆眠上前一步,问道。
女鬼警惕地后退一步,用完好的那只眼怨毒地看着陆眠,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微弱声音。
她张开嘴时,只能看到洁白无瑕的牙齿,帮助发声的舌头却不翼而飞。
陆眠迟疑一秒,问道:“你……不会说话?”
女鬼张开五指,红色指甲又长又尖,飞身向他扑来。
陆眠连忙侧身,险险避过这一击,防止对方再次出击,他掏出一张黄符挡在身前,以表威慑,道:“咱们要是有误会,可以好好说开,没必要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
女鬼毫不惧怕,发了疯似的扑向陆眠,手掌接触到黄符,瞬间像是被开水烫到一般,发红肿胀,甚至流出黑色脓水。
她却混不在意,拼着手臂废掉的风险抓破符纸,在陆眠身上抓出一道伤痕。
没想到女鬼打起来这般不要命,陆眠躲得不甚及时,胳膊被抓出三道血痕。
他嘶了一声,后退几步,道:“姑娘,我是看你死得凄惨才手下留情的,你再这样不依不饶,我可就要动真格了。”
女鬼喉咙发出一道愤怒嘶吼,不死心地再次向陆眠扑去。
陆眠不再留手,自腰侧抽出一张符,咬破指尖,将血滴在上面,只听嗖的一声,符纸由一张变成数十张,密密麻麻地形成一张符网,向女鬼飞去。
女鬼闪避几次后,最终还是被符网罩住,蜷缩在地。
“姑娘,你不会说话,总会写字吧?”陆眠在她身旁蹲下,放缓语气问道。
女鬼恶狠狠地瞪着陆眠,像是要用眼神把他杀死一般。不知僵持了多久,她挣扎地用满是血迹的指尖在地上写道:会。
“别用血写字了,用这个吧。”陆眠从祭台上拿起支笔,沾了朱砂后递到她手里,道:“是我把你放进那尊黑色佛像里的?有什么原因吗?”
女鬼在地上写道:我是大补之物,若被炼化,道术能有进益,也能延年益寿。
陆眠猛地抬起头,诧异道:“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死的?”
女鬼点头。
道书上并未详细记载炼化鬼物的方法和步骤,因此,陆眠并不清楚失忆前的自己曾对女鬼做过什么。
可看着对方眼中的仇恨怨愤,他心脏抽了抽,指着她被挖去的眼睛和被拔掉的舌头,轻声问道:“这些……这些不会都是我干的吧?”
女鬼激烈地呜咽出声,似是在表示赞同。
陆眠心下一沉,动作迟缓地站起身,道:“院子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和你有仇的是我,就算要报仇也应该来找我,为什么要去残害无辜?”
此言入耳,女鬼挣扎得越发厉害,血泪不断从眼中流出,半张脸瞬间被染红成一片。
直到精疲力尽,她才短暂地停歇下来,用毛笔在地上写道:我在新婚之日死去,魂魄本该直入地府,却被你拘在阵法里剜眼拔舌,我又何其无辜?
失去的记忆并未恢复,女鬼所言不知是真是假。
两相钳制间,陆眠不知该如何回应,便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询问道:“你说我将你剜眼拔舌,可有证据?”
女鬼只是冷漠而憎恨地看着他,在地面留下一段话:
我只是个任人鱼肉的鬼魂,哪里能有什么证据?道士,你比我强,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别得意,总有比你强的鬼能收拾你,我会睁大眼睛在下面看着你的结局。
这副模样,称得上是视死如归。
陆眠席地而坐,目光不断在女鬼脸上骇人的血洞和裁割平整的舌根上游移,心里一团乱麻。
她说得难不成都是真的?
他曾经真的把她剜眼拔舌?只是为了增进道术?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的心先一步否定。
陆眠双眼中的迷茫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他清楚自己的人品,绝对不会毫无缘由地伤害别人,反之,要么他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要么就是他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姑娘,既然没有证据,那么麻烦你在佛像里再呆上一段时间,等我查清楚前因后果,一定给你个交代。”他站起身,认真而笃定地说道:“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因一己私欲将你剜眼拔舌……”
陆眠思索片刻,一字一句道:“届时,我任你处置。”
做完保证,他正要把女鬼重新封印进佛像里,岂料,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眸。
穿着一袭黑衣的鬼魂倚靠着门框,正讥诮无比地看着他。
看对方好整以暇的架势,也不知看了多久。
第044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7
面对放在心尖上的鬼魂, 陆眠从来只敢把完美无缺的那面展现给他。
此刻乍然被司沐辰发现失忆前自己做的丑事,心里发慌的同时,面上却不动声色, “阿辰,你什么时候来的?”
司沐辰盯着女鬼空洞洞的右眼看了半晌, 道:“在你拿起桌上的符纸时。”
陆眠听得动作微滞。
这也就意味着鬼魂看到了他和女鬼对峙的全过程, 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清女鬼写在地上的红色小字。
“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试探着问道。
司沐辰扬起唇,淡淡一笑,笑容夹杂着不易觉察的失望和冷意, “我没什么想法。”
被困在符网里的女鬼甫一看见满脸烧伤的同类,觉察到对方身上非比寻常的气息, 再一次剧烈挣动起来。
符网里的活动空间有限, 她抓紧毛笔, 拼尽全力在满是字迹的地上写道:灵鬼, 离开这儿!不要相信他!你会被道士炼化的!
新写的大字和地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重合, 显得很是模糊, 根本看不清字体轮廓。
女鬼用力咬紧下唇,嫁衣袖子不断在地上摩擦, 想把地面擦得干净些, 好写上新的字体。
对于女鬼的说辞,陆眠本就半信半疑,自然不允许她在一切都没盖棺定论前,肆意在司沐辰面前抹黑自己形象。
他撤去符网,重新将女鬼封印进黑色佛像里, 为了以防万一,又新画了张符, 贴在佛像脑门。
“阿辰,杀害前院下人的罪魁祸首是这女鬼。”他一边解释,一边缓步上前,道:“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怎么一声不吭地进来了?”
司沐辰抬起手臂,露出胳膊上的三道抓痕,道:“感觉到你受伤,就想来看看情况。”
鬼魂皮肤惨白,平常一丁点伤痕都格外触目惊心,那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更显得血肉横飞。
陆眠抿了抿唇,问道:“我要是受伤,你是不是也会受同样的伤害?”
司沐辰道:“没错。”
陆眠沉下脸,轻轻托起他胳膊,心里一阵后悔。
当时只听司徒家道士说契约双方能同生共死,下契者能随时出现在被下契者身旁,根本就没说契约双方会同步伤害!
要是早知如此,方才他定然会打起十二分注意,不让女鬼伤到自己分毫。
“你快吸些我的精气,好让伤口快点恢复。”陆眠低下头,凑近过去,催促道。
司沐辰眸中红光一闪而逝,仰起一张烧痕累累的脸,逐渐贴近陆眠。
两双薄唇将贴未贴之际,他一把环住对方脖颈,漆黑鬼气迅速形成一个圆环,紧紧套住男人脖子。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陆眠迟钝地摸了摸脖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阿辰,你做了什么。”
司沐辰收起脸上淡淡的笑意,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他微一抬手,鬼气寸寸收紧,将陆眠拖到面前。
“陆眠,你当真以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天真好骗、软弱无能的司沐辰吗?”他捏住男人下巴,面色很是阴沉:“我还真是可笑,居然真的以为你失忆了。”
下巴被捏得生疼,陆眠轻嘶一声,有些委屈,“我确实失忆了啊。”
司沐辰冷笑一声,道:“都已经被抓到现形了,你还想着狡辩,陆眠啊陆眠,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的手段非但没有一点长进,怎么反而还倒退了?”
陆眠听得云里雾里。
自见到阿辰的这个人格起,对方就对他冷言冷语,从未给过好脸色。
他曾怀疑阿辰和失忆前的他有血海深仇,可对方每每弄晕他,都只是把他锁在床上,从未伤害过他,这样的态度不像是有仇,反而像是求而不得。
再加上,西厢房里,阿辰在众目睽睽下给他下契,和他绑定了同生共死的契约。
种种行为,都表明阿辰对他并不讨厌,反而喜欢极了。
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犹豫良久,陆眠开口问道:“你口中的现形是指什么?”
司沐辰看着地上的艳红字迹,眼角眉梢的嘲讽溢于言表,寒声道:“你之所以装失忆骗我,是为了炼化我这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死的灵鬼,好增进你的道术。”
被一而再再而三怀疑,绕是好脾气的陆眠,也有些火气上涌,“你应该见识过我的捉鬼能力,根本没必要用炼化灵鬼的方式来增进道术。”
司沐辰还愿意站在这里与陆眠对峙,这段话所表露的信息量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还记得,曾经的陆眠道术并不出众,往往都是靠家族法器和招摇撞骗才能混口饭吃。
现如今,陆眠的变化能称得上一句天翻地覆。
不仅能和师出有名的司徒家道士一较高下,更是在面对他时,浑然不似从前的冷淡疏离,反而热情非常,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心爱之人。
更为怪异的是,每每看到陆眠,他总是会难以自抑地欢欣雀跃,满腔仇恨被汹涌爱意全部取代,根本无法去伤害陆眠。
这种情况很不对劲。
司沐辰甚至怀疑陆眠修炼了什么魅惑人的邪术,否则,灭门之仇在前,他为何会无法痛下杀手?反倒是越发心软沉沦。
“你……不是陆眠?”
陆眠蹙眉,惯性使然地在他额头上探了探,触手冰凉,反应过来他的鬼魂身份后,纳闷地收回手,道:“阿辰,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不是陆眠还能是谁?”
司沐辰垂下眼,喃喃道:“我认识的陆眠道术低微,靠坑蒙拐骗才能混口饭吃;我认识的陆眠虽表现的心软仁慈,却比打家劫舍的强盗还要心狠手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二十多条人命;我认识的陆眠生性冷淡,不喜欢旁人近身……”
说到这里,他沙哑的嗓音几不可闻,“从不与我亲近。”
鬼魂声音太小,陆眠贴近过去,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些不甚连贯的字句。
他扣住鬼魂掌心,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司沐辰有些好笑,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居然会觉得陆眠这具身体的灵魂换了芯子。
“没什么。”
他撤去脆弱,再度戴上冷硬假面,浓郁鬼气从指尖涌出,缠绕上陆眠的四肢百骸,寸寸收紧,“你是陆眠也好,不是也罢,这辈子,你再也无法甩开我了。”
身体被触手般的鬼气缠绕收紧,陆眠有些难以呼吸。
司沐辰动了动手指,鬼气逐渐放松攻势,甚至还刻意摩擦对方敏感的腰腹。
对于陆眠来说,这点程度的鬼气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挣脱开。
然而,即便腰侧被鬼气磨得发痒,他也并未挣开,强忍笑意直挺挺站在原地,道:“你把我困住,是想做什么?”
司沐辰将其打横抱起,随便找了间干净整洁的卧室,把人轻放到床上。
他半跪在榻上,抬起陆眠下巴,轻浅柔软的吻寸寸落下。
“我要把你囚禁在这座宅子里,日日与你合卝欢,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陆眠听得心头猛跳,“你确定是日日合卝欢?”
司沐辰笑意更深,掀开他的衣袍下摆,向腿间探去,“就算你有不举之症也无妨,我用嘴同样能让你爽快。”
“等等……”陆眠侧过身体,避开鬼魂不老实的手掌,迟疑道:“阿辰,你说清楚,谁有不举之症?”
司沐辰收回手,道:“陆郎,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掩饰。艳鬼的幻境里布满催情致幻的暗物质,你却对她冷若冰霜,毫不动情,这不是不举是什么?”
什么艳鬼?什么幻境?
陆眠听得云里雾里,回想良久,终于想起那个变成阿辰模样引诱他的红衣女鬼。
得知前因后果,他险些被气笑,“在这世上,我只会对一个人动情。”
回想起女鬼当时所言,司沐辰垂下眼,没再说话。
陆眠道:“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你。”
却说另一边的李府,李老爷夫妇坐在上首,听完李子明讲述西厢房发生的事,叹了口气,表情很是忧愁。
“照子明所说,那个叫阿辰的鬼魂天真可爱,确实不像是罪魁祸首。”李老爷看向一直未曾发话的女道士,道:“道长,你怎么看啊?”
“陆道长和阿辰早已离开这里,不知所踪。”司徒敏敏喝了口茶,淡淡道:“贵府今晚若是再发生惨案,那就说明害人的另有其鬼,我师兄已经回司徒家请我爹了,到时候,我爹爹自会解决好一切。”
李夫人连连恭维,“我们请来的陆道长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你们一来就有了解决方案,还是你们司徒家有真本事……”
司徒敏敏打断道:“李夫人,司徒家之所以帮你李家,靠得是什么你们心知肚明,方婷是我闺中密友,她的姐姐也是我的姐姐,如果你们再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妍姐姐幽禁,司徒家随时能抽身而退。”
她勾起一侧唇角,嗓音冰冷:“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下人了,你也会变成其中一具死尸的。”
第045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8
李夫人脸上笑容一僵, 不可置信地看向司徒敏敏,似是没料到作为女人的她说话这般难听。
她攥紧拳头,胸脯剧烈起伏几下, 又逐渐变得平稳,强行挤出一抹笑来, 打着哈哈道:“之前是我们误会方氏了, 她是打心眼里对子明好的,今后我们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再把她幽禁起来呢。”
一向沉默的方妍眼圈微红,显然为司徒敏敏维护她的话而动容。
怕师姐再奚落下去会让李夫人下不来台, 洛云忙出声附和道:“李夫人,我们都清楚你和李老爷是疼儿媳妇的长辈, 我家师姐也是担心闺中密友的姐姐, 要是有哪里冲撞到, 你们可千万别跟她这个小辈计较。”
司徒敏敏接道:“若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的, 你二位多包涵,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 妍姐姐永远是我司徒家的贵客,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
李老爷是个精明强干的商人, 永远把利益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根据方才那番对话, 不难看出司徒敏敏对方妍的上心程度,他早已将其看作是方妍的一种额外价值,或许能借此跟司徒家搭上关系。
他拍了拍妻子肩膀以示安慰,笑呵呵道:“司徒姑娘,你这般看重情义, 我家儿媳能与你相识真是上天的恩赐。”
作为司徒家独女,这样的恭维话, 司徒敏敏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照例扬起一抹虚伪假笑,认真说道:“妍姐姐是我见过最为温婉的女子,能与她相识一场,也是我三生有幸。”
方妍愣愣地看着司徒敏敏,莫名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五年前,她妹妹方婷在集市闲逛被恶霸调戏,幸得司徒敏敏出手相救,这才免去一场灾祸。
自那之后,两人时常书信往来、相约去踏青游玩,一来二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她眼中的司徒敏敏是个被家族娇养的千金小姐,与人交往向来直来直往,虽然刁蛮,却并不任性,有着难能可贵的侠义心肠。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大家小姐,尚且能为了闺中密友的姐姐向陌生人低头。
反观她的夫君,自始至终从未相信过她。
在她因“胡言乱语”被婆婆打上失心疯罪名幽禁在西厢房时,李子明正宿在妾室怀里醉生梦死;在她因无人交流而日渐精神崩溃时,李子明正与狐朋狗友把酒言欢。
方妍自嘲一笑,再看向司徒敏敏时,眸中多出抹光亮。
她站起身,迎着众人诧异的神色,走到红杉姑娘身旁,福了一礼,道:“司徒姑娘,真的很谢谢你能为我说话。”
司徒敏敏连忙起身,将她扶起,“婷儿的姐姐也是我姐姐,你千万别多礼,太见外了。”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行色匆匆进来,快步走到李老爷夫妇身边,在两人耳旁低语了几句。
下人说话时,李老爷逐渐收敛起笑容,表情很是震惊。
“李老爷,发生什么事了?”洛云和众位师弟对视一眼,好奇问道。
李老爷挥退下人,道:“这宅子总闹出人命,陆道长怀疑这里曾发生过重大惨案,受害者冤魂不息,这才闹得家宅不宁。他让我追查这座宅子的上任主人是谁,遭遇了何种变故。”
司徒敏敏询问道:“查到什么了?”
李老爷神情变得古怪,将先前下人查到的消息娓娓道来。
“照下人打探到的消息来看,那个陆初暝确实有点古怪。”李子明摸了摸下巴,语气颇为疑惑,“司府二十七口人全部葬身火海,他却能幸免于难,这个陆初暝肯定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洛云接着推测道:“而且,陆初暝是道士,会不会是他用了什么邪术,先一步杀害司府满门,再伪装成失火,好销毁全部尸体,来一个死无对证?”
两人所言不无道理。
司徒敏敏最烦思考问题,有些后悔留在李府的是头脑简单的自己,而不是敏锐多思的司徒俞。
见众人胡乱猜测,并且还有越猜越离谱的趋势,李老爷咳嗽一声,将方才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初暝只是那个道士的表字,眠才是他的名。”
李子明瞪大眼睛,叫道:“什么?那个道士也叫陆眠?”
李老爷点了点头,又道:“下人还查到司府的几百间铺子经手过陆初暝,他现在仍藏身在扶风县中。”
“这么说,他是为了司家家产才灭人满门的?作为入赘的一方,居然有脸去贪图夫家财产,这个陆初暝可真不是个东西。”司徒敏敏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
“据调查得知,扶风县只有一个陆眠,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陆道长。”李老爷面露复杂之色,补充道:“我们所认识的陆道长姓陆,名眠,表字初暝。”
李子明吃惊道:“陆道长就是那个霸占司家家产,灭了司家满门的入赘道士?这怎么可能!他也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啊,而且……他那么喜欢阿辰,几乎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自私自利的陆初暝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作为同样见过陆眠和司沐辰相处的旁观者,司徒家道士无比赞同他的观点。
李夫人面色凝重道:“子明,你知道司家那个单纯好骗的小少爷叫什么吗?”
李子明问道:“叫什么?”
李夫人道:“司沐辰。”
听到这个名字,李子明神色微凝,陷入沉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辰就是司沐辰?
千娇百宠的司家少爷是这座宅子的前主人,既然是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一旦变成厉鬼,灵魂必然会被拘在身死之地,不得往生。
作为鬼魂的阿辰先前一直被困在西厢房,无法踏出一步,而且……他脸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烧伤。
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
可回想起陆道长和阿辰的相处模式,李子明又全盘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司沐辰生前不被陆眠待见,没道理变成鬼魂,就被陆眠爱得如珠如宝。
况且两人看起来毫不相识,若真有灭门之仇横梗在其中,阿辰又怎会主动亲近陆眠?
他捻了捻指尖,突然发问:“司徒姑娘,道士会对什么样的鬼魂生出类似于渴望的情绪?”
第046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19
“应该是艳鬼吧。”司徒敏敏思索片刻, 解释道:“这类鬼能将人的魂魄带进他所创造的幻境里,无论这类鬼的真实容貌有多丑陋,在幻境里他会美得国色天香, 让人不敢直视,为了确保能留住人, 他还会在幻境里布下催情致幻的暗物质, 极少有人能从艳鬼手下脱身。”
把她的描述作为前提,李子明仔细和阿辰比对,全盘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阿辰总共有两种状态。
当天真善良那面出现时,他的容貌会变得清俊迤逦;当阴沉暴虐那面出现时, 他的容貌会变得丑陋可怖。
而且,就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 阿辰并没有施展幻境的能力。
“还有别的情况吗?”
司徒敏敏摇头, 提议道:“既然我们都猜不透, 不如让洛师弟来算一卦吧, 看看陆道长和阿辰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徒家每个道士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大师兄司徒俞擅长符箓, 司徒敏敏擅长武功, 而洛云则擅长算卦,每周只算三卦, 每一卦都无比准确。
这周, 洛云恰好只算了两卦,还剩一次机会。
“李老爷,下人有没有查到司家灭门的日子?”洛云站起身,从腰包里掏出算卦工具,摆在桌上, 道:“我需要知道司沐辰死亡的具体时间,这样能算得更准确点。”
李老爷有些为难, “只知道是永历十三年,二月初四。下人只查到司家灭门的日子,无法精确到具体时辰。”
“这也足够了。”
洛云把四十九颗棋子随即分为左右两组,又将左边那组棋子摆成司沐辰死亡的日子,继续询问道:“陆道长生辰八字你们有谁知道吗?”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身为道士,陆眠清楚生辰八字的用处,未曾透露过分毫。
洛云并不意外,“那就换个问题,陆道长来李府那天是什么日子?”
从不记日子的李老爷把目光投向妻子。
被数道目光直勾勾盯着,李夫人凝眉细思,突然想起前些天曾去钱庄取过用来给陆眠当捉鬼报酬的银钱,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简单说了一声,去书房拿了账本回来,翻查到钱庄的记账日期,道:“十月初七,我去钱庄取钱,是为了给陆道长捉鬼的报酬。我记得,那些银钱只在我手里待了两夜,所以,陆道长是在十月初九来我们府上的。”
得到确切时间,洛云把右边那组棋子摆成陆眠初临李府的日子,燃起三根长香,向西北方拜了三下,而后用长香将棋子随意打散。
棋子七零八乱地横在桌面,毫无规律可言。
他微俯下身,细细观察棋子走势,表情逐渐由放松变为凝重。
从小朝夕相伴,算卦时洛云从来都是运筹帷幄、一派放松。
司徒敏敏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副神情,紧张地凑上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洛云垂下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我算到了两种结果。”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算卦不同于占卜。
前者需要提供八字类的信息,用以推算命理,是不变而恒定的,绝不会算出两种结果。
后者无需提供任何信息,只需在测卦人指导下自在抽卦,测算结果是易变而不恒定的。
而他却是用算卦方式同时算出两种结果,实在是荒谬至极!
“洛道士,你算到什么了?”李子明边伸长脖子看卦象,边问道。
“我算的第一种结果是,陆眠和司沐辰之间有血海深仇,一旦相遇,必定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说到这里,洛云停顿片刻,道:“这个结果倒是对应了我们之前的猜测,陆道长是那个灭了司家满门的陆初暝,阿辰则是那个一腔真心错付人渣的天真少爷司沐辰。”
“另一种结果呢?”司徒敏敏好奇道。
洛云长舒一口气,道:“我算的另一种结果是,陆眠和司沐辰朝夕相伴,感情甚笃,即便经历再多磨难,也会迎来幸福美满的结局。”
司徒敏敏揉了揉额角,道:“洛师弟,哪种结果更可信?”
虽然觉得自己所言很没逻辑,洛云还是说道:“两种结果都可信,卦象从不会出错。”
事情再一次陷入僵局,司徒敏敏苦恼地拍拍头,命下人拿来笔墨纸砚,在信上写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而后唤来一只信鸽,将书信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到空中。
她一面替洛云收起棋子,一面说道:“这次的任务太过复杂,我觉得我们想破头也不会想明白,还不如全交给我爹,让他帮我们想,肯定能事半功倍。”
对此,一众师弟皆习以为常。
只有李子明抽了抽嘴角,嘟囔道:“只会靠爹的刁蛮大小姐。”
却说另一边的陆府,安静的犹如死宅。
藏青色的帐幔里,俊朗非凡的道士躺在榻上,四肢被象征着不详的鬼气牢牢锁住,裸露在外的胸膛满是暧昧抓痕。
躺在他怀里的鬼魂容貌迤逦,浑身上下布满痕迹,或许是昨晚被欺负得太狠,眼尾红得惑人,只看上一眼,就会勾起无尽怜惜。
司沐辰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身体酸疼、腰肢发软,浑身上下像是被马车反复碾过一般。
存在感更强的要数身后,微微动上一下,就会有液体流出。
这种感觉太过难受,他低低嘶了一声,莫名有点想哭。
身侧传来细微动静,陆眠瞬间清醒,手掌下意识在鬼魂腰上轻轻按摩,以便缓解对方的不适,“怎么了?是不是腰疼?”
司沐辰偏过头,正对上陆眠满含关切的面容。
他心里一酸,再憋不住委屈情绪,道:“道长哥哥,我身体好痛。”
这声呼唤甫一入耳,陆眠知道,这次苏醒的是另一个天真无邪的阿辰。
这个人格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
对着眼前这张清俊迤逦的脸,他没法说出对方腰疼的真正原因,只能含糊其辞地转移话题,“可能是这个床板太硬,阿辰,我帮你按摩一下,会好受很多的。”
司沐辰无比信赖陆眠,当即翻了个身,将曲线流畅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道长哥哥,那你快来帮我按按。”
清晨正是男人谷欠望最强的时候,猝不及防间欣赏到大片春色,陆眠狼狈地用被子捂住下面,眼睛像是被火蛇燎到一般,再不敢多看一眼。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他忙不迭背过身,语气很是慌乱。
看着那片满是抓痕的后背,司沐辰困惑地眨眨眼,不明白一觉醒来,道长哥哥为何会变得举止怪异。
“不穿衣服也能按摩啊。”
虽然不理解,他还是强忍酸疼,乖乖穿好衣服,而后趴在床上,喊道:“道长哥哥,我穿好衣服啦!”
听到这句话,陆眠松了口气,转过身,轻柔地为鬼魂按摩腰肢,“很难受吗?”
司沐辰舒展眉心,道:“很难受,腰像是要断掉了。”
并不是陆眠不知节制,而是因为昨夜鬼魂全程用鬼气捆着他,天将明才停下。
“我知道你会记得这段对话。”他用指腹蹭了蹭司沐辰细软的面颊,柔声道:“阿辰,下次不要再做让自己难受的事了。”
司沐辰扭过头,不解道:“我做什么事了?”
陆眠笑得眉眼弯弯,故意逗他,“我可没说是你做的。”
司沐辰被蹭得发痒,皱了皱鼻子,一口叼住他指尖,报复性地用牙齿磨了几下,“可是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啊,不是说我还能是说谁?”
陆眠像是被他口腔里的体温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耳朵发红,“我……我就是故意逗你玩的。”
司沐辰翻了个身,本想让陆眠再帮忙揉揉红肿的胸口,却突然发现缠绕着对方手腕的鬼气。
上次苏醒,对方被银链锁着四肢;这次苏醒,对方被鬼气锁着四肢。即便他再不谙世事,也能感觉出不对劲来。
“你是不是遇到坏鬼了?”他心疼地捧起陆眠胳膊,满含怒气道:“道长哥哥,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教训他!”
遇到的要是不相干恶鬼,倒也好办。
陆眠苦笑着摇摇头,点了点他的鼻子,道:“你乖乖呆着就好,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司沐辰垮下脸,道:“那我帮你去掉这些鬼气?”
陆眠将双手背在身后,拒绝道:“不用,反正我也没想着逃跑,留着这些鬼气也无伤大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声道:“要是再挣脱一次,你指不定会怎么生气呢。”
后半句话声音极低,司沐辰并未听清。
眼见陆眠的移动距离只有一张床榻,行动极其受限,他吸了吸鼻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你上厕所怎么办?吃饭怎么办?喝水怎么办?”
陆眠直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司沐辰道:“什么忙啊?”
陆眠指了指鬼气,道:“能不能把它变长一点?够我去厕所就行。”
第047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0
做鬼这些年, 司沐辰虽然并未学会如何跟其他恶鬼打架,却实打实学会了如何控制鬼气。
他一打响指,缠着陆眠四肢的鬼气不断延长, 尽数散在床榻上,缠绕成一团, “道长哥哥, 搞定了。”
陆眠从床上站起身,试探着走向茅房,发现四条锁着他的鬼气长度非常精确,正好够他解决生理需求。
在此期间, 鬼魂一直紧跟在他身后,清澈眸中满是期待, 好似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猫。
被自己的联想可爱到, 他轻笑出声, 道:“阿辰, 你真的好棒, 竟然能自如控制鬼气。”
司沐辰被夸得有些害羞, “这也没什么,我看其他鬼还能用鬼气决斗, 可以生生把对面鬼戳成漏斗。我没有那种本事, 所以总是被欺负的那个。”
鬼魂言谈间充斥着血腥残忍,听得陆眠一阵心疼。
在他还未认识阿辰时,对方每时每刻都在恐惧中度过,生怕自己会被其他恶鬼吃掉。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对方不知熬了多少年。
若是能早几年相遇, 他定然会早早把阿辰护在羽翼下,时时呵护, 免他惊,免他苦,免他无枝可依。
“现在相遇也不晚。”似是看出陆眠所想,司沐辰扬起一抹浅笑,很是明媚,“道长哥哥,自从遇见你,再也没有恶鬼纠缠我,以前的我三五天才敢睡一次觉,现在我入夜就能睡。”
被他的笑意感染,陆眠心情大好,道:“你说的对,或许我们的相遇也是上天的安排,要是早几年遇见你,失忆后再把你忘得一干二净,那才是错误安排。”
他把司沐辰拉到卧房,相拥着躺回床上,将手搭在鬼魂腰际。
一片寂静中,司沐辰拽住陆眠胸前衣襟,皱眉说道:“我总觉得后面湿湿的,很不舒服。”
陆眠支起身,想起昨夜的荒唐情卝事,当即面红耳赤地给他清理身体,引导着液体流出。
“道长哥哥,我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解决完不适,司沐辰把心中疑惑问出口,“为什么我醒来不仅身体痛,屁股也很不对劲?”
是否要将双重人格的事告诉鬼魂,陆眠一直拿不定主意。
之前的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阿辰对另一个人格毫不知情,而另一个人格却对阿辰经历的所有事知之甚详。
这其实是另一个人格对阿辰单方面的窥视。
对于阿辰来说,并不公平。
阿辰一直没有生前记忆,自死亡中苏醒,便是孤身一人。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天真又乖巧,身边却围满了不怀好意的恶鬼。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恶鬼费尽心机想吃掉他的原因。
他就如同一张干净纯洁的白纸,从未被周遭的恶劣环境染上污渍。
“你想知道你的过去吗?”沉默片刻,陆眠把选择权交给司沐辰。
司沐辰趴在被子上,手掌支着下巴,“我其实一直都想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我又是怎么死的,我有没有爱我的家人,我的家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话音未落,他将目光转向陆眠,精致眉目间满是释然,缓声道:“遇见你后,这些问题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常言说,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即便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活在当下。”
“我喜欢道长哥哥,道长哥哥同样也喜欢我,只要今后我们能无时无刻在一起,我就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
这番话真挚而炽热,听得陆眠心头发软,“要是现在有机会能让你知道你的过去呢?你想知道吗?”
司沐辰道:“我想知道。”
陆眠把鬼魂颊边发丝拨到耳后,将初遇到昨夜的事情尽数讲给他听,着重讲述了另一个人格喜怒无常的性格,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敌对、仇视和恨意。
“另一个你对我的态度时而热情,时而恶劣,让人捉摸不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生前的你不仅认识‘我’,还曾和‘我’关系亲密、犹似夫妻,也曾和‘我’相看两厌、犹似仇人。”
他说完自己的见解,紧接着将苦恼和盘托出,“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失忆前的我并不认识你。来到李府第一夜,你披散着长发,对镜梳头,只一眼,我就深深爱上了你。”
“我了解自己,一旦爱上什么人,只会从一而终,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心爱之人的事。”他顿了顿,语气笃定道:“所以,要么是另一个你认错了负心人,要么是另一个你对我有些误解。”
在此之前,司沐辰以为每次的长时间昏睡是怪病,不曾想,这居然是因为他身体里存在着另外一个人格。
即便如此,他也并未生出别的消极情绪,而是认真提出建议:“道长哥哥,你可以跟另一个我把一切都说清楚啊。”
陆眠摇头道:“每当我开口询问,你不是打晕我,就是对我冷语相向,根本问不出什么。”
“我原来这么凶的吗?”司沐辰若有所思地垂下眼,自言自语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陆眠突然坐起身,双手捧住他面颊,说道:“既然另一个你能知道你的存在,也能知道你所经历的事情,这就说明你们之间有感官互通的渠道,你同样也能看到他的经历,只是不知道怎么操作而已。说不定,你们还能在身体里进行沟通!”
司沐辰后知后觉道:“对啊,他都能看到我的经历,我也应该能看到他的经历才对啊。”
陆眠后退些距离,随手拿了本书翻看,道:“你现在试试,看能不能感受到另一个你的存在。”
听话的司沐辰闭上双眼,用心去感受身体,一盏茶的功夫却一无所获。
他泄气地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脸,摇头道:“不行,我感受不到。”
“别着急,总能感受到的。”陆眠放下书,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笑道:“另一个你的事一时半刻急不来,索性先别想了,你好不容易出来,我教你画符吧。”
鬼魂耳朵动了动,拉下被子,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好奇道:“鬼也能画符?不会魂飞魄散吗?”
道家传承千年,留下无数道书奇术,自然也有适合鬼魂学的符咒。
可因为这个年代道家与鬼物关系紧张,即便家里有这类利于鬼物的书籍,道士也不会拿出来,反而会悄悄销毁。
是以,作为鬼魂的他不知道这些很正常。
手里这本恰恰是教鬼物画符的道书,陆眠才会生出教司沐辰画符的想法。以后若是遇到道士,鬼魂也能多出一分胜算,少受些伤。
“不会。”陆眠把书塞进他手里,道:“你先看看这本书,要是有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司沐辰翻开书,一页接着一页的看,神情很是认真。
见他这般卖力,陆眠走到桌边,随手拉把凳子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陷入沉思。
昨夜阿辰带着他消失在西厢房,根据司徒家对鬼物的厌恶程度,那群道士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阿辰常年待在西厢房,气息早已布满西厢房的每个角落,随便一个追踪术就能根据气息找来陆家。
再加上阿辰的灵鬼身份,一旦被发现,司徒家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地活捉。他并未和司徒家主司徒南打过交道,不知对方实力如何,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
想明白这些,他趁鬼魂用功读书之际,轻而易举地卸下鬼气,又在凳子上放了一个足够以假乱真的纸人替身,悄悄离开卧房。
陆家宅子很大,一共四进院落,还有一个种满黄色郁金香的大花园。
陆眠在各个入口布下符阵,这才放心走向卧房。
替身纸人仍旧保持着端坐在凳子上的姿势,看书的司沐辰则是趴在床上,向其询问,“道长哥哥,这里我有点不懂,这个符应该怎么画啊?”
“我看看。”替身纸人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从鬼魂手里接过手,扫了一眼后,随意将书放在床上,拉过他掌心,指尖在上面细细勾画。
掌心恰好有块痒肉,司沐辰强忍痒意,耐心等陆眠画完。
替身纸人抬头,问道:“学会了吗?”
司沐辰道:“学会了。”
教会鬼魂画符,替身纸人并未多做停留,回到桌子旁,再度坐下。
陆眠勾勾手,替身纸人被牵引着打开门,在接触他的一刹那由人形变成薄薄一片纸。
他将纸人随手丢下,进入房间,问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司沐辰举起符纸,满脸写着求夸奖,“嗯嗯!你快来看,我画出来了!”
两人交谈之际,常青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正不断向房内探头,看起来很是焦急。
见他这副模样,陆眠收起笑,问道:“常青,你来找我,可是出了何事?”
常青道:“公子,大事不好了,咱们府中的下人昨夜未曾归家,他们家人此刻聚在府外,纷纷表示要见自己亲人一面,否则就要去衙门报官!”
第048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1
一夜又欠愉, 陆眠全部心神都牵在鬼魂身上,根本没把凄惨死去的下人放在心里。
此刻数十具尸体仍大喇喇摆在正对大门的位置,院门一旦被强行破开, 必然会引起争端。
他当机立断,用被子把司沐辰团团裹住, 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阿辰,你乖乖呆在这儿,我出去看看。”
司沐辰不安地咬着下唇,道:“外面那群人的亲人已经死去多时, 没办法再救回来,你打算怎么应付他们?”
陆眠根本没打算应付。
身穿嫁衣的红衣女鬼是被失忆前的他封印在佛像里, 而他的突然失忆, 让只有两天时限的封印符纸因超时失效, 得以让嫁衣女鬼破开封印滥杀无辜,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若论因果报应, 确实是他间接害死了府中下人。
所以,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含糊应付,而是想和平解决这件事。
面对鬼魂关切的问询, 他沉思片刻, 温声道:“自然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尽最大可能满足他们需求。”
司沐辰道:“道长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为他掖了掖被角,陆眠眉眼含笑地在鬼魂额角亲了一口,压低声音道:“不能。你无需担心, 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他尽力忽视司沐辰眼巴巴的视线, 带着常青离开卧房,向陆家大门的方向走去。
方才他给宅子各个入口都布下符阵,一旦强行破阵,只会落得个非死即伤的下场。因着担心府外人强闯,路上陆眠并未耽搁时间,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来到宅子门口。
木门被敲得啪啪作响,不时还传来暴躁的叫骂声。
“陆道长,快开门!我娘每天晚上都准时回家,昨晚上却一夜未归,我是真的很担心她!”
“臭道士,你为什么不敢开门?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快把我媳妇儿放出来,否则老子饶不了你!”
“诸位乡亲,咱们敲这么久,也不见有人开门,陆眠是不是根本就没在里面?要不咱们把门撞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提议一出,迎来所有人赞同。
他们随便找来一个木桩,将其合力抬起,刚要撞过去,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自内而外被打开。
一袭青衣的陆眠长身玉立站在门后,静静看着他们。
青衣道士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各个面色青白、死状凄惨,鲜红血液多到足以将地面染红。
甫一见到这种血腥场景,门外那群人被吓得瞪大眼睛,连连后退,纷纷尖叫出声,其中有个胆小姑娘双膝一软,趴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啊!杀人了!陆眠杀人了!快来人啊!”中年大娘用手哆哆嗦嗦指着陆眠,声嘶力竭喊道。
她嗓门太大,隔老远都能听到回声。
街坊邻居纷纷从家里探出头,好奇地看向闹事源头,在看清陆眠身后一具具死尸后,热心肠邻居自发组成人墙围住陆府,又命人去衙门报官。
扶风县衙门距离陆府太远,衙役带着仵作赶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因此,那群担心亲人安危的人不约而同避开陆眠,向尸体走去,都在心里祈祷地面摆着的尸体一定不要是自己珍视的亲人。
但往往都事与愿违。他们或跪或坐地抱着各自亲人僵硬灰白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其中一个面容坚毅的强壮汉子眼眶通红,动作轻柔地把肚腹破裂的妇人平放在地,发疯般冲向陆眠,一拳砸在他脸上,咬牙吼道:
“我阿娘向来和善待人,从未得罪过你,陆眠,你怎么忍心的!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眠被打得偏过头,嘴角发青,渗出一抹血迹。
他随意用袖子擦去血迹,后退一步,道:“我没有杀她。”
听着他的狡辩之语,胆小姑娘黑眸中满是愤恨,紧紧抓住陆眠衣领,“你这个恶魔!杀了这么多人,你该去下地狱!”
“这些下人真的不是我家公子杀的。”一直坠在陆眠身后的常青鼓起勇气,辩解道:“十月初九开始到昨夜,我家公子一直呆在城西李老爷家,昨晚刚回来,就见院子里满是死人,我们本来打算今天去报官的。”
强壮汉子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兀自用满含仇恨的眼睛瞪着陆眠,“你杀了我阿娘,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的!”
另有一中年大叔紧紧抱着血肉模糊的女儿,恨声道:“你是这个恶魔的书童,自然他说什么你就附和什么!我们不会相信你们说的任何话!”
常青只觉冤枉,又急又气道:“可……可这些人确实不是我家公子杀的啊……”
被衣领勒得呼吸发紧,陆眠挣开胆小姑娘的手,道:“那些尸体的伤口非人力所能为,全是被恶鬼尖利指甲所杀,我手指干干净净,并未留有指甲,一会儿仵作到来,自会证明我的清白。”
强壮汉子冷笑一声,道:“姓陆的,你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是杀人凶手的事实,等会儿衙役来了看你怎么狡辩。”
就这样,一群百姓把陆府团团围住,受害者家属又把陆眠和常青围在中间,等待衙役前来。
枯等半个时辰,远远看见穿着统一的衙役浩浩汤汤走来,百姓自发闪开一条通道,让他们得以进到陆府查案。
“你就是陆眠?”领头衙役自上而下扫了陆眠一眼,道:“衙门刚刚接到报案,说你杀害府中下人,足有十人之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眠不卑不亢答道:“先前我一直在城西李老爷家捉鬼,昨夜匆匆赶回家中,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地尸体,他们身上的伤口是被恶鬼所害,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仵作上前验伤。”
领头衙役先是命令手下去城西李家打探,看是否真如陆眠所言,而后才让仵作前去验尸。
在此期间,他冲满脸泪痕的受害者家属保证道:“请各位安心,扶风县衙门向来秉公执法,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的。”
有扶风县衙门良好风评在前,躁动不已的百姓这才安静下来。仵作验尸结果出来的很快,确实与陆眠方才所言一般无二。
面对这样的结果,即便众人再不愿,也不能质疑衙门的查案结果。
陆眠适时站出来,道:“这些人虽然不是被我所杀,却是实打实在我陆家出的事,我愿意向每位死者家属做出一百两赔偿,并在头七那天晚上进行招魂,让各位再见亲人最后一面。”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炸开锅般躁动起来。
按照扶风县的物价,一百两足够普通家庭花上十年。
况且仵作已经验出此案与陆眠无关,他大可不做出任何补偿,可他不仅向死者家属赔出高价补偿,还无偿让家属与死者见最后一面,实在是大义。
有些邻居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何没把家里多余出的女儿送进陆府,这样他现在就能拿到一百两补偿。
一些家属欣然接受补偿,对案子结果存疑的家属虽然并不想接受补偿,转念想到头七那天能够见到死去亲人,可以趁机询问事情真相,便对处理结果没有异议。
送走衙役和百姓,常青擦了擦额上冷汗,道:“公子,真是吓死人了,还好你是道士,见过各种各样的鬼,不然咱们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陆眠道:“离头七还有六天,这样摆着也不是办法,你去买十三副棺材,把死者都放进去。”
常青应下,当即出府去买棺材。
从离开卧房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时辰。陆眠连午饭也没吃,率先回房找司沐辰,还未走至卧房,远远看见屋门大开,他心脏没来由发紧,忙不迭进入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屋内一片凌乱,桌椅板凳散落一地,明显有打斗痕迹。
陆眠心下一沉,试探性喊了一声,“阿辰?”
无人回应,也无人现形。
想起另一个阿眠所言,下契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下契者按下专属标记,下契者能立即出现在被下契者身旁。
他撩开衣襟,按下胸前六芒星标记,标记微微发亮,却始终无事发生。
鬼魂下契从未出过差错,看来……阿辰应该是被人困住行动,这才无法赶来。
陆眠拿出一张黄符,将三根长香点燃,白烟袅袅升起,逐渐弥散在空中。
他又将符纸点燃,手拿长香在房中四处走动,让烟雾充斥房间边角,口中念念有词,烟气逐渐凝成一股,向外飘去。
“这个方向……是城西。”
他随手抓过装着法器的包袱,手拿长香,骑马急匆匆向城西的方向走去。
在此期间,长香一直飘散白烟,陆眠循着烟雾方向追去,一直追到一座豪华气派的宅子,大门两侧各守着一名服饰统一的蓝衣少年,腰间配着一把桃木剑。
他向大门上方的牌匾看去,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司徒府”。
第049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2
看到匾额的那个瞬间, 陆眠沉下脸,下意识想到被李家请去捉鬼的几个司徒家道士。
司徒家只有他们曾和阿辰短时间接触过,还对鬼物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若说阿辰被抓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为了避免惹人关注, 他解下缰绳, 放走黄马,只身爬上高墙,探头向宅院里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演武场,服饰统一的道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高台上站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道,手拿拂尘, 看起来仙风道骨, 很是慈爱。
老道士轻咳一声, 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大师兄一不在, 你们这群小滑头就开始偷懒, 等阿俞回来,可得让他好好训练你们, 让你们这些小鬼长长教训。”
小道士们哀嚎连连, 纷纷出言求饶:
“师叔,我们知道错了,您千万不要告诉大师兄,他一生气,敏师姐就会罚我们绕东大街跑五十圈, 我们累不累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不想丢司徒家脸啊!”
“我们不偷懒了!好师叔, 您老人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师父今天没来监督我们训练,肯定是天冷,懒得起来,您老倒是多学学他啊,该休息就休息,千万别累坏自己了!”
老道士并未跟他们插科打诨,只摸了摸胡须,道:“你们师父得到了好东西,当然没空来监督你们,他这几天应该会很忙,你们没事最好别去打扰他。
小道士们好奇凑上前,询问是什么好东西。
老道士笑而不答,只让他们好好训练。
听到这里,陆眠基本已经可以断定,老道士口中那个好东西说的是阿辰,毕竟灵鬼百年难得一遇,对道士来说是趋之若鹜的大补之物。
他轻手轻脚跳下墙,另外寻到一个偏僻墙角,眼见这片区域没人,动作迅速地翻进墙里。
岂料,刚落到地上,微一低头,正对上一双淡灰色眼眸。
小姑娘看起来不超过十岁,身穿粉色裙袄,生得玉雪可爱。她手握一串冰糖葫芦,趴伏在地,正和一朵大粉花说悄悄话。
她距离墙角很近,又有那朵大粉花做掩护,这才没被陆眠在第一时间发现。
“你是翻墙进来的,是敏姐姐说的坏人小偷吗?”小姑娘眨巴着圆眼,好奇道。
陆眠手指动了动,本想直接打晕,回避所有的暴露风险,可对上她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眸,又莫名下不去手,只能哄骗道:“我不是坏人,我叫陆眠,是你敏姐姐让我来找你的。”
小姑娘捧着下巴,问道:“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陆眠老实回道:“不知道,你敏姐姐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小姑娘警惕地看着陆眠,对他的言辞很是怀疑,“那敏姐姐为什么要让你来找我?”
“她和司徒俞离开这么久,怕你不开心,特意让我来哄你开心的。”陆眠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黄符纸人,将其放进盛开的粉花里,一句咒语念出,纸人慢慢站起身,踩着花瓣跳了一个滑稽舞蹈。
见他同为道士,小姑娘的警惕心一扫而空,道:“哥哥,能不能教教我啊,我也想让小纸人跳舞!”
“我可以教你。”陆眠把纸人放到她手里,道:“那你能不能帮哥哥一个忙?”
小姑娘道:“什么忙?”
陆眠指了指身上衣服,为难道:“你敏姐姐让我留在你身边哄你开心,可我没穿你们司徒家校服,一旦被发现,就会被赶出去,也就没法逗你开心了……”
小姑娘心思纯良,当即站起身,向后院奔去,边跑边回头嘱咐道:“哥哥,我去给你拿校服,你在这儿呆着别动!”
陆眠连连答应。
不过一盏茶功夫,小姑娘抱着衣物匆匆赶来,因为跑的太快,呼吸很是沉重,满脸劫后余生,“呼,刚刚吓死我了,差点被大师父发现,还好我跑得快。”
抱着衣物来到树后,陆眠边换边问道:“你大师父是谁啊?”
小姑娘扬起头颅,很是骄傲,“我大师父很厉害的,管着整个司徒府,所有人都听他的,就连我哥哥也不例外,唯独敏姐姐不怕大师父,还敢拔光大师父的胡子。”
有资格管着整个司徒府的,只有司徒家主司徒南,作为他最宠爱的女儿,司徒敏敏自然敢拔他胡子。
司徒南从未收过女弟子,小姑娘称呼他为大师父,想必是跟着她哥哥喊的。
能让她在司徒府行动自如,她哥哥地位必不会低,甚至有可能和司徒敏敏齐平。
“你哥哥是司徒俞。”陆眠沉思片刻,得出这个结论,又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叫司徒芸”小姑娘答完名字,凑近过去,悄声道:“哥哥,告诉你个秘密,我刚刚经过大师父房间时看见一个铁笼,笼子里关着一个漂亮哥哥,一直在哭,看起来好可怜。”
陆眠听得心头微窒,“他有没有受伤?”
司徒芸道:“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我只扫了一眼,怕被大师父发现,就连忙来找你了。”
暂时压下心中担忧,陆眠摸了摸小姑娘脑袋,问道:“你能带我去那个放着铁笼的房间吗?”
司徒芸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大师父脾气不好,要是被发现我带人偷溜进他房间,不仅会被罚抄家规,还会被打戒尺的!哥哥,我不想做坏事。”
陆眠只能放弃这个想法,“那你能不能给我指个方向?我自己去。”
闻言,司徒芸纠结良久,还是咬咬牙,一把拉住他手掌,“还是我带你去吧。”
“大师父房里布下许多符阵,稍有不慎,是会被千刀万剐的。”她咬了咬唇,总算下定决心,“哥哥,你是敏姐姐特意请来哄我开心的,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陆眠有些不放心,再次确认道:“你真的能应付那些符阵?”
司徒芸点头,“听哥哥说,我小时候跑去大师父房间找吃食,差点被符阵活活烧死,从那以后,大师父在我身上下了禁制,符阵全都对我不起作用。”
得到小姑娘保证,陆眠这才放心,跟着她来到司徒南所住的院落。
院落大而宽敞,有好几间屋子。
司徒芸走向最右侧屋子,手指在窗纸上戳一个洞,小声道:“哥哥,就是这间屋子里放着铁笼。”
学着她的动作,陆眠同样在窗纸上戳洞,向里看去。
房间里正坐着两个道士,其中一个须发尽白,手拿拂尘,是方才盯着小道士们训练的老道士,另一个道士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黑眸闪烁着锐利冷光,为他平添几分冷漠气质,很是不怒而威。
看来,后者就是享誉天下的司徒家主司徒南。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红色铁笼,有一米之高,看起来非常牢固,每一根铁上都缠着被朱砂浸泡过的红绳,还在笼外贴了一圈黄符。
铁笼中,容貌清俊的男人浑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单薄亵衣,及腰乌发随意散在身后,却遮不住颈间的暧昧痕迹,他蜷缩成一团,眼眶发红,晶莹剔透的泪水坠在他颊边,看起来楚楚可怜。
“师弟,我们该怎么炼化他?”老道士一脸稀奇地看着铁笼中的鬼魂,问道。
司徒南饮了口茶,道:“炼化灵鬼的方法虽然简单,耗时却长,需要在第一夜把灵鬼一只眼剜下和千叶草一起炼化,间隔三天,再把灵鬼舌头割掉,此后,每隔一夜,就卸下他身上一个器官,直至全部炼化。”
听到这番话,司徒芸惊恐地捂住嘴,喃喃道:“好残忍。”
陆眠总算明白过来,昨夜见到的嫁衣女鬼为何会被剜眼拔舌,原来这就是炼化灵鬼的步骤。
难不成真如嫁衣女鬼所言,失忆前的他用炼化她来提升道术?
屋内的交谈声还在继续,老道士放下茶杯,问道:“咱们府上有千叶草吗?”
司徒南道:“昨天敏敏来信时,我特意去库房看了看,有三株千叶草。”
老道士道:“师弟,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炼化?”
司徒南放下茶杯,道:“就阿俞的表述来看,陆眠此人道术高深,应该不在你我之下,而且,他和这个灵鬼感情深厚,被下了同生同死的契,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找过来,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今晚就开始炼化。”
屋内两个长辈的阴狠模样与往日的慈祥祥和大相径庭,司徒芸被吓得面色发白,拽了拽陆眠衣袖,“哥哥,那个叫灵鬼的漂亮哥哥是你的朋友吗?”
陆眠笑着摇头,道:“他是我的爱人。还有,他叫阿辰,不叫灵鬼。”
“大师父说今晚就要炼化阿辰哥哥,我们得在天黑之前把他救出来!”司徒芸认真思考,道:“离天黑还剩不到一个时辰,一会儿我去把大师父他们引开,你抓紧时间去救人。”
陆眠满是感激地看着她,道:“司徒姑娘,真的很谢谢你。”
司徒芸歪了歪头,笑道:“不用谢,你是敏姐姐的朋友,帮你是应该的。”
第050章 招摇撞骗假道士23
屋内两人结束交谈, 司徒芸极力将面上恐惧收起,等陆眠找好藏身之地,才敲了敲门, 谎称自己房间里出现一条青色毒蛇,把疼爱她的两个长辈引开。
留给陆眠的时间并不多, 顾念小姑娘口中的可怕符阵, 他并未以身涉险,而是拿出一张纸人,在其脖颈上缠了一根头发,口中念念有词。
单薄纸人在他掌心站起身, 蜷缩身体从破开的窗洞钻进屋里,歪歪扭扭向铁笼走去。
刚走一半路程, 不知踩到什么要命地方, 只听轰的一声, 从地面喷出一道火焰, 纸人瞬间被烧成灰烬。
他默默记下那个位置, 又拿出一个纸人探路。
这次走到铁笼前, 都畅通无阻。
纸人开心地在原地蹦跶两下,两条小短腿刚踏上铁笼, 贴在笼子外的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将纸人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了前两次教训,这次陆眠把两道护身黄符交叠着绕在第三张纸人身上,令其看起来像是迎亲的新郎官。
这次它又跑又跳地奔向铁笼,总算轻飘飘扑到司沐辰手上。
蜷缩在铁笼里的鬼魂眼珠微动, 注意力被纸人吸引,看着掌心里蹦蹦跳跳的小纸人, 他张了张嘴,有些哽咽:“道长哥哥?”
对方的声音非常嘶哑,听得陆眠心脏抽疼。
纸人已经探好路,他不再耽搁,推开房门,一边向铁笼的方向走去,一边控制着纸人,让其贴在司沐辰颊边蹭了又蹭,沾上一身湿痕。
等来到铁笼边,他捏了捏鬼魂湿软面颊,柔声说道:“猜对了,是我,我来救你了。”
时时思念的心上人突然出现在昏暗无光的房间,司沐辰先是觉得不可置信,而后像是猛然惊醒,欢喜道:“真的是你!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眠揭掉铁笼外的符纸,轻而易举地把笼门打开,“司徒姑娘拖延不了多少时间,阿辰,我们得快点走,要是被那两个道士发现,免不了要打一场硬仗。”
昨夜战况激烈,司徒家派遣不少能兵巧将,司沐辰受伤严重。
虽然伤口很疼,他还是强忍下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迅速离开铁笼。
而后,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控诉道:“道长哥哥,这里都是坏人,他们不仅要挖我眼睛,还想割我舌头,我好害怕……”
说起这个,陆眠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气。
对于心爱鬼魂,他向来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司徒南却将其关在铁笼里,计划着要在今夜炼化鬼魂。
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怒火在胸腔烧得太旺,他眼眸黑沉,唇角扬起一抹笑,“想报复回去吗?”
司沐辰不住点头,“想!”
陆眠带着鬼魂离开房间,躲在隐蔽之处,脑中思索起报复方案。
他给木门设下一道红符,一旦接触到门,符纸无火自燃,推门之人瞬间会被烧毁一条胳膊,就当做是他们劫走鬼魂的小小惩罚。
若是在他找到司徒府时,鬼魂经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施加给鬼魂伤害之人至死方休!
做完这些,陆眠刚想带司沐辰离开,衣袖却被一双白嫩嫩的手掌紧紧抓住,低头看去,正对上一双熟悉的淡灰色眼眸。
穿着粉色裙袄的小姑娘不知在他们身侧站了多久,此刻仰着头颅,眼巴巴与他们对望,“陆哥哥,拜托拜托,带上我一起离开吧,我想去找哥哥和敏姐姐,”
陆眠很是诧异,“你不是去引开你大师父他们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谎称房间有蛇,他们现在正四处找莫须有的蛇呢,压根没工夫管我。”司徒芸笑得很是开怀,“我就趁机来找你了,你和敏姐姐认识,跟着你,肯定能找到她和哥哥!”
司沐辰好奇打量着小姑娘,道:“道长哥哥,她是谁啊?你怎么认识的?”
“她叫司徒芸,是司徒俞妹妹。”陆眠简单解释道:“刚刚就是她帮忙引开司徒南二人,我才能顺利救出你。”
司沐辰向来有恩必报,将小姑娘的精致面容牢记于心,“司徒姑娘,真的很谢谢你。”
对于脆弱易碎的漂亮哥哥,司徒芸很有好感。
她一把抓住鬼魂衣袖,晃了又晃,撒娇道:“看在我尽心尽力帮忙的份上,漂亮哥哥,你们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拜托拜托!”
司沐辰为难地看向陆眠,将决定权交给他。
“你要是突然失踪,关心你的长辈会担心。”陆眠蹲下身,和她平视,“而且,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我们也怕你会受到伤害。”
“我给大师父留了信,没有不告而别。”
司徒芸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道:“等到了外面,我会乖乖听话,保证不给你们惹麻烦,带上我吧。”
在逃避追捕途中,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念及她的恩情,陆眠纠结良久,还是选择将其带上。
此时此刻,无人发现灵鬼失踪,司徒府并未戒严,趁此时机,他带上一人一鬼,找到来时的偏僻墙角,接连翻了出去。
“两位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啊?”司徒芸窝在陆眠怀里,好奇问道。
陆眠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牵着鬼魂,答道:“你哥哥和你敏姐姐在离这儿不远的李家,我现在带你去找他们。”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
等两人一鬼行至李府,已至深夜。
偌大府邸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宛如一座死宅,只有树丛里不时传来几声凄厉虫鸣,两相比照下,显得格外阴森诡谲。
小姑娘看得瑟瑟发抖,直往陆眠怀里缩。
骤然回到被困几年的李府,司沐辰心里五味杂陈,用力握紧掌心,牢牢锁住那只宽大有力的手掌。
敲门未有人应,陆眠只能选择再次翻墙。
因着闹鬼之事,府中并未安排下人巡夜,两人一鬼悄无声息溜进府,向光亮最大的后院走去。
越是走近后院,越能听到嘈杂声音。
陆眠抱着小姑娘,带着鬼魂躲到花丛后,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严肃而紧张的捉鬼现场。
身穿校服的司徒俞站在法坛前,手握一柄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站在他身后的司徒敏敏满脸严肃,捧着一个脸贴符纸的稻草人。
以二人为中心,其余师弟皆在眉心贴上符纸,围成一圈,做出诡异姿势。
李府人站在一侧,屏息凝神。
“敏姐姐和哥哥在做什么呀?”司徒芸依偎在陆眠怀里,悄声问道。
“这户人家总是闹鬼,每逢闹鬼都会有人惨死,主人家请来你们司徒家道士,想彻底解决害人的恶鬼。”对于道术,陆眠知之甚详,解释道:“你哥哥现在正在做法,想用众位师弟身上的精气引出恶鬼,而你敏姐姐手里的稻草人装着惨死在恶鬼手里的灵魂,能够精准锁定害人恶鬼。”
这个道术,对比他之前用的,要简单高效很多。
他之所以不用,是因为缺少人手,毕竟,他孑然一身,没有那么多精气醇厚的道门师弟。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鬼。”司徒芸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法坛,道:“哥哥,鬼魂是不是长得很可怕啊?”
“这得分鬼。有些鬼魂死前遭受折磨,怨念缠身,通常会长相可怖;而有些鬼魂心地善良,自然死亡,则会与普通人长相无异。”陆眠将视线转向司沐辰,含笑说道:“你漂亮哥哥情况就比较特殊了,既能有迤逦容颜,又能有丑陋容颜,关键是这两幅相貌都生得深入我心,实在是非常难得。”
司徒芸将视线转向司沐辰,左看看,右瞧瞧,“漂亮哥哥不丑啊……”
陆眠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他乖的时候,就很英俊,等他变得又凶又狠的时候,脸上就都是烧伤了。”
司徒芸道:“又凶又狠的漂亮哥哥,我想象不出来。”
在她纳闷之际,陆眠将薄唇凑近鬼魂耳侧,压低声音道:“所以,阿辰,你或美或丑,或乖或凶,我都会全盘接收。”
自陆眠讲述另一个人格起,司沐辰一直都悬着心。
他不明白,道长哥哥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人格。是懦弱无趣的他,还是……凶狠冷厉的另一个人格?
此时此刻,困扰他良久的问题总算有了答案。
无论他何种模样、何种脾性,道长哥哥喜欢的只是他。
这份爱,无关样貌,无关性格。
没等司沐辰给出回应,法坛那边响起一声尖叫,他循声看去,只见素来温柔娴静的方妍面色扭曲地捂着肚腹,口中不断发出凄厉惨叫。
站在她身侧的李子明被吓了一跳,忙将其拥进怀里,语气很是担心:“妍妍,你怎么了?”
方妍痛得面色发白,紧紧抓住李子明手腕,道:“我……我不知道,夫君,我身体好疼,我是不是被恶鬼上身了?”
李子明本能看向司徒俞,求助道:“司徒道长,你快来看看,妍妍这是怎么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