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诸伏景光能感觉到背后降谷零貌似不经意间时不时瞟过来的视线, 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哗啦啦翻着文件,心中却止不住沉重。

    他可以肯定, zero知道他是公安派来的卧底了。

    一旦头脑重新冷静下来, 他就明白自己在短短时间内犯下了两个致命的失误。

    一是他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联想到炸弹,这个速度太不正常了, 泄露了他另有情报来源;二是在炸弹停止后他尚未从安全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忘记自己本该不知道降谷零此行的目的, 在降谷零试探他, 让他帮忙一起找资料的时候没有提出疑问。

    如果降谷零已经想起了和公安合作的事情,猜到他是公安方面的人易如反掌。

    以zero这样周密的性格,既然zero都想起了自己设置的安全词, 破解了自己留下的陷阱,那么就不会错了, zero恐怕已经想起来足够多的事情,能让一切回到正轨上了。

    这样也好吧?

    zero会重新达成和公安的合作关系, 在zero的配合下, 覆灭组织也只是时间问题。最重要的是作为公安的线人, zero和两个妹妹的未来都能得到保障。

    没什么不好的了。

    除了他和zero的关系。

    想到这里,诸伏景光感觉胸口仿若堵上了一块巨石,让他胸闷不已, 难以呼吸。

    zero……用他的名字作为唤醒自己的安全词……

    当听到降谷零这么说时, 他的世界仿佛无限缩小, 只剩下他和zero两个人。

    他无法动弹,也想不起来要呼吸, 只是眼睁睁看着zero修长的手指在炸弹上方的电子屏上灵活地起舞,打下他的名字。

    计时器闪烁了两下, 真的停下。可炸弹却仿佛在他心底炸开了。

    其实,在与zero相处的过程中,他已经可以自信地说,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对于降谷零确实是重要且特殊的。高野理事官告诉他的zero被洗脑后唯独还记得他一事,加之系统的数值参考,都再次增强了他的信心。

    但在这一刻以前,他从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在zero的心中到底占据着多么重要的地位,而zero对他抱有的又是多么深沉的爱。

    在黑暗的泥沼中浮沉,饱受煎熬的时刻,zero也是默念着他的名字度过的吗?

    在他悠哉地在校园里和朋友玩耍学习时,zero却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不敢靠近他,只偷偷地关注着他。也许就在他平日里放学的某个转角后,十几岁时的zero就躲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想象这幅画面,诸伏景光从前曾感到的不适都尽数转为了酸涩与后悔。

    他明明一直在寻找zero……为什么就没有一次回过头看看呢?

    十几岁时的zero,和现在的长相应该没有怎么变化吧,可能要稍微矮一点,和那时候的他谁会更高呢?

    他脑中飘荡着这些零乱的想法,一直到理智回笼,这些情绪才在心中凝聚沉淀为淡淡的瘢痕。

    他无数次想象过应该在什么时候、用怎样的方式向zero坦白才合适,但始终没能想出不会伤害到zero的方法。

    而现实更加残酷,甚至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也没有留给他和zero缓冲的时间。

    前一秒,zero才想起被洗去的记忆,事情即将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后一秒,以zero的敏锐,必然会反应过来,诸伏景光的接近,是公安的指示,而他们看似两情相悦的恋情,也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的恋人却是个骗子,zero一定很受伤吧。

    尽管在卧底开始前他便有所觉悟,但他对zero的欺骗和伤害成为了既定事实后,诸伏景光还是忍不住握紧拳头。

    如果他把谎言继续下去……

    诸伏景光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谎只会让zero更加痛苦,也是对zero的不尊重。

    还是,等坦白过后,向zero好好道个歉吧。

    不再用欺骗的方式。

    如果zero有一天愿意原谅他,他们就从朋友开始,从头来过吧。

    ***

    降谷零整理着手上的资料。

    波本的情报收集果然十分全面,洗脑实验相关的详情细节全都记录在内。有了这份情报辅助,公安应该能顺利毁掉组织的洗脑设施。

    从资料中所说的内容来看,重建新的设备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足够降谷零趁着机会在这段时间内击溃组织了。

    降谷零考虑再三,最终下定了决心。与公安的联合是必须的,未免惹到公安不必要的怀疑,他越快和hiro摊牌越好。

    但……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诸伏景光,把手上的资料理好,扔到对方怀里,宣布撤离。

    在他们搜查密室的整个过程中,房间内都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超乎寻常的沉默已经预示了他和hiro在坦白后会变得尴尬的关系。

    hiro恐怕也意识到这点了。

    降谷零本可以信任以他对hiro的了解,他们双方都不是扭捏的性格,只要坦诚讲开,这样的小乌龙最后一定能一笑而过,而他们间的感情也可以重新回到友谊。

    但这有一个前提条件——他们两个对对方的感情都是误会和演技。

    虽然从降谷零的角度来看,这个前提毫无疑问是成立的。但从hiro的角度来看就不同了,因为,出乎降谷零的意料,从波本留下的安全词来看,降谷零曾经编造的剧本竟然歪打正着,波本对hiro的感情已经深厚到了hiro必然会愧疚的层次。

    hiro一定会纠结于波本对自己是真心,而自己却在欺骗波本的感情吧。

    降谷零不想幼驯染因为并没有发生的事情而责怪自己。

    他回头看了一眼抱着资料,肉眼可见情绪低落的幼驯染,在心中叹口气。

    如果他告诉hiro自己不是波本,hiro会相信吗?

    就算hiro相信了,得知真正的幼驯染在重逢前,灵魂就不知道去往了何处,hiro会不会更难过呢?

    降谷零一路权衡着利弊,思考一会该如何组织语言。

    他们走出旧化工厂时正值午后,夏日的烈阳炙烤着大地。

    降谷零的车停在林荫底下,但基本无济于事,车内热气蒸腾,座椅也在发烫。

    降谷零钻进驾驶座,插入车钥匙,启动了车,把空调开到最足,但没有急着开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给自己扣好安全带的诸伏景光偏过头看过来,不需要言语,他们便有了默契。

    降谷零抿了抿唇,率先开了口:“这些你拿回去交给公安吧。”

    他指的是诸伏景光帮他抱着的那一沓关于洗脑实验的资料。

    他一边说着眼神一边滑到诸伏景光的脸上:“还有工厂里留下的那个炸弹,能拜托公安帮忙处理一下吗?”

    诸伏景光果然没有惊讶,沉稳地点头,拿出手机快速地发送了一条短信。

    降谷零默默地等着诸伏景光完成情报的工作,车内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诸伏景光合上了手机,转过头看向降谷零,确认道:“zero你……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吗?”

    降谷零心道:来了。他该做出决定了。

    是选择完全讲实话,hiro可能质疑也可能会为波本而难过,或是选择遮掩住波本的存在,让hiro陷入愧疚的痛苦中。

    既然两者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让hiro受伤,降谷零最终还是偏向于说实话。

    说来惭愧,他的这一决定大部分纯粹是为了他自己考虑。

    在想通这个世界的hiro也是卧底,仍是他熟悉的那个能为正义和公众奋斗献身的公安警察,是他温柔又善良的幼驯染时,降谷零在思考到现在必须面对的种种难题前,先是抑制不住地感到油然而生的喜悦与放松。

    太好了。

    hiro还是hiro。

    假如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相信他的穿越,理解他的想法,那这个人必定是也只能是诸伏景光。

    于是降谷零深呼吸了一口气,回答了诸伏景光的问题。

    “不,我没有波本的记忆,只是推理出来了安全词,从而想到了波本的经历,还有hiro是公安卧底的这件事。”降谷零摇了摇头。

    他停顿了一下,神色严肃认真地注视着幼驯染的眼睛,然后继续说:“我是降谷零,但不是波本,hiro你听说过平行世界吗?”

    ***

    没有波本的记忆……?

    诸伏景光听到这句话时感到一阵违和,为什么zero会这样称呼原本的自己?

    他本该心生警惕,没有恢复记忆的降谷零知道了他是公安卧底,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然而降谷零的态度又让他不知为何提不起警觉来,只是隐隐有种似乎要呼之欲出的想法。

    还没冷却下来的车座椅贴着他的背,让他热得有些烦躁,正对着面门吹来的空调风掠过额前微微汗湿的头发,又凉得人头痛。

    就在冷热交杂的间隙,他听到降谷零开始对平行世界大谈特谈。

    zero认为自己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降谷零,而不是被zero称为“波本”的这个人。在zero描述的那个平行世界中,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未分开过,一起进入了警校,一起成为了公安,又一起在组织卧底。

    诸伏景光沉默地听着幼驯染的描述,从茫然,到灵光一闪的讶然,再到竭力压抑的心痛与愤怒,他不得不庆幸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锻炼和今天遭受的连续打击,他的情绪控制能力已然更上一层楼,即使发现了zero背后令人震痛的真相,他也能控制住表情不会吓到zero。

    久病成良医。诸伏景光去了十年的医院心理科,对这一症状再熟悉不过了。

    坚信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或时间线,不是精神分裂症就是解离症啊。

    第42章 第 42 章

    【任务二进度更新。目前进度:50%。】

    【恭喜您取得重大进展!】

    TM1600的声音总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响起。

    诸伏景光一点也喜悦不起来, 系统的播报只会让他的心更加沉甸甸的,犹如压着一块重物。

    进度上涨了……也就是说,他猜测的方向是正确的吗?

    洗脑, 记忆丧失, 尤其是与重要的亲人共同相处过的记忆遗失殆尽,zero在组织的操纵下只剩下了一个由任务堆砌起来的空壳。

    然而, 不知道是组织洗脑本身存在漏洞, 还是zero对诸伏景光的感情深刻到了连洗脑也无法清除的地步, 总而言之, 诸伏景光的存在并没有被组织的洗脑所抹消,反而成为了失去其他情感联系的zero心中唯一的光亮。

    于是,在zero因为洗脑对自己的身份认同产生混乱的情况下, 记忆的解离让zero产生了错觉。

    zero以留在自己记忆里唯一重要的人,即诸伏景光为中心, 构建出了一个非现实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没有经历离别, 一起长大从未分开。zero幻想出他们共度的校园时光, 以弥补现实生活中只能躲在黑暗的阴影里注视着行走在光明下的诸伏景光的遗憾。

    诸伏景光躲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攥紧。

    zero一定很想、很想和他一起普通地上学, 一起完成当警察的梦想吧……

    想要一直不跟他分开……

    因为组织,zero不但被剥夺了在阳光下成长的权力,还被洗脑而被夺走了宝贵的记忆, zero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虚构出的那个美好的世界了。

    诸伏景光怎么忍心戳破它?

    他想起曾经诊治他的心理科医生的做法。

    不要质疑或者争论患者的信念, 否则会加剧对方的困惑, 相反,要倾听患者的想法和感受, 努力理解患者,让对方感到被支持。

    诸伏景光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开来。

    降谷零一边讲述着在心中打好的腹稿, 一边观察着幼驯染的状态。

    hiro会相信穿越吗?看样子还在思考?也是,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是不可能相信的吧。

    降谷零叹了口气。

    他无法提供自己来自平行世界的证据,这种事情也没有办法证明。

    他可以说出初中高中大学的各个老师、同学,他们的各种回忆,包括hiro的个人信息,但这全都可能被当作是波本过于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的成果。

    那么只能从侧面证明了。

    这个世界和前世的世界在大多数地方都是相同的,多亏降谷零良好的记忆力,就算是7年前发生的大事他也有比较准确的印象。

    先证明自己确实知道未来的事情,在这个基础上,应该能更容易说服hiro关于平行宇宙的事。

    降谷零注视着幼驯染缓缓地说:“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是我可以……”

    他的话没能完全说出口。

    因为他听见诸伏景光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说:“zero不需要证明什么,zero就是zero。”

    诸伏景光模仿着自己的心理医生,首先先肯定对方的整体,接着应该是进一步问询关于妄想的具体内容。

    “zero可以再详细地说一下那个世界的情况吗?”他笑着问。

    降谷零了然。

    hiro是希望从细节来了解他说的话是否是真实的吗?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编造的谎言往往会出现自相矛盾的漏洞,当细节足够多的时候,就更能分清话语的真假。

    降谷零于是从精炼的概括转为了包含大量细节的描述。

    诸伏景光越听越心惊。

    zero讲述的故事完美的将真实生活的细节和zero自己的虚构结合了起来,在诸伏景光与他分开的这段人生中把降谷零所在的位置毫无违和感地插入了进去。

    他听着听着,有时觉得这件事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妄想得这么真实而完整,这会让zero更加对自己的妄想内容深信不疑,从而难以与心理医生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也会更难打破zero的思维模式。

    诸伏景光感到更加棘手了。他只能竭尽全力地不让自己的表情浮现出内心的想法。

    降谷零一边讲着,一边试图从幼驯染的表情中寻找信号,但诸伏景光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认真地听着他的陈述,既没有表现出相信也没有表现出不信。

    正在他讲得口干舌燥之际,hiro终于有了回音。

    “也就是说,zero其实是从七年后的平行世界回来的吗?”

    诸伏景光先提出了问题,向zero表明他在认真听对方讲话。

    这是医生告诉过他的诀窍,适当提问能让病人感觉自己有被认真聆听,也能进一步建立信任。

    他用充满支持的眼神温柔地看着降谷零,在降谷零点头后,才仿佛对平行世界很感兴趣一样笑着继续追问:“七年后的我是什么样的?”

    针对病人提出的话题进行一定的延展,表现出对话题的兴趣,同样是让病人感受到重视的重要步骤。同时,从病人的回答中还能更进一步的了解病人的妄想内容的边界,进入病人的内心世界。

    “……”

    降谷零突然沉默了一瞬。

    要向平行世界的hiro告知他的世界中的hiro的死讯感觉实在有些怪异。但他不得不说,这也是他选择坦白的原因之一。

    hiro很可能是因为公安内部泄露了卧底身份才会被组织发现,他必须得把这件事告诉这个世界里的hiro,这个hiro已经卷入了组织的事情中,面临着同样的危险,早日得知情报他们就能早做预防。

    降谷零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hiro……我那个世界的hiro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因为在组织卧底期间暴露了身份,用枪自杀了……”

    他边说边看hiro的神情,不知道他是否会相信这件事,又会对平行世界里自己的死亡做出什么反应。

    诸伏景光半晌说不出话。

    他的心正在一阵阵抽痛。

    就算在幻想中,zero也不敢奢望能和他有一个好结局吗?虽然卧底暴露什么的很真实,但zero一定要给自己安上一个未亡人的剧本吗?

    而且如果幻想世界中的他是因为卧底身份暴露而死亡,那么……

    “zero,你当初让我返回警校卧底,是为了保护我,避免像那个世界的我一样吗?”诸伏景光迟疑地问,“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卧底了吗?”

    降谷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当时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并不知道你是卧底,应该说是我希望你是。”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今天发现hiro是卧底的时候,我真的松了口气。”

    诸伏景光看着幼驯染真心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在zero的心中,诸伏景光代表的是完全光明、正义的一方吧。在幻想中,他们两个一起成为警察,这应该就是zero对他们两个的期待。而他先前为了任务,却辜负了zero的期待。可即便如此,zero也依然相信着他、保护着他……

    爱着他……

    zero从一开始甚至就在期待他是卧底,现在知道了真相后更是真心的开心。zero从来都没有介意过他的欺骗……

    愧疚啃噬着诸伏景光的心脏,在胸口处挤压、撕扯,他无法呼吸,想要张嘴说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种痛楚最终转换为了更加坚定的决心。

    ——他绝不会让任何事物再伤害到zero了。

    他要借这个机会,和zero重新开始。

    他也绝不会再和zero分开。只要zero需要,他就会一直陪着zero!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听到降谷零后面的半句话:“我差点还以为hiro真的喜欢我了呢。”

    啊?

    诸伏景光呆呆地看过去,发现降谷零脸上货真价实、完全不似作伪的放松。

    “因为很难解释我知道hiro以前的事情的原因,本来想半推半就说我也在跟踪hiro,没想到最后演变成了恋爱……”降谷零真心实意地无奈叹气。

    他现在一想到这出乌龙就觉得又尴尬又好笑,好在终于和hiro说开了,他们两个也不用再那么辛苦地互相演来演去,很快这件事就能被他们一笑了之了吧。

    终于说到这件事上,降谷零感觉人都轻松了不少。

    但诸伏景光完全不这么觉得,他一时间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什么意思?zero其实并不希望和他发展成恋爱关系吗?

    “我们在那个世界没有在一起吗?”诸伏景光感到纯粹地迷茫。

    “哈?当然没有啦!我们可是幼驯染诶。”降谷零笑起来,稍微夸张地加重语气,“我和hiro是纯正的深厚友情啊!”

    诸伏景光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

    纯正的……友情???

    第43章 第 43 章

    警视厅警察学校。

    课间时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着,教室内笑声与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伊达航如往常一样忙完班长的工作,回到教室找三位好友。

    他还没走近就意识到今天的氛围似乎不太对劲。

    松田阵平靠在萩原研二的桌子上, 两人悄悄交头接耳, 但奇怪的是,坐在前面的诸伏景光却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身体不舒服吗?

    身为班长的伊达航是最先知道诸伏的伤口似乎又开始疼痛, 导致早上不得不请假去了一趟医院。

    伊达航有些担心, 走上前去, 想要问问看朋友的身体状况,却发现对方看上去也不像忍受着疼痛的样子。

    只见诸伏景光半点没有被教室内嘈杂的氛围感染,手肘撑在课桌上, 正托腮看向窗外。

    伊达航顺着诸伏景光的视线看过去,窗外只有绿绿葱葱的树叶, 和从树叶的遮挡下不知从哪里传来、惹得人心烦意乱的蝉鸣。

    伊达航疑惑地看了一眼诸伏景光没什么表情的脸,横跨一步凑到了窝在一起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旁边。

    “诸伏怎么了?”伊达航小声问同样在看诸伏景光的两人。

    松田阵平几乎没有间隔地回答道:“这还不明显嘛, 他失恋了。”

    伊达航瞪大了眼睛, 向萩原研二投去了确认的眼神。

    萩原研二无奈地摇摇头:“小诸伏从医院回来以后就是这副样子了, 刚刚他还一直在追问我和小阵平幼驯染是什么。”

    “为什么要问你们幼驯染……”伊达航正要开口问,却见到前面的诸伏景光像捕捉到关键词一样“啪”地转过来。

    “班长,你有幼驯染吗?你觉得幼驯染和女朋友有什么区别呢?”

    伊达航被问得一愣。

    幼驯染为什么要跟女朋友放在一起比?

    但听到诸伏景光严肃的语气, 他还是认真地回答:“我没有像萩原和松田这种从小到大在一起的幼驯染, 所以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 谢谢班长。”诸伏景光低落地转了回去。

    伊达航看着诸伏景光的背影,突然恍然大悟。

    他侧头朝向另外两个同期, 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诸伏被他那个幼驯染甩了?”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沉痛地点点头。

    “怎么突然就分手了?前两天不还在同居吗?”伊达航用手捂着嘴问。

    萩原研二同样捂着嘴悄声回答:“小诸伏没说,但我猜总不过就是那个原因吧——”

    ***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曾并肩而坐的长椅上, 樱花摇曳,花瓣随风飘舞。

    安室透低着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呐,hiro,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的默契和理解是最宝贵的,是我们情感联结的基础,但是,有时候这种熟悉可能也会让我们之间缺少彼此作为恋人的悸动。”

    诸伏景光心中早有预感,却止不住略带哽咽:“zero觉得……我们果然还是更适合做幼驯染吗?”

    安室透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上了一丝苦涩:“hiro永远是我的幼驯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诸伏景光眼眶微红,但还是努力保持微笑:“嗯,我也是。谢谢你给了我一段这么美好的时光。”

    他们站起身,在樱花纷飞的小道尽头分开,背影渐渐远去,只留花瓣纷纷落落。

    ***

    “现在是夏天,樱花早就凋谢了。”松田阵平对着幼驯染翻了个白眼,“而且景老爷是早上出去下午就回来了,怎么也没到夕阳的时候吧。”

    “这是烘托气氛啦。”萩原研二无奈地说,“总而言之,就是安室君恋爱之后发现还是不合适,想要退回到普通幼驯染的关系上吧,不过小诸伏恐怕还在纠结幼驯染和恋人的分界线。”

    “他是在纠结自己对安室君的感情到底是幼驯染的友情还是恋爱的感情吗?还是在苦恼之后应该用什么样的距离感和安室君相处?”

    诸伏景光没有在考虑这两个问题中的任何一个。

    他只是完完全全地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怅然若失。

    能与zero重新回到幼驯染的关系上,他该是求之不得的,但也许是觉得当初误认为zero喜欢他而闹出了这么大的乌龙有些羞耻吧,他又忍不住向他人问询,寻找那场误会不光是自己的错觉的证据。

    诸伏景光拍了拍脸,打散这些无谓的想法。

    既然问过同期之后依旧找不到答案,还不如把时间专注于更重要的事情上面。

    今晚,他就要向高野理事官汇报有关降谷零的新进展,并安排zero和理事官见面详谈了。

    ***

    高野理事官仔细地翻看着诸伏景光递交上来的资料,里面写着关于黑衣组织洗脑实验的触目惊心的内容。同时也附带了洗脑实验所在的研究室的详细情况。

    “降谷零想让公安销毁这个洗脑实验的设备?”高野理事官不等诸伏景光报告就猜出了降谷零的用意。

    “是的,如果组织对下属成员的控制力进一步加强,我们就更难以打击组织。而且,假如组织的爪牙延伸至政商界的重要人士,将会对整个日本都产生巨大的威胁。”诸伏景光快速地陈述着理由,竭尽全力地想要说服理事官。

    高野理事官微微一笑:“诸伏君,你不用紧张,你们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了。”

    理事官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但是,假如组织的洗脑技术被摧毁,最能信任的就只剩下已经完成洗脑的波本等人了。这也有利于降谷零在组织内地位的提升。要是降谷零掌握了足够权力,他还会继续和我们公安合作吗?”

    诸伏景光几乎没有思考便脱口而出:“zero不会这样做的!”

    “诸伏君,我知道你很想相信降谷零,但就像我一直告诉你的,身处在卧底的危险环境中,你必须保持理智和冷静,不能冲动,也不能感情用事。”高野理事官的语气语重心长。

    诸伏景光低垂下头,他知道理事官说得对,他刚刚是不假思索地凭借着感情就下了结论。

    zero是真的欣喜于他是卧底,也是真心想和公安合作的。

    诸伏景光作为直接和降谷零接触的人,毫不怀疑这一点。但他个人的感受,不能说服公安的长官,这也是防止卧底当局者迷的公安系统内的一大机制。

    必须要给出更具体的能让理事官相信zero的原因才行。

    他深呼吸了几下,重新抬起头,表情已经沉着了下来。

    “理事官,关于这个,我还有一个新的猜测要汇报。”

    ……

    “你认为降谷零因为洗脑实验而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并妄想出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甚至有可能是产生了一个全新的人格?”高野理事官难得有些惊讶。

    诸伏景光郑重地点点头:“我询问了很多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详情,降谷零的回答没有自相矛盾之处,不会是随意编造的。而且,我感觉降谷零把自己和原本的洗脑前的降谷零完全区分开来。”

    “在降谷零描述的平行世界中,他没有进入组织,而是和我一起普通的上学长大,最后进入警察学校,成为了一名警察。从这个妄想中可以看出,降谷零的潜意识中是向善的。而且他现在坚信自己就是曾经的公安警察,所以我认为降谷零没有理由背叛公安。”诸伏景光尽量以客观的语言来陈述。

    高野理事官摩挲着下巴,沉思不语。

    诸伏景光于是便硬着头皮自吹自擂道:“虽然没办法请专业医生来诊断,但您知道我的情况,尽管我不是专业学习心理学出身,不过在东都大学医院心理科浸泡了10年,我对这方面自认为算是比较了解的。”

    高野理事官仍然没有表态。

    诸伏景光抿紧嘴唇,他给出的这个理由确实很难证实,高野理事官当然会有疑虑,毕竟理事官没有和现在的zero亲自接触过。

    对了!

    他眼前一亮。

    “降谷零提出想和您见面详细聊聊,您看怎么样?您以前也曾和原本的降谷零见过面吧,您可以先和现在的降谷零见上一面,再作判断。”

    高野理事官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的提议。

    ***

    翌日。

    在诸伏景光上课的时候,zero和理事官完成了会面,达成了针对洗脑设施计划的共识。

    而诸伏景光也从理事官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现在的降谷零和被洗脑前的降谷零,并不是同一个人。并不只是记忆的缺失,在对待公安的态度上,也确实如诸伏景光所说,有着天然的连降谷零自己也许都意识不到的亲近,这一点和从前与公安交易的降谷零完全不同。

    诸伏景光对于全新人格的猜想,也许是正确的。

    诸伏景光接到情报后,陷入了思索,有一个存在于他脑中很久的想法,现在似乎已经到了必须实施的时候。

    当晚,他再次约见了高野理事官。

    “理事官,既然您和降谷零建立了直接联系,我在降谷零身边卧底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诸伏景光用低沉的声音说。

    高野理事官理解地道:“如果你想要回归正常的警校生活完全没问题,我会处理好的。”

    “不是的,”诸伏景光用坚定的眼神望向高野理事官,“我想要真正进入组织内部进行卧底工作。”

    第44章 第 44 章

    自从和公安联系上以后, 降谷零忙得脚不沾地。

    高野理事官作为合作伙伴相当令人放心,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又不失稳健。在公安的配合下,捣毁第二基地、破坏洗脑实验的计划按照降谷零和高野理事官的商议的方案顺利进行。

    不过一周以后, 东京第二基地启动了自毁程序, 研究所大楼化为一片火海。

    洗脑研究的主导者连带着组织的部分成员在混战中一并被公安抓捕归案。

    失去了设备与总负责的主要研究者的洗脑技术,即使组织内留存有备份资料, 要想再组建起来, 恐怕至少也要花上数年的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 组织BOSS乌丸莲耶最能信任的人便是已经完成洗脑的波本等人了。综合资历、能力与过往的成绩来看, 波本的上位已经成为了必然之势。

    也因此,当高野理事官提出要不要趁此机会将宫野姐妹救援出组织时,降谷零在询问了宫野姐妹的意见后暂时搁置了这件事。

    无论是从前世的发展来看, 还是波本如今地位的提升,都能保证宫野姐妹近年的安全。虽然公安和波本早已决定好了如何让宫野姐妹假死以脱离组织视线的详尽谋划, 但在降谷零上位的关键时期,任何一点细节的错漏都可能招致麻烦,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本人也不赞同这个提案, 她们更希望能和哥哥一起离开组织。

    波本虽在组织的黑暗中挣扎, 但也的确收获了可贵的家人。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却远胜于只有血液联系的深厚亲情,是降谷零前世不曾体会过的。每当以为他已经开始恢复记忆的宫野姐妹亲近地看着他时,他心底总会为波本感到惋惜。

    降谷零对宫野姐妹的选择毫不意外, 他更在意的是公安的态度。

    高野理事官先前证实了他的猜测:波本与公安的交易是建立在需要公安帮助两个妹妹脱离组织的基础上的。

    然而, 当降谷零在组织内爬升到足够高的位置, 一方面能够更有信心保护好妹妹,另一方面接触到充满诱惑力的权利也容易腐蚀人心。

    降谷零此时断然拒绝了公安对自己家人的保护, 在公安看来,会不会是合作破裂的先兆呢?

    降谷零不想和公安之间留下猜忌的隐患, 他正准备解释,高野理事官却仿佛看出了他的犹疑。

    “诸伏君为你做了担保,我相信我们的合作会很成功。”高野理事官伸出手来。

    hiro是怎么说服公安的?

    降谷零来不及细想,就在他伸手与高野理事官握手时,理事官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诸伏君的。”

    “hiro怎么了?”降谷零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

    在他们说开的这一周以来,他和诸伏景光的联系屈指可数,谈论的还都是和公安有关的公事。他想,也许是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缓解恋爱乌龙带来的尴尬,同时他们双方,尤其是降谷零,也需要重新摸索如何和平行世界的幼驯染同位体相处。

    在怀疑这个hiro疑似患有精神疾病的时期,降谷零可以清晰地区分开原本世界的hiro和平行世界的hiro,但现在,当两个hiro的外貌、性格乃至内核都似乎完全相同时,如何时刻提醒自己他们是两个独立个体,如何保持对这一点的尊重,如何控制自己不要用过去的记忆来填补他与这个hiro之间的空白,对降谷零来说是需要格外注意的问题。

    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努力来磨合和建立新的纽带,而要适应新的关系,给自己和对方一些时间和空间也是必不可少的。等处理完组织的难题,他们也许就能互相分享、互相倾听对方的经历,理解和接纳彼此,以开放而真诚的态度重新建立起联系了吧。

    降谷零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

    “诸伏君提出想要正式进入组织卧底的申请,我已经批准了。”高野理事官语气平静地说,“我让诸伏君今天也过来了,我们商量一下他进入组织的方式。”

    降谷零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没有半分震惊,他只是想:果然是hiro会做出来的决定。

    不说hiro对降谷零说的平行世界里自己卧底身份被发现死亡的结局信了几分,就算直接面临着生命危险,hiro的正义感和责任感也驱使着他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降谷零没有理由阻拦,也不会去阻拦对方。

    况且,在手握着前世的超前情报并在组织中地位远高于前世的情况下,要是降谷零还让幼驯染遭受一样的结局,那他也太逊了吧。

    于是,一场由公安代表高野理事官、线人降谷零和卧底几个月归来仍是新人卧底搜查官的诸伏景光参与的三方会议就此展开。

    ***

    诸伏景光时隔一周再次当面见到了zero。

    他一踏入会议室就见到了在明亮的灯光下灿灿生辉的金发,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zero回过头来,看见他便瞬间笑了起来。

    诸伏景光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心也刹那间安定下来。

    进门前,他尚有些惴惴不安。

    在失去跟踪狂啊恋人啊这些身份的遮掩后,诸伏景光拿不准应该以怎样的频率联系降谷零,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这一周以来除了交谈公事,没有任何联络。

    与其说这是退回幼驯染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快要没有关系了。

    诸伏景光一想到zero的病情就不免感到心焦,但他也意识到,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以后,zero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便只能忍耐住冲动的想法。

    好在高野理事官这一周也给他布置了很多课程,作为潜伏进组织的前期准备工作,他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看zero有没有给他发短信这种事上。

    他立正,向高野理事官敬礼,理事官毫不浪费时间,让诸伏景光坐下后便直奔主题。

    “正如诸伏君前不久向我提出的观点,在降谷君参与进这次行动后,原本潜伏在降谷君身边的诸伏君此时就起不到更多作用了,但难得已经通过了组织的审查,诸伏君就此退出行动也有些可惜。”高野理事官简要地解释了他批准诸伏景光申请的原因,主要是面向降谷零。

    降谷零点点头表示理解。

    高野理事官便继续阐述起公安拟定的计划。

    “据我们的了解,组织除了降谷君所在的情报组,宫野小姐所在的科研组,还有在组织中占据非常重要地位的就是行动组了,对吧?”他先向降谷零确认道。

    降谷零确认了这一说法。他已经猜到了公安对hiro的安排。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把诸伏君插入组织的行动组中。”高野理事官淡然宣布道。

    诸伏景光在接受这一周的针对性训练时便知道了自己的去处,但还有一个问题。

    “zero当时是从行动组的琴酒手中把我要过来的,现在我要怎么才能又进入行动组呢?”他向理事官提问道。

    高野理事官微微一笑:“所以你将会因为没能达到波本的期待而被波本抛弃。”

    “……没达成波本的期待?”

    诸伏景光瞬间想通了公安计划的逻辑。

    波本给诸伏景光的任务是完成在警察学校的学习,以优异成绩毕业进入公安内部,作为组织的耳目向波本传递公安的情报。

    假如诸伏景光被警校开除,波本的计划就破灭了,失去最大作用、本身还是波本跟踪狂的诸伏景光会遭到波本的厌弃也是理所当然,以致于最终被波本废物利用一般扔给了行动组。

    这样的背景恐怕会让他在初入组织时遭受非议,他只能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好处是这样他与降谷零的关系便切割开来,日后就算他的卧底身份暴露,应该也不会连累zero。

    同时被警校开除也能让诸伏景光不用奔波于组织和学校之间,从兼职卧底升任成了全职卧底,大大节省了他的精力。

    公安的计划确实精妙,一箭三雕。

    唯一的问题就只有怎样才能不惹人怀疑地让他被警校开除了。

    听到他的疑问,高野理事官严肃了神色。

    诸伏景光不禁正襟危坐,似乎隐有预感。接着,理事官的声音如炸雷在他耳边响起。

    “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根据你上次给出的文身的线索,公安已经暗中逮捕到犯人了。”

    “您……您是说?”诸伏景光的眼睛瞬间泛红,仿佛父母血色的身影再次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紧紧握住拳头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手仍然忍不住颤抖。

    这时,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拳头上,温热的手心贴在他手背暴起的血管上,轻柔,并没有用力,但他本来不受控制抽动着的肌肉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zero,在zero无声支持的目光中又重新看向高野理事官。

    “是的,杀害你父母的犯人已经抓到了。”高野理事官在他平静下来以后才肯定道。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用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对吧?”

    “这就是你潜入组织的最关键的部分了。”高野理事官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硬。

    诸伏景光已经预料到了理事官将会说出的话。

    确实,这是根据他自己的经历来看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了。

    尽管理智这么思考,他还是庆幸着zero还没有抽回手,陪伴着他接受公安的计划。

    “我的计划是——让你杀了那个凶手。”

    第45章 第 45 章

    【速报】

    【据警方透露, 10日晚上10点半左右,东京市上津町的一家洗衣店二楼发生爆炸,死者一人。爆炸发生的原因是店内二楼的炸弹。遗体直接置身于炸点或离炸点极近, 人体组织严重碎离, 通过DNA鉴定,警方已确认死者为洗衣店店主外守一(50)。目前, 警方正以存在杀人事件的可能性为前提进行调查。】

    没有任何配图, 也没有具体描写的几句黑白文字, 却让诸伏景光脑中再次浮现出了清晰的场景。

    爆炸声轰鸣, 撕裂了居民区的宁静,接着是尖叫声和喊声,有人在急促地说话。但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 红色的火龙在夜中狂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与黑色的天幕形成鲜明对比。灼热的浪潮伴随着刺鼻的焦味扑面而来。

    诸伏景光猛然叉掉新闻界面,把手机放回口袋中。

    他转过头, 正好见到同班的同学, 于是挂上笑脸, 面色如常地和迎面遇到的同学打招呼。

    “诸伏,最近难得在这个时间见到你啊,你这周不是都是一下课就跑了吗?”同学随口问道。

    诸伏景光最近每天赶着完成公安的针对性训练, 除了上课时间, 很难找到他人。班长、松田和萩原似乎很担心他, 但被他以失恋想要一个人静静为理由搪塞了回去。

    而刚好,这便成为了他的反向不在场证明。如果警方调查到他头上, 就会发现他有大量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在哪的时间,足够他调查杀害父母的凶手并计划实施复仇。

    但诸伏景光也不能可疑得太过明显, 他指了指身后:“我还带着伤呢。”

    “啊,对哦,”同学揶揄的目光瞬间消失了,“你也不要太勉强啊,我要是你起码先请一个月假再回来上课。”

    诸伏景光又和对方站在走廊上闲聊了几句,目送着同学背影远去。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和认识的同学普通地聊天。

    和毕业季的伤感不同,诸伏景光感到的更多是恍惚。

    等到搜查一课的警察查到他这里,所有的平静生活都会消失殆尽。

    不。

    从他计算好炸药的量,按下开关的那刻起,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卧底这项工作的实感。

    他即将背上杀人的嫌疑,被自己当作榜样的警察前辈盘问。

    外守一的住所被爆炸和随之而来的大火焚烧得一干二净,不知道搜查一课能不能直接调查出他和外守一的关联,但其他线索应该也足够警方追查了。

    杀人者通常都会回到现场。

    尤其是仇杀的情况,亲眼见证仇人的终局才能得到报复的快感。

    于是10号晚上,诸伏景光一直藏匿于人群中逼自己注视着火舌的燃烧,直到消防队开始工作他才悄然离开。

    他尽自己所能避开了监控,但如果有经验丰富的警探认真调查,应该能从围观者的手机或者附近车辆的行车记录仪中找到用兜帽遮掩着面部的可疑人员。

    找到他本人后,联系起15年前的长野夫妇被害事件就不是难事了。

    有动机。在现场出现过。

    诸伏景光必然成为警方的头号怀疑对象。

    但警察不可能找到证据。炸弹是外守一准备的,幸好公安发现的早,不然外守一可能正计划危害更多人的性命。诸伏景光进入过外守一家中的一切线索也早已被大火焚尽。

    只要他撑过警察的盘问,最多扣留72小时,警方就不得不放他离开。

    但这不意味着结束。

    警校学生是嫌疑犯。时隔15年的复仇。锁定嫌犯却没能定罪的“完美犯罪”。

    不管哪个话题,都必定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警方不会公布他的名字,但媒体却会如嗜血的秃鹫紧紧咬住他不放。

    警校学生根据警察学校教授的知识,制定出周密的计划杀死了杀害父母的仇人,并成功逃脱了警方的追查。

    小报的故事一刊载出来,一部分人恐怕会热烈追捧他,但更多人则会开始担忧这种人未来会成为警察吗的问题。

    在舆论压力下,警察学校会对被警方放回来的他重新启动内部调查,最后随便以违反某条校规的名义开除他。

    然后一切都会如他的计划一样发展了。

    他早就做好了觉悟,毫不畏惧。唯有一点,让他心底止不住愧疚——这件事势必会对身边的人也产生很大影响。

    父母的惨案会被重新挖出来成为众人的谈资;和他关系亲近的人,哥哥,亲戚家的叔叔阿姨,还有朋友们,听说这件事都会受到打击吧,在心理备受煎熬的时刻还不免会受到其他人注目的困扰。

    如果他能卧底成功活着回来的话,得向好多人道歉呢。

    诸伏景光捏紧了窗沿。

    在窗户的外面,能看到一辆陌生的汽车驶入校园。车上下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均穿着西服。

    是搜查一课的便衣刑警。

    诸伏景光的手心渗出汗水。

    剧目要开始了。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没想到登台前却还是止不住紧张。

    但这无关紧要,反而更能帮他代入他的角色——一个想要逃脱法律制裁的犯罪者。

    他擦干手心的汗水,调整好呼吸,在被警察叫住时摆出了最无辜的神色。

    “诸伏景光,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柏原,”为首的年纪最大的男警官出示了警察证,“关于洗衣店爆炸一案,我们有些问题需要问你,请你随我们回警视厅协助调查。”

    ***

    警视厅的审讯室让诸伏景光想起了几个月前曾被关押在的组织的审讯室。

    他原以为警视厅的审讯室会更大一些,没想到坐进来以后才发觉这两间审讯室好像基本差不多大小,也同样都没有窗户,摆上桌子和负责审讯的人面对面时显得更加拥挤。

    诸伏景光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个是刚才的老警官柏原,还有一个年轻一点的男警官,用锐利的眼光盯着他。

    “这个月10号晚上9点至12点,你人在哪里?”主导审讯的柏原警部补单刀直入地问道。

    诸伏景光按照准备好的答案回答:“我失恋了,心情不好,去学校外面散散心。”

    “具体去了哪里,有人作证吗?”柏原警部补继续问道。

    “我不太记得了,就是随意走走,没有人和我一起。”

    柏原警部补看了诸伏景光一眼,用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

    柏原警部补指了指视频的右下角,晃晃悠悠的视角中,时不时可以看见一个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大半张脸都遮掩在阴影中,只露出了下巴。

    “这个是你吗?”

    诸伏景光定定地看了几秒被火光映照着的自己:“可能是吧。”

    “什么叫可能?”另一个搭档的警察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柏原警部补拦住一脸怒火的警察:“好了,你冷静点,让我来问。”

    诸伏景光抬眼:“柏原警官,好警察坏警察的审问模式已经过时了。”

    他又瞄向另一个年轻警察:“警视厅最近在整改讯问环节,提升警察形象吧?您这样大吼大叫地对待协助调查者,真的没问题吗?”

    柏原警部补笑了一下:“看来你的审问课学得不错。”

    诸伏景光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们重新调查了15年前的长野夫妇被害案,”柏原警部补改变了策略,口吻似乎更柔和了一些,“在洗衣店爆炸案中身亡的外守一,就是杀害诸伏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的凶手。”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诸伏景光:“你似乎并不惊讶。”

    “我前不久刚查到,那天晚上我想去找外守一当面对质,结果在进去之前就发生了爆炸。”

    年轻警察厉声说:“你刚刚才说你是失恋出去闲逛!”

    “我不想平白给自己惹上嫌疑,但既然你们都查到这里了,隐瞒也没有意义。”诸伏景光平静地说。

    “我们查到外守一购买了炸弹的材料。”柏原警部补说。

    诸伏景光记得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

    “假设,只是假设,你进入了外守家,找到外守一对质,并发现了他在自己做炸弹,你灵机一动,用外守一自己制作的炸弹炸死了他……”

    诸伏景光打断了柏原警部补的话:“这个人可能不是我,任何人都有可能。又或者外守一是自杀。也不能排除外守一在做炸弹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导致爆炸。”

    柏原警部补点点头:“你考虑得很全面。”

    他又拿出了一张打印的纸条:“这是我们查到的外守一购买的材料的记录,如果按照这上面的分量来计算,这次的爆炸应该足以炸掉这一条街,但情况却不是这样。爆炸的范围局限在了外守洗衣店中。”

    “也许是外守一把其他材料存放在安全的地方,先做了一个炸弹。”

    “又或许是凶手不想伤及无辜,才计算了炸弹的用量,特意处理了剩下的材料。”

    柏原警部补深深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声音放得更轻柔了:“诸伏君,你是我们警视厅警察学院的优秀学生,无论是教官还是你的同学都说你是一个极具正义感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被自己的阴影打败,诚实地说出一切。”

    他凝视着诸伏景光的双眼。

    诸伏景光很想移开视线,但还是忍住了。

    他直视着柏原警部补隐含期待的眼神说:“如果您只是叫我来听一些假设性的故事,就请不要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了。”

    柏原警部补遗憾地靠回了椅子上,审问改由年轻警察进行。

    诸伏景光反反复复地回答着对方相同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警察敲门进来,诸伏景光被释放了。

    诸伏景光麻木地在心里的计划表上打了一个勾。

    第一步完成。

    第46章 第 46 章

    警视厅的楼道尽头, 柏原警部补点燃一只烟,白烟袅袅飘出窗外。

    柏原看了一眼趴在窗台上紧紧瞪着窗外的后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下面, 从这个角度, 正好可以见到诸伏景光的背影渐行渐远。

    “柏原警官,没办法抓住他了吗?”后辈扭过头来, 满脸不甘。

    “没有证据, ”柏原警部补语气低沉, “让他自己认罪本来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但可惜, 不管是施压还是怀柔,都没能让诸伏景光说出实话。

    “明天我们继续传唤他来问!”后辈从窗台上撑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柏原。

    柏原摇摇头:“没有意义, 今天的问话后他就能确定我们手里没有决定性证据了,之后更不可能松口。”

    他做刑警几十年, 审问过无数个嫌疑人。

    审讯与其他搜查工作不同,是侦查中最难以捉摸的技术。在同一个时间对同一个对象的审问只会发生一次, 只能依靠现场警察的经验来临场发挥。

    因此, 对于像柏原一样经验丰富的老刑警, 累积的经验会帮他形成一种直觉,只要和嫌犯打个照面,他便能嗅到该往哪个方向突破。

    审讯刚开始时, 柏原就在观察这个本来有能力成为警视厅的新鲜血液的学生。

    和负责在警校问话调查的同僚得到的结果一致, 诸伏景光学业优异, 冷静果敢,寻常的讯问手法奈何不了他。

    柏原的直觉给他指明了另一个方向。

    根据警察学校的教官和学生的证词, 诸伏景光温和善良,正义感、责任感都很强, 在学校中拥有很好的人缘。这让柏原联想起了案发现场奇异减少的炸药。

    ——这是一个为了复仇误入歧途的年轻人。

    基于这一点发现,柏原将最大的希望放在了对诸伏景光动之以情之上。

    柏原见过形形色色的杀人犯,有些是一时冲动,有些是仔细谋划过,但除去极少部分的反社会倾向的凶手,大多接受过正常三观教育的杀人者都逃不开杀死他人时的记忆的纠缠。

    尤其是本性良善不过是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杀人者,无论有怎样的理由,无论死者是怎样的人,都不能减轻其内心的折磨。

    在这样的煎熬下,有时交代一切对犯人自己也是一种解脱。柏原曾靠着这一招动摇无数嫌疑犯,拿到口供或发现新的线索。

    但与诸伏景光对视时,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年轻人确实在审讯室中备受压力,但那双眼睛中燃烧着某种坚定的火花,告诉柏原他不会开口。

    果然,接下来不管他们如何提问,诸伏景光都滴水不漏地回答,没能问出任何新信息。

    如果不是被童年的阴影所侵蚀,那样的坚定用在正途上,会成为警队不可多得的明日之星吧。

    柏原心底的叹息随着香烟的烟气一并吐出,升腾着消弭于空气中。

    他那富有激情的后辈恨恨地踢了一脚地面:“可恶!明明已经锁定犯人了!警校学生是嫌疑人本来就让警队蒙羞,最后还没抓到人,警察的颜面都要丢光了。”

    “上面想压下来,但……”柏原警部补叹了口气,“现在的小报也是无孔不入啊。”

    ***

    【洗衣店爆炸案冲击的真相!凶手是警校学生?时隔15年的复仇?】

    【……近日成为话题的洗衣店爆炸事件,警方的调查似乎有了新的进展。据悉,警视厅警察学校一名在校学生被带走调查,警方怀疑其具有重大嫌疑。本报记者采访该名学生(后称容疑者A)的同学得知,容疑者A在校成绩优秀,表现活跃,深受老师同学喜爱,这样在大家口中备受夸赞的容疑者A,为何会成为洗衣店爆炸案的重大嫌疑人……】

    【……本报已从可靠消息来源得知,洗衣店爆炸案的受害者外守一(50)已被证实是15年前长野夫妇被害一案的凶手,而容疑者A正是15年前从案发现场幸存下来的幼子!】

    “这种胡说八道的八卦杂志有什么好看的!”松田阵平一把扯过被传阅的杂志。

    传阅小报的学生表情不自在地把杂志抢回来塞进课桌,嘴角一扯:“松田,你和诸伏走得很近吧。我劝你还是小心点,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说什么?”松田阵平一下子就要冲上去,被先一步赶到的萩原研二从背后拦腰抱住他阻拦了下来。

    “喂!”伊达航大步上前,脸色阴沉地揪住传阅八卦杂志的那个学生的衣领,“不讲证据四处传播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就是要这样去当警察的吗?”

    被揪住的学生迫于三个人的瞪视,动了动嘴:“对、对不起。”

    正在这时,窗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冲着教室内喊道:“诸伏回来了!”

    伊达航等人对视一眼,没在和那个学生纠缠,急急忙忙地冲出教室。

    ***

    媒体的速度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诸伏景光刚拿回自己的手机,就发现无数未接来电。

    他一边启程回警校,一边联系了哥哥和亲戚家的叔叔阿姨让他们不要担心。

    叔叔阿姨似乎有很多问题在嘴边欲言又止,诸伏景光假装没有察觉,报完平安便以还需要回复很多人的电话为由挂断了通讯。

    哥哥反倒什么也没问,在诸伏景光简短地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后,哥哥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天下动之至易,安之至难。”

    诸伏景光放下手机,抿了抿唇。

    他知道哥哥说这句话的意思。这是出自《三国演义》中的句子,本来指的是使天下动荡很容易,想要安定下来却很难。哥哥是在提醒他,现在媒体刚搅起来的风波不会轻易地平息下去,让他做好准备。

    所以哥哥相信他不是凶手吗?

    他摇了摇头把弥漫开来的思绪甩脱。

    无论哥哥是什么态度,在他完成任务前都最好不要和哥哥联系了。

    现在,比起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哥哥给出的提醒才是更值得被放在心上的。

    诸伏景光刚转过下一个转角,就回撤一步,把身形掩藏在墙后的阴影处。

    接近警察学校附近,有不少挂着相机徘徊的人。

    是小报记者。

    果然正如哥哥所说,记者已经包围了学校,恐怕是想要采访认识他的同学,但又不能直接堵进学校里,便在周边四散着寻找机会。

    诸伏景光转身换了条路。

    即使发现了这一点,他也只能回警校。

    要是去叔叔阿姨家,会给他们带去数不清的麻烦。按照接下来的剧本,zero也不能收留他。

    他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幸好他对警察学校周围无比熟悉,翻墙回校也是家常便饭。他很顺利地避开了记者的镜头和视线,在伺机采访的记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校内。

    但进到学校之后,他被发现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从穿过无人的操场,走近教学楼开始,诸伏景光就感到远远围观的视线。进入楼内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他甚至能听到身后仿佛蚊子嗡鸣的窃窃私语。

    他在走廊上见到了认识的同学,但对方假装刚好蹲下系鞋带,避开了对视打招呼的时刻。

    诸伏景光只感到果然会变成这样。大家应该都很难把握对待他的态度吧。

    目标是成为警察的警校学生中间,却出现了一个有杀人嫌疑的人。

    保持距离对他也好,对其他同学也好,都是最轻松的做法了。

    反正他马上也会离开这里。

    “——景老爷!”

    “——小诸伏!”

    “——诸伏!”

    在奔跑的脚步声中,三声混杂在一起的呼喊仿佛能划破长空。

    诸伏景光回过头,深深映入眼中的是同期三人向他飞奔而来的身影。

    ***

    “……你们都看过杂志的内容了吗?”

    诸伏景光缩在寝室的床上,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三个好友也挤在他的寝室里。

    单人寝室里只有一把椅子,于是没有人坐那把椅子,松田阵平坐在他的床脚,另外两人直接盘腿坐在靠近床边的地上。

    围在他身边的三人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回忆起在来时的路上阅读过的报道,坦诚地道:“那上面写的关于外守一杀害我父母的事情是真的,这也是警方觉得我有嫌疑的原因之一。”

    “但外守一不是我杀的。”他用坚决的语气强调说,有点分不清这是为了表演对朋友也说谎的人设,还是他真的需要面前三个人的信任而流露出的真实情感。

    “这还用说!”他话音没落松田阵平就气鼓鼓地道,“不知道搜查一课是怎么查案子的。”

    松田阵平毫不迟疑的话语让诸伏景光愣了一秒,然后才解释道:“也不能怪他们,我当时的确在案发现场……”

    伊达航斟酌着措辞问:“你是去查你父母的案子?”

    “对,那时我已经查到他的线索,本来想当面和他对质,但在我到之前,炸弹就已经炸响了。”

    诸伏景光用手揉搓着被子,这些话在警局讲了太多遍,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形成好了肌肉记忆。

    “但起码终于侦破了你父母的案子,现在警方也放你回来了,等到洗衣店的案子告破就会好起来了。”萩原研二努力想要把目光放在积极的一面。

    “等事情结束大家就会忘记这件事了。”伊达航也说道。

    诸伏景光环顾了一下竭力想要安慰他的大家,微笑着点点头。

    松田阵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那之前,我们三个都会陪着你的。”

    第47章 第 47 章

    组织的训练场中传出一连串清脆的枪响。

    琴酒站在后方, 双手插兜看着练习中的行动组成员。

    伏特加跟在大哥的身后,也注视着前方屏幕上显示的狙击联系的成绩。

    500码、450码、600码、550码……

    在这批成员中,600码就是极限了, 果然没有能和大哥媲美的人。

    伏特加从告示板上收回目光, 就见琴酒转身离开,连忙要跟上去。但他刚一转身, 就发现琴酒止住了脚步, 抬头一看, 训练场的门口堵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琴酒。”金发黑皮的情报专家笑得一脸爽朗。

    是波本!

    波本怎么会来训练场?难道他是专程来找大哥的?

    伏特加很是惊讶。

    这一周来组织内部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底层人员不知道,但伏特加作为琴酒的亲信对情况大致有所了解。

    卡莎萨背叛的后果终于显现出来。在卡莎萨回来之后,被发现有公安在附近活动的痕迹的基地都紧急撤离, 公安而后也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他们本来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这只是公安让他们掉以轻心的计谋。

    就在他们放松了警惕以后, 前几日,公安一举攻破了组织的东京第二基地。

    听大哥说, 东京第二基地是组织中级别很高的重要基地, 有许多研究都在第二基地开展。卡莎萨竟然也知道这个基地的价值并把其泄露给了公安。

    好在第二基地拥有严密的安保措施, 大多数核心研究人员都从应急通道撤离,研究所也成功启动了自毁程序,没有被公安得到重要资料。

    公安逮捕了一部分人, 但其中只有极少数是核心成员, 大多数都是可以断掉的壁虎尾巴。只有一个研究组的代号成员是他们接到任务需要营救的。但大哥刚开始筹谋, 就传出了消息,那名负责某项重要研究的主导者在被捕时重伤, 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剩下的被捕人员都没有营救的价值,难得有空闲的大哥便来到训练场考察行动组成员的实力。

    按理说, 第二基地被毁,切断公安的线索、安顿研究人员、转移研究资料、重建新基地……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他们也该忙碌起来才对。

    现在他们之所以能处于没有任务的状态,就多亏了眼前笑盈盈的波本。

    因为,boss将第二基地的善后工作,全权交由波本负责。

    伏特加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大吃一惊,可他一看大哥的脸色,大哥丝毫不为所动。

    他忍不住询问,在大哥的解释下他才知道,波本在组织内地位的提升是有迹可循的。

    在朗姆消失以后,情报组经过了一段群龙无首的混乱时间。

    一开始大家还在猜测朗姆会不会突然出现,情报组也勉强维持着运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下面人心惶惶,也有不少人虎视眈眈。其中最有希望也压根没有掩饰自己想法的便是波本。

    波本年龄是拖后腿的一点,但他资历比年岁长得多的人都要深,也就弥补了这一缺点。再加上波本的手腕过人,不过月余,混乱的情报组就隐隐呈现出被波本聚拢的架势。

    消息灵通的人间早就谣传起一个传闻——波本要上位了。

    而第二基地这么重要的事情被完全交给波本负责,也体现了boss对波本的信任。

    这等于是boss释放出的一个信号——波本将会替代朗姆,正式成为情报组的领导者了。

    现在负责着重大项目,在组织里炙手可热、应该很是忙碌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找大哥呢?

    伏特加看向挂着标准的笑容,来意不明的波本。

    莫非是要谈关于第二基地的收尾的问题吗?

    “我这里有个交易你应该会感兴趣。”波本依旧笑着,语气肯定。

    琴酒没有表态,只是等待着波本继续,但伏特加在听过大哥的教导后已经自己思考了一番,已经有了猜测:波本一定是忙不过来第二基地的事宜,来请求大哥帮忙的吧。

    波本一点请求别人的态度都没有,大哥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他的。

    伏特加一边腹诽,一边暗自期待波本求援失败气急败坏的样子。

    但很可惜他的愿望不能成真了。

    “我来卖你一个人。”波本笑眯眯地说起了他完全没想到的话。

    卖人?情报组最近还开始拓展人口买卖业务了吗?

    伏特加困惑地想。但他扭头一看,大哥却已经若有所思。

    波本紧接着继续用像是金牌销售一样用充满诱惑力的口吻说:“你最近应该看到新闻了吧?做事利落、大胆、冷静,身手好,有头脑,心理素质强,还是科班出身,听说射击成绩也挺好的。”

    波本用嘲弄般的带着笑意的眼神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训练场。

    “你现在应该很缺这样的人手吧?”

    琴酒冷哼一声:“说到底就是让我帮你处理已经没用了的被你抛弃的狗。”

    “这话可说的过分了,”波本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是为了组织和你们行动组考虑,才决定废物利用的。”

    伏特加没有错过波本那张假面般的笑容背后,眼底闪过的嫌弃。

    他心里琢磨过来。

    波本手下有个有能力但被波本厌弃的手下,波本现在是要榨干那个人最后的价值,把那个人卖给大哥。

    看大哥的反应,似乎对那个人也有所了解,波本所说的能力强应该不是张口即来的谎话。

    伏特加回想起训练场中的成员状况,感觉大哥恐怕真的会心动。

    果不其然,在琴酒和波本拉锯了几个回合后,他们最终还是敲定了交易。

    伏特加不由感叹,波本这样精准地把握目标客户的需求,突出卖点,去做销售绝对能成为销售冠军,就连大哥也会被波本推销成功。

    “大哥,波本说的那个人是谁啊?”波本一走,伏特加就问道。

    琴酒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去看看新闻。”

    ***

    《警视厅召开发布会轰动全国的洗衣店爆炸案以“事故”结案》

    《揭秘洗衣店爆炸案:警方认定凶手,唯一嫌犯却被无罪释放》

    《容疑者A:优秀警校学生为父母复仇,隐忍15年猎杀凶手,成功逃脱警方追捕》

    《洗衣店爆炸案容疑者A已回到警校引起巨大争议》

    《民众集体请愿反对容疑者A成为警察》

    诸伏景光在寝室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他来的时候带了一个24寸的行李箱,走的时候也刚好就装完了这一个行李箱。

    环顾四周,寝室变得空荡荡的,看起来有点陌生。

    诸伏景光把钥匙放在了桌上,拖着行李箱走出门。

    他回过头,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寝室门上“144”的编号和下面的“诸伏”的名牌,然后抽出名牌,塞进了包里。

    这样一来,他的警校时光就提前结束了。

    诸伏景光一路经过同期们的寝室,心里默默地和他们告别。

    这时候其他人应该都在训练场上实训课程。

    诸伏景光其实昨天就收到了通知,警校高层启动了内部调查程序,昨晚他被叫去走了陈述申辩的流程,很明显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对面坐的那些领导都心知肚明这只是走个过场,今天一早他便收到了打印好的开除处分决定。

    诸伏景光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心中没有半分波澜,他还有心情吐槽:

    要是平时学校高层的工作效率能有这个速度,学生们也不会怨声载道了。

    唯一让他犯难的就是如何告诉三位好友这一消息。

    从昨天收到通知到今天早上尘埃落定,他有无数次想要开口,但每一次,“再等一会吧”的心情都让他咽下了嘴边的话。

    拖着拖着,他觉得还是等走之后再给大家发短信解释好了。

    要是大家知道警校的决定,尤其是松田,说不定会冲进校长室把开除处分狠狠拍在校长的桌上指着校长的鼻子骂吧。

    如果他已经离开了,或许大家还能冷静一点。

    抱着这个想法,他向鬼塚教官申请,再迟一点离校。

    一直到上午和大家一起上完课,等到下午实训课开始时,他再穿过无人的教学楼离开。

    鬼塚教官答应了他的请求,还特意请其他教官代班上课,自己开车送他出学校,好躲过外面某些还没放弃这个新闻的记者。

    诸伏景光按照和鬼塚教官的约定来到停车场。

    一瞬间,他的瞳孔缩小,视野的全部都被眼前的人所占据。

    教官已经站在汽车旁等待。但在鬼塚教官的旁边,还站着三个人。

    “喂,诸伏,要是鬼老头不告诉我们,你是不是打算一声不吭就走了?”松田阵平咬牙切齿地说。

    鬼塚教官脸一黑:“臭小子,你叫我什么?”

    伊达航熟练地挡在松田阵平面前打圆场,萩原研二带着松田阵平道歉。

    热闹的场面和诸伏景光想象中的告别完全不同。

    他努力了半天,最终只能说出:“对不起……”

    伊达航摇头:“不要道歉。”

    “诸伏你没有做错什么。”萩原研二认真地说。

    “对,都是那些尸位素餐的无能警察的错,”松田阵平恶狠狠地说道,“没有一点担当的警校高层,还有没用的搜查一课,我会一个不落地一人给他们一拳的!”

    鬼塚教官权当没听见松田的问题发言,看向诸伏景光:“你之后打算去哪?”

    诸伏景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哥哥让我回长野去,您能送我到新干线站吗?”

    鬼塚教官点点头,先一步进了驾驶座,把空间留给年轻人们。

    诸伏景光看着同期们努力不想流露出担忧或是难过的表情,压抑着心底的愧疚:“放心吧,我回到长野也会经常和大家联系的,我也在找其他想做的事情。”

    “嗯,诸伏的话做什么都会没问题的。”

    “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那么,就再见啦。”

    第48章 第 48 章

    苏格兰是谁?

    不需要刻意去采访, 只要在组织基地内随便某个人多的休息场所一坐,自然就会听到关于苏格兰的五花八门的讨论。

    “苏格兰?就是行动组刚拿到代号的那个家伙吗?”

    “对对,你听说了吗?前几个月闹得沸沸扬扬的洗衣店爆炸案的犯人就是苏格兰。”

    “所以他前不久还是警校学生?怪不得能逃脱警方的追查啊。”

    “而且他才进入组织三个月吧, 这么短时间内就拿到了代号, 真可怕。”

    “感觉苏格兰比起警察,更适合做我们这行吧。”

    “确实, 你们有没有看过《周刊XX》的报道?听说爆炸案的受害人连一块完整的血肉都没有找到。”

    “不是炸死的吗?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的, 你想为什么苏格兰要特意让炸弹爆炸?”

    “销毁证据吧?”

    “这么说也没错, 但这篇报道里提出了一个很有可能的观点——以苏格兰的能力不用炸弹也能抹去自己的痕迹吧, 所以,他不得不使用炸弹是因为现场实在太难清理了。”

    “什么意思?”

    “你想,那可是杀害了苏格兰父母的仇人, 一下子炸死不是太便宜了他了吗?如果我是苏格兰,肯定要把仇人一片片凌迟下来, 让他痛苦地死去吧。”

    “你是说……?”

    “对,苏格兰一定是用残忍的手段虐杀了洗衣店的那个人, 在爆炸前估计都只剩下碎块了!”

    “……苏格兰, 恐怖如斯。”

    在底层成员中, 苏格兰是组织里仿佛横空出世的超级新星,因为展露头角的速度过于迅速,都没法让人生出嫉妒的心思。

    他们所得知信息的渠道有限, 能讨论的也不过是刊载在八卦杂志上的消息, 对于他们来说苏格兰只是传闻中的人物。

    但消息灵通或者直接与苏格兰接触过的人, 知道的往往就会更多。

    ***

    “嗯,我和苏格兰搭档过一次。”

    沉默木讷的男人简短地回答。

    “……印象?能力很强, 效率很高,任务很顺利。”

    “……任务以外的印象?很亲切的人, 不在任务状态时看上去很温柔,就是话有点多……”

    “为什么没有再搭档?嗯,因为说话的问题……”

    因为采访对象过于沉默寡言,问不出更多信息,只能就此作罢。

    ***

    “你想知道苏格兰的事情?”

    左眼下方纹着凤尾蝶的短发女人嗤了一声,提高声音控诉起来。

    “那就是个变态!”

    “……你知道他就是半年前组织传闻里的波本的那个跟踪狂吗?……那当然是真的!毫无疑问!跟踪狂都是些黏糊糊的恶心家伙,苏格兰也是一样。”

    “……谁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跟踪波本,那跟我也没关系。问题是,你知道任务过程中耳机里一直有人在念叨波本有多好到底有多么折磨吗?……是,他是没影响他自己完成任务,他可以一边叨叨波本的眼睛多好看一边射爆目标的眼睛。但是他影响我了啊!我被恶心到没法集中注意力!”

    “波本不会就是受不了他才把他丢来我们行动组的吧?……你不知道?他是被波本硬塞给琴酒的,我头一次这么能理解情报组的人。”

    “……被抛弃?大家都这么觉得,只有苏格兰自己不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在他眼里他的亲亲波本干什么都是对的,波本让他来行动组他就来,波本不准他给自己发消息他就不发,憋着那一堆话就全都倒给搭档!我是垃圾桶吗?”

    “反正我不会再和他搭档了,让琴酒去头疼怎么安排他吧,我看卡尔瓦多斯就很适合。”

    “你问完了吗?……告诉波本让他好好治治那个变态的脑子吧。”

    采访对象扔下这句话,便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了。

    ***

    “……没错,我和苏格兰还挺聊得来的,那个是叫共同话题吧?”

    男人看上去比上两位的受访者态度要更积极一些。

    “……对,我们都对情报组的成员怀着真挚的爱意,哦,当然是不同的对象,这偶尔也会给我们带来一点小争执……关于贝尔摩德和波本谁的金发才是世界上最美的议题,你觉得呢?”

    “这需要犹豫吗?你的眼睛和苏格兰一样坏掉了吧?贝尔摩德那微微卷曲又充满光泽的金发简直是艺术!是应该上20亿保险的瑰宝!”

    “……啊,抱歉,我一般不会像苏格兰一样把这些挂在嘴边的,前两天刚和他辩论这个话题,有些太激动了……好的,我们继续吧。”

    “……搭档应该不会继续了,虽然我挺乐意和苏格兰聊天的,他是组织里少数会听人讲话的人,在他没有输出波本的话题时,他会很认真地听对方说话……”

    “为什么不搭挡了?是琴酒禁止的,上次我们争论贝尔摩德和波本谁才是情报组最厉害的成员,把队内的频道占了,琴酒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把我俩禁言了……”

    “说起来你觉得呢?波本和贝尔摩德谁更厉害?啊,问这种问题你会很难办吧,那好吧,反正那场争论最后也没有结果。”

    受访者露出遗憾的表情,采访也就到此结束了。

    ***

    “……波本大人,以上就是苏格兰的情况。”库拉索恭敬地说。

    降谷零一路听着库拉索的讲述,内心哭笑不得,但还是没有在中间打断,一直到汇报完毕,才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打量着库拉索道:“谁让你去打听苏格兰的消息的?”

    库拉索表情认真:“我想波本大人会对这些感兴趣。”

    “哦?是吗?”降谷零挑眉。

    库拉索其实说得不错,他确实对hiro在组织里干得怎么样了很感兴趣,每次hiro和他互通情报时对这些都不会讲得太详细,现在看来hiro没有避重就轻,确实适应得挺好。

    也许是他的表情让库拉索有所误会,库拉索慌忙地深深鞠躬道:“非常抱歉,您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是我冒昧了。”

    降谷零在心里叹口气,稍微缓和了语气:“算了。”

    “那我还需要继续跟进苏格兰的事吗?”库拉索迟疑地问。

    降谷零本想摇头,但转念一想,波本抛弃诸伏景光并不一定意味着会完全放手,对任何能利用的棋子都时刻关注着其价值才是波本的作风。库拉索这次的举动也不算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于是他转而点点头。

    接到指示的库拉索表示明白,先行离开。

    她一面走在走廊上,一面掏出手机,飞快地输入着文字。很快,密密麻麻的信息填满了整个屏幕。

    她打下最后一个句号,点击了发送,然后立刻删除了记录。

    ***

    “姐姐!”宫野志保“哒哒哒”地跑进客厅。

    宫野明美抬起头,看见妹妹的脸上写满了严肃。

    “我让库拉索帮忙打探清楚了。”

    宫野明美蹙起眉:“怎么样?苏格兰果真就是对零哥很重要的那位诸伏景光吗?”

    “不会有错。”宫野志保双手抱臂,“苏格兰就是零哥所说的那个人,半年前在组织里传开的那个跟踪狂也是他。”

    宫野志保将库拉索调查到的情报尽数转述给了姐姐。

    “怎么会……”宫野明美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零哥该有多失望啊……”

    “零哥把这个人的名字作为安全词,诸伏景光就是零哥心中最正义最光明的部分,而那个人却辜负了零哥的期待,堕落到了组织里来……”宫野志保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正在压抑着愤怒还是泪水。

    她抿着嘴抑制住情绪,冷静下来又接着对姐姐说:“而且苏格兰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跟踪狂,他竟然一边杀人一边跟人意淫零哥!”

    宫野明美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我们要告诉零哥吗?”

    “……其实,”宫野志保沉默了一会才说,“库拉索已经跟零哥报告过这些了。”

    “零哥怎么说?”

    “库拉索没法把全部的对话告诉我,姐姐你看,这是她总结的部分——”

    【波本大人,苏格兰已经被您下放到基层三个月了。

    嗯?他认错了吗?

    没有,苏格兰已经成为行动组的王牌了。

    ……

    您看还要继续吗?

    继续!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零哥还没有放弃诸伏景光。”宫野明美阅读完库拉索的总结说道。

    宫野志保点点头:“虽然组织里盛传是苏格兰为报私仇破坏了零哥的计划,才被零哥扔给行动组,但我想零哥一定只是太失望了……”

    “零哥其实之前也没有想过让诸伏景光成为组织在警方的卧底吧,他是为了能保护诸伏景光才那么安排的。”

    “结果诸伏景光却不明白零哥的用心良苦。”

    宫野明美深深叹了口气:“可零哥到现在都还忍不住继续关注诸伏景光。”

    “这样下去零哥只会被伤得越来越深的。”宫野志保低下头。

    客厅中沉默了下来,空气一度凝固。

    过了良久,宫野明美的声音响起。

    “但是,他们两个的关系,是我们能够理解的吗?”她蹲下,看着妹妹动摇的表情轻轻地说。

    “毕竟,苏格兰被零哥抛弃,却依旧执着,零哥也是因为这样才无法全然放手吧。”她回想着宫野志保告诉她的信息,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我想,苏格兰的感情虽然可能扭曲,但也是真的爱着零哥的,零哥作为当事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零哥的行动才会如此矛盾吧。”

    第49章 第 49 章

    组织的年度话题人物之一苏格兰正在做一件极其符合他在组织内的风评的事情——跟踪波本。

    只要知道长相和住所, 跟踪就变得容易很多,更不用提诸伏景光在经过同居的那一周后对降谷零生活习惯的了解了。

    他不需要像其他跟踪狂一样早早地痴痴站在跟踪对象的窗户下等待着窗帘拉开的瞬间。大多数时候降谷零的晨间作息相较而言比较规律。

    清晨七点左右,诸伏景光走进公寓对面的便利店买了热茶和饭团, 然后就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旁撕开了饭团的包装。

    大清早徘徊在公寓楼下太过显眼了, 他穿着连帽卫衣,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跟踪狂一点还蓄了胡渣, 万一被邻居当作可疑人物报警就难办了。

    刚好, 从便利店的角度, 可以看见降谷零所住的公寓的门口。

    他一边小口咬着饭团, 一边用余光注意着公寓的大门。不过几分钟,一抹亮眼的金色就出现在视野的边缘。

    诸伏景光加快咀嚼的速度,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饭团, 然后悄悄地跟上了出门晨练的降谷零。

    zero的警惕性很高,他不能跟太近, 得保持一段距离,只是维持在不会跟丢的状态。

    他远远跟着zero穿过两三条住宅区中间的小路, 来到了一处公园。这里应该就是zero平时锻炼的地方。

    公园不大, 于是诸伏景光没有跟进去, 而是选了一处死角,借着公园外围种植的树木遮掩着自己。

    这里离zero做准备活动的位置稍有些距离,不过用手机的相机功能放大后勉强也能看清。

    在手机的画面中, zero向侧弯拉伸腰部, 今天的运动服是短款, 动作一大就会露出一小截腰线。

    诸伏景光思考了一秒,秉承着人设还是按下了快门。

    等到降谷零开始慢跑时跟踪就变得费劲了一些, 但好在诸伏景光穿着卫衣,晨跑也不违和。

    他一路坠在降谷零身后, 降谷零一直没有回头。

    直到经过一个坡度较陡的坂道,降谷零的身影先一步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诸伏景光加快了步伐,但等他到达坂道的末端,四周环视,降谷零已然了无踪影。

    他惯性地往前跑了两步,却被猛地一把扯进了旁边的小巷。

    诸伏景光一个趔趄,被人趁势推了一下跌到墙上。

    在背部重重撞击墙面时,他的拳头也条件反射地往袭击者脸上招呼了上去,在快要落下前才生生刹停。

    他看着分毫不躲的降谷零,无奈地叹口气:“zero。”

    降谷零眯着眼看他,让人分不清那双眼睛中是笑意还是愠怒。他也因此不敢动弹,讪讪地放下拳头后就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降谷零打量,直到降谷零气势一收。

    “跟我过来。”

    诸伏景光这才松了口气,跟了上去。

    ***

    降谷零领着诸伏景光在小巷里直接进入了旁边的民宅。这里是他的某处安全屋之一。

    他检查了安全屋没有被闯入的痕迹,关上门,本来阴沉着的脸瞬间放松下来,转为了歉意和担忧:“抱歉,hiro,刚刚下手重了一点,弄痛你了吗?”

    “没事,我之前受的伤早就好了,撞一下而已,”诸伏景光顺手拍了拍背后蹭到的墙灰,“比起这个,zero,我们以后每次都得这么见面吗?”

    “那是当然了。”降谷零严肃地说道。

    他想起来,虽然hiro演技精湛到一度骗过了他,但先前hiro只需要在特定的时候表演,在警校的时候不用考虑太多,并没有经历过群敌环伺、一刻都不能放松的卧底环境,再加上本来该为期半年以上的公安潜伏搜查培训,被理事官压缩到不到三个月的晚上,一股脑塞给了hiro……

    降谷零只能给没有经过系统培训就稀里糊涂上岗的幼驯染敲黑板划重点:“合理性是卧底需要遵守的最重要的原则,能够保护卧底不被怀疑,在卧底期间我们做的所有事情都要符合现在的身份。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跟踪狂。”诸伏景光艰难地说。

    降谷零看着幼驯染的表情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继续道:“所以你跟踪我非常合理,而我发现之后把你引过来教训一顿也很合理,就算被组织的人看到也不会引发无端的怀疑。”

    “我明白了。”诸伏景光认真地点点头。

    降谷零放心不少,他自然是不担心幼驯染的领悟能力的,想来hiro很快就能更熟练了吧。

    “对了,zero,”诸伏景光掏出手机,点开刚才在公园拍的照片,递到降谷零面前,“我要把这个设为屏保吗?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灰色的运动装,蜜色的腰腹,没有照到人脸,但是……

    “……这是你刚刚在公园拍的?”降谷零眨了眨豆豆眼。

    “嗯,感觉跟踪狂很多都会拍照吧,”诸伏景光害羞地笑笑,然后反应过来抱歉地道,“啊,对不起,没有和zero打招呼就偷拍了……”

    “没关系的。”降谷零笑着摆了摆手,他只是感觉幼驯染好像不需要他教也没问题的样子。

    他又仔细看了看照片:“这个距离手机拍出来还是有点模糊呢,你还是买个相机吧,以后跟踪的时候记得带上。”

    “好,我今天没有任务,一会儿就去买。”诸伏景光点头答应。

    解决了跟踪的问题,降谷零再次严肃了神情。

    他这次和hiro见面主要是要商讨一个更急迫也更严重的问题——今天是11月3日了。4天后,就是萩原研二前世去世的日子。也就是说,四天后会有两地的居民受到炸弹威胁。

    降谷零前世就对爆炸案的两个犯人做过深入仔细的调查,对这两人的各项信息了如指掌,就算现在让他去抓人也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人,但他没有证据,就连拜托公安帮忙也很难做到,公安不可能光凭他无法透露的消息来源就盲目相信他。不相信他的说法,自然不会有人行动。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犯人安装炸弹时人赃并获,通知公安抓人。

    但是犯人有两人,受害地点也有两处,他一个人不能身兼两地监视,必须得要一个帮手,而他最能信赖的就是hiro了。

    ***

    “……你是说在你的世界里萩原11月7日会在处理炸弹案时死亡?”诸伏景光努力消化着幼驯染刚刚给他灌输的巨大信息量,“但在这个世界里,萩原没有进入爆炸品处理班工作啊,松田倒是在,萩原和班长被破例录到了搜查一课。”

    诸伏景光心底泛起阵阵有些焦虑。

    一方面是zero沉重的脸色和迫切的语气感染到了他,另一方面他也在忧虑,zero的妄想已经开始影响到生活了。

    幼驯染的病情好像更严重了……

    就算从理事官那里亲耳得知过三人的去向与自己“前世”的记忆不甚相同,zero也依旧没有放弃幻想的意思。诸伏景光一直不敢和幼驯染讨论两个世界的异同,怕有什么不对刺激到对方,不过现在看来,就算其中有漏洞,zero也会说服自己是平行世界导致的差异而不是否认穿越这件事本身。

    “我想萩原的去向变动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突然失去了联系。”降谷零无奈地说。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这是公安的纪律,不是他能决定的。三个月前,他声称要去长野,但其实在新干线站送走鬼塚教官后就转身又回到了东京,同时更换了全部的联系方式,同期们发现联系不上他的时候肯定会担心得不得了。

    但这样看来,zero的逻辑完全说得通,怪不得zero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幻想。在诸伏景光见过的东都大学医院心理科的所有病友中,降谷零的妄想是最具有逻辑性和充分细节的。

    这也就意味着zero更难从自己的想象中走出来。

    不管怎么说,他不能让zero感觉自己孤立无援。

    诸伏景光深吸了一口气。

    “我明白,按照你的描述,就算在场的没有萩原,也有众多拆弹警察的人身安全会受到威胁。”诸伏景光妥协道,“可是光凭这么一两句话警方是不可能轻易出动的,我们要怎么办?”

    降谷零点点头,满怀信心地说:“我知道犯人是谁,也知道他们会设置炸弹的地址,你和我一人负责盯梢一个,他们应该是前一天的时候以维修人员之类的身份潜入住宅区安装炸弹的,我们只要在那时人赃并获,就能通知公安。”

    诸伏景光接收降谷零传给他的犯人信息,非常完整,看上去也很真实。

    这是zero想象出来的还是他曾在某处真实见到过的真人呢?

    “你就像今天早上跟踪我一样盯梢这个人就行。”降谷零给了他分工,他只好满脸认真地接下任务。

    离开了降谷零的临时安全屋,诸伏景光想了想,还是掏出了降谷零发给他的资料。

    跟着降谷零给出的信息,他很快就发现安排给他的未来犯人确有其人。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做着普通的工作。

    诸伏景光感到更头疼了。

    如果犯人根本不存在,也许是让zero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病症的好时机,但诸伏景光的这一期望已经破灭。

    如果犯人存在,是降谷零不知在哪里知道的犯罪分子,他也总能捉到对方让zero高兴一下。

    但如果所谓的犯人只是一个普通民众的话,这场闹剧该怎么收场?

    第50章 第 50 章

    诸伏景光端着新买的相机, 对着前面形迹可疑的中年男子咔嚓咔嚓地连拍。

    他有点遗憾这么好的新相机拍摄的第一张照片不是zero。

    但好消息是,他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无法收场了。

    一开始听从zero的话来监视调查这个男人时,他其实只是想让zero安心。但跟着跟着, 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诸伏景光放大相机中的照片, 在高清相机下,对方的举动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镜头内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一边捂着嘴通话, 一边左右瞄着有没有人经过, 脸上带着紧张又亢奋的神情。

    一看就鬼鬼祟祟的。是在和同伙商量犯罪计划吗?

    诸伏景光用审视的目光看向还在远处踱步的男人。

    这并不是他听到降谷零的话先入为主, 而是某种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有可疑。也许是他做了半年公安形成的对罪犯的嗅觉吧。

    诸伏景光想起来,按照降谷零的说法, 在降谷零幻想出的世界中那起导致萩原牺牲的爆炸案有两名犯人,另一个犯人正由降谷零负责监视。

    在电话的那头, 很有可能是zero正在监视的犯人。

    假如这两人真的在密谋什么犯罪……

    诸伏景光心底一沉。

    既然犯人的信息是真的,关于爆炸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

    也就是说, zero应该是从某个渠道得知了这两名犯人的犯罪计划。以zero对地下世界情报的掌控力, 有很多方法可以得知犯人的计划, 比如从犯人入手炸药的源头查起,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到这两个人。

    而后,zero将现实将会发生的罪行, 与幻觉结合在了一起, zero的思维自动抹去了发现犯罪计划的途径, 只留下一定要阻止爆炸的信念,最终形成了逼真的记忆。

    想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诸伏景光将面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的危险性再次上调。

    幸好zero提前发现了这两个犯人的计划,不然不久后将会有众多无辜市民的性命受到炸弹的威胁, 就算来得及疏散市民,也正如zero潜意识里所担忧的那样,拆弹警察在每一次拆弹过程中,都是冒着高度危险的。按照zero计划的那样提前将犯罪计划扼杀在摇篮中是最好不过了。

    诸伏景光在心里打定主意,握紧手上的相机,继续跟上开始移动的犯人。

    他得抓紧时间搜集到证据,将犯人移交公安处理。

    ***

    诸伏景光跟了犯人两天,没能找到与炸弹有关的证据。

    一是可能因为临近定好的犯案时间,犯人变得愈加小心,二则是从男人与电话另一端的同伙通话的状态来看,这起犯罪的主导者应该是降谷零负责的那个犯人,诸伏景光跟着的这个人更多是听从同伙的命令行动。

    在犯人这两天的行动轨迹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犯人前往了zero所说的炸弹安装地址之一的神谷町住宅区进行了踩点。

    诸伏景光的确拍到了对方在住宅区的可疑举动,但这没法证明任何东西。

    要想要公安出动,还需要更切实的证据。

    诸伏景光戴上帽子,加快步伐,急匆匆地像赶着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穿过人群,在经过走在前方的犯人时“不经意”地撞了对方一下。

    “抱歉!”他改变嗓音含糊地说了一声,脚步没停地消失在了人流中。

    被撞的男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但在拥挤的闹市区街道上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他揉了揉被撞的胳膊,继续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外套下摆黏着的不起眼的颗粒。

    诸伏景光闪进前方的无人小巷,把外套翻转过来,他今天穿的是双面穿外套,两面的颜色和设计都有所不同。在阴影处等到犯人走到前面以后,他才又悄悄地跟在了对方身后。

    他一边保持着不让犯人的身影离开视线,一边戴上一副入耳式耳机,耳机中传来街上嘈杂的声音和走路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诸伏景光忍耐着被窃听器放大后的生活噪音,耐心等待着。

    “叮铃铃——”

    耳机中响起经典的电话铃声。

    诸伏景光和犯人几乎同时精神一振,他用手按住耳机,害怕听漏任何一点线索。

    “喂。”

    他听到犯人似乎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记清楚了,明天安装,后天正式行动。”

    看来zero提供的时间也是对的。

    诸伏景光再次确认了幼驯染详尽准确的情报工作。

    “是的,我已经确认过神谷町这边的情况,没问题。你那边怎么样?”

    诸伏景光听到窃听器那头的犯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略微急切不安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换到浅井别墅区?你之前不是一直定的是南乡町吗?”

    等等?

    换到浅井别墅区?之前一直是南乡町?

    可是zero前几天告诉他的地址就是浅井别墅区的公寓啊?

    诸伏景光一瞬间陷入了混乱中。

    是……同伙早就订好了作案地点,只是现在才通知另一个人吗?但为什么?

    他拼命思索着,却怎么也无法说通。

    耳机中犯人的不安在同伙的解释下似乎已经消散,诸伏景光听不见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只能从犯人回应的只言片语中推测是因为原本选定地点的安保系统升级,所以不得不在今天重新选了地点。

    犯人接受了同伙的解释,早已挂断了通话,耳机里又只剩下了无穷的噪声。

    诸伏景光却忘记摘下耳机。

    犯人的话和zero对整件事情的描述盘旋在他脑海中。

    他的一部分心神依旧放在前面的犯人身上,继续尽职尽责地完成跟踪调查工作。

    但除此以外,他的其他所有部分都用来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另外那个主犯没有说谎,那zero是怎么知道连这两个犯人自己当时都不知道的地址的?

    诸伏景光木然地回收了窃听器,木然地确认了犯人今天不会再出门,木然地前往南乡町的公寓调查。

    主犯说的确有其事,且公寓安保升级也并非是早就规划好的事情,而是因为公寓于三天前出现的猥亵案。虽然犯人很快被警方捉住,但在居民的要求下公寓还是紧急升级了安保系统。

    主犯没有说谎。这的确是意外和巧合导致的。虽然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并非没有操作空间,但zero不可能会那么做。

    诸伏景光已经排除了其他的一切可能,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项。

    现在,他要么相信降谷零是个有预知能力的妄想症患者,要么就得相信降谷零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降谷零真是从未来的平行世界中穿越而来的。

    诸伏景光感觉第一个可能更容易让他理解和接受一点。预知能力和系统,听上去不是差不多的东西嘛。

    但压抑到喘不过气的心情鲜明地告诉他,他已经完全相信了zero的话。

    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乱糟糟的疑问和恐慌塞满了他的脑袋。

    这并非是关于物理啊世界观啊那样宏大的东西,他现在对平行世界没有一点兴趣。

    压倒他的是某些发散又细碎的想象——

    现在的zero是平行世界穿越而来的,那么原本和他在童年时期认识的zero去哪里了?

    zero所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亲身经历,在zero的世界里,萩原后天就会牺牲,不,不止是萩原,zero还曾亲历了那个世界的诸伏景光的死亡……

    zero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他无从想象。

    还有最让他恐惧的一点:

    zero在自己也不清楚的情况下毫无征兆的穿越过来,那么有一天,zero会不会又毫无征兆的离开?

    zero会再次消失在他面前吗?

    就像12年前在车站前的挥手告别,不对,连告别都不会有了。

    也许某一天一觉醒来,他就会突然发现降谷零的躯壳中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那时候,他该再去哪里找zero?

    一想到这个可能,诸伏景光就感到手脚发麻,空气中的氧气仿佛变得稀薄,每吸一口气他的胸口就在疼痛。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掏出手机。

    手机的屏保是他前两天刚换上的被偷拍的zero。

    扫过屏保上显示的时间,zero这个点还没有睡觉。

    他点进通讯录。

    拨号的过程非常不顺利,因为他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即使只是寻找zero的名字点进去都显得比受伤时还要困难。

    在“嘟——嘟——”的等待音响起时他才后悔。

    他想起来,自己的声音可能也是颤抖的,这可不行,会让zero担心的。

    但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时间,挂断电话zero也会回拨过来,况且等待音才响两声,zero便接起来电话。

    “hiro?怎么了?”

    是zero的声音。

    叫他的名字时的语调和平时一模一样。

    诸伏景光发现手指的震颤自己停下了。呼吸也变得顺畅,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吸气太急。

    他试着张嘴,成功地正常发出了声音:“zero。”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刚才窃听了犯人打电话,虽然只能听到一个犯人的声音,但应该能说服高野理事官了。我一会儿把录音发给他,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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