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儿子这一嗓子和火星落了干柴里似的,轰一下把大伙情绪点起来了。


    一堆人这会儿也不怕纪半缘发疯了,你挤我我挤你,谁都想找半仙儿给他们算算。那眼底的热切迸出来老远。


    纪半缘一看事成了,连忙抬手制止躁动的众人。她略带歉意地对村人摆摆手:“大伙静一静啊,别着急。仙家借我三年本事,这三年里只要我得空,大伙所求事不讨仙家嫌,我都算。时间有余着呢,不急。大伙先容我个功夫收拾收拾家里。”


    山禾村人一听这话,面上那股狂热劲儿这才散了。冷静下来一看可不是。赌坊那帮人来纪家绑人不说,还把纪家翻了个底朝天。再加上之前那一通折腾,纪半缘身上又是土又是血的,也得给她腾出时间来换洗衣服。


    再说眼见日头升到顶了,家家户户都做起了饭,他们这会儿回家差不多正赶上饭熟。大伙见状帮纪半缘收拾完院子后就散了。


    倒是陈里正心细。上次赌坊的人把纪家粮食都拿走了,今天他们除了人啥也没翻出来,那就说明纪家一点吃的东西都没了。


    别看纪半缘现在变成了纪半仙儿,但让村里人跟她做交易,他们肯定还是不愿意。正好自家鸡找回来了,陈里正就拿了些糙米算是卦金。


    糙米不多,刚够纪半缘两个人吃一天的。纪半缘也没嫌弃,陈里正的卦金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不用她再张嘴朝对方借米或者买米了。


    原身昨日喝了不少酒,吃进去的东西在路上吐了个干净。纪半缘现在饿得胃里烧得慌,更别说在床上躺着的燕镜辞了。原身有两天没给对方食物了,要不是捡木棍的时候,她瞥见院子里草叶子上的牙印,都不晓得对方是怎么活下来的。


    洗过米将米下锅煮上,纪半缘拎着扁担火速去河边挑了一大缸水。受不了了,现在天正热,她身上的泥土混着酒臭味简直能把人熏死。


    用了大半缸水才把自己搓洗干净的纪半缘又拎着衣服去洗。原身是有两身换洗衣服的,但是燕镜辞却没有。好在原身比燕镜辞稍微高点,她的衣服也能给对方穿。


    她现在手里还有原身藏的二两跑路钱,可以做个启动资金。也算是天崩开局里唯一的好消息。但具体干什么,纪半缘犯了难。


    她当初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做饭的手艺也只是好吃但谈不上能摆摊开店的水平。种地吧,她家也没地,只能给别人做长短工,但是短时间内赚够八/九两银子不现实。


    再说抄书,就她现在的赌鬼名声,全乡里也没有敢用她的人,人都怕她偷着把书卖了。


    至于跑商做生意,这个赚钱是赚钱,但二两银子做启动金肯定不够。至于给别人卜算,这个不稳定。她算这东西全凭对面随心给卦金,物品、钱都行,不拘泥于种类和多少。总的来说还是富贵人家给得多,但就她家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能留燕镜辞一个人在家,自己跑到镇上去卜算。所以这门生意顶多是让她在村里快速逆转一下风评,再多的好处得慢慢体现。


    如今就剩下一条路了,进山。


    山禾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正是因为它四面环山,地处偏僻。从村中小河向四面望去,入眼是深深浅浅的绿。有些地方的林子树密集,打远处看去就像一整块黑绿色的布,美丽又神秘。


    这年头打猎采药能赚不少钱,甚至运气好的时候能发大财。但这东西同样是短命钱,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在山里。那深山密林猛兽毒虫层出不穷,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户都不敢孤身往深处跑,他们也就比普通人探得深一些,但这也足够他们养家糊口的了。


    而且前些年征兵征得厉害,各村的年轻有力汉子被征走十之八/九。后面村里也就组织不出来人年年清山,往山里赶野兽。这就导致这些年不少野物都往山下靠了。要不是陈里正回来后联合几个外村一起清山,这山脚下的林子怕都不怎么安全。


    四五个村子百十号壮实的汉子和几家猎户一起清山,这才给村里人清出一条能进山吃山的路。纪半缘盘算着自己手里这点钱正好能借把猎弓,买把好刀再买点药粉进山。


    富贵险中求,她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晌午各家各户都忙着做饭吃饭,河边没人洗衣服倒是方便了纪半缘。她手脚麻利地洗完,等回到家,自家的饭香也飘满院了。不同于原身那副亏空的死样,纪半缘精气神好,心也细。


    她打眼瞧见栅栏旁边的宽草叶子上多了几个新鲜牙印,就知道燕镜辞怕是趁她离开的时候跑出来找吃的了。但她被原身驯出来了,就算再饿也不敢碰家里的吃的。其他季节还好,左右饿极了能扯草叶子吃,等到了冬天草叶枯黄落雪之后,她就只能啃雪含冰,挖草根甚至是吃破布冻土。


    纪半缘胸口发闷,满院子找人。她都不知道燕镜辞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越过灶台往里就是原身挖地窖的地方,她要找的人就蜷缩在那里。听见纪半缘的脚步声停在身边,缩成一团的女人瑟缩着爬起来,跪到地窖口,乖顺地等待着纪半缘对她的殴打和虐待。


    “……”


    死过一次的纪半缘差点急火攻心又过去一次,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里把原身那个畜牲凌迟了千万遍!


    她想起来燕镜辞为啥会躲在这了。原身那个人渣给燕镜辞饭吃是有条件的。燕镜辞吃之前要挨一次打,有时候吃的时候还要挨打。


    这么两三年下来,她可不就被打出来了。每次一闻到饭香味儿,就藏在这里等原身过来。如果哪次燕镜辞不主动来,原身就会加倍惩罚她。


    纪半缘拿出自己刚打湿的手帕,将不停打摆子摇晃的人揽在怀里给她擦脸。两三天没吃正经饭,燕镜辞哪里还有力气跪稳?


    她能下地藏到这里,纪半缘都觉得是个奇迹。


    被揽在怀里的女人睁大眼睛,呆呆傻傻地由着纪半缘给她擦脸。除了身体上生理性的颤抖和冒冷汗,她可以说是任由纪半缘折腾。


    既然得到了原身的身体,有了第二次活下来的机会,她就得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燕镜辞是原身的妻子,不论是傻是病,纪半缘都没法扔下她不管。


    而且如果她不要燕镜辞了,那燕镜辞真的会死。山禾村没人有多余的钱和精力养一个傻子,她能去哪呢?


    就算赌坊人嘴里说的冯二小姐想要燕镜辞,可谁能保证她不是第二个原身?


    “虽然我不是原身那个畜牲,但既然占了她的身体,和你有了夫妻之名,就会好好养你。”面对怀中木楞的人,纪半缘想了想又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纪半缘,来自另一个世界。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会待你好。”


    说完她将人放在一旁的木墩上,饭盛出来晾好,又烧了一大锅水。燕镜辞这身上脏得厉害得好好洗洗,只是她身子弱用不得冷水,还是用热水洗才好。


    添上柴,又盛了一碗饭吹凉到正好吃的温度,纪半缘将饭和筷子塞到燕镜辞手里,自己则一用力连人带饭抱去了厨房门口的木凳上让她坐着吃。


    “你先吃,我去把那瘪犊子挖的地窖填了,以后你不会再挨打了。”


    大正午的热得人直冒烟,但纪半缘却干劲十足。前头她还饿得胃疼,现在不填了那个地窖她连饭都吃不下去。看到那个地窖,再想到燕镜辞以前的遭遇她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沉甸甸地坠着疼。


    就在燕镜辞眼前,一筐筐土被她背进屋里,填死地窖。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不多时又变得土蒙蒙的。


    狼吞虎咽吃完饭,傻愣地抱着碗筷坐在门口的女人在最后一筐土被纪半缘填下去的时候,忽然抖了下眼睫。


    细小的动静就像深林里落了片叶子,小心翼翼的,悄无声息地匿在了满地落叶中,倏忽而过,无从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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