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咬起人来真的下了狠力气，叶凌手腕上平白多了几个小血洞。
不过，临时上过药，又被安排到医院去泡了治疗舱，这会儿叶凌腕上伤疤已浅了很多。
“别骂了，还是个幼崽。”他安抚豆子。
豆子却依然闷闷不乐。它气那小孩儿咬人，也气自己，没有本体，什么忙都帮不上哥哥。
“哥哥疼不疼？”它难受地问。
“不疼。”叶凌答。
这点小伤，和肩上的枪伤比不算什么。
一为节省，二因伤被人检查过、过了明路，不能离奇好转，叶凌没动用元灵处理自己的伤，好在阮峰给他吃了止疼药，倒也不太疼了，只是肩膀活动不便，还有些难受。
失血过多，又耗费精神，他格外累，进了酒店，就恹恹回了房间，眼里那种处处好奇的光都没了。
“这里的餐饮还算有特色，叶医生可以试试。”看他进房，萧渊忽然开口。
什么“餐饮有特色”？阮峰一僵：将军这些年抑制剂用多了，副作用所致，味觉几乎丧失，一日三餐都是拿营养剂充数，他知道什么特色餐饮……
叶凌却顿住脚，黯淡的眼睛亮了亮：“好。”
得，他现在就去找“特色餐饮”……
阮峰步履匆匆，找酒店订了一份有点儿特色，又易消化、易取用，用左手也能吃进嘴的营养套餐，让人尽快给叶凌送去——晚了怕是要睡着。
安排好这些，他敲门进了萧渊房间：“将军需要用餐吗？”
“不用。”萧渊答了一声，笔尖未停——他在练字，修身养性的一种。
阮峰一点儿不意外。
“九个孩子都安排好了。”他又汇报，“做了初步排查，医疗部建议把他们送到疗养院再做详细体检。”
“可以。”萧渊平淡点头。
阮峰又请示了他，确定了明天行程——目的地就定在首都星的蓝天疗养院，那里是第七军自己的疗养机构，萧渊这次行程中，本就包括前往此地慰问。
“你还有事？”过了半晌，察觉阮峰还站在那里，又不说话，萧渊抬眼向他扫来。
“属下已经提醒了叶凌，今后随将军出行，要穿内甲。”阮峰垂头汇报。
“嗯。”萧渊笔尖顿了顿。“他什么反应？”
“他问属下索要了一套内甲。”阮峰答。
“看样子，他在这之前似乎不太了解内甲。”阮峰回忆着叶凌的反应，实事求是禀报，“不过，不知道是真不了解，还是伪装，属下愚钝，看不出来。”
他说着，看了眼萧渊，见他提着笔走神，心里一咯噔：从叶凌中弹，将军反应就不太对。
他就知道，叶凌没那么简单，将军虽英明睿智，到底，咳，没有过感情经历，一着不慎，说不定也要栽个跟头的。
阮峰纠结片刻，口风忽转：
“属下思来想去，还是伪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医科院派出随军的医生，都会配发内甲，他不可能不了解。”
阮峰说着，见萧渊一言不发继续写字，一时紧张，不知是该继续说还是停下来。
身为副官，他到底有提醒将军之责。阮峰一咬牙，还是继续开口：“既然这个是伪装，那他今天扑上来护着将军，多半……也是故意的。他……所图非小。”
萧渊刚落笔一个“静”字，本拙朴的笔势一顿，折钩处顿时锋棱如斧凿。
“是或不是，去查。”他冷冷看向阮峰。
“是。”阮峰垂下头，不敢再多说。
“他是哪家细作，还没查清？”
“暗影还在追踪。”
“还在追踪？”萧渊放下毛笔，也没见他用力，好好的笔杆，“咔嚓”断成了两截。
阮峰冒出冷汗，头埋得更低了些：将军提及叶凌，情绪果然不稳……
“通知暗影把他的等级提上来，优先查，三天内我要结果。”萧渊吩咐。
“是。”阮峰应了一声，手心紧了紧，到底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来，放到萧渊桌上。
“这什么？”
“氯苯α口服阻断剂。”阮峰答。
“说人话。”
“一种……针对依赖症及各种成瘾反应的阻断剂，没什么副作用。”阮峰双目盯着地板答。
“滚。”
“是。”阮峰一秒不犹豫，麻利转身。
“砰”的一声，有什么朝他丢来，被他下意识接住。
“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
*
“哥哥——”
“嗯？”
“你又睡着了！”豆子气鼓鼓提醒。
“别吃了，你去床上好好躺着睡。”哥哥这顿饭吃的费劲，都睡过去三次了。
“我吃完再睡。”叶凌却不肯放弃他的大餐，强打起精神，又吃起来。
“很好吃吗？”见他这么“努力”，豆子不由好奇。
“嗯，好吃。”——见识少，叶凌其实吃什么都觉得好吃，鲜少有他不爱的东西。
“可惜，你们尝不到。”他往嘴里填了一大口被阮峰称作“布丁”的东西，很遗憾地说。
“我才不稀罕。”豆子坐在他识海里，一边掉口水，一边冷声哼。
“你馋哭了？”叶凌愣了愣。
“你才馋哭了！”豆子气得颤了颤。
“我以前真的馋哭过。”叶凌却好脾气地笑了笑。
“以前你们都能化形出去吃东西，只有我不能。你们悄悄吃了也就算了，还每回都要绘声绘色跟我描述，尤其小白，他每次都能说出花来……”
叶凌说着说着，语调降下来：“要是黑哥和小白也在就好了……”
他想跟他们一起吃，或者，至不济，跟他们说说话。
“哥哥……”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难过，豆子也静了静，又在他识海乖巧地蹭了蹭，“哥哥，你别伤心，豆子会陪着你的，你，你——”
“你又睡着了！！”
身体不适，叶凌这晚睡得早，也睡得沉。
一夜酣眠，第二天他状态好了些许。
这家酒店已经被他们包下，清早，阮峰通知叶凌可以下楼吃早餐。
楼下是个半露天的花园餐厅，种了不少观赏花木，叶凌很喜欢，提起精神坐在餐厅吃了早餐。
跟他一起吃的还有昨天从地下实验室解救出的那群孩子。
孩子们肤色身高各不相同，有些一头干枯银发，明显是基因改造人，有些看起来又和普通孩子无异，但他们有个共同点——都一样瘦弱。
吃起东西来，一样饿虎扑食。
其中一个额外特别，他进食速度不慢，却要一边摸索一边吃，叶凌观察片刻，皱了皱眉：“他看不见？”
“活该。”豆子冷哼。
“豆子？”叶凌皱眉。
“就是活该！他就是昨天咬你的小混蛋！”豆子不高兴地说。
“是吗？”叶凌仔细辨认了会儿，啥也没辨认出来——“换了身衣服，干净多了。”
“哥哥老看他做什么！”豆子更不高兴了。
“我在想，他为什么看不见……他的身体我昨天检查不仔细，那些伤也还没来得及治。”
叶凌说着，视线扫向其他“小幼苗”。
“他们肯定都有伤。”
“哥哥你自己伤的最重！”豆子生气。哥哥脸白得像纸一样，这会儿就应该躺着休息才对，还要跟他们去什么疗养院！
“我不要紧。”叶凌说着，却身子一抖，打了个寒颤——一定是身体多了个洞的原因，他从昨晚开始总是觉得冷。
或许也有一直阴天的原因——他是棵喜阳植物来着。
喝下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叶凌感觉好了一点。他站起来，离开桌子，走向离他最近、个头最矮的一个小孩儿——看起来最不会咬人的就是他了。
“你好，宝，宝宝？”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称呼人类幼崽，他局促地和幼崽打了个招呼，“哥哥是医生，帮你做一下检查，好不好？”
他算是捡对了包子捏。
那小孩儿年纪还小，眼里和其他大孩子一样有警惕，但反应却钝钝的。听到叶凌叫他“宝宝”，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嚼。
看来没有要咬他的意思。
叶凌放了心，伸手握住“宝宝”的小手。
咦，小手上还有点儿肉肉。
叶凌走了下神，很快又集中精神，催动元灵，进入幼崽身体。
还好，他体内暗伤没有昨天那个小家伙多。
叶凌专心致志，捡要紧处，帮他调理了一遍。
好，好暖和……小孩愣愣怔怔。
肚子那个地方好暖和，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舒服过。
他从小住在一个黑洞洞、湿冷冷的地方，还走不稳路就要到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填肚子，早上的第一轮翻找轮不到他，高的垃圾桶他也够不着，只能趁别人翻过、又还没人来赶时，快速翻一通，有时留意不到周围环境，或者走不动路跑得太慢，就会被人吼骂踢打。
他的肚子，就是有回被人重重踢过一脚后，总是冷冰冰的疼。
有段时间他总担心，自己是不是哪次饿傻了，吞了一块石头。
现在，“石头”被拿走了……
“好了。”调理完，叶凌收回元灵，松开掌心那只小手。
“吃饭饭。”见小家伙呆呆的，嘴里塞满的食物没动，腮帮子竟然还鼓着，叶凌不由戳了下他脸蛋。
像有什么条件反射，这一戳，小家伙嘴巴果然又机械地动起来。
叶凌弯弯眼睛：好可爱。
萧渊在两三近卫陪同下经过餐厅，顿了顿脚。
叶凌没看见萧渊。他摸了摸幼崽银色的、干干枯枯的头发，正要收回手去治疗下个孩子，那小家伙却使劲儿挺了挺脖子，将头顶又蹭到他手掌下来。
嗯？叶凌愣了愣，手又试探着落回他头顶，一下一下，认真……撸起崽来。
“将军？要用餐？”萧渊驻足太久，近卫不由询问。
“不。”萧渊答了一声，掩下眼底一丝没道理的嫉妒，大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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