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军说：“何叔病情怎么样？要不要转到省城的医院？”
林妈摇摇头说：“看这个样子，没什么转院的必要了。”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小影在楼道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林妈妈，我饿了！”
小影看到屋里站了一个穿警服的陌生男人，停住脚步。
林妈说：“小影，来叫人啊。”
小影不明所以，但仍然听话地抬头冲陌生男人喊道：“叔叔好。”
夏小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名牌运动服的漂亮女孩，眼眶有些湿。这孩子像极了她妈妈。
林妈摸着小影的头说：“傻孩子，这是你爸爸。”
小影听见“爸爸”两个字，就想起那天晚上外公让她去找爸爸。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很生气，扭头又跑了出去。
夏小军也有些尴尬，说：“我去找医生问问何叔的情况。”
林妈说：“我一会儿去跟孩子讲。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夏小军点点头，转身出了病房。
林妈跟了出来，压低声音说：“老何叔怕是坚持不了几天了，今天腿已经开始肿了。医生说，恐怕就是这三五天的事情。他前两天突然清醒了小半天，一直让我联系你。我想他是想把小影交给你。”
林妈在医院楼道才跟夏小军说这些话，像是怕被昏迷的外公听到似的。
夏小军沉默地点点头。
林妈下楼去找小影。
小影蹲在医院门口的池塘边上，正在看鱼。
林妈怕突然走过去吓到她，先在不远的地方喊了一声：“小影。”
小影回头看见是林妈，从池塘边上站起身。
林妈拉着她在池塘旁边的凉亭里坐下，说：“傻孩子，那是你亲爹。他是这世上跟你最亲的人了，你跟他能去省城生活，不知道比罗镇好上多少倍。那边是新家，你还有一个新妈妈，以后要听新妈妈的话。”
小影不说话。
林妈领着小影回到病房。
夏小军也在病房里。
林妈心里也有些舍不得这孩子，想再留小影多住两天，就问夏小军：“我想着跟你商量一下，小影还有些换洗衣服和东西都在我家。我想今晚还是跟我先回去，我给她收拾收拾。明天你再接她走？”
夏小军：“我也不方便总请假，来一趟两百多公里。要不再过几天……”
林妈忙答应：“好，等过几天。你也不用再跑了，周末我让我家那口子开车送小影去省城，你看怎么样？”
夏小军看看表，“那麻烦你们了。我得回去了。”
周六的夜晚，罗镇如平常夜晚一样黑漆漆的，路灯都不太亮。
林妈耐心地还在交代小影，说道：“你小挎包里的户口本和银行卡，自己要收好，知道吗？自己一定要收好，千千万万不能丢了！知道吗？”
老何上次在县城住院的时候，就拿着户口本用小影的姓名开了账户，已经把所有存款都转到小影账户里面。还用纸条写了密码，也放在户口本里。
小影点点头。
林妈说：“你的小斧子、小刀子就先不要带去省城了。你和外公住的房子里除了几件旧家具，其他的东西我已经给你放在檀木箱子里了。你们那个房子的门窗太破旧了，不安全。檀木箱子已经搬到我们家地下室了。箱子和里面的东西我们先给你留着，你以后需要了来拿。这是檀木箱子的钥匙，你要留好，不能丢。”
林妈又另外写了一张字条，上面是自家的地址、电话，还有单位电话，也都塞到小影兜里。
林爸在一旁说道：“好啦，都十一点了，赶快让孩子睡觉去吧。同样的话每天都要讲一遍，记得住也让你讲得记不住了。”
林妈这才不情愿地放小影回房间。
林沄挤在爸爸妈妈中间睡着了。
林妈担忧地说：“那个夏小军早就另组家庭了，还生了儿子。这些年从没见他来看过小影。你说他们会对小影好吗？”
“好不好的，咱也管不了啊。”林爸回答。
“小影在山里跑惯了，我是担心她去了省城受委屈。你都不知道，现在学校里的孩子们一个个可精了，会看老师眼色，会欺负人的。”
“这你就放心吧，我看小影不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
隔壁屋里，林珩和小影并没有睡，她俩在偷偷地玩电脑游戏。林珩知道小影明天就要去省城了，很是羡慕。
林珩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长方形白色的小游戏机，只有两个圆形按钮和一个十字四方向键，递给小影说：“这个送给你，反正我也不怎么玩了。”
小影很高兴。晚上干脆抱着那个小掌机睡的觉。
周日一早，吃过早饭。林爸找检查站的万站长借了林场的车。两口子把林珩和林沄放到万站长家，开车送小影去省城。
四个小时后，林爸按照地址找到夏小军住的小区。
林妈拎着提包，带着小影来到单元楼下。
夏小军在单元门口接过东西，没有多说，一手拎着提包一手拉着小影上了楼。
林妈回到车上，一脸委屈，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林爸问妻子：“怎么了？舍不得小影啊？”
“哎，不是。”
“那是什么？”
“咱俩一早起来赶了二百多公里的路，把小影送来。他刚才都没说句客气话，说上去喝口水也行啊。”
林爸：“哎哟，你可真有意思。你渴啦？走，我现在带你买水去。再说了，咱们是为了小影，又不是给他夏小军办事。”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家有几间屋子，小影跟谁住啊？我还想见见他爱人呢。”
“见她做什么？”
“看看她好不好相处啊，会不会虐待小影。”
林爸一听，反倒笑了，直接发动车子离开，“你啊，电视剧看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哪儿那么多后妈虐待孩子的。好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这又渴又饿的。”
林妈仍然委屈，点点头说：“找个小店吃两口得了，还得去医院呢。”
林爸叹口气说：“哎，这老何叔还不到七十，怎么就不行了呢。”
“医生说，插管也能维持，但是谈不上什么质量了。就是活死人。那些看病不花钱，多活一天能多拿好几百补助的老干部才插管呢。咱们小老百姓，别受那个罪了。”
“哎，也是。”
“我将来要有这么一天，你可别给插管。”
这边，夏小军带着小影进了屋，妻子姚萍带着一个两岁的男孩正在客厅垫子上趴着玩玩具。听见他们进屋，如同没听见一样，继续玩。
夏小军把小影带到一个房间门口，提包放到一张巨大的书桌旁说：“这两天你先住这个房间。你的户口本老何交给你了吗？”
小影只是盯着他，不说话。
夏小军没有再多问，关上门出去。
这是一间书房，两面墙的玻璃门书柜，一个巨大的写字台，一个单人沙发，一盏落地灯。
房子中间摆了一张折叠钢丝行军床，上面铺了一层被褥。
小影拉了拉书柜门，打不开，玻璃柜门都锁着。书桌上有一叠红线的信纸，笔筒，电话。
书桌抽屉也都锁着。
小影觉得无聊，背靠着书桌侧面坐了下来，从书包里翻出林珩给她的掌机打起了游戏。
第二天，小影除了出来吃饭，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玩游戏。
黑白的画面，她已经玩遍里面所有游戏，她最喜欢《坦克大战》。
第三天早上，小影在房间待不住了。她想出去，想去找外公。
小影在书房门口，听着外面夏小军出门的声音，她拉开书房门，客厅没人，她正准备拧开大门的门锁，就听见身后女人说：“开大门干什么？吃早饭去，别给我找事啊！”是夏小军的妻子姚萍。
小影默默转身坐到餐桌旁。
那个两岁的小男孩坐在宝宝椅里冲着小影呲牙咧嘴，他面前小餐桌上放着一碗热牛奶，男孩把手里的饼干沾了牛奶扔向小影。
小影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男孩，伸手就把那碗牛奶推翻了，温热的牛奶全部流到小男孩肚子上。
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
女人从厨房出来，直接给了小影两个嘴巴。
小影瞪着她，不说话。
女人打开大门，“你不是要走吗？滚！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
小影站在车水马龙的省城大街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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