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誓死报国
房青玄转身, 跨上马车:“去城外那座古寺。”
马车出城之际,被关卡处例行检查的小吏拦了下来。
元宝抱着剑,对那名小吏呵道:“我家大人的马车你也敢拦!”
“有何不敢拦!”小吏身后传来一个盛气凌人的男音, 所有人闻言望过去,只见何鹤穿着一身黑红色的护身软甲,右手按着佩剑,迈着阔步, 威严十足地走来。
何鹤是守城将军, 同时也是殿前侍卫, 负责城内的治安和皇上的安全, 一般时候都在宫中保护皇上, 可前些日他因为对房青玄出言不逊,所以被皇上调来守城门了, 心中自然是有怨气的。
今天遇上了, 可不就是针尖对麦芒, 周围的人都能看出何鹤在针对房青玄,毕竟其他官员的马车都没拦下,就偏偏拦下了参知政事房大人的马车。
房青玄听到何鹤的声音后,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毕恭毕敬地见礼,没有丝毫的架子:“见过何统领。”
“哼!”何鹤用力一哼,斜瞥着房青玄:“我奉皇上的命令,例行检查出城人员, 房大人可有异议。”
“请便。”房青玄让到一边, 让小吏检查马车。
何鹤始终都是斜睨着他,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别以为有皇上撑腰, 我就不敢动你。”
面对何鹤的无礼,房青玄一点也不生气:“何统领对我的误解很深呐。”
何鹤抬起下巴:“少璟还年幼,待心智成熟,早晚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在长辈眼里,晚辈不管多大都算年幼,元长渊都十八了,城府比几十岁的人都深,到何鹤这里却还是心智未成熟。
房青玄忍俊不禁:“是吗?”
看他还笑得出来,何鹤不禁浓眉竖起,怒道:“听说少璟想立苏家之女为后,被你给拦下了,你连大朝会都敢不去,强行逼迫少璟独宠你一人,你这个祸害,我必斩之。”
房青玄打开玉骨扇,轻轻摇着:“坊间流传的版本那么多,大统领偏偏听信了最假的一个。”
何鹤怒目而视:“难道不是?”
小吏已经检查完了,房青玄也不再废话,一头钻进了马车里,坐下后,用玉骨扇挑开帘子,对外面的何鹤说:“大统领,你与皇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万不可离心。”
说完,房青玄放下帘子,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何鹤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着。
副将小默走过来:“大统领,要不要去喝一杯?”
何鹤把视线收回来,随副将一同去喝酒,皇上把他调来看守城门,他怨气颇深,心里烦闷得很,就想大醉一场。
何鹤抱着酒坛子,仰头猛灌,烈酒顺着喉管,一路灼烧到胃里,迷醉的感觉一下就上来了,何鹤把空掉的酒坛子丢到一边,豪迈地擦了擦嘴:“爽!”
小默也满饮了一杯。
何鹤借着酒劲,抱怨起皇上:“皇上真是被迷晕了头,天下那么多美人不要,非要一个男子,连子嗣也不要了,男子到底有什么好的,抱起来有女子香软吗?”
小默放下酒碗:“大统领说的是房青玄房大人吗?”
“除了他还有谁,元京城内也就只有他的脸,能把皇上给迷住了。”何鹤一提起房青玄就满心的怨愤,他一开始对房青玄的意见倒没这么大,只是看到皇上被迷得没有理智之后,才有了这么大的意见。
小默站起身给何鹤倒酒:“大统领可以交给我,我一定帮大统领把这个妖臣除掉。”
何鹤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不行!”
他嘴上说要杀了房青玄,但他没想过真动手,因为他不想伤了少璟的心。
小默眼睛一转:“那……给他一个教训如何?”
何鹤还是摇头,他不是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不行不行。”
“他害得大统领得罪了皇上,一点教训还是得给的,等他回城的时候,把他拦在城门外打一顿,属下知道怎么打人不留下痕迹,但能让他痛上一阵子,他身上没伤,自然不好跟皇上告状。”
何鹤思索片刻,觉得这个教训不错,便点了头。
房青玄顺着青石阶,一步步走上去,来到寺庙的正殿,虔诚地拜了三拜,金银元宝也跟着拜了拜。
拜完后,房青玄去了后边的几座偏殿,有个扫地的小沙弥已经眼熟他了,看到他来了,放下扫帚走过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大人。”
小沙弥的年纪跟小旺财差不多大,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脸也都是圆溜溜,看着很可爱。
房青玄回了一礼,随后从袖子里拿出几颗酥糖:“后院里住的那两个姐姐还在吗?”
小沙弥吃着酥糖,甜甜一笑:“在的。”
房青玄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拜访她们?”
小沙弥说:“有,有几个女施主来过。”
“那几个女施主长什么样?”
“感觉长都差不多,身上有很重的胭脂味,看上去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女儿。”
房青玄拍了拍小沙弥的小光头,又摸出几颗酥糖给他。
小沙弥接过糖,又多说了两句:“以前有个老者经常来,每次都会在后院里,陪着那两个姐姐下棋,但这段时间没来过了。”
房青玄微微弯下腰问:“那两位姐姐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的?”
小沙弥摇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她们就在这里了。”
元宝插嘴说:“大人为何不直接去问方丈。”
房青玄直起身:“会打草惊蛇。”
元宝不懂,便不再问了。
房青玄拍了拍小沙弥的肩膀:“去干活吧。”
小沙弥把扫把捡起来,殷切地说:“大人要不要留下吃了斋饭再走,寺里种的瓜果都熟了,可好吃了。”
房青玄看了一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等吃完斋饭,怕是都要天黑了,便婉拒了小沙弥,就在他要回去时,徒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
“干嘛非得揪着我来啊,真是的。”
房青玄朝着声源望过去,看到了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赵松远。
赵松远被他几个姐姐赶着往前走,一脸不忿。
房青玄迅速藏身到香塔后面,金银元宝见大人不想露面,便也藏到了屋顶上去。
赵家几个姐妹穿得繁复华丽,满头珠钗,个个都不是弱女子,异常彪悍奔放,但对这唯一的弟弟倒是喜爱有加:“你在殿外等我们。”
赵松远敷衍地点头:“得,得,得。”
赵家几个姐妹恐怕就是小沙弥说的那几个女施主了,确实长得都差不多,毕竟是一个爹生的。
赵家几姐妹带着浓重的胭脂味直接去了后边的禅房。
房青玄见她们走了,才从香塔后面现身,轻轻一咳。
赵松远听到声响,扭过头一看,看到是房青玄,他就像是狗看到了那什么,一下便跑到了房青玄跟前,刚想喊一句美人,就见金银元宝的剑已出鞘,他只得后退。
房青玄挂着浅笑:“你来这做什么?”
“是长姐非要我来,说是来给父亲祈福的,幸好来了,不然都遇不到美人了。”赵松远对房青玄有种莫名的执着,大概是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日积月累的,最终形成了心病,一看到房青玄就忍不住犯病。
房青玄知道她们来祈福是借口,但还是问:“你父亲怎么了?”
“皇上把我父亲贬为了县令,父亲因此郁郁寡欢,美人,你别看我父亲被贬官了,但我家里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你跟了我,不会让你吃苦的。”赵松远生怕房青玄会嫌弃他家道中落,忙把自己的家底露出来。
赵钧是商人出身,贬官影响不到他的家产,而且他的十个女儿都是经商的好手,家里的钱确实是挥霍十辈子都花不完。
赵家人都很精明,但偏偏出了个赵松远这个憨憨,而这个憨憨又偏偏对房青玄情有独钟,这不是上赶着往国库里送钱吗。
房青玄抬起手,抚了抚赵松远肩头上的灰尘:“你家的账本,可否找来给我。”
美人靠得那么近,赵松远感觉自己都不会呼吸了,脑子里全都是浆糊,想也没想就点了头:“美人,你等着,我去给你偷。”
房青玄温柔一笑:“好,我在府上等你。”
赵松远被这个笑容冲击得神魂颠倒,再也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房青玄带着金银元宝走了,赵松远则还在原地尽情遐想,想着等他拿到了账本,美人就会乖乖在榻上等他,属实美哉。
奔波了一日,实在疲劳,房青玄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马车正缓缓朝着元京城行驶,城外的这条官道重修过,路面平整,不像以前那么颠簸,可房青玄还是有点晕,可能是太累了,白天忙这忙那,夜里还得被少璟翻来覆去,他一个“老人家”如何受得了。
房青玄的呼吸不知不觉变得绵长,已陷入了熟睡中。
就在此时,车轱辘掉进了提前挖好的坑里,马车歪倒下去,房青玄的头重重撞在了车壁上,疼得他一下就清醒了。
金银元宝第一时间钻进来扶他:“大人,您没事吧。”
房青玄扶着撞疼的脑袋:“怎么回事?”
天黑了,金银元宝都没看到路上有个坑,明明来的时候还没有的,所以两人都没注意,害得马车翻了。
房青玄下了马车,站到一边,金银元宝两人合力去把车轱辘抬出来。
身后的林子里,一个黑影掠过,金银率先察觉到,手一松,准备摸剑,只听旁边元宝发出一声惨叫。
“啊!!!”
金银一松手,车轱辘碾到元宝的脚了。
房青玄忙上前来搭把手:“怎么了?”
金银警惕地扫过后方那一片林子:“有埋伏。”
他刚说完,林子里就出来几个禁军,那几个禁军是何鹤手里的人,见是熟人,气氛便没那么紧张了。
小默走在前头,朝房青玄行礼:“大人,我们是奉大统领的命,前来追击逃犯,那逃犯躲到了这片林子里,不知可否让这两位兄弟帮忙一起抓。”
这个叫小默的,是徐州来的流民,当初元长渊看其说话不卑不亢,与其他流民不同,便安排到了守城军里,小默也的确有些本事,在守城军里待了几个月,便当上了小副将,很得何鹤的赏识。
见是何鹤的心腹,房青玄便也没有起疑,让金银元宝帮忙去抓逃犯。
金银元宝不放心:“大人,抓逃犯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的职责是保护你。”
小默晓之以情道:“若非人手不够,不会找大人求援,那逃犯就在这片林子里,我们一起围堵,很快便能抓到,不会耽误大人太多时间。”
房青玄答应了,回头吩咐金银元宝:“去吧。”
他与何鹤不合,帮一把,说不定关系能缓和些。
金银元宝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去帮忙了。
小默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你们往西边,我们往东边,一起包抄。”
金银元宝朝着西边跑去,小默指挥几个手下去东边,他自己则没去。
房青玄正要开口问,突然看见小默袖口处寒光一闪,他来不及躲,那把冒着寒光的匕首,便扎进了他的腹部。
房青玄用力握住了那把匕首,才不至于让匕首全部扎进去,他忍着剧痛,瞪着小默:“你……”
小默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带着不忍:“大人,你是个好人,可我不得不杀你。”
房青玄疼目眦欲裂,一点点弯下腰,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哑声问:“你是……顺应天道派……”
小默脱下自己那一身禁军装束,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然后跪下,对着那套轻甲磕了一个头:“我娘是玉贞国人,她从玉贞国来到江元,嫁给了我爹,生下了我,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我娘就一直告诉我,要光复玉贞,有时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是江元人,还是玉贞人。”
房青玄没有打断他,捂着流血的腹部,默默听着。
小默手握成拳,继续说道:“我娘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玉贞国的事情,可我心里觉得自己应该是江元人,我在江元这片土地上长大,籍贯在徐州妄县,是土生土长的江元人,我应该报效江元,可新春之日,我娘自戕了,她留下一封遗书,让我与那个邪派联系,一定要光复玉贞。”
小默转过来,朝着房青玄重重磕头:“去年那个冬天,我和我娘来到元京城,您给我们端上了一碗热粥,告诉我们以后不会再饿肚子了,我一直记在心里,大人,我并不想杀你,是他们要我杀你,对不起。”
“来世,我要做一个真正的江元人,誓死报国!”
说罢,小默拔出自己的佩剑,准备自刎。
房青玄忍着撕裂的疼痛,扑过去,握住了小默的剑,他说话声已经变得极其微弱:“今生……也可以报国。”
小默流着泪:“可我已经是江元的罪人了。”
“大人!”
“大人!”
远处传来了金银元宝的咆哮声。
房青玄在要晕过去前,都还死死抓着小默的剑,手心被割破了也不放,等金银元宝走近之后,他虚弱地吩咐道:“不要…让他死…”
房青玄眼前一黑,陷入到了无尽深渊里。
第112章 肃清余孽
看着大人倒在血泊里, 元宝怒而拔剑,要一剑砍下小默的人头。
小默认命地闭上眼,没有抵抗。
就在寒刃即将落下之时, 金银抬手接住了这一剑,扭头呵斥元宝:“忘记大人刚才说什么了吗,他现在还不能死,带回去, 交给皇上来处置。”
小默到了元长渊手里, 只会比死还难受, 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 反而释怀了,任由元宝将他拖起。
金银把大人抱上马车, 元宝掀开帘子一角, 看向脸色苍白的大人, 眼眶通红地问:“大人的伤势怎么样?”
金银已经检查过了,匕首没有伤到要害,并无性命之忧:“没有大碍。”
元宝松了口气,随即扬起马鞭,尽快驾车回城。
房青玄眼眸紧闭, 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唇瓣浅淡到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像是一件即将要破碎的瓷器。
房青玄始终睁不开自己的眼,只能隐约听到屋内一片兵荒马乱, 都在为他着急。
元长渊在宫中得知子珩受伤的消息, 一身龙袍都来不及换,直接怒马疾驰过来, 看着金银元宝红着眼站在房门外,他快步走上前问:“子珩如何?”
金银回道:“廖大夫在里面帮大人包扎。”
元长渊推开房门走进去,看到子珩上身裸-露,腰部缠了一层纱布,纱布上被血洇湿了一块,格外醒目,狠狠地刺着元长渊的眼。
廖凡见皇上来了,往旁边让了让:“皇上,大人伤口并无大碍,休养半个月就能痊愈了。”
元长渊来到床边,俯身在房青玄腹部吻了一下,随即赤红着双目,咬牙问:“谁干的!”
金银元宝听到皇上的问话,赶紧把小默给拖进来。
小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已经被金银元宝揍过了,即便浑身上下都疼,可他仍然跪得笔直,微微垂着头,一副等着宣判的姿态。
元长渊看着小默这张熟面孔,面色顿时又黑又沉:“是何鹤吩咐你干的?!”
小默的上级就是何鹤,元长渊很难不怀疑到何鹤身上。
小默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元长渊认定他是在替何鹤顶罪,厉声下旨:“何鹤谋害朝廷重臣,残暴不仁,罪不可赦,即刻打入天牢!”
即便是自己的亲舅舅,元长渊也不会手软。
金银元宝和廖凡都知道皇上这种时刻最没理智,谁劝都不会听,便都按捺着没出声。
小旺财带着皇上的口谕,快步去了守城司,何鹤喝得不省人事,被属下抬到了榻上,睡得七仰八叉,就在他酣睡之际,一盆冰水从头到尾把他浇了个透彻。
何鹤的酒醒了,摇晃着脑袋爬起来,正要怒骂,几个禁军上前来锁住他的双臂:“大统领得罪了。”
何鹤本来想要反抗,看到小旺财时,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不免心灰意冷,没有再反抗,他猜是因为自己让小默去打房青玄的事情暴露了,所以皇上才派人过来抓他。
“呵。”何鹤冷笑出声,他不过就是让人把房青玄打一顿而已,皇上就生气成了这个样子,这让他如何不寒心。
小旺财早就看不惯何鹤的所作所为了,但这人毕竟是皇上的舅舅,他只能忍着怒气说:“大统领为何要三番五次地针对大人,从前几次也就罢了,这次居然叫人去刺杀大人,大人现在重伤在床,若是丧了性命,你如何担待得起!”
何鹤收回冷笑:“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要杀他。”
小旺财怒瞪着何鹤:“那小默可是你的手下,就是他用匕首刺伤了大人,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何鹤皱眉,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房青玄演的苦肉计,还是小默背叛了他,总之他现在百口莫辩,有种中计了的感觉。
“你去告诉皇上,我没有想过要房青玄死。”何鹤知道在真相没有查出来之前,说再多都是苍白无力的,所以他懒得替自己辩解太多。
何鹤褪去一身轻甲,穿上白色囚衣,入了大牢。
“皇上,药熬好了。”廖凡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过来。
元长渊抬手接过,放在嘴边吹凉,凉得差不多时,他含了一口,然后一手托起房青玄的脑袋,俯身亲上去,撬开那两片没有血色的唇,再将自己口中的药汤,一点点渡进去。
如此几次,一碗药就见了底,房青玄的唇瓣也被亲得恢复了一些血色。
元长渊衣不解带地在床榻边守了一夜,眯都不敢眯,一直睁眼盯着房青玄,生怕自己闭上眼后,他的子珩就没了呼吸。
房青玄昏睡了一日,在次日清晨时醒来,一醒来便对上了元长渊充满血丝的双目,红得像是哭过一般。
“少璟……”房青玄唇瓣轻启,唤了一声,声音没有想象中那么沙哑,嘴巴里面也是湿润的,应该是少璟一直守着他,给他喂水,才没那么干。
元长渊低头在他脸颊上落下数个吻,这一夜里,他亲过无数次了,可还是怎么亲都不够,感觉像是再不亲,以后就亲不到了。
元长渊嘶哑道:“还疼吗?”
他不说,房青玄还没感觉到疼,一说就开始疼了,比匕首刚插进去时还疼,但他现在没空在意自己的伤处,急忙说:“小默在哪?”
提到小默,元长渊冷下脸:“杀了。”
“他是顺应天道派的人,可以从他嘴里问出很多消息,怎么能那么草率就杀了,少璟,你真是……唉!”房青玄无奈叹气。
“他是顺应天道派的人?”元长渊疑道,随后叫金银元宝把小默带进来,他确实是想杀小默的,但被金银元宝给拦下了。
房青玄抬起手,轻轻砸了元长渊的一拳:“皇上,逗我好玩吗?”
元长渊握住他的手:“手上有伤,别乱动。”
房青玄都忘了自己的手心被剑刃划破了。
元长渊在他手心处吻了吻:“反正迟早要杀的。”
小默被金银元宝拖了进来,这次他被打得更惨了,有一只眼睛肿起老高,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房青玄看到惨兮兮的小默,板着脸问:“谁打的?”
金银元宝低着头,不出声。
房青玄看向他们二人:“酒钱扣掉一半。”
元宝抬起头,刚要开口,看到大人是认真的,只能乖乖接受:“是。”
房青玄刚给他们扣掉一半的酒钱,元长渊就让小旺财赏了他们一人一袋金叶子,也算是赏罚分明了。
房青玄依偎在元长渊怀中,看着跪地的小默:“等会让廖大夫给你上药。”
小默受宠若惊:“不…不用。”
“你把你之前说的话,再跟皇上说一遍。”房青玄现在还很虚弱,说几句话都能把力气耗光,越说越没力。
小默双手撑地,一五一十说着:“我娘是玉贞国人,她来到江元,嫁给了我爹,生下了我,从我出生起,她就在给我灌输我是玉贞人的思想,但我觉得自己是江元人,所以内心挣扎煎熬了许多,我娘看出我的犹豫不决,便以死来逼迫,让我完成她光复玉贞的遗愿……我娘死后,我就主动联系上了顺应天道派。”
房青玄无力地靠在元长渊怀里:“你怎么和他们联系?”
小默回:“城中有个说书先生,我有次去茶馆时,听到他偶尔会说一两句玉贞话,台下的听客都不懂,以为那是说书先生口头禅,其实那是个暗号,我便是通过那名说书先生,与顺应天道派联系的。”
“像你娘一样,从玉贞国来到江元的女人应该有不少,她们都嫁给了江元人,生下了孩子,然后逼着自己的孩子为自己复国,那个说书先生每天在那说书的目的,就是把你们这群孝子集聚起来,为他们办事,用孩子来当复国的武器,这个手段即高明又残忍。”
房青玄说完一大段话,有些喘不上来气了。
元长渊拍着他的胸口,顺了顺气:“子珩,等伤好了再问,不急于一时。”
房青玄摇头:“顺应天道派在这段时间里,肯定会有所动作,时间紧迫,不能大意。”
小默垂下头:“大人说的没错,像我一样,流着玉贞人血的江元人有很多,他们都加入了顺应天道派,有的人与我一样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应该效忠玉贞还是江元,而有的人则一心效忠玉贞,想要为玉贞复国。”
房青玄歪头靠在元长渊的肩头,气息微弱说:“顺应天道派靠着这一招,掌控了半个江元,江元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流着玉贞人的血,这些人必须都得清查出来,不然是个长久的隐患。”
就像是一颗毒瘤,把表面刮干净还不行,得把里面也给刮干净,这样才不会继续扩散。
元长渊挥了挥手,让小默退下。
“子珩,再睡会。”元长渊轻轻把房青玄放下。
房青玄闭上眼,一下便睡了,可能是刚才说太多话,情绪上来了,这会脸色竟然有些泛红。
元长渊抬起手,放在房青玄脸颊边,用指腹擦了擦:“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元长渊站起身,柔和下来的脸再度绷紧,眉眼里是挥之不去的戾气与仇恨,他的父皇死在顺应天道派手里,他的子珩也被那群家伙所伤,他必定要斩草除根,一个都不留。
“肃清顺应天道派余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这一道圣旨颁布后,民间再次动荡起来,江元的天空像是被血色给笼罩住了,百姓们终日惶惶不安。
两百年的时间里,玉贞国的女人在江元,诞下了不知道多少个孩子,真要算起来,整个江元里血统纯正的,可能连一半都不到,这也是为什么顺应天道派能两百年不衰不灭的原因。
茶馆里,说书先生还跟往日一样,说着女将军的故事,有听客质疑女子真的能行军打仗吗,说书先生就会说古籍上确实是有记载,只是那本古籍已被销毁,再也无从考究。
自从前段时间,说书先生被房青玄请上楼聊了一番,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后,说书先生就有些放飞自我了,什么样的故事都敢讲。
不仅讲女将军,还讲了女帝,甚至还有女将军和女帝的爱恨情仇,把台下的看客听众都被听傻了,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说书先生在台上,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一队整齐划一,带着肃杀之气的禁卫军,闯了进来,台下的听众作鸟兽散。
说书先生不慌不忙,继续讲着:“女将军未能凯旋归来,战死沙场,女帝恸哭,为女将军写下一篇传世之作《红缨枪》,烟云寒鸦呜啾啾,万里远赴戎机处,铁衣浸血人不归,一朝阴阳两相隔,呜呼哀哉,何时得以报国仇,江元亡,玉贞兴!”
“拿下!”
一声令下,说书先生被禁军拖下了看台。
说书先生自知大难临头,便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豪迈之感,继续大声地喊道:“江元亡,玉贞兴!”
一旁的百姓纷纷往他身上扔烂叶臭鸡蛋,有个小孩憋红了脸,骂道:“你不配当江元人!”
说书先生癫狂大笑:“我才不是江元人。”
他真的不是江元人吗,他从小就在江元长大,说江元的话,吃着江元土地上长出来的粮食,而玉贞国他从来没去过,他都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只是从他娘嘴里得知那是个没有压迫的地方,从此便一心向往。
有些时候,他也会醒悟过来,问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他真的是站在正义的那一边吗?
说书先生那句,江元亡,玉贞兴,惹得百姓群情激奋,还没到刑场,在街上就被百姓砸死了,死之前,他仿佛看到了他娘的影子,他娘隐匿在人群里,默默注视着他。
每当他动摇的时候,他娘都会出现,像现在这样注视着他,无言地告诉他,一定要复国!
说书先生看着他娘的鬼魂,笑着笑着哭了出来,他为了那个从未踏入过、只存在传闻里的玉贞国,杀了自己的妻儿,他真是昏了头。
“娘,我不想复国了,我想娟儿和小丫。”
第113章 以儆效尤
元京城内, 只要是跟说书先生有来往的人,一律被拖到了刑场之上,有些人还没被拖到刑场, 就吓得招供了,在恐慌情绪的渲染之下,招供的人越来越多,供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江淮民与顺应天道派的人接触过, 所以他被派来负责清除这些余孽。
江淮民与房青玄一样, 都是主张以“仁”治天下, 但在顺应天道派这件事上, 他却罕见的狠下了心, 因为他最清楚顺应天道对天下的危害有多大。
顺应天道派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他们会先让一个好好运转的国度, 慢慢破败腐朽, 为此, 他们制造了很多个“陆修竹”。
而陆修竹的作用,一是勾结朝廷官员一同腐败,二是勾结世家豪强去兼并土地,三是不作为,尽可能去粉饰太平, 欺瞒皇上。
只要做到了这三步,再强盛的国家都会一步步深陷泥潭中,这就是顺应天道派的可怕之处,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 却做尽了不义之事, 何其恶毒。
所以顺应天道派不除,天下永无宁日。
刑场上血流成河, 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江淮民负手而立,沉静地看着这残忍的一幕。
残忍固然是残忍,可一想到这些余孽,害得天下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只能靠卖儿卖女为生,别说杀一百了,就算是杀一万,也不足为惜。
江淮民永远都忘不了从徐州送来的那封密报,那封密报就是宋知章写的检举信,上面揭露了陆修竹犯的所有罪。
其实那封密报并没有被赵构截胡,而是先送到了他手里,他看过之后,才叫人偷偷给了赵构,后来赵构把密报撕毁了,只将一小部分公之于众,至于被销毁的那一大部分,黑暗到让人作呕。
他当时看完后,缓了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也因为那封密报上写了太多陆修竹做的恶事,所以当初房青玄给他写匿名信,让他向先帝揭发陆修竹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太多,就直接上报了,帮着房青玄铲除掉了陆修竹这个毒瘤,他那时候会帮房青玄,完全是他打心底厌恶陆修竹,没有其他原因。
江淮民因自己的私心,帮助房青玄除掉了陆修竹这个顺应天道派的骨干成员,这让顺应天道派的人怀疑上了他。
于是顺应天道派便不断地给房青玄提供线索。
那个被派去徐州,教唆东家涨租子的新派官员,其实是顺应天道派叫人假扮的,故意用一口元京话,又带着平乡口音的说话方式,让房青玄怀疑到新派领头人——江淮民的身上。
顺应天道派想用房青玄的手,除掉江淮民这个叛徒,可惜他们小看了房青玄。
房青玄确实是一步步被他们引导了,但这一切都太故意太巧合了,很难不让人起疑,更何况房青玄心思缜密,岂是那么容易就被误导的。
房青玄知道江淮民只是被利用了,背后另有其人,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即便怀疑上了江淮民,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去除掉他,甚至都没告诉元长渊,就怕元长渊会一时冲动杀了江淮民。
顺应天道派见房青玄迟迟不对江淮民下手,便安排了一个小庆子,让小庆子挟持先帝,在宫门上演一出戏,那个小庆子以前是芸妃身边的人,芸妃又是江淮民的三妹,如此一联系,元长渊必定会因杀父之仇,弄死江淮民,可顺应天道派没想到房青玄极力把江淮民给保下了。
这就是房青玄真正的厉害之处。
顺应天道派也见识到了房青玄的谋略,弄不死江淮民,他们的目标就转移到了房青玄身上,小默便在他们的怂恿下登场了。
但房青玄的仁义救了他自己,小默念及那一碗粥的恩情,没有刺他的要害,顺应天道派又一次失败。
不过这一次顺应天道派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他们惹毛了元长渊,元长渊一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就足以证明他要铲除余孽的决心。
元长渊下旨要肃清余孽的第一天,就斩了几百号人,这里面有朝廷官员,也有青楼舞妓,鲜血从刑台上流到大街上,家家户户闻邪派色变。
肃清余孽的旨意,很快就下达到了全国各地,斩杀余孽的刑台,被置于闹市之中,让更多的百姓看到,以儆效尤。
为了彻底清除余孽,元长渊又下了一条禁令,禁止玉贞国人出现在江元。
禁令一出,在江元做生意的玉贞国人,一夜之间都卷铺盖跑了,因为只要抓到一个玉贞国人,就赏钱五十两,所以那些声称是从玉贞国来的人都消失了,就怕被百姓逮住。
那些嫁给江元人的玉贞国女子,跑得没那些商人这么快,于是百姓们就挨家挨户地去搜玉贞媳妇,一天里就能抓到上百个从玉贞国来的女人,这些女人拼命地生孩子,再教唆自己的孩子加入顺应天道派,效忠玉贞,达到复国的目的。
那些被教唆过的孩子,甚至当众大声说江元该亡。
江元的百姓听了,自然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这一场腥风血雨,不但没让百姓恐慌,反而让百姓越来越团结了,因为这让百姓意识到他们是江元的百姓,他们应该守护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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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青玄休养了几日,腹部的伤已经结痂了,看上去问题不大,可是他这个人却越来越没精神了,本就白皙的皮肤,这会更是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他这个症状倒是和元长渊母后去世时很像。
廖凡又给房青玄把了把脉,脸色逐渐凝重:“子珩,你这像是中毒的迹象,怪我之前没看出来。”
房青玄握拳抵在唇边,重重咳了几声:“中毒?”
廖凡皱着眉点头:“嗯,看来得把小默叫过来问问才行。”
小默现在待在牢里,虽然房青玄给他求过情了,但是他刺杀一事哪能那么轻饶,元长渊就把他关进了天牢。
金银元宝去天牢把小默给带了来。
小默穿着囚衣,恭恭敬敬地向房青玄磕头行礼。
房青玄倒是一如既然的以礼待人,叫他起身。
廖凡却严厉地看向小默:“大人,他往匕首上抹了毒,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不必对他那么客气。”
小默刚站起身,又惊慌失措地跪下了,忙不迭为自己辩解:“不是我,那把匕首是顺应天道派给我的,我不知道上面有毒,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起来吧。”房青玄知道顺应天道派不会让自己活,必定还有后招,只是没想到后招这么快。
小默不敢起身,一边流泪一边不停磕头:“我该死,我真该死!”
房青玄温柔道:“不怪你。”
大人越是这么说,小默越内疚。
房青玄挥了挥手,让金银元宝把小默带下去。
“大人,你中的毒与先皇后中的毒一模一样,中了这种毒,会慢慢枯萎而死,就像逐渐凋零的花,这种毒对于美人来说格外残忍,先皇后原本是元京第一美人,中了这个毒后,死时已残败得不成样子。”廖凡止不住摇头叹息。
先皇后风华绝代,房青玄绝世无双,世间仅此两朵开得极其完美的花,却都招到了毒手,以一种独特又残忍的方法死去。
而且这两人,还都是元长渊最在乎的。
房青玄用帕子捂住嘴,闷咳几声过后,对廖凡说:“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皇上。”
“子珩,我会想办法帮你医治的,先皇后死的时候,我就对这个毒研究过了,这是玉贞国那边的毒,只要派人去玉贞国寻找解药,就一定能平安无事。”廖凡眼里还有希望。
可房青玄却摇了头:“来不及了。”
廖凡反驳:“来得及,我即刻启程,最多一月,定能把解药带回来。”
房青玄仍然摇头:“你替我保密就行。”
“子珩,你这是要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吗?”
“你到玉贞国,未必能平安归来,还是省了这个心吧。”
“省心?你都这样了,我能省什么心?”
房青玄说不过廖凡,索性闭嘴。
廖凡用不着说服房青玄,他带上点盘缠,就直接奔赴玉贞国找解药去了。
房青玄知道自己等不到廖凡回来的那一天,所以他抱上了必死的决心,打算在死之前帮元长渊除掉所有障碍,保管他的少璟高枕无忧,万福金安。
窗外树影婆娑,屋内灯火摇曳。
房青玄穿着白色寝衣,披着一件外袍,盘坐在榻上著书立说,他要将自己一生所学所知写下来,让他的学生们好好参悟,以便更好地辅佐皇上治理家国。
“咳……咳……”
房青玄总是写不了几个字,就得停笔咳嗽,导致墨迹晕到一起,但他没那么多时间重写了,只能将就着写下去,好在勉强能看出来是什么字。
“大人,休息一会吧。”元宝端着一碗药汤走进来,看到大人一边咳嗽一边著书,就心疼不已。
房青玄扯住滑下去的外袍,唇色苍白道:“药放一边吧,等会再喝。”
守夜的金银从屋顶上跳下来,禀报:“大人,皇上来了。”
房青玄立即停笔,从小屉子里拿出一盒红色的口脂,用小指沾了些,往唇上抹,把原本苍白的唇色盖住,呈现点健康的淡粉色。
元长渊一迈进屋里,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香,瞧见那碗黑乎乎的药摆在桌上,都快要凉了。
元长渊端出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架势:“又没有乖乖喝药,是不是就等着我亲自来喂你。”
房青玄喉咙处发痒,又想咳嗽了,他极力压下去,故作轻松地展开笑颜,说话时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太苦了。”
元长渊走过来端起药,亲自尝了一点:“都凉了,我用嘴给你捂热。”
说着,元长渊已把房青玄托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然后喝了一大口药,含在嘴里,真是一点都不嫌苦。
房青玄笑了一声,随即主动仰头送上自己的唇。
两人用这种黏腻的方式喝完一碗药。
喝完后,房青玄嘴上的胭脂都被吃掉了,但他的嘴被亲肿了,所以比涂了胭脂还要红,倒看不出来异样。
元长渊把房青玄往腿上搂了搂,看着小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张问:“子珩在写什么?”
房青玄喘着气:“著书立说。”
“难怪你不肯搬到宫里与我同住,你是怕我管着你著书是不是,你现在应该多休息,著什么书。”元长渊生气地抬起手,在房青玄臀上打了一巴掌,打得并不重,这力道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摸。
房青玄脸色一红,这么大人了还被打屁股,不羞耻肯定是假的。
“只是闲着无事,所以……”房青玄想要狡辩。
元长渊又在他臀上打了一下:“闲着无聊,怎么不来找我,我每天想你想得紧。”
房青玄红着脸,弱声弱气道:“我以为皇上忙……”
元长渊确实是忙,肃清余孽的圣旨一下达,各地呈上的奏书就变多了,以前一天一两百封,现在则七八百封,而且都是紧急的。
元长渊不得不把江淮民等一众老臣叫到宫里帮忙批阅,好不容易才忙完来见见他的子珩,结果房子珩也不让他省心,都病殃殃的了,还不好好休息。
“各地余孽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得专心治一治你才行。”元长渊俯身,将房青玄抵在榻上,他并不想干别的,只是想要亲一亲而已。
房青玄没有反抗,看着元长渊褪去他的白袜:“余孽这么快就清剿完了吗?”
房青玄还不知道江元大地被血染成什么样了。
元长渊的方法又快又狠,一点都不手软,余孽见一个杀一个,短短几天时间,就杀了几千人。
元长渊捏住房青玄纤细的脚腕,送到嘴边吻了吻:“当然。”
伤了他的子珩,他怎能放过。
元长渊安插在民间的探子不是吃素的,他花了一年时间摸清楚了顺应天道派盘根错节的底细,这次清除余孽,基本上可以说是精准打击,并没有错杀任何一名无辜百姓,杀的都是顺应天道派的人。
而这就是元长渊瞒着房青玄的事。
从他在母后遗物中,发现那张羊皮卷开始,他就已经在秘密调查了,只不过他还是太子时,势力没那么大,没办法完全调查清楚,他登基之后,权势大了,才终于能大力去调查。
不过他的子珩,比他手里上千名探子还要厉害,仅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帮他把真相给还原出来了,省去了他很多事情。
元长渊说不让房青玄再插手,就是因为他已经有把握,能将顺应天道派一网打尽了。
第114章 居心叵测
房青玄身上有股药香, 十分清苦,元长渊不喜欢药的苦味,但从房青玄身上散发出来, 却叫他欲罢不能,甚至还尝出了一丝甜味。
元长渊碰触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醒目的红痕,不一会, 房青玄脚背上就落满了。
房青玄轻轻踹了两下, 想要把脚抽离开:“少璟…别……”
元长渊捏紧他的脚腕:“子珩, 你说我该怎么治你才好。”
说罢, 元长渊就在他脚心上咬了咬。
房青玄痒得不住发笑, 但笑了没两声,就剧烈咳嗽起来, 脸呛得通红, 连泪水也被呛出来了。
元长渊立即停止了自己幼稚的行为, 将人抱起来顺一顺:“怎么咳得这么严重?”
房青玄咳完后,虚弱地往元长渊怀里一靠,将喉咙处涌上来的血,悄悄咽进肚子里,笑着撒谎称:“口水呛到了。”
元长渊跟着一笑, 凑上去吻他。
房青玄怕自己嘴里的血腥味被尝出来,赶忙往旁边躲一躲,再转移话题:“少璟,我听金银元宝说, 何大统领被你关进了大牢里。”
元长渊的思绪顺利被转移走, 想起了大牢里的何鹤。
把何鹤关起来也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虽然何鹤并没有杀害房青玄的心, 但他的确动过要打房青玄一顿的念头,甚至还安排了小默去城门外拦截。
如果不是何鹤同意让小默去打房青玄一顿,那小默也不可能有机会进行刺杀,因此何鹤有一部分责任,理应跟小默一样关在大牢里,什么时候放出来,还得看元长渊的心情。
“小默去城门外拦你,是舅舅默许的,这事我不能轻饶任何一个人。”他差点就失去了他的子珩,所以他绝对不会心软。
房青玄柔声细语地劝道:“少璟,你这么做,只会让何统领对我意见更大,早些把何统领放出来吧。”
以后他要是离开了,那少璟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何鹤这么一个亲人了,可不能把唯一的依靠给往外推。
元长渊想着何鹤在牢里已经待了几天,教训也算是给过了,便听了子珩的劝,让人把何鹤放了。
何鹤在天牢里没受什么苦,狱卒好吃好喝地招待他,还在地上铺了几层被褥,让他睡得也好。
这些狱卒很明白,何鹤虽然一时犯错,被皇上给关起来了,但这毕竟是皇亲国戚,等皇上哪天念起旧情来了,自然就会下令把何鹤放了,到时阶下囚摇身一变,就又变回了守城大将军,所以他们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这些狱卒都尚且拎得清,何鹤又怎会拎不清。
何鹤心里明白自己与少璟的情分还是在的。
他舍不得让少璟伤心,而少璟也舍不得让他受苦。
即便动了大怒,也只是把他往牢里一关,晾他几日而已,并没有让他受任何刑罚,守城大将军的职位也还帮他保留着。
小旺财跟着一名狱卒都到牢房外。
狱卒拿着钥匙开了锁,将牢门给打开。
何鹤看着打开的牢门,没有动,坐在褥子上问小旺财:“皇上叫你来干什么?”
小旺财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来放你出来。”
何鹤站起身,走向牢门:“皇上消气了?”
“要不是大人替你求情,皇上肯定还得再关你十天半个月,我家大人这么好,你为什么总针对他。”小旺财也不管什么身份尊卑了,自顾自抱怨了一番。
何鹤罕见地关心了一句:“房青玄的伤势怎么样?”
“一直不见好转。”小旺财瞧着大人嘴上虽然有血色,可精气神却越来越弱,肉眼可见的虚,人也瘦了一圈,看得他心疼。
何鹤随口说道:“文人的身子骨就是弱。”
这句话引得小旺财凶巴巴地瞪向他。
何鹤没在意小旺财的眼神,走出大牢,换上属下准备好的常服,直奔房青玄的府邸,他倒要看看房青玄是不是在用苦肉计。
元宝敲了敲房门,禀报说:“皇上,大人,何统领来了。”
屋内传出元长渊冰冷的声音:“不见。”
元宝刚想去回复何鹤,又听见自家大人劝道:“少璟,别使小性子。”
元长渊像个小孩似的:“不见就是不见。”
房青玄主动亲了他几口,极有耐心地劝了劝:“见一面吧,嗯?好不好?”
元长渊心软了下来:“让他等一会吧。”
何鹤听到皇上让自己在门外等,倒也不生气,只是问:“等多久?”
元宝抱着剑,冷冷道:“不知道。”
何鹤撩开袍子,往台阶上一坐,他今天就要亲眼看一看那房青玄,到底伤得有多严重。
屋内,仍是一派温存缱绻的画面,元长渊把房青玄身上亲了个遍才餍足。
房青玄将滑落的寝衣拉上来,整理了一下:“少璟,让何统领进来吧。”
“嗯。”元长渊把自己的龙袍脱下来,盖在房青玄身上,遮住那一片暧昧的痕迹。
得到了恩准,何鹤在小旺财的带领下,走进屋内。
刚一进屋,就闻到了一个很浓烈的药味,何鹤只觉得这个药味有几分熟悉,再抬头朝榻上看过去,见到房青玄虚弱地靠在元长渊怀中时,他才想起来为何会觉得熟悉了,房青玄喝的药方子与他姐姐死前喝的那副药一样。
再一看房青玄那副美人即将迟暮的模样,何鹤脑子里全都是他姐姐死时的样子,不过房青玄还没到那个地步,他现在仍然美得惊心动魄,病殃殃的样子,反而让人更加想要怜惜他疼爱他。
想起了自己姐姐,何鹤心中对房青玄怨气和偏见,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记得姐姐死的时候,少璟难过了整整一年,后面才在太傅的开导下慢慢走出来,若是房青玄也去世了,少璟又得重新从阴霾里走一次。
何鹤想要跪下行礼,被房青玄叫住了:“大统领不必多礼,坐吧。”
金银搬了个凳子进来。
何鹤坐下,看向皇上,见皇上看都不看他,一心盯着房青玄看,他便知道自己这次是真惹皇上生气了。
何鹤叹了口气,为自己辩解:“皇上,我没有害人之心,我也不知道小默为什么会去刺杀房大人,我明明只是让他打一顿……”
他话还没说完,元长渊就生气地瞪了过来:“打一顿?我都舍不得打一下,你竟敢让人动手打一顿,说得倒是轻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皇上息怒。”房青玄拍了拍元长渊的心口。
“我……”何鹤自知不占理,说话都虚了。
房青玄一面帮元长渊顺气,一面扭头看向何鹤:“这事不怪大统领,小默受到了顺应天道派的教唆,才会对我动手,与大统领没关系。”
何鹤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小默为何会跟那个邪派有联系?”
“说来话长。”房青玄把所有事情都给何鹤理了一遍。
何鹤感觉到了背叛,他如此看重小默,结果小默却为邪派卖命,他当即就要去牢里把小默给杀了。
房青玄让金银元宝拦住何鹤:“小默也是被迫的,何统领给他一次机会。”
何鹤早就听别人说过,房青玄宅心仁厚,他之前还不信,现在终于信了,被人扎了一刀子,还帮那人求情,这么滥好心的人,何鹤还真是第一次见。
何鹤只以为房青玄是滥好心,却不知道这是房青玄笼络人心的招数,小默现在对江元绝对是忠心不二,无论房青玄让他干什么他都愿意,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放心用。
何鹤有点脑子,但在房青玄面前,显得他很憨。
憨憨何鹤再度坐下,看向房青玄:“你真不报仇?”
房青玄回道:“要报仇也是找幕后主使报。”
就这一句话,让何鹤彻底冰释前嫌了,房青玄的确是个君子,无人不叹服。
何鹤搔了搔鼻头,别扭地说:“那个…之前…是我不对,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喝酒。”
元长渊出来扫兴:“子珩不能喝酒。”
房青玄笑着说:“酒量不佳,确实不能喝,大统领与皇上喝吧。”
何鹤扬起下巴,看向元长渊:“能喝吗?”
元长渊也扬了扬下巴:“能。”
何鹤大笑一声,吩咐金银元宝:“来!上酒!”
金银元宝把皇上赏赐给他们的宫廷玉液搬了过来,他们倒是不心疼,反正宫里多得是,他们想喝了,大人就会让皇上赏给他们,而皇上出手大方,每次都赏好多坛,根本喝不完。
房青玄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与他们一同喝。
这次喝酒,主要是缓和元长渊与何鹤的关系,所以房青玄坐在一旁不吱声,任由他们喝个畅快。
元长渊喝再多都不上脸,看上去就跟没喝一样。
而何鹤已经被酒熏红了脸,看着元长渊一边喝酒,还有一边搂着房青玄的腰,他打趣地问:“男子抱起来有女子香软吗?”
元长渊笑着回:“有,我家子珩又香又软,还很甜。”
何鹤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早看出来你不喜欢女子了。”
元长渊疑惑:“哦?”
房青玄也来了兴致,侧耳倾听。
何鹤说:“你小时候身边有个漂亮的小宫娥,那个宫娥以为你还不懂事,就明里暗里地暗示你,以后想给你当太子妃,结果你很聪明,居然懂她的意思,直接告诉皇上说她居心叵测,然后把她送出了宫。”
房青玄听完,捂嘴偷笑,原来少璟小时候这么有趣。
第115章 鞠躬尽瘁
元长渊酒量好, 喝多少都不会上脸,只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些端倪,喝醉的时候, 他的眼神会更加不掩饰,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房青玄看,像是含着一把烧红的钩子。
房青玄被看得脸上发烫,都老夫老夫了, 可他现在仍然还是受不了少璟炽热的眼神, 感觉自己快要被看融化掉了。
房青玄故意闪躲, 将脸面向窗外, 不与元长渊对视。
“子珩。”
“嗯。”
房青玄应声回头一看, 就见元长渊歪头托腮,含笑看着他。
自从登上帝位之后, 元长渊就再也没露出过这般少年气的笑了, 突然这么一笑, 房青玄顿时心神俱颤,周围所有事物都变得模糊,只有少璟的笑越发鲜明俊朗,可惜这样的笑容,他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房青玄抬手, 触摸元长渊上扬的嘴角。
“少璟,再…再喝一杯…”何鹤刚举起酒杯,嘭的一声,就倒在桌上, 不省人事了。
两人都没在意醉倒的何鹤, 继续望着彼此。
元长渊应当是醉了,就光盯着房青玄看, 也不说话。
房青玄也像是醉了一般,盯着元长渊看,待确认他的少璟是真的喝醉之后,他才开口说话:“少璟,我要你高枕无忧,万福金安。”
元长渊听完这话,眉头皱起,随即一把握住了房青玄的手腕,因为这一幕似曾相识,他以前做过这样的梦,梦到他的子珩满身是血的躺在他怀里,跟他说了一样的话。
元长渊不满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自会高枕无忧,你也一样。”
房青玄莞尔一笑:“嗯。”
元长渊把他抱过来,在他颈间蹭了又蹭,像只黏人的大猫:“子珩,你好香。”
房青玄往旁边躲:“少璟…别…还有人在…”
元长渊把小旺财叫进来,指着碍事的何鹤:“搬出去。”
小旺财搬不动,就让金银元宝进来搭把手,三人合力把何鹤带去了厢房。
没了碍事的人,元长渊不再收敛,钻进房青玄的衣摆下。
房青玄看着自己身前鼓起来一块,抬手拍了拍:“少璟,别闹了。”
元长渊钻到里面找吃的:“我饿了。”
“我做宵夜给吃你。”房青玄想爬起来去做。
刚起身,又被元长渊给摁了回去,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房青玄被迫当了一回奶妈,元长渊像个小孩似的,硬要吃,最后含着睡着了,很明显是喝醉了,不然哪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房青玄轻轻将元长渊从身上推开,隔着寝衣在身前摸了摸,都肿起来了。
房青玄起身,把元长渊给扶到床上去。
只是这一小段距离,就耗费了房青玄很多体力,眼前发黑,坐在床边缓了许久,才慢慢缓过来。
房青玄知道自己能下床的时日不多了,过不了多久,毒素蔓延至全身,他就没法再下地,所以他得在还能走动之际,把该完成的都做完。
房青玄把榻上收拾了一下,拿出笔墨纸砚,继续著书。
“咳……”房青玄害怕把床上的元长渊吵醒,咳嗽的时候,都得用厚厚的帕子把嘴捂住了再咳,咳完后发现墨水晕成了一团,原本写的字已看不清了。
房青玄来不及改,只能在旁边再写一个,这样的话,字就不工整了,看上去稍显凌乱,可也没别的办法。
笔尖在纸上如游龙般行走,一行行隽秀的字在纸上铺开,这些是房青玄的毕生所学,包括天文、地理、农事、军事,还有改革方针,一共有十卷。
几天时间里,房青玄已经完成了两卷,还剩下八卷,不知道剩下的时间里能不能全部完成。
房青玄写着写着,一根发丝落在了纸上,他停笔,捏起那根发丝,放到烛火上烧了。
自从中毒之后,他就经常掉发,怕是再过不久,就要跟小沙弥一样了,他不想让少璟看到那副样子,所以他才会对廖凡说来不及了,因为他要体面的走,在没颓败之前,结束自己,那样至少能在少璟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记。
破晓时,房青玄才钻回被窝里,依偎在元长渊身侧。
今日有小朝会,小旺财到时间了,便来唤元长渊起身。
元长渊一向勤政,带病都得早朝,听到小旺财在外面唤,他很快就醒了,起身时轻手轻脚,生怕把子珩给弄醒,殊不知他的子珩是在装睡。
元长渊走之前,偷亲了几下,才满意离去。
元长渊走后,房青玄只睡了半个时辰不到就醒了,拖着被病痛折磨的身体起来,简单梳洗了一下,又投入到了著书中。
一直到午时,有客人到访,房青玄才停笔。
而这个客人就是赵松远。
之前房青玄在古寺遇到了他,让他把账本偷来,赵松远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把所有账本给偷到手,光是把账本搬到马车上就花了不少时间,因为他想让房青玄知道他家的产业有多大,所以一本不落,都带了来。
赵松远摩拳擦掌地走进房青玄的府邸,已经等不及看美人在自己面前脱衣了。
赵松远想直接推门进去,金银元宝将他拦下:“大人的卧房岂是你能随意进入的。”
房间里传来房青玄清润的声音:“让他进来。”
赵松远冲金银元宝轻蔑一笑,随后一脸嚣张地进去了。
房青玄穿着一件白色寝衣,头发披散地盘坐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一件水洗过的白瓷,将上面艳丽的色彩都洗净了,不过这样反而更干净更别致,也更让人爱惜,因为这件瓷器看上去太脆弱了,像是一碰就会碎掉一样,怎能不让人更爱惜。
赵松远看到这样的房青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才几天没见,美人就病成这样了。
赵松远关心问:“美人,你怎么了?”
房青玄闷咳道:“咳…赵公子…账本你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在马车上。”赵松远上前几步,想去摸房青玄的手。
房青玄轻轻一避,故意吓唬说:“我的病会传染,赵公子还是避一避吧。”
赵松远听完,往后缩了一下,但美色当前,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又伸了过去,鼓足勇气说:“我不怕。”
房青玄笑了声,拿起玉骨扇,挡住赵松远的手:“你主动递交账本有功,皇上要抄家的时候,我会替你求情,让你以后在一方当个小富户,一辈子不愁吃喝。”
赵松远懵了:“美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青玄用最悦耳的声音,说出最无情的话:“你十个姐姐通敌卖国,罪不可赦,那些账本就是证据。”
赵松远腿一软,直接摊在了地上,这会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件多么傻的事情,他往前爬了爬,拽住房青玄的衣角,颤抖着问:“你骗人的,对不对?”
房青玄垂下头:“抱歉,我会尽可能让皇上饶你姐姐她们性命,但她们往后不能再出现在江元国。”
赵松远发出一声咆哮:“你骗我!”
房青玄拨开他的手,把脸撇向一边,不再看他。
金银元宝听到赵松远的咆哮后,害怕他会对大人不利,急忙就闯了进来,将欲要扑到大人身上去的赵松远拦了下来,扣押在地上。
赵松远趴在地上,面色胀红,虽然他知道自己被房青玄利用了,可是他看房青玄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恨意,他只能无能狂怒,咆哮着,一遍遍重复:“你骗我!你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赵松远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有人都把他当个宝,以至于把他给宠坏了,这么大了,字都不识几个,就爱玩乐,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唯一做得出阁的一件事,就是当初脑子发热,把房青玄绑了欲行不轨,也因为这一件事,葬送了他们全家的未来。
金银元宝把失去理智的赵松远丢到了大街上。
屋内安静了,房青玄松了口气。
赵松远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一口饭也没吃,躲到了房间里,他无颜面对家人,只能逃避,把自己藏在被褥下面,什么都不去想。
房青玄翻看了账本才知道,赵氏十姐妹什么生意都敢做,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顺应天道派那么庞大,背后没有足够的资金,是没办法一直良好运行下去的,而赵氏十姐妹就是背后的出资人,就是她们在暗中出钱帮助顺应天道派复国。
房青玄有一点想不通,赵氏姐妹都是血统纯正的江元人,祖祖辈辈都在江元做生意,于情于理,她们都不应该去帮助他国复兴。
房青玄百思不得其解,便让金银元宝去把江淮民给请了过来。
江淮民刚下完朝,就奔着房青玄府上来了。
一进门,看到房青玄脸色惨白的样子,他着实是吓了一跳:“几日不见,子珩怎么病得更严重了?”
房青玄被刺伤的后一日,江淮民来探望过,那日他来看时,房青玄的脸色都没现在这么难看,怎么休养了几天,身体反而更差了。
房青玄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把匕首上有毒。”
看他这么淡然,江淮民以为这个毒没事:“能治吗?”
房青玄摇头。
江淮民明显慌了:“这事皇上知道吗?”
房青玄仍是摇头。
元长渊若是知道的话,哪里还有心思去上朝。
江淮民眼睛一红,把脸偏到一边,发出沉沉叹息:“唉!”
房青玄尽量表现得轻松:“人固有一死,首相不必替我惋惜。”
“子珩。”江淮民把头转过来,看了房青玄一眼,又发出长叹:“唉!江元可不能没有你啊!”
房青玄捂嘴轻咳:“有首相大人在,我可以放心。”
江淮民红着眼仰头,大声宣泄:“天妒英才啊!”
房青玄倒没有天妒英才之感,只觉得自己使命快要完成了,他释然道:“我死了,还有你们,江元一样能走向繁荣。”
江淮民用袖子擦拭泪滴,再扭头看向房青玄:“子珩今日请我来,可是要交代什么?”
房青玄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少璟还年少,有时年轻气盛,一意孤行,需得有人时刻劝谏,但吃软不吃硬,首相谏言时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方能把少璟给劝住,若是少璟有做得不合礼数的地方,也请首相能谏言一二,莫要留下话柄,叫后世冠以暴君之名。”
房青玄不仅要元长渊高枕无忧,万福金安,他还要元长渊一世贤名,流芳百世。
房青玄特意写了一封奏折,给了江淮民:“若是首相实在劝不动,便把这封奏折呈给皇上。”
江淮民打开一看,这不像是一封奏折,更像是一篇《与君书》。
江淮民感觉这封奏折有千金重,他有些拿不住。
房青玄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能无主,我本想让少璟立苏家之女为后……”
江淮民放下那封沉重的奏折,打断房青玄的话:“你先前把苏羽莹带进宫,是真想叫皇上立她为后吗?”
房青玄那时是做了两手计划,一个计划是想欲盖弥彰,演戏给顺应天道派的人看,另一个计划就是立苏羽莹为后,苏家在元京的势力不大,立苏羽莹为后,不会对前朝造成什么影响。
哪怕元长渊看不上苏羽莹,但也还是要立后,才不会在史书上留下话柄,他要他的少璟清清白白,不留下任何污点,为了不留污点,他必须死。
所以他的死,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房青玄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广纳贤才,招揽人心,让像江淮民这样的能臣,对江元忠心耿耿,以完成他想要天下太平的遗愿。
元长渊未来的路,他都已经铺好了,只需坐在高堂上,看一出太平盛世。
房青玄说了太多话,没了力气,虚弱地往榻边一靠:“苏羽莹不愿进宫,得另选一名贤良淑德的女子,家世不能太好,否则会导致外戚干政,我已来不及帮少璟选了,只能交给首相了。”
江淮民无奈叹气:“皇上不会立后的,选了也是白选。”
房青玄说:“皇上不可能一辈子都想不通,总有一天会立后。”
“子珩,你别说了,好生休息吧。”江淮民已不忍再听下去了。
房青玄没有休息的意思,又拿出一个账本:“这是赵氏姐妹通敌卖国的证据。”
“赵氏姐妹?”江淮民翻开账本看了看:“竟是她们在背后帮助顺应天道派复国,子珩,你是如何查到的?”
第116章 开创先河
房青玄弱不禁风地靠在榻边, 轻轻咳嗽道:“城外那座古寺里,住着两名玉贞国的女子,我特意叫寺里的小沙弥帮我留意, 发现赵氏姐妹经常去找那两名女子。”
江淮民偶尔也会去古寺里上香,但都没碰到过房青玄嘴里说的女子,他迷惑道:“子珩什么时候遇到的?”
“很早之前,少璟还没登基之时, 我途径古寺, 正好碰到了她们, 她们举止奇怪, 我便早早留意起来, 本以为她们是前朝哪位公主,但后来我又去见过她们几次, 发现她们都有佩剑和留一撮小辫子的习惯, 我在一本《玉贞国游记》中, 看到过关于玉贞女子的描述,未曾出嫁的女子,都会留条小辫子,并且那边的女子都有持软剑的习惯,民风比江元这边彪悍多了。”
琅婳与饮玥这两人, 与江元这边的女子大相径庭,她们二人身上有江元女子没有的强大气场,散发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房青玄见她们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特别, 顺藤摸瓜查下去, 就查到了不少人。
元长渊前几日下令肃清玉贞余孽,元京城内的余孽都已经被清除掉了, 可清除掉的都是顺应天道派最下层的小人物,他们只是负责执行命令,真正的决策层,并没有被清除掉。
赵氏姐妹和古寺里那两名贞女子,她们才是背后的主谋,是顺应天道派至关重要的人物。
江淮民听明白了,立即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古寺捉拿她们。”
房青玄把他叫住:“早在皇上下令清除余孽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离开江元了。”
用不着去抓,很快江元就会去攻打玉贞了,到时肯定能在战场上见到琅婳,其实房青玄很想与琅婳当面聊聊,把所有谜团都解开,可是他的时日不多了,再也见不到琅婳这个神秘的女子了。
江淮民再度坐下:“子珩你早就发现她们可疑,为何不早些去抓她们。”
“没必要,顺应天道派江河日下,她们也没法力挽狂澜。”在房青玄眼里,顺应天道派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他想除,随时都可以除掉,所以他当初才没有杀那名说书先生,因为他知道顺应天道派掀不起浪花了。
房青玄那副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让江淮民跟着安心下来。
国内的余孽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攻打玉贞国,而玉贞国不过就是个小国,论国力,江元能轻松吊打这个小国。
以前两国不交战,是因为有太白山脉这个天然屏障,把两国隔开了,所以多年来互不侵扰,但现在玉贞国彻底得罪了江元,哪怕是远隔万里,也必须要将其诛灭,把祸害彻底铲除干净。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赵氏姐妹为何要帮她们复国。”
房青玄还特意去查过户籍,赵氏十姐妹虽然是同父异母所生,但是她们的母亲都是江元人,祖上也没有任何人与玉贞有过来往,她们有什么理由,去帮玉贞复国呢?
江淮民端起茶,喝了一口:“许是与我之前一样,被顺应天道派给忽悠了。”
“倒也有可能。”房青玄扯起一抹苍白的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能让她们放弃故国,去帮别国复兴,说明两百年前曾短暂出现过的那个玉贞盛世,有特殊之处吸引到了她们,你觉得会是什么特殊之处?”
江淮民对女子不是很了解,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摸过女子的手,让他去猜女子能被什么特殊事物吸引住,有些太难为他了,他笑着摇头:“女子心思难猜,我不懂这些。”
房青玄笑意更开了,气色仿佛也恢复了一些:“首相该娶妻了,府上可不能没有女主人。”
江淮民感叹道:“天下还没平定,哪能娶妻。”
房青玄劝说:“首相大人以前是怕事情败漏,会被杀头,不愿牵连家人,才不娶妻,可现在不必担心那些事,还是早些娶妻生子吧,先成小家,再顾大家。”
“你这人光想要别人美满,怎就舍不得让自己也美满呢。”江淮民想到房青玄时日不多了,眼眶再度一红,心中只恨自己认识房青玄的时间太短了。
“我天生卑劣,能有如今的境遇,已是上天眷顾,不敢再奢求其他。”
房青玄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似乎他就是地上一摊烂泥,因为沾到了皇上的靴子上,才有幸平步青云,所以他从不敢奢望太多。
“你啊!”江淮民总觉得房青玄不是个凡人,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练来了。
“天色不早了,便不留你了。”房青玄还得著书,没那么多时间与江淮民闲话下去。
江淮民拿走了那些账本,让御史台带人,抄了赵钧的家,赵氏所有的产业,都将由朝廷接手,直接从私有变成了公有。
赵氏十姐妹一听到风声,便连夜逃到了玉贞国,走之前也没忘把赵松远给带上。
赵松远觉得对不起几个姐姐,闹着要自尽,被几个姐姐轮流打了一巴掌后,就老实下来了,乖乖地跟着姐姐们去投奔玉贞。
她们逃亡时还带了几马车的金子,因为太沉了,导致赶路特别慢,到中途时,她们不得不舍弃一些,遗落在路上的金子,都被追兵给捡到并上交了。
抄了赵家,国库瞬间充盈,再也不用为钱发愁。
元长渊便在徐州大力征兵,徐州军从原本的两万多,扩充到了十万人,何小景也被提拔成了徐州都尉,只需等时机一到,这十万精兵就会直取西边的玉贞,再取北边的匈奴,完成一统九州的梦想。
江元逐步走向了正轨,元长渊很快就能用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来当聘礼,迎娶他的子珩了。
元长渊特意去给太傅报喜,想告诉太傅,他要立子珩为后了。
太傅府上。
廖凡一声不响便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几张药方子,命下人每日按着药方给太傅煎药,太傅按时喝药,身体已没了大碍,腿脚也利索了。
元长渊来时,看到太傅都不用拄拐了,拎着鸟笼在庭院里散步,教笼里的鹦鹉念诗。
原本还在好好念诗的鹦鹉,看到元长渊来了,用粗糙的大嗓门喊着:“少璟又长高了,又长高了。”
元长渊确实是还在长身体,他自己倒没发觉到,但旁人都能看得出来,尤其是他的子珩,每天夜里都会哭着求他别再长大了,已经够大够用了。
元长渊把手伸进笼子里,捏住鹦鹉开开合合的喙:“闭嘴。”
鹦鹉使劲扇着翅膀,从元长渊的魔爪下逃脱,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在思考一般,很人性化,想一会后,才试探性说:“陛下吉祥。”
元长渊笑了笑:“是太傅教它说的吗?”
欧阳太傅摇头:“许是听下人说了遍,便记住了。”
“是吗?”元长渊的笑意凝结在眼底,因为他从未听到太傅府上的下人尊称他陛下,大多都是称皇上或者圣上。
欧阳太傅又说:“亦或是去外头听戏学到的,它喜欢飞去外面看戏听书。”
元长渊感概:“一只鸟都比我轻松自在。”
欧阳太傅夹起一颗小瓜子喂给鹦鹉:“人有人的烦恼,鸟儿有鸟儿的烦恼。”
“对,我有子珩,它没有。”元长渊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欧阳太傅会心笑道:“少璟和它比什么。”
两人并肩在庭院中闲逛着,元长渊一只手负在身后,边走边道:“有件事我想跟您说一声。”
欧阳太傅看着笼子里的鸟,问:“少璟有什么事?”
元长渊说:“我想立子珩为后,死后一起葬进皇陵。”
“可从古至今都没有立男子为后的先例。”
“那我就开这个先河。”
“少璟,三思而后行啊。”
“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非子珩不可,尤其是前些日,子珩差点丧命,我便更是等不及了,我想要给他至高无上的荣华,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皇后。”
元长渊这个做法非常癫,就算江元有好男风的传统,但那也只是在私底下而已,还没人把这个拿上台面,让房青玄当皇后势必会惹来群臣反对,百姓议论。
欧阳太傅尽力劝说:“少璟,这事草率不得。”
“我心意已决,子珩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想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谁要是伤了他的话,我会百倍地讨回来。”元长渊这句话像是在警告。
欧阳太傅长叹一声:“可子珩会同意吗?”
“他说天下太平了,就会嫁给我,当然是同意的。”元长渊说完,嘴角扬了扬。
欧阳太傅沉默,提着鸟笼继续往前走。
元长渊跟在他身旁,问:“太傅晚上睡觉还能听到怪声吗?”
上次欧阳太傅说廊上挂着的檐铃一直响,像是有人在唱曲,吵得他睡不安生,元长渊就亲自把檐铃给摘下了。
摘下后,太傅夜里还是能听到有女子在哼唱,像催命符一样,每天午夜的时候,都会准时从西边传来。
第117章 建功立业
元长渊在太傅府上待了没多久, 便离去了,转而乘车去了房青玄那。
房青玄衣着单薄地立在池塘边,见池塘里的荷叶快要败了, 便让金银元宝把残荷拔了,将里面的莲藕挖出来。
金银元宝挽起裤腿,撸起袖子,正要下池塘。
末了, 听到大人说要用莲藕给他们做藕夹吃, 两人对视一眼, 把撸起的袖子扯下来:“大人, 这莲藕明年还会发新芽, 就不挖了吧。”
“挖什么?”元长渊人还没到,声先到。
房青玄回过身看去, 笑着回答:“挖莲藕。”
元长渊走到他身侧, 手臂轻轻一揽:“外面风大, 别待太久了。”
房青玄歪头往他身上靠:“刚出来一会,少璟想吃藕夹吗?”
元长渊把他抱去屋里:“想做藕夹给我吃,等你伤好了再说。”
房青玄像个人偶似的,由着元长渊支配。
元长渊抱着他在软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口喝尽:“宋知章的奏章送来了,徐州的粮食大丰收,咱们现在不缺银子不缺粮食,等苏又卿从玉贞国回来, 便可直接出兵, 还有……”
“每年入冬前,北边沙漠里的匈奴, 都会来我江元边境抢掠粮食过冬,今年可不能再放任不管,等占领玉贞国后,就出兵攻打匈奴,将北方统一,子珩觉得如何?”
房青玄欣慰点头:“甚好。”
元长渊握住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笑着道:“天下太平了,你可要兑现承诺,给我当皇后。”
房青玄没有抬头与元长渊对视,垂着头,声音微弱地答了句:“好。”
“哈哈哈哈哈哈!!”
庭院里传来小旺财捧腹大笑之声,原来是元宝脚下一滑,摔进了淤泥里,整个变成了泥人。
就连一向冷酷的金银看到他此等模样,也笑出了声。
“你们敢嘲笑我。”元宝抓起一把淤泥,朝着他们两个丟了过去。
金银轻飘飘躲过,一点事没有。
小旺财不会武功,成了个活靶子,淤泥全糊他脸上了,他委屈地抿了抿唇,跑去告状:“大人,元宝欺负我。”
元宝赶紧去追:“喂!回来!”
最后元宝用一两银子把小旺财给哄好了,三人坐在院子里,一人抱着一根莲藕生啃,生莲藕吃起来清脆爽口,带着一丝丝甜味。
元宝看着小旺财那张糊了泥的脸,骂了句:“你真是没出息。”
小旺财挺起腰板:“你再说。”
元宝抬起莲藕,在小旺财脑袋上敲了一下:“给你银子,你还这么嚣张,把银子还给我。”
“不可能。”小旺财收紧口袋,跑到金银身边坐。
“你有点出息没有,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你还在乎这一两银子。”
“当然在乎。”
“没人贿赂你吗?”
“我才不受贿赂。”
“那你收我的银子。”
“你这是赔礼道歉,不是贿赂。”
两人斗得有来有回的,让这座寂静的庭院,变得热闹不少。
晚膳是全藕晏,藕夹、莲藕排骨汤、藕丸子……都是府上的厨娘做的,色香味俱全,金银元宝和小旺财坐在小桌上一块吃,房青玄和元长渊在榻上吃。
元长渊夹起一块软糯的藕片,放在房青玄碗中:“子珩喜欢吃莲藕,明年我让人种上几亩。”
房青玄看着元长渊脸上的笑,心中五味杂陈,但他隐藏得很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只是轻笑着点头。
元长渊又说:“等有空了,我亲自在宫中种上几坛,又能赏花又能食用。”
房青玄笑着:“好。”
晚膳吃得有些撑了,房青玄不想动,慵懒地偎在元长渊怀中。
元长渊把手伸到他衣摆下,探了进去,摸到他腹部的伤处,新肉已经长出来了,凸起来一道:“子珩,这里还疼吗?”
房青玄抓住元长渊的手臂:“早就不疼了。”
元长渊的眼神突然暗了几分,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真的不疼了吗?”
房青玄对上元长渊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
自从他受伤了之后,他们两人已经多日都没有欢-爱了,再加之这段时间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他们最多就只是亲亲抱抱,没做其他更剧烈的事情。
元长渊这头怎么喂都喂不饱的猛兽,天天要都尚且还觉得饿,现在忍耐了十多天,怕是达到他的极限了。
房青玄垂眸,睫羽轻颤,带着紧张和羞涩道:“少璟,轻一点。”
元长渊发出一声低笑:“想什么呢。”
房青玄疑惑地抬眸:“?”
“等你身子骨养好了再说。”元长渊只是想亲他而已,其他事情等好了再说吧,可别又被他给玩坏了。
房青玄突然主动去解元长渊的腰带:“少璟想要的话,便要吧,我承受得住。”
元长渊眼里的欲望被撩拨得快要跑出来了,张牙舞爪的,像是要把房青玄整个吞下去,吃得连渣都不剩。
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元长渊捏住房青玄的手腕,放在嘴边亲了亲:“子珩,你再勾引我,我就只能去洗冰水了。”
房青玄一改往常那副君子端方的姿态,抬起手臂勾住元长渊的脖颈,将自己往前送了送。
元长渊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猛地亲了上去。
最终还是失了理智,饱餐了一顿。
房青玄累晕过去了,元长渊内疚不已,抱着他的子珩亲了又亲:“说了不要勾引我。”
翌日元长渊没有去早朝,守着房青玄醒来,再喂他喝粥。
房青玄喝着粥说:“快些去上朝吧,别让大臣们等太久了。”
元长渊一勺勺喂他:“我与他们没什么好商议的,只会气我,每次上朝总有一两个老臣劝我要子嗣,若不是看他们年纪大了,我定要赏他们几十板子。”
朝廷里也就只有一些老臣敢劝谏,其他人可不敢,那些老臣出发点是好的,何奈他们的皇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除非房青玄能生得出,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只能从宗亲中选一个,再从小养在宫中。
子嗣的问题,房青玄也跟元长渊讨论过了。
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所以房青玄现在闭口不言,乖乖将粥喝完。
“子珩,我回宫了,你再睡会。”元长渊扶着房青玄躺下,反复叮嘱要多休息,别再下地乱走。
房青玄听话地闭上眼,睡上一个回笼觉。
等他再次睁眼时,已经过了午时,屋外阴云密布,天地都失了颜色,没过一会,惊雷轰隆,下起倾盆大雨,房青玄的咳嗽声混在嘈杂的雨声里。
金银煎好药,元宝帮他端进来。
房青玄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药,刚端起来,又放下了,推到一边去:“拿去倒了吧。”
看着大人身子那么虚弱,还不肯好好喝药,元宝忧心忡忡:“大人若是嫌苦的话,我去买些蜜饯回来。”
房青玄不是怕苦,而且喝了也没用了,索性就不喝了,但看元宝那么担忧,他还是把药端起来喝了。
元宝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笑着拿走空碗:“我去街上给大人买点蜜饯回来,下次喝就不苦了。”
房青玄把走到门口的元宝叫住:“真是去买蜜饯,还是想去见苏姑娘。”
“当然是去买蜜饯,顺便见一见苏姑娘。”元宝害羞挠头。
房青玄轻笑道:“若是她对你也有意的话,那我跟皇上提一提,为你们二人赐婚。”
元宝摇头:“不,不了,苏姑娘是名门世家出生,我只是个小侍卫,让她下嫁给我,属实委屈她了。”
房青玄说:“你年纪尚小,等你日后立功了,皇上自然会授予你爵位,总不能一辈子当个小侍卫,且苏姑娘通情达理,只要你真心待她,她又怎会觉得委屈。”
元宝摸着剑柄:“可我这辈子就只想在大人身边伺候,没…没别的志向了。”
“顺应天道派的余孽已经除尽,不会再有人对我不利,你们兄弟二人能力出众,应该同何小景一起,去报效江元,建功立业。”
“还是让我哥去建功立业吧,我只想保护大人。”保护大人成了元宝的执念,因为他有好几次都没能把大人给护住,所以他暗暗发过誓,要保护大人一辈子,哪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小侍卫也无所谓。
房青玄问:“不为苏姑娘想一想吗?”
元宝哑然了。
“等雨停了,买些蜜饯给苏姑娘送去吧。”房青玄挥了挥手,让元宝退下。
元宝五味杂陈地退下了。
房青玄扭头看向屋外的大雨,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所有事情都该有一个了断了,在他死之前,他要为少璟除掉最后一个祸患。
房青玄拿出那枚凤凰玉扣,摆在自己著的书上,玉骨扇也放置在一旁,随即他又将金银给叫了进来。
金银平日里沉默寡言,存在感也很弱。
房青玄将他叫到跟前来问:“你应该是见过老仙师的吧。”
金银神色一变,直接跪下:“请大人恕罪。”
当初金银被派去寻找老仙师,可寻了一个月多都没找到,其实他撒谎了,他见过老仙师。
第118章 双龙出世
房青玄没有问罪的意思, 语气平常问:“老仙师还活着吗?”
金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房青玄:“还…还活着。”
房青玄从榻上站起身,越过跪在地上的金银, 取下架子上的外袍穿好,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淡得像是远山上一吹即散的薄雾:“你的恩情也偿还完了,往后便好好在皇上身边伺候吧, 与元宝一起建功立业。”
金银瞳孔倏然放大, 一脸惊骇, 震惊在原地, 久久未能回神, 原来大人什么都知道。
房青玄穿戴整齐,从门后拿出一把油纸伞, 径直走进雨幕中, 独自一人离开了府邸。
暴雨还未停歇, 前路被雨幕遮挡,变得模糊不清,房青玄一步不停地往前行走,坚定且决然。
半个时辰后,房青玄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停下, 他慢慢抬起油纸伞,仰头看向那块“年高德劭”的牌匾,驻足了一炷香的时间,雨水溅湿了他的脸颊和鬓发, 他也毫不在意。
这时府门打开, 府上的管家小步跑过来:“参知大人,您回去吧, 老爷今日不便见客。”
房青玄本就体虚,又在雨中淋了一趟,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再加上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美得有些渗人,冷冷地朝管家看了一眼,管家便被震慑得说不出话了。
房青玄拾阶而上,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府里。
欧阳归正在书房中作画,笔尖舔了墨,刚要给画纸上的龙点上眼睛,书房的门“嘭”的一声被风刮开了,寒风卷着雨水飘进屋里,地板很快就湿了一片,桌上的纸张也被吹得四处飘飞。
一张画着白龙的画纸,飞到了门口,落在了一身白衣的房青玄脚边。
房青玄弯腰将地上的画纸捡起来:“这就是太傅梦里的白龙吗?”
欧阳归放下笔:“子珩怎么来了?”
房青玄走进书房,将画纸放回到书案上,眼中含着清浅的笑意,看向欧阳归:“太傅的身体好了许多。”
欧阳归平视着房青玄:“多亏了子珩为我举荐的那位廖大夫。”
房青玄的衣摆还在滴水,他行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滩水迹,可即便他浑身都被雨水给打湿了,却一点都不狼狈,只是没有了往日的端方雅正,多了几分冷冽的气息,而这就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太聪明的人,会习惯性地向下兼容,所以显得他很平易近人,实际上房青玄是在平等地睨视所有人,因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庸庸之辈,能与他不相上下的,唯有太傅了,可太傅年纪大了,总归是败给了房青玄。
房青玄拿起已经蘸了墨的笔,在白龙空荡荡的眼珠里,点了两下,再拿起来给欧阳归看:“太傅可还满意?”
欧阳归只是看了一眼白龙,便把视线转移到了房青玄脸上:“除了皇上之外,其余人画龙都不许点睛,子珩这可就僭越了。”
房青玄始终带着一点笑意:“太傅不是与皇上说过,我就是这条白龙吗,既然我是龙的本身,又何谈僭越一说。”
欧阳归脸上那慈爱的笑,一点点变淡了:“子珩,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锐。”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房青玄也收敛住了笑意:“是你太急迫了,才会露出马脚。”
欧阳归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等着房青玄说下去。
房青玄绕到他身侧:“我从未怀疑到太傅身上,直到有次你告诉我,说少璟并不信任我,我才起了疑心,你太急切地想要分开我和少璟了,所以用此等拙劣的方法挑拨离间,想让我与少璟离心,可我并未中你的计,你只能再度暗示少璟,声称梦见天上降下一条白龙会与他争夺皇位,而那条白龙就是我,以此让少璟怀疑我有谋权串位之心,我一直想不明白太傅为什么这么做……”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我想到了老仙师的谶言,双龙出世,天下大吉,双龙指的就是我与少璟,对吗?”
欧阳归下垂的眼皮盖住了他眼里的神情,叫人看不出来他此刻在想什么,面对房青玄的诘问,他却像是走神了一样,一直没有回复。
房青玄从他身后绕过去:“只要我与少璟一同统治天下,江元必将走向繁荣昌盛,这就是那句预言的真正意思吧,所以你一直想杀我,试图让我与少璟阴阳相隔,这样天下就会继续乱下去,你的建国梦也能得以实现了。”
欧阳归耷拉的眼皮掀开,看向门外的滂沱大雨:“子珩觉得要如何才能让一个国家,一直繁荣下去。”
房青玄负手朝外看去,只看到庭院中那一片快要败了的凌霄花,在狂风骤雨中提前凋落,落得满地都是:“盛衰有道,成败有数,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永远繁荣。”
欧阳归反驳:“子珩你错了。”
房青玄知道欧阳归有一套诡辩之术,十分了得,当初的江淮民就是被欧阳归的诡辩给洗脑了。
房青玄对此不切一顾,抢先说道:“你想要建立一个没有尊卑之分、人人平等的和平国度,这没有一丝可能性,因为人生来就不平等,那些觉得不公的人,会去努力争取,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所谓的公平,但他这么做,就会让另外一批人觉得不公平,用不了多久,这套体系就会瓦解,除非把每个人都变成愚昧无知的信徒,不去在乎公不公平,才能得以实现。”
“所以太傅你想把百姓变成一群麻木无知的人,每个人都不争不抢,守着自己的那一份,从而达到一直和平的目的,因此你创立了顺应天道派,给每一个入教的人都灌输你的那些思想。”
“你一开始建立顺应天道派的目的,应该只是想为玉贞复国,但后来你发现复国解决不了民生问题,百姓还是会活得很艰苦,所以你另开了一个派系,从复国派变成了建国派,一心想要建立一个完美的王朝,可那样一个理想王朝根本不可能实现,人是有灵魂有思想的,麻木不仁的人,那就不是人!”
“你的做法,不仅荒谬还很可笑!”房青玄毫不留情地当面嘲讽。
嘲讽完后,又愤怒道:“就为了建立一个想象中完美王朝,你们害得江元民不聊生,还冠冕堂皇地说这是顺应天意,把江元搅得一团糟也就算了,你们还抓了大量的女子来炼丹,吊着你这条命,残害了那么多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自诩是顺应天意!”
“可笑啊可笑!”
就像痛恨贪官的人,最后自己也变成了贪官,怎么能不可笑。
欧阳归一心想要让百姓脱离苦难,想建立一个没有尊卑、百姓平等和乐的王朝,可他却又害得江元那么多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命,一直在服用以女子为药引,而炼制出来的丹药。
廖凡诊断出欧阳归是“鬼脉”之时说过,拥有鬼脉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将死之人,一种是回光返照。
而欧阳归属于后者,他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已死之人,一直服用那种邪门的丹药,才得回光返照。
那日房青玄与元长渊一同来探望太傅时,太傅已是行将就木,一副撑不过三天的样子,在廖凡给他调理后,他的身子又恢复如初了,这并不是廖凡的功劳,而是太傅悄悄服用了邪丹。
太傅的年纪,说不定比江元建国的时间还要长。
江元建国一百年了,而太傅少说都有一百多岁。
命是可以保住,可是脑子的衰败是不可挽回的,人越老,脑子运转得就越慢,所以太傅现在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糊涂的事情也越做越多,早就忘掉了自己的初心,然后从亦正亦邪彻底地变成了邪派。
欧阳归听房青玄说了那么多,一点反应都没有,痴呆地望着庭院,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走神了,毕竟年纪那么大了。
欧阳归把手放在耳朵边,神经兮兮道:“子珩,你听,有个女人在唱曲。”
房青玄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外面只有嘈杂急切的雨声,他静静地看着欧阳归,没说话。
欧阳归又说:“从西边传来的,像是扶菱的声音。”
房青玄平静地问:“扶菱是谁?”
欧阳归的记忆似乎被勾回到了从前,其他事情他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唯独关于扶菱的事情,他一直记得,他望着雨幕,笑着回忆说:“扶菱是我的结发妻子,也是玉贞国的圣女,她唱的安魂曲最为动听……”
房青玄耐心问:“你与她是如何结识的?”
欧阳归知道隐瞒也没了意义,便娓娓道来了:“我本是太白山下一个小小的私塾先生,有天夜里,我听到山脉上有位女子在哼唱,那歌旁人听了觉得诡异,可我却觉得十分动听,便爬上了山顶与她见面,由此生了情愫,之后我经常与她在山顶上私会,她告诉我,她想要复国,我答应帮她,那时候江宋还没灭亡,但天下已有大乱之相,各地都出现了要起义造反的人…”
“我拉拢那些人,创立了顺应天道派,与元太祖一同起义,推翻了江宋的统治,元太祖想要独揽天下,派人暗杀我,我只得到处躲避,后来元太祖顺利登基,建立了江元,在我东躲西藏的时候,扶菱给我生了个女儿。”
房青玄疑惑:“是古寺里的那名女子?”
欧阳归摇头:“是少璟的外祖母。”
房青玄:“………”难怪太傅从未想过要杀元长渊,只一个劲地对他下毒手。
欧阳归继续说道:“我因到处躲避追杀,没能亲自培养女儿长大,等到元太祖死了,我才找到了她,那时她已入何府当了小妾,并生下了少璟的母后。”
房青玄不解:“少璟的母后既然是你的亲孙女,为何你要对她下毒。”
欧阳归浑浊的双目有些发红:“是她母亲下的毒,因为皇后不愿意帮玉贞复国,所以遭到了毒手,只有玉贞国的国师能救皇后,可我多年都找不到那名国师。”
房青玄神色冷淡说:“皇后死后,你便入宫当了太子太傅,亲自教导少璟,以弥补遗憾,你既然教了少璟那么多治国之道,又为何要亲手毁掉他治理的江元。”
“扶菱死的时候,将复国的重任托付给了我,每天夜里我都会听到她在我耳边唱安魂曲,提醒我,要帮她复国,子珩,我知道少璟很在乎你,可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才能复国。”
说罢,欧阳归颤巍巍地站起来,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房青玄看着他的背影:“所以双龙出世,天下大吉,是真的。”
欧阳归背对着他:“没错,你就是另一条龙。”
房青玄笑了一声,语气却冷冰冰的:“如你所愿,我要死了。”
欧阳归回过身,把手中的书递给房青玄。
这书就是房青玄一直在找的那本残破史书。
房青玄已没了翻开看的兴趣,当着欧阳归的面,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其实少璟真正在乎的人,是太傅你,你告诉少璟,会有一条白龙跟他争夺皇位的时候,少璟也已经怀疑上了你,所以他叫我不要再插手。”
“太傅你说的没错,少璟确实是瞒了我很多,也瞒了你很多,他早知道你就是顺应天道派的主公,可他舍不得杀你,终究还是得让我来动手。”
“杀了你,少璟会恨我一辈子,可是不杀你,天下就永远不能太平,所以我将计就计,让小默扎了我一刀,少璟知道是你指示的小默,可他不知道刀上有毒,不知道我必死无疑,现在你杀了我,我也杀了你,少璟还会恨我吗?”
房青玄为了不让元长渊恨他,故意让小默捅了他一刀,并且不让廖凡去给自己找解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抱上了要与欧阳太傅同归于尽的决心。
若是杀了太傅,他还活着,那少璟必然恨他。
若是太傅杀了他,他也杀了太傅,少璟就不会恨他了。
欧阳太傅没有了垂死挣扎的心,平静如水地看着房青玄,甚至还夸道:“子珩,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房青玄缓慢拔出匕首,扎进太傅的心脏。
他们两人望着对方,俱是一笑。
房青玄将沾满血的匕首拔出来,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干净:“这局棋,你我都不是赢家。”
欧阳归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房青玄蹲下身,将欧阳归睁着的双目合上:“都结束了。”
房青玄刚说完,嘴角就溢出了一行黑色的血,在他闭眼之前,他看到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走了过来,嘴里说着:“来晚了一步。”
元宝去街上买了蜜饯回来,没看到大人,只看到金银呆愣地跪在地上,而大人书写的小案上,整齐地摆着一枚凤凰玉扣和玉骨扇,这都是皇上送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元宝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放下蜜饯,去摇晃还在发呆的金银:“哥,大人呢?大人去哪了?”
金银元宝都是在太傅府上长大的,元长渊当初从太傅府上挑中了他们两个,把他们送到了房青玄身边。
后来元宝一心想要跟随房青玄,而金银却一直不忘太傅的养育之恩,大人让他去找老仙师的同时,太傅也让他去找老仙师,他为了报恩,就把老仙师交给了太傅,他就只做了这一件对不起大人的事情,但他没想到大人居然知道。
金银失魂落魄地说:“元宝,把我交给皇上处置吧。”
元宝怒吼:“你发什么神经,我问你大人去哪了?!”
金银摇头:“不知道。”
第119章 死而后已
看着大人把皇上送的凤凰玉扣给拿了出来, 与玉骨扇一同摆在小案上,下面还压着一封信,元宝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信拿起来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大人的遗书。
元宝含泪将遗书折好,收进袖中,冒着大雨, 朝宫中狂奔。
元长渊在政事堂, 与一众大臣商议攻打玉贞国的事, 元宝没规没矩地直接闯了进去, 门外的小旺财都来不及拦他。
元宝失态地闯进政事堂, 双膝重重磕在地上,他从袖中把大人的遗书拿出来, 双手捧着, 高高举过头顶, 带着悲怆的哭腔:“皇上,大人…他……”
元长渊沉着脸,从高堂上走下来,拿走元宝手中的信,展开来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子珩的遗书。
太学惊鸿一瞥,从此誓死相随,同往徐州,安百姓, 收将才, 平叛乱,得人心, 自此圣上贤名远播,何奈顺应天道派从中作乱,先帝不得不血祭宫门………
顺应天道派乃国之毒瘤,欧阳归是为圣上之师,亦为邪派之主,不除不能安天下,今臣先斩后奏,取其性命,自知罪孽深重,自戕谢罪。
“房子珩!”
元长渊一声暴呵,吓得那些大臣惊骇不已,还不等他们跪下来喊皇上息怒,皇上便疾步走了,众位大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唯有江淮民知道大事不好,忙跟上元长渊的步伐。
外面还下着大雨,元长渊没有坐马车,叫人把马牵来,便直接上马,往太傅府上疾驰而去,他心中祈祷,希望子珩还没做傻事。
可等他冒雨赶到太傅府上的时候,还是来晚了。
欧阳太傅的遗体被抬到了大堂中,盖着一块白布,府上的下人呜呜咽咽。
元长渊看到这一幕,魂都丟了,他慢吞吞地走过去,颤抖着掀开那块白布,太傅遍布老年斑的脸上,血色褪尽,但表情十分安详,嘴角还仿佛带着笑。
元长渊注意到了太傅胸口上的那道伤口,他放下白布,像是要去寻找最后一丝希望,抓起跪在地上恸哭的侍女,吼道:“房子珩呢,他有没有事?”
遗书上提到房青玄会自戕谢罪,元长渊就怕这事会发生,见侍女被他吓得泣不成声,他失控咆哮:“朕问你话!”
侍女像是被堵住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一个劲摇头,头都快要被她自己摇断了。
元长渊推开侍女,把府上的管家叫了过来,他此刻已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每一句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气:“房子珩在哪?”
管家也被吓得肝胆俱裂,但好在还能说话:“房大人来到府上,就去书房找…找太傅了,等小人过去的时候,太傅已没了呼吸,至于房大人,小人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兴许是逃…逃了……”
元长渊捏紧拳头,咬牙切齿说:“去找!就算把江元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
元宝跪下来说:“皇上,我家大人不会逃,大人一定是自戕后,被人偷走了尸身。”
房青玄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说会自戕谢罪,就不可能逃,所以元宝说的极有道理,房青玄在杀了太傅后,一定会自戕,至于他的尸身为何不见了,还得查。
大理寺的人很快就过来了,他们在书房里查找线索,很快就有了结果。
大理寺少卿跪在元长渊面前禀报:“回禀皇上,书房内有两处血迹,一处太傅倒地时流的血,还有一处是几滴黑血,那黑血中含有毒素,不可能是太傅的血,极有可能是房大人吐的血,另外臣对比了地上所有脚印,除了府上下人的脚印之外,还有另外一人来过,房大人的尸身应该是被此人带走了。”
元长渊此时双目猩红,脸上因过于悲伤而有些麻木,太傅死了,而且是被他的子珩所杀,子珩杀了太傅,又服毒自尽了,尸身还被人给偷了去,这每一件事都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噗!”一口堵在喉咙处的血,被元长渊吐了出来。
“皇上!皇上!”
“皇上!您怎么了!”
“太医!快去请太医!”
大堂里乱成了一团,好在有江淮民在,他冷静地叫人扶皇上去床上躺下,再叫人去把太医请过来。
老太医为元长渊把了脉,脸上竟然露出了喜色。
江淮民觉得奇怪:“如何?”
难道皇上还能把出什么喜脉不成?
老太医笑着说道:“皇上早年长期服用有毒之物,毒素在体内淤积,一旦情绪失控,潜伏的毒素就会扩散,让皇上失明失聪,虽说只是短暂的,但也困扰皇上多年,一直都未能彻底根治,今日皇上气急攻心,竟把堵塞在心口的毒素给吐出来了,往后再也不必受其困扰。”
这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江淮民是悲喜交加,皇上龙体安康自然是好,可是子珩……唉。
元长渊很快便醒过来了,一醒来便喊房子珩。
在元长渊晕倒的这段时间里,江淮民看了房青玄的遗书,把所有事情都给弄明白了,他在榻边跪下:“皇上,房大人一直瞒着您,小默的匕首上涂了毒,房大人中毒已深,早就回天乏术,所以他才会冒死前来,替皇上除掉最后的祸患,欧阳归乃顺应天道派的主公,实在该除,希望皇上能不追究房大人的过错,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为了我?!”元长渊激动地从床上起身:“他以为他死了,我就能好好做我的皇帝吗?”
房青玄把苏羽莹带进宫里,声称是在作戏,那时元长渊就猜出来了,子珩是在作戏给太傅看,所以他特意跑去告诉太傅,子珩对他很重要,希望太傅能不对他的子珩下手,只是他没想到太傅如此狠心,明知道子珩对他那么重要,却还是派小默去刺杀了子珩。
元长渊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等子珩伤好了一些,他才跑去警告太傅,特意告诉太傅,谁敢伤他的人,他会百倍奉还,他本以为事情能就此平息,太傅可以好好颐养天年,子珩也可以好好当他的皇后。
谁知事情却发展到了今日这一步。
元长渊只怪自己高估了与太傅的情分,他以为太傅会爱屋及乌,不会对子珩下手,但没想到太傅不仅下手了,还下了毒手。
房青玄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只要廖凡找到解药,他就能活,可是他主动放弃了这一线生机,因为他觉得自己杀了太傅,元长渊会恨他一辈子,所以他选择以死谢罪,就这么阴差阳错,让元长渊一下失去了所有。
太傅没了,子珩也没了,要这天下有何用。
天下太平对元长渊来说,没了意义。
太傅下葬后,元长渊自此一蹶不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怨谁,又该去找谁报仇,他像是受了诅咒一样,母后父皇还有太傅和子珩都相继离他而去,子珩最为狠心,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还回来了,要与他恩断义绝一般。
房青玄去见太傅时穿的白衣,还是他在国子监当学正穿的那一套白色儒衫,这么做实在太绝情了,死时都不愿穿元长渊送给他的衣裳,凤凰玉扣还有玉骨扇也一样都没带,就连死后尸身也不留,不给元长渊jian尸的机会。
元长渊给房青玄打造了一具黄金棺,就摆放在寝宫里,棺材里放着房青玄初次见他时穿的那套粉色圆领袍,凤凰玉扣还有玉骨扇也放在里面,还有当初房青玄拿去当了换银子的那根玉簪。
元长渊很早就把玉簪赎回来了,一直私藏着,想等以后有机会送出去,可等到现在,也没能送出。
元长渊每天都躺在棺材中,抱着房青玄旧时的衣服发呆,身为帝王,他不能崩溃大哭,眼珠子红得像要渗血,也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寝宫里熏的香,是房青玄一直在用的香,元长渊不管闭眼睁眼,闻到的都是子珩的味道,唯一不同的,便是怀中抱着的,不再是子珩柔软的身子,而是一堆衣物。
小旺财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原本圆溜溜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缝,走路都有些看不清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那具黄金棺前,哭着禀报:“皇上,大臣们还在殿外跪着。”
元长渊沙哑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来:“让他们回去。”
小旺财退了出去,对着以江淮民为首的大臣们说:“皇上让诸位回去,都请回吧。”
江淮民没有动,磕了个头,大声说:“逝者已逝,还请皇上节哀!”
身后的大臣跟着附和:“请皇上节哀!”
小旺财上前去扶江淮民:“首相大人,回去吧,皇上现在哀莫大于心死,谁劝都不会听的。”
江淮民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请小公公把这封奏折呈给皇上。”
房青玄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他留了一封奏书给江淮民,让江淮民必要时呈给皇上,这封奏折一点都不官方,上面有许多私话,更像是《与君书》。
小旺财把奏折呈给皇上,并说明这是大人留下的,元长渊这才打开来看。
———
皇上不觉臣卑劣,臣自当生死相随,忠心辅佐皇上平定天下,但奈何臣大限已至,不能再陪皇上走下去。
江淮民乃天下文人之表率,才德兼备,坐在相位,能稳定民心,皇上凡是都要与其商议,孟启、沈鸿、谢千重、苏又卿、宋知章……忠良贤臣,可以重用,袁微数术了得,小杏仁机关术了得,定能为皇上造出比弩机更好的军器,皇上不可怠慢他们二人,袁佐、袁佑、孟晚年纪尚轻,还需要历练才能重用。
何鹤忠心不二,又为皇亲国戚,皇上还需多担待些,宋仁年岁已高,有心无力,孙儿宋子杰继承其衣钵,将来必是一员猛虎上将,何小景年轻有为,能镇守边疆,雷充经验丰富可派去攻打玉贞,小默为副将一同前往,江霸天为人冲动不可让其手握重兵,以防拥兵自重,金银元宝可为殿前侍卫,护皇上周全………
微臣有幸能得皇上青眼,此生无憾,来世愿做夫妻,携手共白头。
第120章 成王败寇
山洞中潮湿黏腻, 发散着一股草木腐烂的恶臭。
房青玄在干渴中苏醒过来,身上没有疼痛之感,除了有些口渴之外, 竟无任何不适,体内的毒也神奇般治愈了,现在他通体舒畅。
短暂恍惚过后,房青玄发现自己躺在一方石床上, 四周都是石壁, 且都是封闭的, 只有顶上开了一处极小的口子, 洞口处射进来一束光, 仅能照亮一方之地,其他地方均陷在黑暗中。
一位老者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声音苍老发哑:“身上可有不适?”
房青玄从石床上起身, 朝着老者一拜:“多谢相救, 请问这是何处?”
老者回答道:“这是无间狱。”
“无间狱。”房青玄重复了一遍,他对这三个字有些耳熟,脑子一转,很快便想起来了,当初那位戴黄金面具的公子曾跟他提到过无间狱, 并提到无间狱里关了一个收破烂的老头,当时他还不懂为何要关一个破烂老头,现在结合线索来看,他就明白了。
眼前这位老者就是老仙师, 金银花了一个月的功夫, 把行迹诡秘的老仙师给抓住了,为报答养育之恩, 金银将老仙师献给了欧阳归,欧阳归又把老仙师丢进了无间狱,关押到了现在。
房青玄弄清楚身份后,当即又是一拜:“房某拜见老仙师。”
老仙师把他扶起,语气尊敬道:“您身份尊贵,无需向我一介老朽行礼。”
“老仙师说笑了,房某也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儒生,离了君王,再无用武之地,往后只能躬耕于一隅之地,苟且偷安,度过余生。”
房青玄已不打算再回到元长渊身边了,毕竟他杀了太傅,而太傅是少璟的太爷,换句话来说,他与少璟之间已隔上了血海深仇,没办法再重修于好了。
老仙师笑得满脸褶子往上走,看上去红光满脸,哪怕被关在这无间狱里,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可他的眼睛却不像老年人那般发黄浑浊,反而如少年人清澈,若是换上干净衣裳,必然也是仙风道骨。
老仙师笑得一脸亲和:“欸,老朽可不是在说笑,你有天人之姿,贵气逼人呐,如天上的紫微星,得了府相朝垣,必定要立于万人之上,群臣朝拜,贵不可言。”
房青玄连连摆手:“这话说不得,说不得。”
老仙师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双龙出世,天下大吉,这帝位必须要有两龙共坐,一阴一阳,一柔一刚,方能风调雨顺,天下太平,若是孤龙在野,必将天下大乱。”
房青玄问:“皇上身边均是能臣,天下怎会大乱。”
老仙师说:“阴阳调和,谓之道,天地不相合,阴阳不相交,天灾必来,万物必殃。”
房青玄对老仙师的话,心怀敬畏,但他并不信,不过他也不反驳,坐下来与老仙师聊些别的事情:“老仙师是江元人吗?”
老仙师摇头叹息:“老朽本是玉贞国国师,在太子元长渊出生那一日,我卜算出玉贞国大势已去,江元会统一九州,于是我将“双龙已出世,天下大一统”的预言,告知了国主,可国主说我是妖言惑众,便将我驱逐出境,我只得来到江元,乞讨为生。”
房青玄问起他为何会被抓来。
老仙师摸着胡须说:“先皇后在生下太子元长渊后,中了玉贞国的毒,一病不起,只有我能为她治病,欧阳归那个老东西便暗中对我下了通缉令,我只得东躲西藏,先皇后错过了治病的最佳时机,不幸离世,欧阳归便对我恨之入骨,势必要将我生擒住,我躲了十几年,因在徐州留下那句预言,暴露了身份,最终还是被抓来了这无间狱。”
无间狱听着很恐怖,可房青玄看着倒觉得还好。
刚想问这无间狱有什么可怕之处,就有水从头顶那个小口子灌了进来。
老仙师倒是淡然,因为他经历过很多次了。
房青玄稍微有些慌:“这是……”
“水刑,还有火刑和毒刑。”
水刑顾名思义就是往地牢里灌满水,火刑就是在地牢里放一把火,然后把洞口给堵住,让里面的人逐渐窒息,毒刑也好不到哪去,会从口子里丢进来许多毒蛇毒蝎子,这些刑法都是点到为止,不会真的让人死,但很容易折磨得人精神崩溃,然后主动求死。
不过老仙师何许人也,被折磨这么多天了,精神上也没出什么问题。
老仙师还安慰房青玄说:“莫怕,您吉人自有天相。”
房青玄看着已经淹没到脚踝的水:“………”
就在这时,头顶上响起一人的呵斥声:“住手!”
这话一出,水便不再往里灌了,接着洞口处出现了一张戴着黄金面具的脸。
房青玄和老仙师都在仰头朝上看,视线正好就对上了。
公子挂着浅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美人,实在抱歉,把你衣裳弄湿了。”
老仙师指着公子大骂:“畜牲!快放我们出去!”
房青玄:“………”刚才与老仙师交谈时,他以为老仙师气概不同凡人,没想到也会出口骂人,而且逃出生天的方式,也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本以为公子会嗤笑两声,没想到他还真答应放人了,丟了一根绳索下来,让老仙师自己顺着绳索爬上来。
老仙师利落地顺着绳索爬了上去。
房青玄站在下面:“………”
还不知道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房青玄不太敢轻举妄动,但是老仙师都上去了,他也只能上去。
上去之后,房青玄发现自己立在悬崖之上,仔细一看,这里是太白山顶峰,难怪说无间狱没人能找得到,这地方实在太隐蔽了,他的少璟就算是把江元掀起来找,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公子牵着房青玄的袖角,将他从悬崖边拉过来一些:“美人走吧,女帝要见你。”
房青玄抽出自己的袖角,疑惑道:“女帝?”
公子嘴角总带着诡谲的笑,叫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不久前国主驾崩了,女帝刚继位,她对你很感兴趣,特意叫我来请。”
房青玄和老仙师被挟持着,跟在公子身后,走下了太白山顶峰,前去西边的玉贞国。
走到山脚下,见路边停了一辆华丽的凤辇,四面都用纱帐层层叠叠地围住,纱帐上用金丝锈着繁复的吉祥纹样,并用八匹品相极好的白马来拉,在这荒山野岭,显得别样豪华,叫人叹为观止。
房青玄本以为女帝就坐在凤辇上,谁知公子上前,掀开纱帐的一角,请他上去:“这是女帝为你准备的,请上坐。”
房青玄踩着放下来的梯子,走了上去,凤辇内十分宽敞,摆放着一张矮榻,还有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有鲜果和茶,还有几碟玉贞国的特色糕点。
房青玄正襟危坐在其中,时不时朝外面的老仙师看过去。
老仙师做了个让他安心的手势。
房青玄的心却没法踏实,他落入玉贞国手里,势必会被拿来要挟少璟,这可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逃走。
玉贞国不大,很快就进入到了都城,这一路上,房青玄发现这玉贞国的女子穿着都很大胆奔放,露胳膊、露腿、露肚脐的都有,这若是放在江元就要说有伤风化了。
房青玄不敢看,忙用袖子挡住脸,看来那本《玉贞国游记》一点都不夸张,完完全全是纪实。
公子骑马跟随在车辇旁,笑道:“美人不大饱眼福一下吗?”
“女子的玉体怎能随便看。”他并不是迂腐,只是觉得盯着女子看很无礼。
公子被他逗笑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到了皇宫,房青玄见到了女帝,如他猜想的一样,此人就是琅婳。
琅婳在古寺时,就能看出其贵气不凡,现在穿上龙袍更是威仪堂堂,丝毫不逊色于男子,甚至比男子更胜一筹,若是让她与元庆帝站在一起的话,说她更像皇帝都不为过。
公子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房青玄没有跪下对她行礼,只是躬身作揖。
琅婳倒也没让房青玄跪下,毕竟这可是她手里的筹码,是用来对付元长渊的利器,自然要以礼相待,不敢有丝毫怠慢。
琅婳顺着台阶走下来,来到房青玄面前:“朕可以叫你子珩吗?”
房青玄依旧温润有礼:“陛下请便。”
琅婳又看向旁边的老仙师:“老国师,好久不见。”
老仙师也没跪,只是作揖:“见过陛下。”
琅婳扬起下巴,不怒自威:“你们都下去吧,朕与子珩单独聊聊。”
闲杂人等都退下了,连琅婳身边的贴身侍卫饮玥也都退下了。
没了其他人在场,琅婳也放下了架子:“欧阳主公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经天纬地之奇才,碰上你这么一个对手,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我还不信,特意去找了话本来看,话本上你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物,我也与你聊过几次,你次次都收敛了锋芒,叫我轻看了你,都怪我轻敌,让你找到了破绽。”
欧阳归常去古寺上香,与琅婳碰面。
琅婳因没把房青玄看在眼里,觉得他只是个花瓶,便没有避让,甚至还主动与房青玄聊过,就因为她这一个举动,让房青玄怀疑上了她,从而牵扯出了欧阳归。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房青玄就是看到了这一失,知道了欧阳归的身份,也知道琅婳的身份,让她们在江元的部署彻底瓦解,本来她们很快就能将江元取而代之,光复玉贞了,结果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们做了一百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琅婳不怨房青玄,只怪自己轻敌。
房青玄看着琅婳:“陛下在顺应天道派里的身份,是复国派的主公吧,而欧阳太傅是建国派的主公,复国派是靠着玉贞国的女子,让她们嫁给江元男子,不断生孩子,再让她们的孩子为她们复国,建国派便是去洗脑江元百姓,让那些被洗脑过的百姓为建立一个完美王朝效力,你与欧阳太傅目标不同,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会产生分歧而决裂,最终土崩瓦解。”
琅婳走到鸟笼边,用小勺子喂鹦鹉吃东西。
那只鹦鹉吃完东西,抓着杆子兴奋地跳来跳去,用难听的嗓音喊着:“陛下吉祥!陛下吉祥!”
房青玄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欧阳太傅养的那只鹦鹉。
那只鹦鹉也认得房青玄,对着他喊:“子珩,子珩,少璟去哪了?少璟去哪了?少璟最在乎子珩!最在乎子珩!”
房青玄想到少璟,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琅婳回过头看向房青玄:“鹦鹉都知道元少璟在乎你。”
“我伤了少璟的心,再也回不去了,陛下若是要用我来威胁少璟的话,那我唯有一死。”房青玄宁死也不会当筹码。
琅婳的眼神忽然凌厉:“在我这里,只有我能决定你的生死,连你自己都不能,玉贞国的领土,我势必要讨回来。”
房青玄反驳:“那早就不再是你们的领土。”
琅婳激动起来,头上宝珠乱晃:“我们玉贞才是那片土地上的正统,两百年前,吴朝灭亡后,宦官称帝,导致天灾人祸不断,又是战争又是瘟疫,战争夺走了无数壮年男子的性命,而瘟疫又让无数幼童丧命,并且瘟疫只在男童身上出现,壮年男子战死,幼小男童病死,只剩下一群妇人……”
“她们建立起了玉贞,女子称帝,女官当朝,让动荡的天下稳定了下来,可后世就因为她们是一群女子,便觉得这是一段屈辱史,所以把她们抹得干干净净,当世里哪一位豪杰,不是从先玉贞国女子胯-下生出来的,没有她们,哪来的你们。”
所以琅婳才会让玉贞国的女人都跑去江元,为江元男子生下孩子,再让孩子成为复国的武器。
她们被自己胯-下生出来的孩子灭了国,她们就要用这种方式来复国,狠狠地嘲讽回去。
“王朝更迭,周而复始,都是自然之道。”房青玄没什么好说的,他能理解琅婳的心情,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当年的玉贞败了,玉贞便已成了历史,再说那些也没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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