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澜感觉有人推她,她甩了一下手,说:“小梅别动,让我再睡一会儿!”
“应澜,要起了。”
听见一个男声,叶应澜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昨天成婚了。她睁大了眼睛,在她眼前的是一张男人的脸。这是她昨天临场换的丈夫余嘉鸿。
余嘉鸿已经穿戴整齐,她懊恼自己为什么睡得这么沉?
她从床上爬下来,拉开抽屉取衣服,听见后面有动静,他怎么把床单给掀起来了?
“你穿衣服,我进去把床单搓一把。”
听见浴室门被关,叶应澜快速脱衣,换衣服,听见他问:“我能出来了吗?”
原来他是给她单独的空间换衣服,她说:“嗯。”
他拿着床单走出来,把床单扔地上,叶应澜有些不解。
“等下佣人进来,就说是我让你去洗掉的。”
他的笑容好狡猾,叶应澜一下子明白他说的洗掉什么了,跟着笑出来:“还能这样?”
“出嫁随夫,你听我的话,只能去洗,这叫传统。”他说。
全是他有理,叶应澜只顾低头笑,都顾不上应他了。
听见敲门声,余嘉鸿去开门,小梅和几个女佣在门口,她们叫:“大少爷。”
“进来吧!”
一进来,小梅往叶应澜身边走,大太太身边霞姨往新床那里,霞姨看见地上湿了一块的床单,脸色有些异样:“少奶奶,这是?”
小梅放下梳子,叶应澜转身,靠躺在沙发上的余嘉鸿淡淡地说:“我让应澜去洗掉的,女孩子刚刚出闺阁,新婚第一晚就要将私密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这种陋习根本不该存在。”
叶应澜转过去对着镜子,忍不住笑,小梅低头悄悄在她耳朵边:“小姐,我说的吧?咱们姑爷是真好。”
叶应澜这下没法否认了,她还回头看,却见他正盯着她,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叶应澜转头。
女佣收走了床单,霞姨弯腰:“等少奶奶梳妆好了,就要下楼挑水了。”
“好。”叶应澜温柔地应下。
小梅给叶应澜盘了头,金镶碧玺翠蝶发夹压在发髻上,刚好配她身上的红色蝴蝶旗袍。
小梅又拿来一双酒红色高跟鞋,放在地上。
叶应澜刚要伸脚,余嘉鸿看窗外:“下雨了,换双平底鞋,走起来方便。”
小梅换了一双鞋,叶应澜穿上。
余嘉鸿站在边上等她过来:“我带你去。”
叶应澜跟着余嘉鸿一起下到二楼,走到连接东楼和主楼的廊桥上,他们家三栋洋楼相互独立,中间一栋老太爷和老太太住,东侧一栋是余家大房住,西侧是余家二房住。
楼和楼之间修建了廊桥。
星洲多风雨的,有了廊桥,两栋楼之间来往,也不会淋湿。
廊檐上雨水如珠帘,将前后两个花园隔开,前花园椰树高大,后花园扶桑芭蕉婆娑。
两人穿过廊桥,下了主楼的底楼。
余嘉鸿的奶奶和妈都等在了主楼。
两家时常走动,叶应澜熟悉余家婆媳,余家老太太不用说,自然是一位规矩颇大的老夫人,对于这位余家大太太,叶应澜的感觉是,她很温和宽厚。
但是奶奶不这么认为,她说大太太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她自己做事细致,定然对儿媳也是这样的要求,不好相处。
奶奶说,找长房长媳就要余家大太太这样的人,她却不希望她去做人家长房长媳。
想到这里,叶应澜提醒自己要谨慎些。
见到老太太,余嘉鸿立刻过去:“嫲嫲。”
他们家称呼爷爷为“阿公”,奶奶叫“嫲嫲”,叶应澜跟他一样称呼:“嫲嫲。”
老太太摸着孙子的手:“嘉鸿,你长途跋涉,刚刚回家,昨晚又成亲,不多睡会儿?”
“昨天忙得没时间,都没能跟嫲嫲说两声,知道您要早起,我一大早就起了,就想跟您多说两句话。”余嘉鸿说。
孙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叶应澜叫大太太:“妈,早。”
“早。”大太太看向地上的一对红漆木桶对叶应澜说。“我带你挑水去。”
“谢谢妈!”
霞姐给大太太打了伞,先出了门,叶应澜挑起木桶,小梅打开伞,刚要出门,小梅手里的伞被余嘉鸿接过,他跟叶应澜说:“走吧!”
老太太见状:“嘉鸿,你等应澜回来一起吃早饭,不用去了。”
余嘉鸿回头:“嫲嫲,我给应澜打伞。”
“还骗我说早起是为了陪我,原来是为了陪媳妇。”老太太指了指孙子,孙子回头对她笑了笑。
看着仪表堂堂的孙子,老太太心里的那点子不满也尽去了。
宝贝孙子刚刚回来,昨夜老男人还夸他识大局,知恩义。
刚说孩子好,今天早上她问老大家的,小夫妻俩可圆房了?老大家的就跟她说圆房是圆房了,看起来小夫妻很好,就是嘉鸿让应澜把床单上的血迹给洗了,说不想让私密事弄得人尽皆知,这是陋习。
这孩子读了这么多年洋书,满脑子西洋想法。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到了水井边,余家大太太给儿媳妇打水,提起来一桶水,倒进了两个桶里,将将盖住了水桶的底。
叶应澜见这么点水,除非是打翻水桶,否则她怎么样都不会把水给洒了吧?
后头走过来一位太太说:“月娥,要打满的。”
大太太笑:“大姐,这是讨个好口彩,意思意思就好了。”
大姑太太说:“一定要打满,以后小夫妻俩才圆圆满满。”
大太太转头看她,这时余嘉鸿说:“妈,打满吧!”
余大太太瞪了一眼儿子,继续打水,把水桶打了八分满,担忧地看着叶应澜。
叶应澜庆幸,得亏听了余嘉鸿的话穿了平底鞋。
她准备去挑水,手里被余嘉鸿塞了伞:“你撑伞。”
余嘉鸿拿起扁担要挑水,被大姑太太阻止:“嘉鸿,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女人的事。”
“姑妈,一个家不能光靠女人挑起来,夫妻同心家业兴旺,她挑过来,我挑回去,这不是刚刚好吗?”
大姑太太用圆圆满满的吉祥话,让大太太不得不给两个桶倒满水,这下余嘉鸿同样用吉祥话,把本该她挑的水变成他来挑。
余嘉鸿挑着水往回,院子里家中佣人的孩子在院里玩耍,看见他们过来,孩子们站起来:“大少爷、大少奶奶百年好合。”。
“应澜,到我口袋里拿红包。”
叶应澜愣了一下,在他目光的引导下,从他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叠红包,她把红包给小梅:“你去派一下。”
小梅过去给每个孩子派了一个红包:“乖,买糖吃啊!”
走到门口,余家老太太站在那里,看着孙子和给孙子打伞的孙媳妇。
余嘉鸿转头跟叶应澜说:“也给嫲嫲派一个红包。”
叶应澜笑着从小梅手里拿了一个,到余老太太身前鞠躬,脸上笑得甜美:“嫲嫲,买糖吃,吃了糖,像孩子一样开开心心,没烦恼!”
余老太太接过红包,看孙子:“把应澜都带坏了。”
两人进门,见余老太爷拄着拐杖出来:“就你嫲嫲有?”
叶应澜熟门熟路双手奉上红包:“阿公,买糖吃,吃了糖,日子比糖甜!”
余老太爷也收了红包:“乖。”
余家大爷看了一眼儿子,严肃中带着笑说:“去厨房倒水,吃早饭了。”
“知道了。”余嘉鸿应声。
叶应澜跟在余嘉鸿身边往后厨走,碰上了从西边通道里走出来的余嘉鹏。
此刻余嘉鸿挑着两桶水,余嘉鹏则是直愣愣地盯着叶应澜看。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较于余嘉鸿,叶应澜只能说她见过余嘉鹏几面。
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是余嘉鹏买了才八个月的车坏了,没有现成的部件,要从英国那里买。一个部件要等三四个月,余嘉鹏很恼火,跟车行里的人争执起来。
“你们跟其他车行都一样的话,我来叶家车行买车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那么其他顾客呢?为什么一定要买你们的车?”
车行的人明白余嘉鹏的不快,但是大家都无能为力,现实状况摆在那里,而且余嘉鹏说起来还是他们大小姐未来的夫婿,这样不给叶家车行面子,未免有些过分。
车行的经理辩解:“叶家车行的部件比其他车行更全,我们了解过,我们的维修速度也是各家车行里最快的。”
那时她刚刚给国外发了电报,请他们加急发配件过来,听见余嘉鹏的说法,她觉得很有道理,制止经理继续跟余嘉鹏争论,说:“去把车库里那台奥奇给提出来,让余少爷先用起来。等车子修好了,再换回来。”
“大小姐,那辆车是老太爷买给您的生日礼物。”
掌柜多嘴让余嘉鹏听见了,他过来跟她说:“叶小姐,那倒也不必,我只是站在客户的角度来提出问题,毕竟买得起车的都是有钱人,他们很注重感受。”
“谢谢你直言不讳地指出我们的问题。”她跟余嘉鹏说,“像你这样的问题不多,但是你说得不错,谁愿意因为修车而等上三四个月?我决定把这辆车作为备用车,给修车等待时间长于两周的顾客用。这不是因为叶家和余家的交情,而是为了能让更多的客户选择叶家车行。”
余嘉鹏把那辆崭新的车开走了,她转头就让人对外宣传,只要在叶家车行买车,五年内车辆出现故障,维修时间超过两周的,叶家车行会免费借车给车主,直到车子修好。
叶家车行出了这个措施,原本还在犹豫要在洋行购车还是在叶家车行买的顾客,转到叶家车行来的不少。
余老太爷来喝茶的时候,还特地说了这个孙子不懂事。
她跟余老太爷说:“我倒是要谢谢余少爷的真诚,如果不是他指出,这条措施就不能成为我们车行的卖点,最近来看车的人多了许多。对于我们来说,毕竟常坏的备件他们还是有的,特殊部件坏的话,一年也轮不上一两回,三家车行放两台车子备用也够了。”
余老太爷听了直夸她聪慧大气又度量,还说他们家嘉鹏是个直肠子,她要是嫁给他的长孙,做余家大少奶奶更好。爷爷当时大笑,说她从小被娇宠惯了,不适合做长房长媳,指望他们家多多包容。
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终究做了余家的长房长媳。
哪怕那时候已经跟余嘉鹏定下婚约,她都是避着余嘉鹏,更何况如今自己是他嫂子了,叶应澜撇过头避过余嘉鹏的眼神,却和余嘉鸿四目交汇,余嘉鸿眼里带着安抚,他看向余嘉鹏:“嘉鹏,早!”
听见声音,余嘉鹏回过神,也知道自己目光太过于放肆无礼,她已经是堂兄的发妻了,他点头:“大哥、大嫂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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