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红楼王夫人4
黛玉说要去梨香院, 宝玉也要跟着去。
不过他出门刚走出几步,就有些扭扭捏捏的不肯快走了。
黛玉说:“你不想去就别去,何必非要跟着拖人后腿, 我去看看宝姐姐, 和舅母一块儿就回来了。”
贾宝玉不说话, 也不往前走,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怕路过上房,碰见二舅舅?”
今天贾政在家, 宝玉就是玩的时候都分了一缕心神出去,提防着老爷突然把他叫过去问功课。
这会儿林黛玉要去梨香院,自然是从上房的角门那儿走。
贾宝玉有些不敢从那过,又不好意思说,倒是被林黛玉一眼看破。
宝玉这才说:“好妹妹, 那我从外面走,你从里面走,我们在姨妈那见。”
林黛玉抿嘴儿笑了起来,边走边笑,又咳了两声。
跟这的小丫头说:“姑娘快别笑了,仔细风钻进口里,肚子疼。”
贾宝玉特地绕了一圈从前面走,偏偏顶头就遇见两个老爷的清客,詹光和单聘人。
这二人看到了宝玉,便极为热情的走过来,一个抱腰, 一个携手,“我的菩萨哥儿!我说前儿怎么做的好梦呢!好容易遇见了你!”
贾政养的这批清客, 有的善诗,有的善画,总之各有所长,他们迎合着贾政附庸风雅的喜好,曲意奉承,到是把贾政哄得很开心。
贾政就这么一个嫡子,面上虽然严厉,可是心里又哪有不喜欢亲儿子的?
这些清客早就失去了文人不畏金钱折腰的风骨,最会揣测主人家的意思,见了贾宝玉哪有不拼命讨好的道理?
另一个也亲热地问:“哥儿这是去哪儿啊?”
贾宝玉活得天真烂漫:“我去梨香院。”
清客说:“去梨香院怎么走这边?”
宝玉吐了吐舌头,问道:“老爷呢?”
清客这才明白了,也跟着哈哈笑,连忙说道:“老爷在梦坡斋歇中觉呢,不妨事儿的。”
两个人难得见到贾宝玉,唠叨个不住,贾宝玉好容易才脱身。
走了两步又碰见银库房的总领吴新登和仓上的头目戴良,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共有七个人从账房里出来,他们见了宝玉,一起垂手站住。
这些总领和管事儿的,虽已经是在外面办大事的中年人了,可是贾府的规矩,奴才们见了主子便是要垂手静立一旁的,即便只是个小主子。
有一个买办名叫钱华的,因为他多日未见到宝玉,连忙上来打千儿请安。
贾宝玉亲自把他扶起来。
众人这才活络开了,又有人说之前在外面见过哥儿的一个斗方,说那字写得也太好了,不少人都在夸呢,于是就多了好几个要向宝玉求字的。
贾宝玉被哄的心花怒放,真以为自己的字好到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可以堪比书法大家了。
他意气风发却要还端着,说:“不值什么,稍后跟我的小子他们要去。”
梨香院这边,见贾宝玉来了,薛姨妈高兴的什么似儿的,连忙搂住他:“我的儿,这么冷的天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坐。”
宝玉见过了母亲,仍然被姨妈搂着暖手。
林黛玉说:“你怎么才来?我到这儿都好一会儿了,都已经看过宝姐姐,还以为你转头回去了。你再不来,我和舅母可不等你了。”
贾宝玉说:“我的路远,又遇到了两拨人,好容易才脱身,这才耽误了时间。”
王夫人问:“遇见了谁?”
宝玉于是将遇到的两伙人说了。
王夫人听了是那些人,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宝玉问薛姨妈:“哥哥不在家?”
薛姨妈说:“他是个没笼头的马,在家才是稀奇。”
宝玉又问:“宝姐姐可大安了?”
薛姨妈笑着说:“她在里间呢,你进去跟她说话吧。”
贾宝玉看王夫人,王夫人说:“去看看你姐姐。”
宝玉应声去了,又对黛玉说:“你们也一块儿去玩笑吧,不必在我们跟前拘束着。”
黛玉已经知道王夫人和薛姨妈没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儿,只是闲话家常而已,干脆赖在她身边:“我陪着舅母和姨妈说话,舅母可别嫌我。”
薛姨妈笑着说:“这孩子简直比宝玉还黏你呢。”
王夫人说:“她自小就到了我跟前,最是个爱黏人的,也最懂事贴心,宝玉和林丫头没法比。”
薛姨妈笑道:“做舅母的偏疼外甥女儿,也是有的。”
宝玉进了里间,见宝钗一身家常的打扮,不施脂粉,别有一番风韵,就问:“姐姐可大安了?”
宝钗起身,微笑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些记挂着。”
宝钗让他在炕沿儿上坐了,命莺儿去倒茶来,接着问老太太的安。
宝钗看到宝玉的项上挂的那块玉,说:“成天听说你这块玉,今天让我细细的鉴赏一下。”
二人凑近了,宝玉摘下玉递过来。
宝钗将玉托在掌心,仔细的打量。
莺儿也忘了主子的吩咐去倒茶,跟着看那玉。
只见那玉如麻雀蛋一般大小,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天生成五色花纹。
上面有小如蝇头的篆字,宝钗定眼细看,上面刻着‘通灵宝玉’四个字,还有两行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背面刻着三行字,一出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
宝钗看着,念出声来。
莺儿嘻嘻笑着说:“我听这两句话,到像和姑娘金锁上的两句是一对儿。”
宝玉笑着说:“姐姐的金锁也让我鉴赏鉴赏。”
宝钗脸色有些微红,又有些嗔怪,垂眸说:“别听她的,没什么字儿。”
宝玉央求:“好姐姐,你怎么看了我的。”
宝钗被他纠缠不过,说:“不过是别人说了句吉利话,錾上了,所以才天天戴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
说着她解开外罩的衣扣,从里面的大红袄那层把那个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金璎珞摘下来。
宝玉托着那锁看,这金锁每面有四个字,成了两句吉谶: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宝玉念了两遍,又把玉上的字念了两遍,笑着说:“姐姐这八个字,与我的倒是一对儿。”
莺儿笑着说:“是个癞头和尚送的,说必须錾在金器上。”
宝钗斥责她还不去倒茶,又问宝玉从哪里来。
正说着,就听门口传来娇笑,是林黛玉在门口说,“我刚来就听你两个讨论什么一对儿。什么一对儿?也不嫌害臊。”
宝玉刚要张口解释,薛宝钗连忙说:“没什么,是我画的这个花样子是一对儿牡丹花。”
宝钗对莺儿说:“给宝兄弟和林姑娘上茶。”
黛玉眨了眨眼睛,开玩笑地对宝玉说:“过来半晌了,还没喝上一口茶呢,见到宝姐姐只顾着说话了,说得口都干了吧。”
黛玉异常聪慧,看一眼宝玉就知道不是这话,不过她也不去揭穿。
薛宝钗正是知道林黛玉比较促狭,所以才不想让宝玉在她面前说玉和金锁的事,不然不知道要被怎样调侃呢。
宝玉也有点察觉到如果和宝姐姐一起玩的话,林妹妹就会有些不高兴。
黛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到两人都有点心虚,黛玉才说道:“茶就不喝了,我过来辞宝姐姐,二舅母说话就要回去。”
宝钗也连忙下了炕,起来相送王夫人。
贾宝玉才来,觉得还没呆够呢,对林黛玉说:“姨妈家的鹅掌,鸭信最好吃,我们今天讨姨妈的好东西吃。”
黛玉说:“待会儿老太太房里也该传饭了,我要跟舅妈回去。”
她巴巴的过来,就是为了接王夫人一起回去,她就知道贾宝玉一见到姐姐就忘了妹妹!哼!
薛姨妈也诚心留客,说要两个孩子在这儿用晚饭,让家里给他们做好东西吃。
王夫人说:“姨妈留你们,你们就留下吧,只是别多喝了酒。”
林黛玉说:“姨妈留饭,原不应辞,可是我刚出来的时候就有几声咳,这会儿怕愈加严重,宝姐姐才刚好了些,再过了病气给她,不是来看病的,反倒成添乱的了。”
王夫人一听林黛玉有些不舒服,知道她一向体弱,下午两三点钟的太阳还算大,再过一会儿寒气更要上来了,“趁着这时候天好,你就跟我回去吧,宝玉想留就留下。”
宝玉是个喜聚不喜散的,又想在姨妈家多留一会儿,和宝姐姐,姨妈多亲近亲近,又想和母亲黛玉回去,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薛姨妈仍然不住地留他,贾宝玉说:“我送母亲和妹妹回去,姨妈家改天再来。”
王夫人见到有些起风,让人把她的披风给黛玉披上。
薛姨妈连忙让人再找出一个她自己新做的,还簇新的披风来,给王夫人。
王夫人左右一边带一个,往自家里去了。
薛姨妈和宝钗站在门口相送,见他们走了,薛宝钗状似不经意地说:“姨妈真疼林丫头。”
薛姨妈笑道:“这就是从小长在她身边的好处,你多往你姨妈那里走动,不怕她不多疼你呢,毕竟我们才是亲姊妹,你和你姨妈的血缘最相近。”
且说,周瑞家的拿着宫花到了王熙凤这边儿,这个时候刘姥姥已经在凤姐跟前转了一圈,和板儿祖孙两个被带去另一屋招待客饭。
听了周瑞家的细说这刘姥姥的来历,王熙凤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
本来没什么亲戚关系,只是因为当年连了宗才搭上的关系。
王熙凤说:“我说呢!怎么有这门子亲戚我却不知道。”
王熙凤问:“太太是怎么说的?”
周瑞家的说:“太太说了,既然大老远的投奔过来,能帮就帮一帮,让二奶奶斟酌着办就行了。”
又说了太太还让她屋里的丫头拿了不用的布料衣裳给刘姥姥带回去。
听说这刘姥姥不是正经亲戚,王熙凤本来心中已经有盘算,又听太太竟然还亲自给刘姥姥送了东西,又若有所思起来。
她心想:太太如今退位修身,就算是一般王公贵戚的亲戚来了,该不见也不见。
这次却对这个刘姥姥的事挺上心,不仅让人告诉她能帮就帮,最重要的是还亲自送了东西。
等到刘姥姥带着孩子吃饱喝足了,再来见王熙凤,说到正事,说出最近困难得没钱过冬过年的时候,王熙凤便作主给她拿了40两银子。
刘姥姥是真没想到,舍下老脸来这一趟,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如今不仅过冬过年的银子有了,简省着点儿花,这些钱在她们庄稼人家都够两三年的开销了。
临走的时候,还得了太太那么多的好布料好衣裳,让她更是爱不释手。
原先她也在心里盘算过,若是真能不白来,以荣国府的体面,必然是不好意思给太少,她猜的撑死也就一二十两。
如此,竟得了四十两银子,刘姥姥对她们满口满心的感激,千恩万谢的走了。
第292章 红楼王夫人5
东边宁府花园里梅花盛开, 贾珍的妻子尤氏置办了酒席,带着贾蓉的妻子秦氏去请贾母,邢夫人, 王夫人等过来赏花。
贾母等人早饭之后都过来到会芳园游玩, 先茶后酒, 一家老少很是惬意。
晌午的时候宝玉困乏,想睡午觉。
贾荣的妻子秦氏说:“我们有给宝叔收拾的房子, 请老祖宗放心。”
说完她就带上一班人来到上房内间,贾宝玉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劝人勤学上进的燃黎图, 还有一副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贾宝玉就说什么也不肯在这儿呆了。
秦氏无法,只好说:“那宝叔去我那儿吧。”
荣哥的媳妇儿秦氏名换可卿,是老太太亲口说是重孙媳妇中第一得意人,长得袅娜纤巧, 行事又温柔平和,全府上下没有不赞的。
秦可卿她做事也一向周全,见贾宝玉不喜欢给他特地准备的屋子,立刻把自己的房子让出来。
跟着的一个妈妈说道:“那哪儿成了?哪有叔叔睡到侄媳妇屋里去的。”
秦可卿笑道:“他才几岁,我看着,还没有我兄弟高呢,虽然是叔叔,谁还把他当个大人了。”
婆子们见她这么说,便也不她再说什么了。
贾宝玉明显的很愿意,这下不提反对的话了,很想看看秦氏的屋子是什么样。
在贾宝玉眼里, 秦氏鲜艳妩媚有些似宝钗,风流袅娜又如同黛玉, 是宝玉遇见过兼具二者之美的人。
一行人正要转往秦氏的屋子去,后面就走出来一个丫头。
玉钏在王夫人的吩咐下也跟来的,之前因为跟着的人多,玉钏不声不响跟后边,宝玉就没注意到她。
此时见到贾宝玉竟然要睡贾荣和秦氏的婚房,玉钏出面阻止:“二爷,太太吩咐了,如果你不住这边的屋子,那就回家歇午睡去。”
一见到是太太跟前儿的大丫头,贾宝玉也不敢任性胡闹了,一下就蔫了。
秦氏解围道:“宝叔还小呢,住哪里都不防事的,何必来回折腾。”
玉钏说:“小蓉大奶奶,您不必动纵他,太太说了,万不能让宝二爷胡闹,若是按照他的性子来,一不在老太太跟前,准能把贵府给翻过来。”
贾宝玉一听是太太的吩咐,也不敢闹了。
玉钏已经让人到前头去回话,王夫人派了两个长得膀大腰圆的婆子来带贾宝玉回府,只说等到睡完午觉再让他过来。
王夫人在会芳园逗留了一会儿,见王熙凤哄的老太太高兴,就抽空也提前回来了,她把宝玉跟前的丫头都叫过来训话。
说的虽然委婉了一些,不过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
小少爷渐渐长大了,而他身边放着这些,都是比他大一些更先明白事儿的丫头。
主旨就是:要在宝玉那里侍候,和小爷要保持距离,瞒神弄鬼的事情不许做,如果被王夫人知道了,最轻的就是发卖出去。
如果有人心大了,想着私下里跟宝玉亲近筹谋,那是万不可能的。宝玉身边以后留什么人,他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王夫人还叫她们互相监督,若怀疑有这样的事情,就立马来向她汇报,若查实了,举报的人还可以得一份丰厚的赏银。
丫头们都被训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听着,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
王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宝玉的所有丫头们都在,就是她的四个大丫鬟,金钏儿玉钏儿,彩云彩霞也都在,刚好一起都敲打了。
贾宝玉渐渐长大了,还是妥妥的高富帅,而且他对女孩子又纵容,对谁都好,保不齐只有宝玉房里的丫头有想法,其他人身边的丫头也有不少想攀附宝玉,最后留在家里做一个姨娘的。
其实贾府的日子过得真的挺奢侈,下人都分了三六九等,家里的这些一等二等的丫鬟,日子过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
又不用做什么辛苦差事,每月分的衣裳,首饰,还有月钱银子一样不少,比普通富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更有见识。
就比如薛家的丫鬟,就万万比不上贾家的。
贾家更不可能有莺儿那种,主子吩咐三次上茶都上不来的丫鬟。
虽然王夫人说的这个话题,会让这些丫头们初听很尴尬,可是她也不是特地针对谁说的,而是一起叫来敲打,那大家就没那么尴尬了。
而且太太如今摆明了立场,除非有那不想再在里面待的,才会以身试法。
有心思正的丫头就说:宝玉也真该太太管管了,没事儿就喜欢吃人嘴上的胭脂,小的时候还好玩,大家只当个乐儿取个笑。等越大了岂不是不像话了。
莫不是真的让外头的人说的,小时候抓周抓脂粉钗环,长大了真成了个色鬼了。
如今太太这样一管,恐怕吃胭脂这样的事就要绝了,谁也不敢为了讨好宝二爷,就冒着被太太撵出去的风险。
再说王夫人管这事儿管的严,也是为了她们着想,难道到时候真的把宝玉纵容得无法无天,等丫头们和这位小爷有了关系,再往出嫁,就能嫁到好人家了?
宝玉的这些大丫头里面作为代表的就是袭人了,她和晴雯都是老太太给的,如今的月例都在老太太那边领。
袭人是宝玉屋里头的第一人,如今面上虽和大家说着话,极力赞同太太在宝玉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就防患于未然,实际上袭人心里面就有一些淡淡的。
她和这些家养的丫头不同,是外边买进来的。
袭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挺懂事儿了,她家里的条件,是要什么没什么,和这边要什么有什么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不是这几年,有袭人混成了一等大丫鬟帮衬着家里,恐怕她们家比贾府的下人里面最次等的人家都差得远呢。
宝玉待她又好,对她信任有加,有这样近在眼前的富贵,岂有再想往外头走的道理。
袭人比别人都大一两岁,自然早熟,想的长远,所以早就打算好了。
平时宝玉就是和她最亲近,她想着和宝玉若能更加亲密,到时候留在府里面就顺理成章了。
可是现在太太又出了这样的规定,倒是让袭人有些施展不开了。
在原著里,贾宝玉去了秦可卿的屋子,便在睡梦中学会了那云.雨之事,回去就和袭人偷试了。
王夫可不想让贾宝玉丢人丢到侄媳妇儿的房里,所以派玉钏跟着,并让两个老嬷嬷把他送回府里去。
原著里没人管着,他就能和袭人偷试,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屋里有心思的丫头也会纷纷效仿袭人,来笼络小主人。
要管这个,王夫人也觉得有点闹心,贾宝玉这么小若就要知道情事,若是别人知道了,也许就是一段风流话。
可见这样的大家族真的是从根里面烂透了,少爷和丫鬟这种事都不觉可耻,反而觉得红袖添香相伴,挺理所当然。
可是王夫人看来简直就是灾难。
贾家的男丁在娶妻之前,的确有屋里先放两个人的习惯,不知道是哪个溺爱儿子的定的规矩。
老太太还把她看着模样最好的晴雯安排到了宝玉那里,打算以后给宝玉放在屋里。
光明正大的让他们从小就处着,日后好能够稳妥,伺候好他。
那袭人也是老太太安排的,不过老太太看中袭人能够照顾好宝玉,是让她当保姆的,谁能想到,老太太看好的保姆竟然先爬了床。
王夫人也不想仗着宝玉亲娘的身份对他管这管那,等日后他成年之后,想娶多少小老婆都随意。
就算是像贾珍那样胡闹呢,只要他能养得起了,王夫人是一概不会多管的。
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孩子还小,应尽家长的责任,帮他杜绝这些有伤身体的事。
而且那些被提前收房的丫头也是可怜,哪个儿媳妇进来的容得下。
更何况在时人看来,丫鬟相当不值钱,能被放到明面上收房的都是有造化的。
王夫人当然不止是敲打众人这么简单,宝玉房里房外自然有效忠她的人。
这些人都是曾经的王夫人安排好的。
统共就剩宝玉这么一个,怎能不像眼珠子似的看着,没养在跟前也要知道他实时的动态。
周瑞家的这天正在府里办事,见到她女儿急急忙忙的找进来,说是女婿冷子兴跟人起了纷争,告到衙门,要被押解回乡,让妈快想办法。
周瑞家的却不甚在意地说:“我当是什么事儿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先家去等着我。”
她女儿只能先回去,临走的时候还让周瑞家的好歹快点儿。
周瑞佳的还说:“是了,小人家的没经过什么事儿,就急得你这样了。”
她女婿与人打官司,还要被押解还乡了,这种在她女儿急得热锅蚂蚁一样的大事件,在周瑞家的看来,根本就不要紧。
仍然先不慌不忙的做着手边的事,她心想着,这种在府里看来芝麻绿豆般的事儿,等到回了太太或者是二奶奶,这事就能摆平了的。
所以周瑞家的抽空来回了王熙凤,她当然说她家女婿没有错,是那个官儿乱判的,是被冤枉的。
谁料到王熙凤却说:“我当时什么事儿,这个可不行。”
周瑞家的没想到会直接被王熙凤回绝回来,带这些小心翼翼地问:“二奶奶的意思,可是有些什么缘故?”
王熙凤说:“前儿太太刚说过,不能私下里包揽诉讼,你女婿不是贾府的人,有了官司冤屈,自去打官司就是了。若是你们有理的,拿来证据我给你做主,必然不叫人欺负了去。若你们是没理的,仗着主子的名声敢在外面作威作福,我也不能饶你。”
王熙凤又说:“周姐姐,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现在就算是你求到太太面前,太太也只会抓你个典型。”
周瑞家的心里一惊,见凤姐这儿不松口,便真想着去找太太的。
她原想这是不是王熙凤年轻不敢管,又去太太那儿试探了一下口风,发现太太竟然比王熙凤还严厉,从此竟然是要绝了内院与各官府大人的私交,有什么事儿都让外面的老爷处理。
周瑞家的当下没敢多说,更没透出她女婿的官司,回去面对哭哭啼啼的女儿,另寻他法去了。
王夫人最近没有心情管她这种小事,而是张开了网,让人搜集好了证据,狠狠地发落了几个家里的蛀虫。
由王夫人亲自主持,让王熙凤和贾琏办的。一切儿拿了证据,将人和证据一起带到贾政面前,给贾政过目。
那几家下人自然一个劲儿的喊怨求饶。
王夫人轻飘飘的说:“如果不如实招供的话,那就送去官办,让官府查吧。”
作为奴才贪污了主子的钱财,欺上瞒下,这可是大罪。
要是交给官府查办的话,他们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几家人只得如实招了,请求主人从轻发落。
贾政看了那他们贪污、亏空的账本子,还有他们吐露出来的事情,气了个半死!
就算想给他们留脸都不能了,狠狠的发落了。
贾政是个好面子的人,自然不想把自家的丑事宣扬出去,掩盖还掩盖不过来呢,怎么可能会送官。
王夫人也正是知道如此,吓吓他们罢了。
贾政让人查办了这几家,抄出来的贪物贪款足有几万银子,再加上他们藏匿起来的产业,总共近十万之巨。
他们合家都是贾家的奴仆,一家老小四伺候主子,并没有其他的营生。
这些不用说全都是从贾家弄来的钱。
贾政是个不管俗物的,也没一次见过这么多的巨款啊!真是刷新了他的三观,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奴仆,竟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跟了个好主子,把他们都养得肥头大耳的了,却把主家都败光了!
贾政最后把银子查抄入库,要把这几家人都发卖了。
还是王夫人开了口,请求老爷把他们都发落到田庄上去做苦力,再不许他们回来就是了。
他们其中,就包括那次贾宝玉见的那几人,吴新登,戴良,钱华等人。
那吴新登家,在贾家的奴才中当真是个有头有脸的,排得上前三了。
每年过年,他们吴家甚至还会来请老太太过去吃酒,老太太也真会去,是老太太都难得给面子的人家。
至于老太太通常会给什么人面子,比如她过寿的时候,亲自见的也只是王公家眷,公主,郡主,王妃,太妃等人,其他的还排不上见呢。
家里其他下人虽然不知道具体都犯了什么错事,但是这三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说话就给发落了,自然看出贾府气氛变了。
比如在这次之后,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和婆子们,都收敛了不少,夹着尾巴做人。
所有被王夫人敲打过的人,更加的牢记训诫,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难道主子平时不发威,就真当主子是施舍善才的菩萨了?
王夫人之所以有大动作,是看着时间差不多。
自上次会芳园赏花之后不久,秦氏就病了。
王夫人知道她这一病恐怕就要好不了,贾家凭着做外戚,最风光的时刻也要到来了。
在兴建大观园之前,王夫人要出手砍些蛀虫,不然到时候被贪腐的银子只会更多。
就算是贾家以后是要抄家的,现在的日子也得过呀!
前几天,王熙凤刚刚跟她说银库的银子已经接不上使了。
王熙凤平日里该想的办法也都用上了,东挪西凑的,就是要维持住这阖府上下的正常运转。
王夫人自然知道贾府的财政状况,向来都是紧张的,动不动就要接不上手。
出的时常会比入的快,所以这个管家人很重要,王熙凤就能很能胜任这个角色,王熙凤能到这时才在她面前哭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所以王夫人才决定,那就先抄了那做的明显中饱私囊的几家,杀一杀风气。
而且她之前早就选好了人,要找谁开刀。
这次有两家人是贾府的老人,不过都排不得头号,还有钱华一家是王夫人的陪房。
王夫人当年嫁过来的时候有八家陪房,早就在贾家生了根,如今她也没给自己留面子,说查就查了。
王夫人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避着人,更觉得这样实践的教育机会让人成长的最快。所以让家里姑娘们前来围观,让三春并黛玉在里间挂着帘子,全程听到了。
也该让她们知道知道,日后做了主母不只是要施恩,还要恩威并施的。
过后她问这几个姑娘有什么感想,探春和黛玉是让她满意的。
或者说,最让人满意的是林黛玉,比起阅历还少,显得很有棱角的探春,黛玉更犀利,又不失于诙谐,遇到事情的时候从容品评,很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度。
惜春年纪虽小,也能明辨是非,知道以她们的立场该做什么。
迎春就有些过于老实,逆来顺受了。
王夫人交代探春和黛玉,多去找迎春说说话,潜移默化一下,别让她太懦弱了。
至少先让迎春学学她们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丫鬟和奶娘的,别连自己屋里的人都爬到头上去。
王熙凤这边,贾琏也在家,夫妻两个说私房话。
王熙凤说道,“才觉得有些维持不住了,不过想跟太太白抱怨两句,太太就马上想出这么个法子,我那金项圈儿也不用当了!”
本来有一项很紧急的款子要用,一时不凑手,又不能再等几天,王熙凤都要去当东西倒钱了。
她现在刚掌家没多久,要当东西也不敢伸手到别的地方,自然先可着自己的嫁妆先来,总要把大面维护过去,免得丢人。
贾琏笑道:“原来是从你这起的头,叫那几家人听见不恨死你。”
王熙凤呸了一声:“他们敢恨我?我还没咒这些中饱私囊的老鼠呢,这群没良心的东西,这么欺上瞒下的背叛主子,打死都是轻的。要不是老爷和太太慈悲,落在我手里,再叫他们脱层皮。”
贾琏说:“再厉害的硕鼠也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啊,证据这么充足,直接拿人定罪,我看太太是早就知道他们的事儿,专等养肥了再杀。”
贾琏感慨的说:“以前大家都是看错了太太,以为是个佛爷,其实太太是个怒目的金刚。”
那几家人,这不就是攒足了一起收拾。观光了这么许多年,如今赔光了所有,全打法发到庄子上去做苦力,就算是这样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自家的奴才犯上大罪,就是给打杀了也是应当的。
若是按姥爷之前说的把人卖出去,恐怕他们会过得更惨。
到了自家的田庄,虽犯错让人瞧不起,也还能留一条命在。
王熙凤说:“前儿那一阵儿可真是乱死了,之前他们以为还能活动,求爷爷告奶奶的,还想求我,甚至求到老太太那儿去了。可是老太太又岂能容这种奴才挖空了自己家,老太太赞太太老爷做的好,说这家里就该这么治治。”
人都有看热闹的心理,贾琏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总之,谁在太太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谁就倒了霉了。”现在看,太太才是眼明心亮的,有什么事儿瞒得过老爷,却瞒不过太太去。
贾琏这话说的不假,这次就毫无预兆的处置了这几家豪奴,让王熙凤心里有点在意。她这几年管家也没少想办法捞钱。
每个月还拿了月例银子放印子钱。
太太手眼通天,难道都知道?
想到这儿,王熙凤有些心慌,也顾不得应付贾琏了,急着找平儿说话。
王熙凤每个月打着时间差,把全府上下的月例银子拿出去放印子钱,这是连贾琏也瞒着的事儿,只有他们主仆俩和外头经手的人知道。
在这府中,无论是奴才还是主子,都是有月例可拿的。
奴才的是工资,主子的算是他们的零花钱。
就比如老太太,太太跟前,最上等的大丫鬟每月就有一两银子。
像迎春,黛玉她们,每个月有二两的零花。
王熙凤这个辈儿的媳妇每个月都是五两银子的月例。
李纨是个寡妇,她的月例更多,是府中的一个特例,自不必说。
贾府养着几百号人,只开销月例钱,每个月至少就要几百两。
这个钱王熙凤早早的取出来,拿出去放印子,从中取利。
整年算下来,就有上千两的收入,比她自己的月例要高上几十倍。
也只有她有胆子这么干。
不过最近太太的作法,让王熙凤也有些不敢了,她跟平儿说,“这个月的本钱和利钱取回来之后先不往出放了。”
平儿说:“我也想到了,太太如今清查贪腐,奶奶虽然不同于那些没良心的,还是谨慎一点好。”
王熙凤这边刚停了放印子钱,王夫人就说,“我想着你和琏儿里里外外的管家,开销也大了,人也辛苦,从我的私房每月多支20两银子,算是补贴你们夫妻!”
王熙凤连忙推辞不敢受,管家这样的好事儿落在身上,哪有还另外给开银子的。大权在握时,赚银子的方法可多了。
王夫人坚持说是补贴给她的,不能让他们因为管家到再贴银子,本来收入就不多,都是她的子侄儿女,她也希望他们过得宽裕一点。
然后王夫人又跟王熙凤说,其他的倒是无所谓,唯一要记住一点,违背法律的事情不能做,不然不仅是害了自己,更是坑害了整个家族。
王熙凤满口的答应了,态度一如往常在王夫人面前言笑晏晏,机敏对答。
等她从上房中出来,也不由得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看来太太是知道她做了什么。
放印子收高额的利息,朝廷自然是不允许的。
这事儿得背着人,算是有违法纪的事情。
王熙凤原以为他们这样的人家,这么做无所谓,谁还来敢查她?
反正那银子白放着也是可惜,不如滚些利钱花用。
经过太太今天这通话,王熙凤日后断断是不能再放印子钱的了。
更何况,现在王夫人又给她们每月20两,太太和老太太每月的月钱也不过是如此了。
太太虽说是补贴他们家的,那就得让贾琏知道。
不过这钱王熙凤会牢牢把着,不会让他拿去花。
贾琏是个风流阔公子,手里的钱更加散漫,所以常常缺钱,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若是到了他手里,就是有去无回,还不都花在外面那些混账老婆身上。
第293章 红楼王夫人6
这天, 薛家留守在金陵的老仆人来了,说太太让查的被拐卖的那个眉心有红痣的小丫头家人找到了。
那家的太太甚至还跟着一起来了,急着要来认人, 要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家丢的姑娘。
薛家管事的带来一位封氏夫人, 在薛姨妈的同意之下, 见过了香菱,就已经认出那就是自家走失的孩子甄英莲。
若只是封氏一面之词, 还有些不太采信,等到香菱被提醒, 竟然偶尔能回忆起一两个儿时的画面的时候,双方才更加确定了,如今真的是骨肉团聚。
薛姨妈让人打听香菱的家人,如今真的找到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儿。只不过薛家老仆人还有封氏口中透露的另外一个信息, 让人很是耐人寻味。
薛姨妈悄悄的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又告诉了贾政。
贾政听到之后立刻亲自传薛家老仆人还有封氏等人来问话。
给拐来的丫头香菱寻亲竟然还扯出了贾雨村!
贾政叫他们来问话,就是要亲自了解贾雨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原来薛家老仆收到了薛太太传来的信儿,就在拐子居住的附近打听。
有一天,在客店吃酒时与人说起,正好遇到一个衙门里的门子。
那门子刚喝了酒,听说问拐子拐的女孩的线索,若对正还有一笔钱可拿,就知无不言了起来。
门子说让老仆只要去寻姑苏城阊门内十里街上的甄家娘子封氏,就能找到那女孩的父母了。
老仆一听说他说的这么细致,哪城哪街哪户都说到了, 连忙问起缘由。
那门子不知是过得不如意还是怎的,竟然编排起他的顶头上司——应天府尹贾雨村大老爷来。
说贾雨村也知道那个丫头的来历, 只因那家人还曾经对贾雨村有恩。
那个门子自称当时是那甄家隔壁葫芦庙里的小和尚,眼看那甄家丢了唯一的孩子后,又被大火牵连,搬到乡下投靠岳父,却逐渐没落了。
老仆原本不信,悄悄的又去查,居然真的查到了封氏娘子果然在十多年前丢了一个三岁的女儿。
而贾雨村当时落魄借住在葫芦庙里,正是有幸得甄家老爷资助,才上京赶考。
等他榜上有名,回到那边做官,还特地去找过甄家。
那时候只剩下封氏依着父亲过活,甄士隐已经受不了暮年的悲怆,出家去了。
贾雨村还讨了封氏的贴身丫鬟娇杏回去做妾,还承诺帮封氏,帮她打听丢失孩子的下落。
封氏在来的路上听说因为娇杏生了儿子,贾雨村正房夫人又死了,已经把娇杏扶正了。
他们这对跟甄家有如此之深渊源的两口子,怎会不知道那女孩子是谁!
之前贾雨村到应天府上任,门子当年又是见过小英莲的,自然知道这个牵扯出人命官司的女子是哪个,一一汇报给贾雨村知道。
贾雨村为了讨好贾家和薛家,佯装不知,就胡乱判了案子。
这才使封氏错失了和女儿见面的机会。
等门子醒酒了之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不承认这些了。
老仆人却是去找到封氏。
封氏一听说眉心有胭脂痣的女孩儿,立刻不顾父亲阻拦,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也要和老仆人北上。
而她果然没有做错决定,真的找到了孩子,母女才得相见。
贾雨村是个官身,小门子发现酒后吐露出这些,一个劲儿的后悔,恨不得在大老爷发现之前避祸远走。
而薛家却不会惧怕这样一个毫无背景出身的官员,从贾雨村判这个案子宁可出卖恩人之女就能看得出来,他还要上赶子巴结着薛家呢。
上了京之后,薛家老仆毫不避讳的都跟太太汇报了,如今贾政问自然也是知无不言。
贾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想到当时那件案子里面,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内情。
之前让人调查贾雨村为官表现的信也已经到了。
贾政虽然对他之前的一些做法颇不赞同,觉得狠辣太过。
上官之所以会给那样的评语,让其黜官也是情理之中,但也没有这次冲击来得大。
王夫人看够了贾政大受打击之后,就去和薛夫人商量如何安置封氏了。
人家千里迢迢的过来,自然应该让她们母女团聚的,薛家这样的人家也不应该因为一个买来的小丫头去为难人。
可是薛蟠不干了!本来薛姨妈答应了日后把香菱给薛蟠做妾的,现在也做不成了。
说来也巧了,封氏他们家竟然和江南甄家也是老亲。
虽然久不联络,但是细论起来还是同宗同支。
薛姨妈和薛蟠也知道,这香菱是断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给薛蟠作妾的。
甄家虽然家道中落,也是书香世家之后。
封氏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不论给她多少银子,她也不可能再把女儿卖出去。
两下陷入了僵局,薛姨妈没办法,拗不过儿子撒泼,最后只得跟王夫人商量,要不就明公正道的娶香菱过门儿,给薛蟠做正房的夫人。
王夫人本就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谁教养出来的女儿愿意给人做小的。
而且这个女孩模样出众,性性格也温柔和顺。就算没读过什么书,没能认得字。她年纪还小,慢慢教也学的会,配薛蟠也是绰绰有余的,觉得可行。
老太太听说了甄英莲这段曲折的经历,也觉得薛蟠把甄英莲娶回家也好。
于是薛夫人托王夫人向封氏求了亲。
就算双方都愿意,中间也必要要有一个身份高的说媒人才能全了礼数。
王夫人的身份很适合这个角色。
封氏虽犹豫,她也已经听说了薛家的这个少爷是个霸王性子,很怕女儿日后吃亏。
可是女儿经受了这么多波波折,被薛家买过去,还因她打死了人,薛家对她又有恩。
就算他们自己知道女儿清清白白的,可是日后说起这段经历也不好说亲。
薛家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人家了,于是封氏就答应了薛家的求婚。
于是薛家迅速的下了定,只因为薛蟠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怕人被他们带跑了。
男女成亲要经过三媒六聘,把所有的礼节都过完,少说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
于是薛蟠出面帮封氏母女准备了一个离薛家老宅不远,精致安静的院落,在这边准备待嫁。
以后封氏就住在京城,依傍着女儿女婿过活。
薛家在京城当然也有房舍的,只是多年未住,只派了几个仆从看屋子,要好好打扫整治才能重新住人。
他们一来到京城就住进了荣国府,没打算举家搬过去,所以那边一直只在慢慢的收拾。
要不是不合礼数,薛蟠就让封氏和英莲直接住到薛府去了。
宁府里面大摆宴席,因为贾敬的寿辰到了,虽然他在庙里面修道不肯回来,不过儿孙还是做足了恭敬孝顺的样子。
贾珍将上等食物,稀奇的果品,装了16大捧盒,让贾荣给祖父送过去。
又在府中大摆三天宴席,还请了一班小戏为贾敬贺寿。
荣国府的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宝玉等过来宁国府,内眷由尤氏招待,贾珍也过来陪着说话。
直到外面有人回说:大老爷,二老爷来了,贾珍才连忙去往大厅亲自招待。
众女眷吃了饭漱了口,这才去往园子里面听戏。
贾蓉进来回话说:大老爷和二老爷回去了;贾琏,贾蔷带着外面的爷们儿前往听戏去了;四家亲王,六家国公,八位侯爵家都有寿礼送上来。
他来请太太和婶子们到园子中看戏。
尤氏张罗着要走,凤姐因为惦记着秦可卿,说她先过去看看侄媳妇儿,稍后再到园子里去寻他们。
这个时候,秦可卿已经卧病在床有一段时间了。
王熙凤因为与她关系要好,常亲自过去探看。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尤氏再三派人来请,王熙凤才依依惜别从,秦氏儿那出来。
凤姐儿一个人随意地在会芳园中行走,赏景观花,倒是也挺自在。
没料想假山石后头候突然冒出个人来,吓她一跳。
那人开口:“嫂子,请嫂子的安。”
王熙凤定眼一看,“这是瑞大爷不是?”
贾瑞说:“嫂子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
王熙凤说:“是没想到你突然在这儿,一时看花眼罢了。”
贾瑞笑嘻嘻地说:“我本觉得前面烦闷,所以随意在这园子中走一走,没成想就碰见了嫂子,可见这是我们俩儿的缘分。”
说着还色眯眯的打量凤姐儿。
王熙凤早就看出他的用心,虚以周旋一番,把贾瑞哄得头重脚轻,飘飘欲仙。
凤姐却暗想:哼,敢打我的主意,早晚让你死在我手里头!
这时就有三两个婆子迎了过来,接王熙凤过去。
她到了天香楼的后阁,与众女眷说说笑笑,边吃酒边听戏。
这日过后,贾瑞几次到荣国府去,都赶上王熙凤来宁国府探望秦可卿,不在家。
这些天,老太太、王夫人几乎天天派人去看望秦可卿。
这天,王熙凤从秦氏那边回来,平儿便伺候着她换了家常的衣裳,问平儿家里有什么事儿没有。
平儿说:“都是些寻常事,我都已经打发她们去办了,只是族学太爷家的瑞大爷来过,问他有什么事儿是不是找二爷,他也不说,只问奶奶在不在家,算上这次,已经来过好几回了。”
王熙凤冷笑着说,“这畜生活该作死。”
贾瑞对他不怀好意,上次在宁国府会芳园就看出来了。当时他们在那儿吃完了酒席,上车的时候,贾瑞眼睛还一直看着她呢。
她把这事跟平儿说了。
平儿和主子一条心,当下啐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丧了人伦的东西,好不要脸,叫他不得好死!”
说话这会儿的工夫,下人来回报,说:瑞大爷又来了。
平儿还气得脸色通红呢,说:“奶奶稍后,我去打发了他。”
王熙凤略一思索:“诶,你让他进来。”
平儿不解其意,王熙凤说:“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于是王熙凤悄悄的吩咐了平儿,一会儿贾瑞进来的时候,让他们都出去,就在门口守着就是了。
贾瑞进来,满脸堆笑,殷勤的问好。
凤姐就假意殷勤,让坐又倒茶。把贾瑞喜欢的筋酥骨软,还用轻薄的言语挑.逗她。
凤姐儿就顺水行舟,顺着他的话说,更把贾瑞逗的就想动手动脚。
王熙凤悄声说:“大白天的,你在这里也不方便,你先回去,等晚上再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那儿等我。”
贾瑞如同奉了圣旨,欢天喜地的走了。
好容易等到天黑,他悄悄的溜入荣府弄堂,在里面等着,发现这里果然没有别人,人都被王熙凤指派走了。
往贾母那边的门已经锁了,贾瑞还在静候王熙凤的到来,过了一会儿,没等来凤姐,另一边的门却也锁了,贾瑞又是急又是慌,却不敢出声让人知道他在这儿。
腊月天气,滴水成冰,两边的门缝里嗖嗖直灌风,贾瑞就这么被冻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解了锁,才得以溜出去。
他的爷爷贾代儒是贾代善那一辈儿的庶出子弟,考上了秀才,一心想考功名,念了一辈子的书却再没能往上走一走。
代儒的儿子儿媳都没了,只剩下一个贾瑞,对贾瑞是寄予厚望,教导又十分严厉。
代儒见到他整夜不归,不问缘由,就气的狠狠的打了他四十板子,并且命令就让他跪在风口里面读书,补出十日的功课来才算完。
这贾瑞记吃不记打,过了几天,又来找凤姐。
王熙凤见到他这个德性,更加厌恶,照样又忽悠了他一次。
这一次,贾瑞以为会等来凤姐,谁知道等来的竟然是贾蓉和贾蔷他们两个,把他抓了个现行,还说要告诉太太去,把贾瑞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
两个人就哄着贾瑞,说得给封口费。贾瑞手里也没钱,就一人给他们写了一个50两银子的借据。
两人时不时的上门讨银子,贾瑞被追着讨债,又惦记着凤姐,学业又重,如此一来,贾瑞就病倒了。
病骨支离,将近一年了也不曾好,反倒越来越重了。
贾代儒夫妇又是请医又是问药,把该用的法子都用尽了。
这天,代儒夫妇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个参方。
代儒夫人让人去王夫人那儿说,想要二两人参。
王夫人这才知道那个贾瑞病了。
想到原著之中发生的事,想必是已经发生了。
猥琐的贾瑞竟然敢打嫂子的主意,真是活该被坑。
王夫人不会同情他,不过她这边的人参刚好都用完了。
这二两参的事儿,如果落到王熙凤那里,王熙凤必定会公报私仇,顺便再坑他。
王夫人不愿让人以为贾府如此凉薄,找来她一个陪房,让她出去买二两人参给贾代儒太爷送去。
在王夫人看来,贾瑞敢把主意打到王熙凤身上,调戏王熙凤,不仅好色还蠢的没边儿了。
贾家族学如此的一蹶不振,从这个贾瑞身上,就能看出贾代儒的教育水平。
他是只管功课,不管人品性格发育成如何的。
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有行止的人。
他偶尔会帮贾代儒代管族中子弟的纪律,每次在学中却以公报私,勒索子弟面们的钱财。有那有钱有势的,他就极尽讨好巴结。
由此可见,他不仅在学业上不成器,在品德方面也是小人行径。
王夫人觉得他会把主意打到凤姐儿身上,不仅因为她生的花容月貌,恐怕还因为权利和利益。
凤姐儿她现如今管着荣府,可以说是荣国府的一把钥匙。
那贾瑞自以为到手了凤姐儿,不仅美色有了,连银子都可以随便花了。
却是太高估了他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也低估了王熙凤的智慧和胆识。
他以讨好式的追求来诱惑王熙凤,又以一种猥琐和见不得人的模式和王熙凤相处。
他的目的很明显是人财两得。
但是王熙凤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十个男人都比不过她一个。
更何况一个把摊便宜都写在脸上的贾瑞呢!
如果贾瑞不是这种贪得无厌的本性,在王熙凤第一次设相思局的时候,他就应该警醒王熙凤是在警告他。
但是贾瑞被利欲熏心,逼着王熙凤对他下狠手。
贾代儒的严加管教不仅没有让贾瑞强过宁荣两府的纨绔子弟,反倒比那些纨绔子弟更加不堪,这可真是一场教育的悲剧。
王熙凤能在男尊女卑的时代,要强到能压过丈夫贾琏去,她又岂会是好惹的呢。
果然,那贾瑞病来病去,到底也没挺过一年就死了。
贾代儒的夫人更是拿着一把镜子来找王夫人,说是有个妖道害了她瑞儿,请王夫人给他们做主。
王夫人大惊:“镜子?拿来我看看!”
之前被代儒夫人牢牢握在手里的一把铜镜,金钏接过来传给王夫人。
上面写着风月宝鉴四个大字。
王夫人带着些好奇地拿起镜子,看向正面,半晌后里面果然发生变化,就像有一颗石子融入了湖水之中一样点起波澜。
镜子里面闪现出富贵大家族,钟鸣鼎时的景象。
王夫人定眼一看,那坐在最中间的本应该是老封君的位置上,正端坐着的竟然是她。
这也就是这年代王夫人这种身份的人的终极梦想了吧,熬到最后成一个老封君。
她又翻过背面看去,风月宝鉴四个字也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泛起涟漪后钻入其中了。而镜中出现的是:贾家被抄家,阖府上下乱成一锅粥的景象,她也在里面,犹如惊弓之鸟。
王夫人抬眼,除了她,不论是金钏还是代儒夫人,这些接触过镜子的,还是在旁边侍立的彩云、彩霞,都神色平常。
应该没在这风月宝鉴上面看到任何异样。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面平常的镜子罢了。
看过了这镜子的正反两面,王夫人将之倒扣在桌子上,心想这东西果然有些灵性,还能针对不同的人幻化出这样不同的景象来,还真有点儿意思。
代儒夫人并没有发现王夫人的异样,还在哭着控诉道士害了她的孙儿。
只听到空中有人叫:“我叫他瞧背面,谁叫他瞧了正面的!”
那镜子就从桌上飞出,直飞出门。
众人跟出门来看,那跛足道人接了镜子,本来要悄然而去的,可是他看到王夫人又定住了,大叫一声:“怎么会这样!你打哪里来的?”
王夫人身边的玉钏斥责道:“放肆!哪里来的道士,敢这么对我们太太说话!”
又斥责看院子的婆子们:“外面的人都是死的,怎么敢让人随便进来?”
王夫人则是盯着那道士,又是来送风月宝鉴,又是能够隔空取物,似乎还真有些道行。
不过在时人看来,他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有些妖里妖气的。
他刚刚喊出那一声,只是太过惊讶,见王夫人并不答他,也不以为意。
跛足道人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自言自语地说:“那些风流冤家不知道哪里修的造化,本来都是该入薄命司的。”
婆子们也不知道这道士是从哪儿来的,好像是突然出现,他们自然是不敢让外人进来唐突了太太,顿了一下之后,就要上来捉道士,好把他轰出去。
可是谁也没能捉住他,只觉得一错眼的功夫,这道士几下就走远了,然后就走出荣国府不见了。
王夫人没有理会跛足道人的自言自语。
贾家有这些纨绔子弟,眼看着是走向衰落,谁有造化谁没造化,还真难说。
代儒夫人忽然间哭得跟什么似的,众人也顾不上那个走远的道士了。
王夫人让人照顾她,说会安排人过去帮衬她料理贾瑞的后事。
贾代儒家清贫得很,如今连给孙子好好置办葬礼的银子都没有。不然他夫人也不至于这会儿功夫急着进来见太太。
好在王夫人是个不忌讳的,不然他们家里刚死了人,也难放他们进来。
贾代儒夫妇料理丧事,寄灵在铁槛寺。
王夫人派了人帮衬着,荣宁二府,还有族中的人也不分贫富,都资助了一些银子,倒是办的蛮像回事儿。
这天,突然收到苏州那边的来信儿,是林家人写来的。林如海病了,要接黛玉回去。
这信中的意思明显他这病恐怕要好不了了,要黛玉回去见最后一面。
黛玉急匆匆的要起行,贾母派了贾琏跟着,说到时候让他再把黛玉带回来。
王夫人叫来贾琏,打算吩咐他一些话。
第294章 红楼王夫人7
贾琏从王夫人那儿回去, 不敢露出分毫异样,不过一回到家,难免沉重。
王熙凤安排平儿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 他便有些淡淡的。
王熙凤察觉到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说:“二爷这是怎么了, 平时一有能够出门的机会,你都乐得什么似的, 今天怎么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
苏杭可是温柔富贵乡,以她对贾琏的了解, 这次的差事他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贾琏想到王夫人说的那些话,觉得这次的江南,特别是林姑父所在的江南未必太平。
现在,他一想到几年前林姑姑和小表弟的突然去世,还有林姑父把林表妹交托到贾府, 甚至许了那贾雨村官府原职,才托他把林表妹带过来,那样急匆匆,似乎已经有托孤之意。
果然过不了几年,林姑父也病的要不行了。
之前也没听说林姑妈和姑父有什么能够要得了命的病啊。
巡盐御史的确是个肥缺儿,不过那也要林姑父愿意和人同流合污才行。
要是贾琏这种爱财的个性,如果他去地方做了官,可能会做一个贪官,不过,对于林姑父,他虽没什么接触, 也知道林家几代列侯,清高孤傲。
恐怕也许林姑父不会和人同流合污。
那样不合群, 岂不是就碍了谁的眼。
而且林姑父是新皇任命,之前那边盘根错节,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代来的经营,早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也许林姑父全家遭难,唯有林妹妹远送京城才得以保全,都是被人害了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儿,贾琏不由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看来这次过去,真的得如太太所说,要保持警惕,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若觉得有异也不要过份寻根究底,只好好的把林妹妹带回来才是正事。
贾琏平时对官场上的事情没兴趣,身上捐了个官儿,也只是个挂名而已。
他只喜欢吃喝玩乐,人情往来上颇为老练,还爱耍小聪明,靠着祖宗余荫过活从来不觉得丢脸,更不需要自己奋斗。
日后就算他老子没了,他降等袭爵,最差也和贾珍一个样,最少是个正三品的威烈将军爵位,足够一辈子吃喝不尽的。
今日如果没有太太点拨,他也不会想到这么多,看来官场真如战场一般,人心复杂难辨,稍有不慎就要落如万劫不复之地,这其中的隐密真让人心惊不已。
他脑中想到的这些事情,万万是不敢再露给别人知道的,包括王熙凤。
所以他整了整面色说:“哪有什么不情愿,老太的吩咐了,好好把林妹妹带回去和林姑父见面,然后无论如何还让带回来,也不是什么辛苦差事。只是想到路途遥远,在想着行走路线罢了了。”
凤姐儿听他这么说,也没在说什么。
她知道贾琏为人过于风流,小心思多,因他俊美出手又大方,总是招惹一些狂蜂浪蝶。
不过,这个家做主的始终还是她,她只要牢牢把住钱,再把牢贾琏的后院,凭他在外面认识了什么混账老婆都没用,等到他回家里来,夫妻两个还是她说了算。
等到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和盘缠,林黛玉过来辞别王夫人。
离别依依,双方都很舍不得,不过,黛玉也同样惦记父亲的病,想早日回去看看父亲究竟怎么样了。
王夫人握着她手说:“姑娘自打来到这儿,就在我膝下长大,比得上亲生女儿。从来还没离开过这么长的时间,等到你父亲好了,你琏二哥会把你带回来。你一向懂事有主见,不教人操心,只是我要再嘱咐你一句。”
林黛玉乖乖地说:“舅母请说。”
王夫人说:“切勿总是掉眼泪了,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要坚强点,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谁都逃不过的。亦或是想想解决的办法,有句话叫事在人为,你这么聪明,舅母相信世上大多数的事都难不倒你。
林黛玉乖乖的听着,有感触又要掉眼泪,想到二舅母就是劝她不要总哭,想憋回去,可能是已经哭习惯了,眼泪却成串儿的落了下来。
林黛玉很是不好意思。
王夫人拿起帕子帮她拭泪:“有人说眼泪是身体里的鲜血变成的,虽不一定全准,到底不会空穴来风。你若见天儿的哭,以后不仅影响眼睛看东西,更会导致气血亏虚,岂不是更让我担心。”
林黛玉自从来了贾府之后,之前的不足之证虽然偶尔会发上一发,偶尔有一两声咳,却因为保养得宜,还有最重要的是王夫人送给她的那一块儿墨玉极养人,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是比那身强体健的姑娘家略弱上一些,也是因为她体格单薄,性情孤傲的关系。
王夫人把她养得这么精心,也是付出了不少心力的。
想到这次林黛玉因父亲生病,这一路上会哭个不住,还有到时候,发现林如海好不了,父女永别,少不得又要伤心落泪,王夫人不由得多嘱咐她几句。
还把跟着林黛玉一起启程的婆子叫来,好好的叮嘱一番,这才放黛玉离开。
辞过了王夫人,黛玉又和王夫人一起,去贾母的房中辞别贾母邢夫人等人。
宝玉更是伤感,不忍分别,却是林家的父女情,不好阻拦。
辞别了各人,贾琏和林黛玉择日登船南下,往扬州去了。
凤姐儿自贾琏走了之后,着实无趣。每到晚间只与平儿说笑几句就睡下。
这天,二人计算着贾琏的行程,不知不觉已是三更。
平儿先睡熟了,王熙凤才睡眼朦胧,忽然见到秦氏走了进来,说她今天就要走了,婶子她们俩好了一场也不送送她。
秦氏向她说了一番,如何在盛世的时候未雨绸缪,堤防家族衰落的话。
等到凤姐儿再一惊醒,听到二门上的云板响了四声,知道是有人殁了!
果然,随后就有人来报,东府的小荣大奶奶死了。
王熙凤想到刚刚还梦到秦可卿跟她说话,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分不清是日有所思还是真的秦氏临终托梦,急急忙忙的换上衣服往王夫人那边去。
听到云板声,阖府都惊动了,包括贾母在内全都穿衣起来。
秦可卿做人成功,讨人喜欢,乍一听说她竟然如此福薄命短,再想起她平日的好处,主子奴仆们无不伤心落泪的。
王夫人眼看着秦可卿前段时间已经好多了,谁知道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突然间就去世。
她知道这里面恐怕另有缘故,特别是东府开始治丧之后,更是怪异的很,秦氏的两个丫鬟宝珠和瑞珠,一个说要给主子殉葬撞柱而死,一个做了的义女要此生都要给秦氏守灵。
贾珍更是悲痛欲绝,那悲苦的模样,不像死了儿媳妇,亲媳妇死了也不过如此了。
贾珍用极大的阵仗,奢靡的礼节来祭奠秦氏。
不过王夫人没有心思去挖掘东府的秘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若是真有丑闻,或者丑闻爆发,两边儿都洗不清。
何况这停灵的日子,她也安生不了,要时常到东府去,只因各家王公亲眷诰命夫人们,往来纷纷,贾珍的媳妇尤氏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报病,礼节上王夫人和邢夫人都应该在场。
贾政回来又对着王夫人唠叨:“唉,实在是太奢靡了!”
贾珍请钦天监核准了,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还请了上百的和尚道士为其超度、打醮,洗冤解孽。
贾珍嫌弃儿子贾蓉只是个国子监的学员,没有官职在身,写在灵帆上不好看,就特地跟前来吊唁的大明宫内相戴权戴老爷给贾蓉捐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职位。
等第二天贾蓉拿到了执照,贾珍立刻就换上灵牌,上面写着:诰授贾门秦氏宜人之灵位。
门前立着两面朱红销金大牌,上面写着: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
连棺材板子贾珍也是久看也选不中,最后还是薛蟠店里面有一副积压了很久的檣木做的板,据说是坏了事儿的义忠亲王老千岁当年预留的,后来没有用上,也没人敢用。
贾珍一见就相中了,如今就给秦氏用了。
王夫人说:“老爷既然觉得奢侈靡费,怎么不管管。你这个当叔叔的觉得侄子做的不好,理当有教管之责。”
现在的王夫人不像以前那个,什么事都顺着贾政说,她已经上了这艘将要沉没的大船,若是再压抑自己的性格去讨好丈夫,王夫人觉得很没有那个必要。
所以,她有大半数的时候比较随心所欲,有想法也会表达出来。
而且如果真的看不惯了,时不时的还会怼上贾政几句。
一开始,贾政被噎的很无语。
王夫人以为这样他便觉得她更无趣,脾气也越老越冲,就不会找自己说这些了,耳根子也能清静。
可是没想到,贾政的的适应力够强,竟然也渐渐的也习惯了她这种个性。
贾政唉声叹气地说:“我已经劝过了,可是珍哥儿他不听啊。”
王夫人心想,贾珍这悲痛欲绝的作风,恨不得把全世界好东西都堆到秦氏的葬礼上,的确很难听进人言。
不过,贾政是荣府的当家人,如果他真的存心管教,贾珍多少都会给些面子,不会完全不听。说到底。还是贾政不太想多管,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好像贾家族中的那些子弟一样,说起他们,贾政每每都要感叹他们有多么的不成气。
可是真要让他管教,他就又会推说族人太多管教不过来。
说到底,在贾政心里,还是独善其身的中庸之道占上风。
就是唯一一个贾宝玉,也没见他管教成什么样。
还有贾环,都叫他姨娘教得的着三不着四的了,也没见贾政拿出父亲的款儿去管教一二。
这次给贾宝玉请回来的那个先生,还算认真负责。
不过要不是有王夫人给制定了各种进度还有考试之类的,恐怕在贾母溺爱孩子的情况下,也要步了之前那些先生的后尘。
东府里面,尤氏称病不出。
所有的事情便都落在了贾珍的头上。
贾珍焦头烂额,虽然顾得了外面,却顾不了里面。怕那些王妃、公主、诰命夫人们来了,觉得受到怠慢,再不成体统让人家看了笑话。
贾宝玉给大哥哥出主意,给他推荐一个人,说可以请王熙凤过来照管几天。
贾珍一听到这个主意,顿时连连说好。立刻就拄着拐棍儿,进里面,来到王夫人他们休息的房间。
王夫人一见贾珍竟然是拄着拐来的,竟然已经伤心疲惫到这种程度,连忙让他坐下。
贾珍却不告坐,“今日来,侄儿有件事儿要求二位婶婶并大妹妹。”
邢夫人说道:“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一家子骨肉说什么求不求的,倒是见外了。”
贾珍于是说明了来意,要请王熙凤过去照管一个月。
邢夫人说道:“你妹妹现在在她婶婶家,这事儿你问二弟妹吧。”
王夫人知道王熙凤的本事,是个能人,就算是从来没有办过葬礼,多照管一个东府也难不倒她。
又问了王熙凤的意见,王熙凤果然很愿意揽下这事儿,连说不麻烦!她就帮那边照看一个月,还要在自己府上住,就因为这边也离不得她。
林黛玉和贾琏回了扬州,林如海已经病重,仍然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一见爱女。
黛玉见到父亲病重,与她三年前离开时简直判若两人,自然是又惊又怕。每日前来侍汤问药,鼓励父亲,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背着人的时候,林黛玉自然哭个不住,每当想起王夫人的嘱托,也不敢哭得太狠了。
黛玉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是过得不好,也会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她在贾府住的不错。
虽然人多了一些,人际关系就相对复杂,但是当家人对她都好。
所以在林如海问题的时候,林黛玉就是夸赞。
这时,她又想起王夫人临走时说的,便对父亲说,要父亲给她一两家忠心的下人。
林如海问:“怎么想起要下人呢?是现在伺候你的人不精心?”
林黛玉便对父亲实话实说,现在伺候她的人都很好,不只是雪雁,王嬷嬷,还有老太太后给的紫娟,对她都尽心尽力。
这次之所以要靠得住的下人,是临走的时候二舅母跟她说的,说留一两家人以后可能用得着,有备无患。
王夫人是荣国府的管家太太,她开口让黛玉可以带人回去,自然不怕到时候荣国府的人多心。
林如海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之前黛玉就已经寄养在外祖母家,他对贾母能够出面亲自教养黛玉是很感激和满意的。
本来林如海打算把家人奴仆都遣散,把黛玉全权交托给贾母就好了。
王夫人这一次竟然要黛玉带忠心的仆人回去,不得不让林如海多想,不知这其中有何深意!
不过他现在的身体多想也无益。
在黛玉身边安排上他自己的人,林如海就算是闭眼了也能安心不少,之前是怕岳母家人多心,现在有王夫人这句话,林如海就不必纠结其深意,立刻想好了人选。
林如海安排的是他乳母林嬷嬷跟着黛玉北上。
林嬷嬷并她的两个儿子林清林忠,两个人都已经成了家,林忠留在扬州看着家里的老宅,就让林清一家和林嬷嬷一起陪林黛玉上京城。
至此,林如海也差不多油尽灯枯了。
京城宁国府在大办丧事,秦氏出殡之日,公,侯,伯,子,男与公子王孙云集。
上启亲王,下至公,侯,伯,子,男以及各官府的女眷纷纷前来吊唁。
荣宁街一片雪白,来往的都是各品级的官轿,各种轿车不下百余乘。
出殡队伍连前面的仪仗,浩浩荡荡,就摆了三四里长。
走不多时,路上彩棚高搭,设席摆宴,笙乐齐鸣,都是各家路祭的。
头几棚是各家郡王设的祭,第四棚是北静王府的。
当年的老郡王与老国公亲如兄弟,两家至今仍常往来,这一代的郡王叫水溶,还不到20岁,想起两家几代的交情,不以王位自居,前些日子曾经亲自到府上祭拜,今天一下朝便换上素服,坐上大轿,匆匆赶来路祭。
王夫人她们这些女眷的顺序,排在爷们儿后头,队伍停下来,立刻有人来报说是北静王亲自来路祭,珍大爷和大老爷,二老爷正在受北静王接见。
邢夫人乐得咧开嘴说:“还得是咱们的老亲,就算是王爷之尊,也从不摆架子,蓉哥儿媳妇虽然去了,也是个有福的,让郡王亲自来路祭,谁能有这样大的面子。”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应付了一句:“秦氏的确是个有福气的。”没等家族衰落就去世了,可不就是有福了。
她心说,那个北静王的确是老亲,不过却是个招祸的老亲!
谁不知道本朝开国,就属四王八公功勋最为卓著。
除了太祖之外,继位的君王们对这些功勋老臣都要礼让几分。
贾家一门两公,不论是在打天下时,还是论功行赏之后册封的四王八公之中,都占有极其重要的分量。
几代下来,贾家也一直掌管着京畿重兵,在西北以及其他驻军中也很有影响力。
京营节度使一职就一直在贾家嫡系的手里。
到了贾赦贾政这一代,因为子孙不出息,贾赦因为过错只保有爵衔,继承爵产的贾政身为次子更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落到了和贾家结为姻亲的王子腾手里。
也仍然没出盘根错节的以贾家为首的四大家族之中。
这些王公家的确是立了功的,也手握大权,享了几代的富贵。
这些用性命浴血奋战,保太祖登位的当年的兄弟的子孙们,无不封王封爵。
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可以是纨绔子弟,只要是没有大错,就算是当今的皇上也不能说怎样就怎样。
不然,就是寒了老臣的心,让当朝那些拼命搞政绩想要加官进爵的股肱臣子们兔死狐悲,无法自处。
不过,当今的皇上,太上皇,他们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特别是这一次,秦可卿的葬礼弄得声势浩大。
不论是停灵的时候来吊唁的人家,还是今日的路祭,四王八公竟然都有到场,早就已经超越了五品宜人该享有的一切。
在别人看来,贵戚朋友全数出席,当真风光无限。
路人百姓也像看西洋景一样,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规模宏大的葬礼,恐怕就算是个公主出殡也就这样了吧。
在王夫人看来,简直如同催命符一样。
她很想说: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四王八公集体出席,说不上来究竟是对皇上的叫板还是施压。如此一来,皇上想不注意到贾家都不行。
等了半晌,应该是北静王他们说完了,队伍终于又开始移动了起来。
王夫人想到接下来贾家马上将要来到的大喜事,总算是知道元春的这个贵妃是怎么封上去的了。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此时王夫人是皇上,面对如此嵬嵬赫赫的老臣们的集体施压,刷存在感,也会立刻做出反应。
再结合原著中最后皇上对付贾家的手段来看,元春封妃也许根本就是皇上暂时安抚四王八公的手段而已。
元春到底是王夫人的孩子,因为有王夫人的记忆,自然希望元春能过得好一些。
她更希望皇上封元春为妃是因为看上了她,可是,现在看来几率真的不大。
就这样,队伍一直走出城门,在城门口也碰到许多官员前来路祭。然后出城,顺着大路直奔铁槛寺。
队伍来到寺中,安放灵柩,贾珍款待亲友一一谢吊。从公侯伯子男起一批批入席,直到未时才招待完。
女客就由王熙凤款待,从诰命起一直到晌午才完,只剩几个本族近亲,要等做了三日道场才
回去。
邢王二夫人回城,要宝玉同回,宝玉喜欢郊外的景色,又贪恋着秦钟,便在王夫人面前撒娇卖乖,说不回去,他要跟着凤姐姐。
这个秦钟是秦氏的亲弟弟,宝玉第一次和秦钟见面的时候就很喜欢,秦钟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俊美的很,为人又很腼腆,到是有几分女孩的本格。姐弟两个都是美人胚子。
就是宝玉这个号称不喜欢虚眉浊物的人,也没能抵挡住秦钟魅力,很愿意和秦钟交朋友。
甚至还为此央求贾母要和秦钟一起去族学上学。
贾母经不住他的央求已经松口了,被王夫人给拦住了,明知道族学那个样,又怎么会让宝玉去。
虽说以宝玉的性情,要想学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可是身处那个环境之中,就算没有那个心,也会觉得一切理所当然,不知不觉就同流合污了。
贾宝玉只和女孩子玩儿又不喜读书,在世人看来已经够无用了,若是再学了族中子弟的那些不良嗜好,那还能看吗?
王夫人就说,如果宝玉想和秦钟做同窗,那也容易的很。就让小秦相公来她家,一起跟着先生读书,互为伴读。
秦钟家的门第与贾家差的远了,秦业本来以为通过女儿的关系能送秦钟进贾氏家族学已经不错了。
后来听说,儿子被邀请和宝二爷一起读书,那教导宝二爷的先生必定水平更高,连束脩也不用他们付,便欣然同意。
王夫人说:“你和小秦相公要好,想多陪陪他度过丧姐之痛,我能理解,不过,这边人多事忙,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等明天开了学,你们一块儿读书再安慰也不迟。”
宝玉被王夫人否定,便有些不自在,还想继续恳求,并且频频的给凤姐姐使眼色。
王熙凤看他那个样,有些好笑,心想宝玉在家里面虽然宝贝蛋一样,从不让在外面住,若是跟着自己,便是太太和老太太也万万没有不放心的,就要送小表弟个人情。
王熙凤便笑着对王夫人说:“既然他不想回去,还想在外面松快松快,太太就让宝兄弟跟着我吧,我们不住这边儿,我已经让人在馒头庵收拾了几间屋子,那边又清静又干净。”
铁槛寺是当年宁荣二公造的私人寺院,专为贾氏家族在京的人口死了人在此停灵的。不仅有停放灵柩的地方,还预备了送灵人的住处。
族中人都在寺中住了,唯独王熙凤嫌这里不方便,要住在离此不远的馒头庵。
王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馒头庵?就是静虚老尼待的那个地儿吧。”
王熙凤一顿,这个静虚是府上的常客,太太也是见过多回的,不少次做佛事都用她,断没有忘了。她在哪个庵堂的道理。
王夫人忽然这样一问,不知道有何深意。
凤姐本就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立刻察觉到了王夫人话中对静虚的不满意。
果然,听王夫人说,“我仿佛听谁说起过,静虚老尼不好的话,日后都不打算用她了。”
王熙凤一惊,“太太在何处听说的?”
邢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如何就不好了?”
邢夫人只会往回揽钱,不会往外花钱的,不过花在静虚身上的钱也不少。
王夫人让宝玉先出去,剩下她们三个说话,王夫人才说:“这个庵堂怎么叫馒头庵?”
邢夫人也不知道外面的这些,转头看凤姐儿。
凤姐儿忙说:“馒头庵就是水月庵,因庵中蒸的好馒头,得了这个诨号。”
王夫人说:“不对,恐怕不只是这样。”
王熙凤说:“那太太可是听到了什么?”
王夫人直截了当地说:“不管是有影的还是没影的,出家清净地,一粘上了风月之事,就让人厌恶,更让人看不起,恐难再洗白。刚好跟你们说,这是庵里的人日后是不许进我们家门了。”
王熙凤听不由得‘啊’了一声,“竟有这样的事!”
说诨号叫馒头庵,又说沾上风月之事,王熙凤立刻就听明白了。
邢夫人虽然反应慢一些,也反应了过来。虽说女人们到了庙里就是出家人,不过她确实听说过,有那庙亵渎佛祖,悄悄用庵里的女人们经营着不干净生意的。
就算没有,就算是被冤枉的,有这个全京城都知道的诨名,这话竟然都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那么私下里说不定已经传成什么样了,这水月庵再难洗的白了。
王熙凤现在哪还敢住到馒头庵去,真是怕惹一身腥,躲她们还来不及呢,立刻改口说还是住在铁槛寺了,亲眷们都在这儿,彼此也有个照应。
就算贾宝玉想和凤姐留下,凤姐这次可不敢留他了,差点儿就闯了祸。
王熙凤这次不用王夫人说,连哄带吓的把贾宝玉哄了回去。
第295章 红楼王夫人8
晚上王熙凤忙完,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的时候,静虚竟然找来了。
王熙凤也不好不见,让她进来。
静虚满脸堆笑, 问说:“那边的屋子已经准备好了, 奶奶怎么没过去?”
王熙凤虚应了几句, 就借口累了打发她走。
谁想到静虚没走,明显她不是来问原因的。
王熙凤说:“你可是还有事儿?”
静虚说道:“是有个不算大的事儿, 本来想进府里去求太太,先跟奶奶说一说。”
王熙凤笑了一下, 心想这静虚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进府去求太太是不可能了,贾府都不会让她进门的,太太更不会见她。
王熙凤干脆说最近家里事多,恐怕太太也没时间见她, 让她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静虚说起当年她在长安县的庵堂认识了一个姓张的财主,这张财主有个女儿叫金哥儿,许配给了守备的公子。
不想长安知府的小舅子李衙内碰见了金哥儿,就让姐夫去说媒。
张财主两边都得罪不起,却权衡之下打算退守备家的婚。
守备家不同意退婚,说他家一女二嫁,两家打起了官司,张家进京来寻门路。
想到贾府和长安节度云老爷有交情,求贾府出面跟云老爷说一声,不怕那个守备不退婚。
凤姐儿听了一口回绝,说太太和她都不会去管这种事。
老尼姑沉默半晌, 长叹一声说:“张家已经知道我来求府上,如今奶奶却不管这事儿。让他知道了, 只怕他不说府上没功夫管这事儿,只说府上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王熙凤又岂会看不出静虚这是激将法,不过,正如刚刚说的,太太现在厌恶静虚,再也不会管这样的事情,她连门都进不去。
那如果王熙凤自己管了的话,这笔银子不就是净赚?静虚更不会告到太太跟前,还神不知鬼不觉。
王熙凤心中微微一动,正好要借着她这个激将法下坡,刚要说话,外面有丫头又来报说,太太命人来给二奶奶送东西。
王熙凤说:“是谁来的?”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说着周瑞家的就打帘子进来了。
王熙凤笑道:“原来是周姐姐,快请进,请进!太太让送了什么来?”
周瑞家的说:“还不是二奶奶要在外头住,太太不放心,怕这边准备的东西不齐全,又让我照奶奶日常的,每一样都给带来。”
王熙凤一看,还真是各色齐全。都是她家常用的,还有府上的点心小食,竟是比平儿准备的还周到呢。
因为之前一直要忙着操办丧事,接待女眷,王熙凤并没有在自己身上花心思,能过得去就行了,反正又不长住一两晚上就回去。
原先在水月庵准备的东西也不能用了,让人在这边重新准备,一应物品都有不足。
以她养成的习惯,好些东西都是不能用的,打算将就一下直接去睡就得了。
没想到回家的太太还惦记着她,特地让人送来。
到底是自己亲姑妈,王熙凤感动地说:“帮我多谢太太记挂,就说等我回去再亲自去谢姑妈。”
周瑞家的应了下来,静虚常去府上走动,和周瑞家的都是已经是惯熟了的,这时候看到静虚在凤姐屋里,“哟,你这老货也在这呢!”
静虚和气地笑说:“周嫂子,别来无恙啊。”
刚刚的话已经被周瑞家的岔了过去,王熙凤想起王夫人的嘱托,之前就曾强调过不能做包揽诉讼这样有违法纪的事儿,那就是给家里招祸呢。
周瑞家的正好在这儿,回去必然会跟太太回说看到静虚来了,到时候太太少不得要问她来干什么。
王熙凤在事情没有过王夫人眼前的时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办了,太太也不会知道。
可是王夫人问起她却不能撒谎,如果当面撒了谎,后续给太太知道了事情就大了。
比起凤姐儿孝顺又知进退的好形象,几千两银子的赚头,自然便不那么重要了。
王熙凤干脆就跟静虚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说的那事儿,我们贾家不管,日后有这样的事儿也别找我们。凭他张家怎么想,只是若编排我们,且别被我们听到了。”
王熙凤话中的冷意与嘲讽静虚又怎会听不出来,立刻说:“那不会,不会,张家哪敢编排府上,他那个心都不敢有的。”
说着不轻不重地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都是我不会说话,惹了奶奶不高兴,改日再亲自登门向奶奶赔罪。”
静虚看到王熙凤当着人也这么说,还发了薄怒,便知道没可能了,告辞出去。暗怪自己弄巧成拙,反倒惹得她不高兴。
周瑞家的听了半晌,已经明白个大概,说:“看来这老货也有事情求到奶□□上?”
王熙凤说:“正是呢!她是个光脚的不怕捅篓子,一张口就让我们给平官司,也不想想,我们贾家现在虽是平常人家,到底也是公候之后,岂会为了几个子的谢礼去帮外人做这样的事,没的还惹一身腥!便是自己人还没排上呢。”
周瑞家的深有同感,说:“可不是!”
这样周瑞家的心里平衡多了,上次她女婿打官司找到凤姐,凤姐儿就没管,说太太不准有这样的事儿。
这次看到静虚也被回绝,在凤姐儿面前,周瑞家的觉得她这老脸面才算是找回来,不然总觉得有些讪讪的。
看来太太是铁了心的立这个这规矩,怪不得凤姐儿不敢管。
既然人人如此,周瑞家的也能用平常心对待了。
周瑞家的出门坐了马车,从铁槛寺回到贾府,天已经全黑了,打算过来回了王夫人就回去睡了。
本来这个时间她是不敢进来的,因为可能会碰见老爷。
果然,周瑞家的在门口顿住了脚,因为赵姨娘也在王夫人门口立规矩呢,问了个小丫头说老爷也在里面,她正想着要不明日一块儿回太太,反正东西已经送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丫鬟却已经去回报给王夫人,说:周瑞家的来了。
王夫人让叫进去,周瑞家的不敢耽搁,进去了给太太和老爷请过安,就侍立一旁。
王夫人对贾政说:“天儿也不早了,老爷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就不留您了。”
她让赵姨娘进来,说:“你也回去吧,不必在我这侍候。老爷今天喝了酒,好生伺候着,我已命人准备了醒酒汤,稍后就让人送去。”
赵姨娘清脆的应了一声,抬手给贾政打帘子。
贾政今日好不容易找话题留到这个时候,本来以为可以借机和夫人一起休息,没想到又被突然冒出来回话的周瑞家的打断了。
他一个爷们儿,自然不好意思在这听她们女人说什么,只能郁闷的跟赵姨娘走了。
贾政虽喝了酒也没真喝多,心里不由想着,夫人如今心如止水,很长时间了,再不会粘酸吃醋。
以前他还觉得王夫人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不用一去别人那里就看到夫人不自在,可是现在夫人主动帮他安排好去姨娘那边过夜,却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贾政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以貌取人心境才改变,而是觉得他和夫人毕竟是少年夫妻,感情在那儿里,不是别的那些姨娘小妾可以比的。
所以像今天这样,被夫人因下人来回话就赶出来,才会觉得有些怅然。
好容易把这两位各怀鬼胎的打发走了,王夫人才问周瑞家的:“东西都送到了?”
周瑞家的说:“送到了,二奶奶让我代她先谢过太太,说稍后等她回来,还要亲自来谢太太呢。”
王夫人点了一下头:“嗯。”
她问:“她那儿可还有别的事儿?”
周瑞家的说凤姐操持那里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只是她到的时候,看到静虚在那儿,见王夫人感兴趣,又立刻把静虚和王熙凤的对话转述给王夫人。
王夫人要听的就是这个,听到凤姐儿当着周瑞家的面儿,回绝了静虚,想来那个官司的事她是不会再插手的了。
王夫人让周瑞家的回去,等到第二天傍晚,掌管文书那边的人过来回话,说:没有以凤姐儿贾琏他们名义的文书发出去。
就是说没用过印,王夫人这下才彻底放心了。
如果王熙凤真的悄悄的揽下这桩事儿,文书这边王夫人也不会让她发出。
原著里面,王熙凤答应了静虚那老尼姑包揽张家的官司。
回来跟掌管文书这边的人说了一声,以贾琏的名义给长安节度使云光写了一封信。
因那云光欠着贾家的人情,自然立刻就答应了,判了守备家退婚。
张家可以如愿以偿,另攀那知府小舅子的高枝。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贪财的父母却生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姑娘。张金哥儿一条腰带吊死了,守备家的公子听说后也跳河殉了情。
王熙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倾刻间就牵扯上了两条冤命。
这两条人命倒不会重要到关系到贾家兴亡的命运。
贾家的位置不对,立场不对,才让皇上铁了心要抄家,不会差这两个普通人命的罪名。
可是王夫人既然明知道,又何必造此冤孽。
她过后还会让人打听着那张家寻门路的消息。想来也不是谁都能让长安节度使欠人情的,没有贾家出面揽事,张家最后没寻成门路,这是后话了。
宝玉从铁槛寺回来之后,来回王夫人那天路祭的时候北静王找他说话的事。
北静王爷听说贾家有一个含玉而生的公子哥,立刻要叫过去见一见。
还拉着宝玉亲热的说了半天的话,还给了见面礼。
贾宝玉呈出北静王的见面礼——一串鹡鸰香串珠,宝玉说:“王爷说了,这香串珠还是前儿圣人赏的,他初次见我,身上没带什么表礼,所以就把这串香串珠作为赠礼了,如今儿子得了好东西,不敢独享,就送给太太吧。”
王夫人摇了摇头说:“这件东西你不应该送给任何人。”
贾宝玉早就猜到王夫人不会要他的东西,但是没想到王夫人会说谁都不能送。
贾宝玉:“这又是什么缘故?”
王夫人用修长手指点着他的脑门儿说:“合着你平时那么机灵都是装出来的,一遇到正经事儿反倒看不出门道来了。”
贾宝玉被说的一头雾水,心里想着,难道母亲的意思是北静王难得和他亲近,所以从北静王爷那里得的东西不能随意再给别人?
王夫人说:“你是读过书的,我问你鹡鸰是何物,寓意为何?”
贾宝玉说:“诗中有云: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后来就以鹡鸰比喻兄弟。”
贾宝玉这样说完更觉得北静王不仅风度翩翩,还礼贤下士,不以王位而自居,送了他如此寓意的香串珠,他若再随意送人的确不妥。
便跟王夫人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不对了。
其实,他明知道王夫人不会要他的东西,还说要送给母亲,只是为哄王夫人开心。
当然就算母亲要了,他也不会心疼。如果母亲不要,那他得了的好东西就打算留给林黛玉的。
不久之前这边得了消息,说林姑父在九月初三的时候殁了。
琏二哥哥正带着林妹妹送姑父的灵柩回家乡,之后就会回来,贾宝玉满心期待。
王夫人在心中骂了一声蠢才,面上还得循循善诱:“你怕是忘了这香串珠是谁送给北静王的。”
贾宝玉怔了一下,随即惊讶。
王夫人说:“圣人送了一串代表着兄弟情谊的香串珠给北静王爷,结果被他随手送了你,如果再从你这里随意的给人,这是多大的大不敬,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宝玉,我们贾家可都承受不起藐视皇恩之罪。”
王夫人觉得那个北静王很有点狂傲的意思,年龄不大,却早就传出了礼贤下士的名声。
名声之好,妥妥一个贤王。
而他不到二十,比宝玉也大不了几岁,就能做出什么让人这样盛赞的政绩了?
沽名钓誉还差不多。
据说他还大量结交海内外的能人义士,府上养的门客是贾政的不知道多少倍。
北静王对外人都能表现的文质彬彬,风流倜傥,让见过他的人都赞叹。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能做出随手将皇上给的鹡鸰香串随手送人的事儿呢?
他是不是藐视皇上,或者说藐视这个新皇。所以才能够将此物随手送人,不用作他想。
从这里便能看出他隐藏起来的高傲与不驯,特别是四王八公中隐隐以北静王为首。
皇上对北静王又是赐予表示兄弟亲近的鹡鸰串珠予以安抚,又是提防他们私下里面结党营私有什么动作。
卧榻之侧,有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同姓王爷,还盘根错结着老牌功勋势力,谁当皇上谁也能睡好觉啊。
王夫人这时也算是理解皇上为什么非要朝着贾家下手不可了,也许是杀鸡儆猴呢。
贾宝玉经王夫人指点才恍然大悟:“是我考虑不周了!母亲放心,孩儿会把此香串珠束之高阁,再也不再人前展现了。”
王夫人这才说:“孺子可教。”
王夫人机会教育了贾宝玉,遇事要多思多虑,要考虑别人对他说出某些话的动机和意图,不要想当然的以为人人都会围着他转,他自己就真是千好万好的了。
别人对他说出恭维的话,也许另有目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欣赏他,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老太太一样,拿他当成凤凰蛋的。
天真的贾宝玉听到这些,有点儿感觉到受打击。
但他也不是笨孩子,细想想果真就是如此。
家里的仆人、小厮、丫头们自然人人捧着他,因为他的父母,他的祖母是这里的当家人。
到了外头,他荣国府最得宠小公子的名头也是无往不利,别人敬的多数都是这个名头,而不是他这个人。
贾宝玉甚至还想到,如果换一个人来当他这个身份,比如猥琐上不得台面的贾环,若也是太太生的,也许也会受到和宝玉一样的待遇。
想到这儿,贾宝玉这几天都郁闷了。有些蔫蔫的,越发想念林黛玉,觉得唯有林妹妹看的是他这个人,所以两人才能互为知己。
王夫人鼓励他好好读书,不然等到林妹妹回来了,若是妹妹的功课都超过他去,那他就真的太没面子了。
林黛玉刚来贾府的时候,只上过一年的学,就已经读完了四书,而贾宝玉的进度要慢得多,他在读书上天赋真的不如林黛玉高,只喜欢一些作诗作对的歪才。
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缺一个才子。
在世人眼中,功勋世宦之家功名出仕才是正路。吟诗作对,也只能算得上是歪才。
金銮殿上又不是考这个,只有功成名就出人头地的时候,做诗做对子的才能才会锦上添花。
贾政生日的时候,宁荣二府的人汇聚一堂,都来庆贺,一家老小在一起饮宴取乐。
因为家眷甚多,也是男女分开来坐,里面开宴没多久,就听前面的人匆匆来报说:“六宫督大监夏老爷来传旨!”
众人不知何事,慌忙停止戏文,撤去酒席,摆设香案,打开中门跪接。
夏守忠骑马而来,一直到正厅才停下马,他笑容满面地走进大厅,宣誓口谕:“奉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
说完上马就走,片刻都没有停留。
众人已经顾不得夏太监了,皇上要贾政前去陛见!平时上朝都不用天天去的人,不知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了要他去。
贾政不知道是祸是福,连忙换了朝服进宫。
贾母等阖家老少都惶恐不安,不住的派人飞马来往报信。
足有两个时辰,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呼呼的跑进来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率领太太进宫谢恩!”
贾母叫上赖大细问,赖大说他们只是在临敬门外伺候,里面的消息一概不知,赖大激动地说:“后来夏太监出来说咱们家大小姐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老爷出来也是一样的吩咐,速请老太太,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与王夫人,刑夫人,还有尤氏,都按品级换上了朝服,乘着轿子入朝。
贾珍和贾赦也换上了朝服,带上贾蔷和贾蓉,随着轿子入朝。
听说家里出了一个娘娘,这么大的好消息,宁荣二府无不欢天喜地。两府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热闹非常,无数亲朋好友前来庆贺。
唯有宝玉置若罔闻。
元春入宫的时候,宝玉还没有记事儿,所以对这个大姐姐没有什么印象。
而且,平常在家里闲了的时候,他多数和女孩儿们凑作一堆儿,或者在贾母跟前说笑,也很少听人提起这个大姐姐。
所以元春封了贤德妃,贾宝玉并不像别人那样喜气盈盈,或者说没什么感觉。
最近他的小伙伴儿秦钟病得很重,因为秦钟曾经和馒头庵智能儿偷/情,智能儿偷跑出来去秦家找秦钟,被他老父亲知道一顿毒打,不久,老父亲就旧病复发气死了。
秦钟本来就心内郁结,后悔莫及,现在气死了老父,病得更重了。
贾宝玉去探望了几次,秦钟的病情这让他很担心。
亲姐封妃还没有朋友病重来得重要。
过了不久,秦钟一病死了,贾母帮衬了几十两银子,在家停灵几日也就发丧埋了。
宝玉一直闷闷不乐,好在过了没多久,贾琏和黛玉回来了,宝玉这才稍稍开心。
贾琏回来正赶上两府在张罗着省亲的事。
当今天子认为,世上最大是的一个‘孝’字,凡是人不分贵贱,都是父母生的。
天子见宫中许多妃嫔,才人都是入宫多年的,怎能不想念父母,父母在家同样也会想念儿女,甚至想出病来。
所以圣上起奏了太上皇和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许妃嫔的母亲,姐妹们入宫见一次面。
太上皇,太后称赞皇上至孝纯仁,不仅批准了,太上皇又有降旨:凡是有重宇别院之家,可允许妃嫔回家省亲,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太上皇这道妃嫔省亲的圣旨一下,贤德妃几乎是第一第二个去响应的。
贾家上下也极力支持元妃省亲。
所以最近贾家的男人们正在商量如何建别院的事情,刚巧,能办事儿的贾琏就回来了。
就在阖府上下趾高气扬,走路都带风的时候,王夫人却病了。
她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上火,嘴上起了泡。
这样有碍观瞻,就不能出去见人,也无法到贾母的上房去,所以就算是想瞒着也瞒不住。
闺女当了娘娘,而且还好运气的碰上这样天大的恩典,要衣锦还乡回来省亲,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当母亲的却病了。
都担心王夫人病的严重,来探病的一波接一波。
王夫人就虚应着,谁来了就跟着说会儿话,人们知道她只是小毛病,便都放心的走了。
就连贾母也亲自过来探望王夫人。
王夫人连忙让了座:“老太太您怎么亲自来了?”
贾母慈和地说:“我来看看媳妇你怎么样了。”
王夫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怕老太太见了嫌腌臜,我才没过去,不然我早去了。”
贾母说:“小病也不能掉以轻心,起了这种小泡,若是见了风总是好的慢,你还是等全养好了再过去,我那儿一应俱全,还有那么多孙子,孙女儿,孙媳妇儿在,你不要担心。”
王夫人只能多谢老太太的关心。
老太太几句话后又把屋里的人支了出去,悄悄的问王夫人说:“我观你怎么似有忧色,可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儿,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
贾母还以为王夫人是忧心宫里的元春,虽然封妃对娘家来讲是大喜的事情。
但是怎么说也是伴君如伴虎,外头是风光了,元春在宫里不一定能好做。
母女连心,老太太猜王夫人是因为这个才愁病了。
大家都是做母亲的,贾母也有女儿,深知母亲会为女儿操心的心情。
所以贾母这才遣散了众人,好好的宽慰宽慰王夫人,婆媳两个难得说说体己话。
见王夫人没吭声儿,也没反驳说没有烦心事,贾母说:“你呀,也不用过于担心,这女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咱们家的大小姐能有这等造化,跟了这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你还有什么好忧愁的。”
就算是做了贵妃,也不能说是嫁给皇上,只有皇后主母才能这么说,所以贾母只能小心用词。其实在他们心里,只要是娘娘,是贵妃还是皇后也没什么区别,娘家都可以算是外戚了。
其实贾母只猜对了一半,王夫人的确忧心元春在宫里的表现,她最忧的就是这次元春积极响应太上皇的省亲旨意。
王夫人知道自己发愁也没有用,打算试一试贾母的口风。
她说:“老太太你见多识广,经历的事儿多,不如帮我想想我这没见识的多虑究竟对不对。”
贾母说:“你说来我听听。”
王夫人说:“我想起咱家老爷生日那天,那个夏太监来传旨,总觉得有些不妥。”
贾母倒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
只听王夫人继续说道:“那天我们两府聚在一起宴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人庆生,是吉日。可是,那个夏太监,应该明知道娘娘的喜事儿,却是那样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有些不妥。”
贾母都没注意那个夏太监,问道:“你以为哪里不妥?”
王夫人说:“他那样急匆匆的来,要老爷入宫见驾,让人心都跟着提起来,却半句喜气儿不透,而且就连坐一下,喝口茶水都不喝,似乎急着跟我们撇清关系似的,老太太觉得他这样的表现合理吗?”
贾母听王夫人说完,也在心里掂量想起那天夏守忠的表现,当时的确是让人琢磨不透,悬心了老半天。
按理这些太监是最精明,最会揣测上意的,不然宫里上万的奴才也轮不到没本事的人爬到这个位置上。
什么时候该卖好儿,什么时候撇清,他们都门儿清。
贾母却不愿意往坏处想,说:“可我们家出了贵妃娘娘确实是实打实的,这些老内监向来心眼子多,还拉帮结派,不知道已经入了哪股势力了。”
贾母的意思是说,这个夏太监可能是后宫中受了其他妃子的收买,到了贾府才表现异常,不敢多加亲近。
王夫人:“若是这样还好,若不是才教人忧心。”
其实老太太听王夫人这么一说,也有过一瞬间的想:难道这太监消息灵通,觉得皇上不喜欢元春?
是不是要给元春加封,宫里应该早有苗头才是,在宫里的女史不可能一朝就封了个贵妃头衔。
他们应该事先早就知道,来了他们贾家之后,既不卖好也不停留,真的像是要撇清关系似的。
难道元春在宫里面并不受宠?
这夏太监对元春封妃不以为然,有可能是代表其他宫里的女主子的意思。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男主子的意思。
想到这儿,贾母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也跟着王夫人一样,有些发起愁来。
王夫人见老太太听进去了,接着说:“而且我觉得省亲这个事儿也有些不妥。”
贾母的神色也已经有些严厉:“哪里不妥?”
贾母的意思很明显,这可是太上皇的旨意,王夫人怎么能随意评价不妥。
王夫人明白她的潜台词儿,放轻了声音说:“正因为这是太上皇的旨意,明明皇上已经开了恩典,准许女眷每月进宫相见。娘娘刚刚做了贵妃,却反倒不支持丈夫,而支持太上皇的旨意,这叫我很是忧心她的处境啊。”
自古就没听说过嫔妃能省亲的,就得皇后省亲的事儿都少有。嫁进了皇家,连皇后都没有回门一说。
这还是太上皇颁布的旨意,皇上不能明着反对。
他心里面说不定怎么闹心呢!
也许皇上就等着他的妃子给他长脸拒绝省亲。
真要有嫔妃大规模省亲,日后的史书还不知道要怎么写,说不定会说他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
更何况贾元春可是皇上的妃子,涉及到站队的时候,竟然不站皇上的队,跑去站太上皇。
王夫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受家族熏陶太深吧。
如今这个新皇帝除了封妃一事,并没有给贾家什么恩典。
更也许,这次封妃,皇上都是看了太上皇的面子拂照老臣,这才让贾家人继续铁杆支持太上皇的决定。
可是元春和贾家的男人们也不想想,既然太上皇已经退位,还能有几天说了算的时候。
这些话,王夫人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拿出来和贾母说的。
贾母之前只顾享乐,倒是没深想一层这其中的意思,如今听王夫人这样一说,倒是也觉得她这次上火是事出有因。
王夫人接着说:“而且我觉得咱们家已经大不比已从前,建省亲别院的钱是能拿得出来,只是在这之后,就要艰难些了。”
建造能够接驾的省亲别院,少说也要花费百万之巨,必然要掏空已经逐渐衰落的贾家的家底儿了。
相信不仅是王夫人这个管家太太,老太太更应该心中有数。只是老太太不管家,只要负责享受,她知道在整个贾府,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她的用度,装不知道罢了。
王夫人说夏太监表现不对,引贾母入心了两分,又听她说不太赞成省亲,贾母却是万万不能同意了。
贾母说:“你这话只咱们娘俩儿说得,却不能再和别人说了。这样天大的恩典落在我们家头上,就是福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你呀也别多思多虑了,人就是想的多了才容易想出病来。好好的清静养几日,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经。”
贾母安慰她几句就走了,还再次叮嘱她,切记不可再这么想了。
王夫人知道,这话她再和别人说也没用,家里面贾母说话最有分量……
而且整个贾家家族,贾母已经是十分睿智的人了,连她都是这种想法,觉得王夫人多虑到胡思乱想。
王夫人这话就算对别人说了也没用,特别是贾政。
虽然极力表现出平常心,了解贾政的人却知道,他最为雀跃,大女儿当了贵妃娘娘,贾政老爷越发有谱了。
贾政早就和贾赦贾珍他们一起,从听到风声就开始筹划着园子如何盖。
这些摩拳擦掌,筹划着盖园子接待娘娘回家省亲的人,他们不是不知道投入全部的身家,倾全力去建个省亲别墅有风险。
只是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像贾母说的:这妃子省亲能够落到自己家,这等天大的风光恩典,哪有往外推的!
而且大家心中都以为,大风光后面接着就是大富贵。
以为这羊毛出在羊身上,到时候娘娘还有皇上,必然会有赏赐,或者加官进爵。
这百万银子想要赚回来也容易。
被将要到来的泼天富贵迷得晕头转向的众人,却不想想,这是不是皇上给贾家挖的坑。
王夫人就是因为做不了贾家所有人的主去回绝省亲,这才上火的。
贾府的男人们已经商定,就从荣府的东半部分连接宁府的花园,共三里半大小可以为元妃建造省亲别院,比起买地还能省钱省事儿。
眼看着那边已经画好了图样,规划用地,计算开销预算,就要破土动工了。
王夫人知道,这历史的车轮还要滚滚向前,家族的兴衰有其必然,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这火也消去了大半,用药没两天就好了。
王夫人这次小病,倒是让全府上下都知道了王夫人在儿女上面用心思极多。
女儿封妃省亲,竟然把娘亲给急病了。
当然,大家只做善意的笑谈。
元春能封贵妃,众人对王夫人却是更客气了,就连平时总是阴阳怪气的邢夫人,这次也变得和蔼可亲了。
说贾家上下全都是一双富贵眼还真没错,上行下效,不仅是缺少教养的奴才,主子们也都是这样的。
贾家请当时及擅长设计山水林园的山野子老先生画了殿宇别院图。
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齐聚,各种建筑材料不停的运来,工匠们拆了宁府会芳园的墙垣阁楼,接入荣府的东院,二府中间原有的一条小巷是贾家的私地,也被圈入其中,省亲别院这边热热闹闹的开了工。
这时候的娱乐节目不多,能给贵人看的就是小戏了,而贾家没有自己家养的戏班,到时候外面现请来的自然是万万不能。
要给贵妃娘娘看,自然要知根知底,从小家养的,所以贾家人还要到苏州聘请演戏的教席,还要采买唱戏的女孩子,以及乐器行头。
像这样的肥差就派给了东府的嫡孙贾蔷,另外还有两个贾政的清客,单聘仁和卜固修一起去办。
王夫人虽说把管家的大权早就交给凤姐,可是自从开工后,每天回到她这边需要她裁夺的大事儿,至少也要有十来桩。
全家上下正忙忙碌碌,一直到第二年十月的时候,省亲别院才算竣工。
贾政连忙上本启奏,请贤德妃回家省亲。
皇上御笔朱批,过了年之后的正月十五准许元妃省亲。
京城里准备省亲的当然不止他们一家,周贵妃,冯才人等人家都是要省亲的。
就连建筑材料也是水涨船高,正是这些妃嫔之家要建造省亲别院,京城今年的材料都要比往年贵上三四倍之多,为了这天大的恩典,人们也顾不得价钱了。
贾府别院之中的亭台楼阁上面的对额本来应该请元春来题的,只是元春还不曾来过,没法题额,又不能就那么空着。
贾政带着几个清客游园看景的时候,刚好抓到了进来闲逛的宝玉,贾政便命宝玉也一起提匾额对联。
贾政养的这帮清客最会见风使舵,看主人家的眼色。
见到贾政很有要试一试宝玉才气的意思,所以他们都胡乱的说一些庸俗浅显不合时宜的,故意让着宝玉,让他在贾政面前露脸儿。
好在宝玉在吟诗作对上还有几分才气,所做的那些,让挑剔的贾政也能够连连点头。
就决定暂且都用宝玉的了。
贾母本来见到宝玉被贾政叫去,中间多次派人来找,怕贾政为难了宝玉,吓着了他。
回话的小厮就说:宝二爷的表现好着呢,连老爷都夸赞。
老太太这才放心。
等到宝玉出来,亲耳听说宝玉今天在所有人面前大大的露了脸,贾政竟然难得是夸他,而不是骂他,贾母更加高兴了。
因为元春要在正月十五回来省亲,皇上批复下来之后,两府更忙了,准备这个,准备那个,该想的都想到了。
之前采买的小戏子们,王夫人让他们到梨香院去排戏,梨香院是单独间隔出来的院落,在那边就算整日在排戏,也不会扰了别处的清静。就把薛姨妈他们迁出来到了东北角的一处院落。
另外还采买了12个小尼姑,12个小道姑,还有林之孝家的引荐的妙玉,到时候都要放进园子中的道观佛堂里面。
拜佛参道也会成为迎接元春的一道礼仪之一。
他们这个年也没有过好,到了初八就有太监来看了别墅,安排好准备各种仪式的地方。
接着就有关防太监带着小太监在街上安放帷帐,还有人来教习贾府各种礼仪。
工部指挥人打扫街道;五城兵马司撵逐闲人。
到了十四日,花灯烟火都备齐了,上下通宵未眠。
十五日寅时,自贾母起等有爵位的都按照品级大妆,穿戴整齐。
大观园内更是富丽堂皇,静悄悄无人咳嗽一声,贾赦等男亲等都在西边门外,贾母等女亲等在荣府的大门外。
竟是直到了十五日这一天早上,宫里面都没有人通知贾家,贵妃几时来。
贾家的人都当贵妃可能一大早或者上午就来,晚上看了花灯再回去。
所有人只能通宵不睡,一大早就在府门外候命。
王夫人知道距离元春回来的时间还早,见到贾母年纪大了,刚熬一夜,再站在最前头就有些精神不济,王夫人命人先带老太太回去,在屋里等着,等有消息了或者是打头的太监来了,再叫贾母出来。
贾母先还不同意,王熙凤,邢夫人等人也劝说,说若是老太太因为接驾闹了病,贵妃娘娘知道了也会不安心的,贾母这才先回上房去等着。
老太太年纪大了,还是元春的祖母,自然可以这么做,其他人就不行了。
贾元春代表的已经不再是她自己,而是皇家的脸面。
贾家对皇家自然不敢怠慢,在没消息时,其他人都在列队等着。
正等的不耐烦,好容易等来一个太监,回报说:贵妃下午用过晚膳,还要到宝灵宫拜佛,又要到大明宫领宴赏灯,才请旨出宫,只怕要到戌时才能动身过来。
也就是说,今天这一天元春的行程很满,最重要的事儿是陪圣上领宴赏灯,要到了天黑才能回来。
贾家上下准备了一两年的时间,结果在贵妃那里,这天省亲都不算是重要的事儿。
王夫人心中在腹诽:皇上怎么就批复了这样一个日子,根本就不让人安生回趟家。
其他人没有王夫人这么多心思,无论贵妃几点回来,大家都得继续等着。
既然知道时间还早,王熙凤便让人都进去歇歇,外面只有她打点,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出来列队欢迎。
到了晚上,王熙凤命各处点上了花灯。果然,过了不久贾元春的宝驾鸾车就来了,前后都有许多太监,宫女,以及女侍女官们跟随。
等到贾元春的金顶金黄绣凤銮舆缓缓而来,贾母王夫人等连忙跪迎,就有太监上来搀扶免礼。
等到元春在贾府中下舆更衣,又抬舆入园,太监们才纷纷散去,只剩下昭容彩嫔这些女史伺候。
因为园中已引入活水,贾元春弃舆登船,在船上一路顺水欣赏大观园的景色,看到各处火树银花,精致灿烂,不由得叹道,“太奢华了。”
一直到好多流程走完,她入园中的寺院拜了佛,才接见家人内眷。
见到贾母领着众人跪拜,贾元春立刻从主位上走下来,扶起贾母和王夫人,祖孙三人相对流泪,其他妹妹,嫂子,伯娘也跟着伤感落泪。
元春说:“既然当年把我送去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如今好容易回来一会儿,大家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
不久,贾政带着族中男亲也来觐见,因他们对元春来讲都是外男,也要隔着帘子,面都不能见。
一坐一跪行君臣之礼,只能说一些官场上的应酬话,什么“皇恩浩荡,苍生有福,”之类的,而不能叙父女之情。
贾元春见此情形,感慨地说:“平民百姓之家,虽然茅檐草舍,粗茶淡饭,可全家老幼能长聚天伦之乐,眼下虽然富贵已极,可是骨肉分离,细想总没有意趣。”
贾政回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
贾政说:“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唯有业业兢兢,慎谨恭肃以侍圣上,方不负圣上体贴眷爱之隆恩!”
贾政听出贾元春话中对离家在宫中生活的郁闷不满之意,连忙加以劝导,让她要加以保重自己,不要惦着父母,唯一的任务是伺候好皇上,才不负圣上隆恩!
贾政还对元春说,园中的所有亭台轩馆,都是宝玉所提的,如果元春有喜欢的,就请另外赐名。
元春听到弟弟果真上进长大了,十分高兴,立刻让宝玉来见。
贾政当时用宝玉所提的这些,也是有意为之,就是知道他们姐弟自小感情好。
当时有了宝玉的时候,元春那时已经十几岁了,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其实大多数时间是元春帮着王夫人在带。
说是姐弟,其实两人的关系情同母子。
就算宝玉不记事儿,不太记得了,元春在家人之中对弟弟的感情却不一般。
贾元春之后又见了薛姨妈,宝钗,黛玉。
大家说说笑笑,游幸园中,准备开宴,做诗。
之前贾元春游幸园中的时候,对不满意的匾额有所改动,还有正殿新题的匾额,以及对这座园子的赐名‘大观园’及对额,这边她刚说完,那边已经传过话去。
贾政,贾赦等人立刻着人去办,分毫都不耽误。
贾元春在园中最喜欢几处轩馆,命几个妹妹弟弟一起来作上一首诗,元春就坐在上首,和祖母,母亲说说笑笑。
元春让每人都限定做了一首诗,却要让宝玉将潇湘馆,蘅芜院,怡红院,浣葛山庄四处都做一首上来。
宝玉想不起词儿的时候,就抓耳挠腮十分着急。
宝钗瞥见了,便悄悄的提醒他,“因贵人不喜欢红香绿玉,才改为怡红快绿,你怎么偏偏就要用绿玉这个词儿,岂不是跟她唱对台戏?咏芭蕉的典故不少,快再想一个。”
宝玉一时想不起来,宝钗就为他提醒了一个“绿蜡”,宝玉高兴地称姐姐为一字师。
林黛玉见宝玉搜肠刮肚一般的构思,走过来一看见他还少一首,便让他把前三首抄录了,她代作最后那首杏帘在望,写好后揉成纸团,扔到宝玉跟前。
宝玉忙用工楷抄攥好,呈给元春过目。
元春一看喜之不尽,说果然有长进了,又指出林黛玉代做的这一首杏林在望,说为四首中的第一,就把浣葛山庄改名稻香村。
其实这几个人的小动作,在上面的人都看得清楚。
贾元春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宝玉也已经十几岁了,再过两年,就到了定亲的年纪。
而如今家里面正好有有两个年岁相当,才情又不差的表妹都在,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薛宝钗和林黛玉。
王夫人对元春的感情有些复杂,之前的王夫人也疼女儿,不过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和贾政一起决定把元春送进宫里去谋个前程,也是给贾家谋个出路。
如今元春已经做了贵妃,贾家倾力打造的德才兼备的大小姐,做到了家族对她的期望。
如果是曾经的王夫人在的话,自是得偿所愿。
现在的王夫人则是忧心居多,更担心女儿在宫中的生活,不过这么多人在,她也不敢多问。
更何况,元春带回来的这些宫里人,彩嫔,昭容,太监,宫女等更是人多嘴杂。
今天在贾府发生的事情,大家说过的话,恐怕该知道的人也都会知道。
等到宴席过后,贾元春对阖上下的男女老幼,以及园子里的所有下人,尼姑,道姑等都有赏赐。
又听了几出戏,太监就来报说,丑时三刻已经到了,请贵妃起驾回宫。元春热泪滚滚,依依不舍的别过亲人,登舆离去。
次日,皇上又有赏赐。
准备多时,热热闹闹的一场,终究要散。
荣宁二府为了元春省亲闹得人仰马翻,筋疲力尽。
办完了事儿,收拾东西,才能够好好的歇一歇。
还没出正月,阖府上下方才算是好好再享享这新年的热闹。
王夫人亲自见了那个在宫内的女儿,其实并不太满意,觉得元春这次省亲的表现并不好。
元春在回娘家的时候,抱怨皇家是‘见不得人的去处’,这种没有脑子的话,她能脱口而出。
虽说回到熟悉的环境,一时真情流露也是有的。
可是元春已经身在局中,身边人多眼杂,这样的真情流露,怕是只会给她招祸。
元春又公然感慨:虽然富贵已及,却不能够共聚天伦。
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也不会有人说出来。
还要贾政去提醒她的职责就是侍奉圣上,不要总以家人为念。
如果她平时也是这个水平,这姑娘在复杂的宫廷环境之中和人宫斗,争宠,真不一定能活得多久。
特别是元春对皇上似乎也有怨言而缺少敬意。
她宁可去积极响应太上皇的旨意,而且在回家之前又要去宝灵宫拜佛。
宝灵宫是供奉历代先王灵位的地方,元春在省亲之前特地去宝灵宫参拜,虽说是有感谢贾家历代的富贵是先王恩典。她今日封妃也要感谢祖先,要敬拜祖先的意思。
可是元春的刻意为之,也可以让皇上理解成,她这是在特地提醒皇上,贾家是功臣之后!如今皇上能够坐稳龙椅,也是贾家的祖先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得来的这个天下。
这就是特地向皇上给贾家人讨封赏呢。
可是皇上偏偏就能够装不知道,只是例行的赏赐了一点东西,对贾家人加官进爵上没有任何表示。
王夫人之前想着,如果贾元春足够机灵,有政治敏感度的话,或许会成为贾家和新皇之间的桥梁。
有这样一个桥梁在,也许贾家可以向新皇靠拢,识时务者为俊杰,摆脱之前的政治立场。
可是现在看来,贾元春被之前的贾家影响很深,而且她自身似乎也不是很精明,能够懂得揣测皇上心思。
如此一来,以后每个月可以有一次进宫见面的机会,王夫人倒是不敢贸然和元春说什么了,怕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她想:看来贾家最后还是逃不掉抄家灭族的结局啊。
更何况,现在钱都花光了。
也不知道提议让妃子省亲的太上皇,是真的想起来给这些老臣嫔妃们恩典,还是故意要掏空这些老臣的钱袋子。
第296章 红楼王夫人9
总算忙完了元春省亲的事儿, 还未出正月,两府各处都是一片过年的景象。
东府那边也摆了戏酒,请人过去赏灯看戏, 不过也就宝玉这样的闲人有功夫过去。
元春省亲回去两天后, 又派人出来给贾府赏赐了几盒子宫中的点心。
看着花样也很新奇好看, 也更细腻精致一些。
大户人家的吃食,娱乐排戏, 也体现出主人家的品味,不断改良才能越来越好, 要不说三代才能积累出一个贵族。
宫廷里的点心配方,造型方面,也是御厨历代积累而成的,自然比别处更精致。
贾家人坐在家中,就能吃到宫中跟皇上贵妃一样的点心, 真是脸上有光。
元春一次赏的东西并不多,能分得到的自然都是有脸面的主子。
自然不会少了宝玉那里的,他还特地留了一碗糖蒸酥酪给回家探亲的袭人吃。可惜袭人没吃到,让告了还乡又进来看人的奶娘李嬷嬷吃了。
正是大年下的,府中仍然上下热闹松散,自贾母以下常聚在一起玩牌,赢几个小钱取乐。或者看看花灯,放放烟花。
贾环在薛姨妈这边和宝钗莺儿玩,输了钱就恼了耍赖。
宝钗本来只图打发时间,自然不会跟贾环计较。
莺儿却阴阳怪气的说贾环没有宝玉大气,还是爷们呢, 竟然赖他们这几个钱!
贾环干脆嚎啕起来,说他自然比不得宝玉, 他又不是太太生的。
薛宝钗主仆正被他闹得没法儿,被过来的贾宝玉看到,嫌弃贾环在姨妈那边丢人,骂了他几句,赶了回家来。
贾环本来不怕宝玉,因为宝玉平时对人从不严厉,不过贾府的家规森严,小辈必须听从长辈,弟弟必须听从哥哥,他怕的是家规。
回到家后,贾环自觉受了委屈,自然向赵姨娘抱怨。
赵姨娘掐着他的耳朵说:“不要脸的东西,谁让你去凑那高台盘呢……”
正骂着,凤姐儿从这里路过,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把贾环叫了出去。
贾环最怕凤姐儿,立刻不敢耽搁走出来。
王熙凤隔着窗子啐里面:“他是主子爷们儿,你就这么骂他?就算他不好,横竖还有老爷太太管教呢!”
潜台词就是,你又是什个什么东西。
王熙凤问贾环输了多少,贾环说输了200钱。
王熙凤恨声指着他的脑门儿:“才输200钱,你就这个样!越发被教的下流狐媚子了!”
王熙凤又管教吓唬了他几句,让丫鬟拿上一吊钱给贾环,带他去姑娘们那边玩。
赵姨娘在里面听着凤姐说贾环,哪是说贾环的,分明全是在骂她,气的按着心口,却不敢出声反驳。
不仅贾环怕王熙凤,连赵姨娘也怕她。
王熙凤是管家人,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她与赵姨娘不睦却是摆在台面上的。
这也是凤姐儿看人下菜碟,看王夫人眼色行事的意思。
曾经的王夫人当然十分厌恶这个抢了她丈夫的狐媚子,又要当贤良的佛爷,自然不会在明面上给赵姨娘难看。
不过王熙凤很会揣测意思,做了那一把替王夫人怼人的枪,王夫人无法张口说的话就由凤姐儿来说。
更何况,赵姨娘的不尊重是人所共知的。
她自己不尊重,总是做出一些没脸的事情来。
全家上下除了个贾政,再没人喜欢她,连奴才下人都瞧不起她。
而且在这个家里,姨娘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嫡庶差距是天壤之别。
姨娘们每个月二两银子,半个奴才,半个主子的,不上不下,位置尴尬。
那有心气儿的好丫头,哪个会愿意留下受这种磋磨还被人看不起,不如出去配了人,虽然可能清贫一些还能当家作主。
按说探春和贾环都是赵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是探春和赵姨娘却一点都不像,也不像贾环小冻猫子似的。
同样是孙子,贾母就从来不拿正眼瞧贾环,万千宠爱都给了宝玉。
这也造就了贾环不自信和嫉妒的心理,时时被没有见识的赵姨娘抱怨影响,让他心里更加阴暗,明明是个10岁左右的小孩子,却很不讨人喜欢。
之前王夫人见大女儿进了宫,宝玉连个亲兄弟姐妹都没有,怕他以后太孤了,就把探春当亲女儿教养。
探春的脾气作风到像极了王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朵玫瑰花,美丽非常却也带刺扎手。这个家连王熙凤也要让她三分。
探春只与母亲父亲还有宝玉亲近,坚定不移地走正房路线,从不靠近赵姨娘,和贾环的互动也很少。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赵姨娘没事儿还要骂她一顿,说探春忘恩负义,不念生恩,就会捡着高枝儿去攀,却不在乎女儿尴尬处境。
大正月里,正赶上各处都热闹,老太太让接了她娘家的侄孙女儿史湘云过来。
史湘云是世袭史侯家的小姐,是名门千金,却也可怜。
她在襁褓之中父母就去世了,由其叔叔婶婶教养。而史家比贾家更早衰落,外面还能支着架子,里面却艰难。
史湘云在家不能闲着,也是要做些针线活儿,虽不至于拿出去卖女儿的针线,但是家里上下用的都是她带着丫鬟自己做的。
所以每次能来贾府,就是她最松快的时候。
湘云虽然有如此不平身世,却是最活泼开朗的。
老太太就最喜欢这样的天真开朗的小姑娘在她身边承欢膝下,所以时常念着湘云,接她过来。
湘云和黛玉,宝玉的关系一向很好,因为宝钗会做人,她和后来的宝钗关系更好。
湘云一来,就放他们一块儿玩去了。
小孩子家就是吵吵闹闹,偶尔恼了也是常事,没人记仇的。
至于宝玉常和众表姐妹们厮混,会不会出现作风问题,王夫人倒是不担心。
因为袭人比她这个当娘的看的都严,经常宝玉去找林妹妹,一会儿袭人后脚就到了。
因这个,王夫人也该多留留她。
王夫人本来是打算在这些丫鬟大了的时候都放出去的。
可是一想到宝玉身边的这些人,还不如留下这些早知性情的,所以暂时没有出手。
老太太听说宝钗是正月二十一的生日,就说要亲自拿银子给她过生日,毕竟是头一年来的第一个生日。
王熙凤拿着贾母出的二十两银子,一顿调笑,打趣老太太说她这点银子既不够戏又不够酒的,是存心让他们往出搭呢!
老太太很喜欢听王熙凤说话,从来不因为她这样开玩笑而恼。
大家欢声笑语,看起来倒是很和乐。
王夫人在一旁吃着瓜子儿,想着之前宝钗露了有个金锁之后,就突然兴起了‘金玉良缘’一说。
虽然王夫人很快让人压了下去,不许再乱传,到底是透出了风声,八成老太太也听说了。
宝钗今年就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可以谈婚论嫁了,老太太特地给过生日,这是在提醒呢。
迎春比宝钗还要大,之前她十五就没办过什么生日。
老太太必定以为王夫人和薛姨妈一条心,都想配个金玉良缘呢。
这可是冤枉王夫人了,贾府这边的奴才们没有她的授意,可不敢胡乱传,她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所以,这‘金玉良缘’一说就是从薛家透出来的。
上次,王夫人借着安排小戏子们到梨香院做了一次试探,薛姨妈就从容地收拾东西搬了院子,一句也没提京城的房子收拾好了的话。
贾家现在又出了一个贵妃,又经历省亲这样的大事。现在让谁看着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薛家不想走了!
也许从一开始,她们就盯上宝玉了。现在宝玉姐姐做了贵妃,只会更坚定了。
老太太恐怕也是看出了薛家的意思,这才郑重其事的给宝钗过生日。
王夫人对宝钗自然是喜欢的,自己的外甥女儿,与王熙凤一样,作为小辈疼爱。
喜欢宝钗和喜欢黛玉,并不会冲突,她们都是可爱美丽的女孩子,有明显优点也有缺点。
如果贾家不抄家,宝钗也的确是联姻的好人选。
因为,宝玉干啥啥不行,一事无成。说从小看大没有错,从这时就能看出来,他是个纨绔子弟的坯子,考上了功名也未必耐烦做得好官,做娘的总得为宝玉谋算。
薛家是皇商,看起来的确比贾家的门第低了一些。可是和宝钗联姻,却可以连接起贾家,薛家和王家三个家族。
宝玉如果以后不成器,还有这些人扶持帮助。
这个年代的结亲非常重要,第一点最重要的就是结两姓之好,君子要慎之!
自从林如海死了之后,林黛玉已经没有家人,她最后的靠山是年事已高的贾母以及贾府。
如果她嫁出去,那别人会把贾家当成她的娘家走动,可是如果黛玉嫁在贾家,就让贾家失去了结一个有利姻亲的机会。
贾母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从不提起两个玉儿的婚事,一直态度暧昧,就是没有权衡好黛玉值不值得她这么做。
结亲的第二个重点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以前的黛玉身体不好,可能长大都无法承受十月怀胎的辛苦。
所以,当娘的给儿子选媳妇儿,当然要选身体好长命的。
但是,这些都是在贾家能继续维持下去,四大家族不会覆灭的情况下。
王夫人现在明知道宝玉要是娶了宝钗,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宝玉因为黛玉之死,还有贾家的家破人亡,他直接丢下一切出家去了,薛宝钗这个妻子并没能留住他。
王夫人又怎么可能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如今的黛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看人先看品行,林黛玉的品性高洁,跟这样的人相处也放心。
黛玉从小被王夫人当童养媳看,一应的用度都和宝玉一样。
王夫人愿意成全他们的姻缘,日后他们还要怎样,就随他们去了。
只是老太太这次的暗示,薛姨妈就当没发现一般,该怎样还怎样。
王夫人觉得有必要点一点了。
宝钗是个好孩子,而且也是个有志向有见识的,未必看得上被宠坏了的宝玉。只是碍于家族选择,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
如果宝钗能嫁到别的人家,或许可以保住下半辈子安稳富贵。
宝钗嫁给宝玉才是耽误她呢。
宝钗生日这天,王熙凤奉贾母的命筹备了酒席,让家里的小戏过来唱戏。
贾母让宝钗点戏,宝钗推辞不过,点的都是些热热闹闹的贾母爱看的戏,果然贾母连声说:“这戏点的好。”
贾宝玉却不懂宝钗故意迎合贾母的世故,而是带着点嫌弃地说:“宝姐姐,你怎么净喜欢这样的戏?”
宝钗就跟他说这出戏的曲牌好,唱词更好。
林黛玉在一旁看着他们俩的互动。
贾宝玉听着薛宝钗将唱词念出来,果然觉得回味悠长,手舞足蹈,说宝姐姐懂得的果然多!
林黛玉有了些醋意,嫌弃地说:“你安静些看戏吧,还没唱山门,你就装疯了!”
这山门和装疯都是戏目的名字,都是接下来要唱的。
一旁的湘云,探春等人听到林黛玉说宝玉的话,不由得都大笑起来。
贾母最喜欢这些小孙女儿们凑在一起,陪她说说笑笑了,如今看他们乐的那样,也跟着乐。
有个唱小旦和小生的,贾母很喜欢,另赏了两吊钱,还拿果子给她们吃。叫过来问几岁了,又问拿手的好戏是什么。
王熙凤说道:“这小旦的扮相活像一个人!”
宝钗,宝玉都看出来了,只是不敢说。
王夫人说:“我看倒像凤丫头。”
其他人也仔细的看了看,不像王熙凤倒像林黛玉。
湘云本来想到了要接口,不过王夫人已经说了像王熙凤,她到口的话:‘倒像林姐姐’又憋了回去。
王夫人对平儿说:“还不快去给你奶奶回家拿面镜子,让她好好照一照,是不是觉得这小旦像早上镜子里的她自己。”
平儿也笑应了一声,知道王夫人在开玩笑,不用真回家。
几个姑娘还有宝玉都对着王熙凤嘻嘻哈哈的笑,觉得她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本来要排揎别人的,结果成了排揎她自己了。
而且王夫人难得说笑话,众人当然都很给面子的哄笑。
林黛玉看出王熙凤要捉弄她,肯定要说小戏子是像她的,反倒被王夫人给堵了回去,便故意对着凤姐比划着脸,羞她。
王熙凤爽朗的笑弯了腰:“哎哟,太太说像我,那就像我吧。”
说着她还要另外再给小旦一吊钱,说难得扮相像了她,怎么也是一层缘分,这是另赏的。
林黛玉大方又得意地说:“凤姐姐总拿我来取笑,打量我是没人疼的呢,那你倒是想错了,你再欺负人,总有二舅母给我做主。”
王夫人嗔怪着说:“凤丫头欺负你妹妹好性儿,总跟她开玩笑,若是哪天真恼了你,我可不帮着你。”
王熙凤求饶道:“我的好太太,好姑妈!我知道错了,你不能只疼妹妹,就不管我了。”
林黛玉借机告状:“二舅母你都看到了,凤姐姐嘴坏可不止这么一次了。”
王夫人笑着说:“那你回去给她列张单子出来,我帮你一样一样的找她算账。”
贾母听她们说的这么有意思,也跟着笑了一场,给王熙凤圆话:“你二嫂子她是逗你玩儿呢,我就说她是凤辣子,别人治不了她,如今倒是有妹妹治得了了。”
王熙凤又到贾母面前凑趣儿,众人说笑了一阵儿,一场生日宴也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王熙凤和林黛玉她们常互相打趣逗闷子,这是感情好的表现。被拿戏子比了一次,林黛玉也不一定会真的就恼了王熙凤。
王熙凤也的确对贾母看重的表妹很上心,两个人都打闹闹闹惯了。
但是如果这其中再牵扯上其他人,比如说冒失的湘云,还有怕黛玉生气一个劲儿给湘云使眼色的宝玉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一点。
到时候黛玉当众下不来台,不知道要恼上多少天呢。
没出正月,元春又从宫里派出人过来。
贾母叫来众人,只见有一个小太监,拿着一个白纱灯。
说是贵妃娘娘做的谜,让众小姐猜,暗中写好封上,回去请娘娘亲自看对不对,另外,每人再做一谜让娘娘猜。
元春纸上写着一首七言绝句,倒是不难。
每个人都猜了,写在纸上封好。
又每人做一谜,用工楷誊好挂在灯上。
晚上太监又来了,说:“娘娘做的灯谜,除了二小姐和三爷都猜对了,小姐们做的谜,娘娘也猜了。”
说着把元春写的谜底拿出来。
对众姊妹的谜,元春有猜对的,也有猜错的。
接着小太监向猜对元春灯谜的姊妹都发了赏赐,只有迎春和贾环没有。
迎春只当是取乐,并不在意。
贾环心中却不是滋味。
太监又说:“三爷做的不通,娘娘猜不着,叫奴才问三爷是什么?”
大家去看贾环写的什么,果然很不通又惹人发笑。
贾环红着脸说了,众人更觉不通,怎么枕头和兽头成了兄弟让他给扯一块去了?
贾母来了兴趣,便命人速做一架小巧精致的围屏灯来,摆在堂屋,命姊妹们将各自的作品写出来,粘在屏上,又备下了奖品,等晚上大家一起猜灯谜玩儿。
贾母兴致高,姊妹们又是很有兴致,凑在一起作诗或猜谜是她们喜欢的活动。
做诗还要求读书读得多,要有才情文墨才写得出来。猜灯谜就容易多了,能够真正做到雅俗共赏。
老太太高兴,王夫人一贯都是陪着的。不像邢夫人得过且过,每天点了卯就回去。
就是邢夫人,听说了今日老太太要开灯谜大会,也早早的过来。
贾政下朝回来,没见到王夫人,得知老太太上房那边儿正命人做围屏灯,也来凑热闹。
贾母命摆下三桌酒席,众人按辈分,分头坐了。
平时每到这种场面,宝玉高谈阔论,史湘云喋喋不休。
今日因为贾政在场,都成了没嘴的葫芦了。
王熙凤也不敢放肆大顽大笑了。
贾母看出这沉默的场面是贾政造成的,就撵他走。
贾政也知道母亲的意思,就说:“老太太为什么只疼孙子孙女儿,就不疼儿子一点儿?”
这么大的老头子了,还要在母亲面前卖乖,王夫人觉得真的没眼看。
宝玉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还喜欢在贾母面前撒娇,她一想到宝玉到了贾政这个年岁,也要这样在她面前卖乖,不由得的恶寒。
王夫人想着,也许宝玉长成这样真的是遗传因素,来自父亲那方的遗传。
贾母也觉得把满腔孝心的贾政这么赶走有些不近人情,说:“你在这里她们不敢说笑,我嫌闷得慌,我说一个你猜,猜不出要罚你。”
贾母说的谜语,贾政故意猜了半天才说出正确答案,故意被罚了一堆东西。
贾政又说了个灯谜,让贾母猜,“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贾政要把答案告诉宝玉,让宝玉悄悄的去告诉老太太。
王夫人拦着,压低声音说,“老太太今儿个就是取个乐,猜不猜得着的也没什么要紧,何况她那边的帮手多着呢,孩子们都聪明,老爷不必费心。”
贾政怕老母亲猜不着,积极的要把答案一并告诉,倒是孝顺了,可是让她那么快猜着,总会让家母觉得没意思。
贾政知道他刻板的性格不讨母亲喜欢,便听王夫人的。
果然,他这个谜语一出,姊妹们那边儿猜了半天,纷纷给老祖宗出主意。
最后是黛玉猜到的谜底,“悄悄”告诉贾母,贾母张口说:“是砚台。”
贾政这才点点头,说:“这回总算猜着了。”
宴席开始,大家也不必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本来主要就是为了猜灯谜的,一边吃宴席,偶尔有人起身去看灯谜,气氛总算热络多了。
王夫人和贾政挨着坐,她想要吃桌上的那一碗樱桃乳酪,离得有点远。
她目光落在那儿,刚要示意丫鬟去拿,贾政却先一步,帮她把乳酪端了过来。
王夫人道谢,然后如常的吃了起来。
虽然夫妻情分平平,两个人晚饭的时候总是要在一起用的。
因为这样可以相互通气儿,说一天府内府外发生的大小事情。
贾政每天有事儿要交代,王夫人自然也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找他拿主意。所以才形成这么一个模式。
今日家宴,贾母和宝玉姊妹们都在一起,他们自是不必说以往的那一套了,不过相处起来却很自然,因为几年下来都是如此。
他们两个人的小动作,却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或者说这位老爷的一举一动,大家都是在悄悄关注的。
他形象一向严厉,都知道宝玉怕他像耗子怕猫一样。又是家里的大家长,威严日盛,今天贾政在这,众人连多一句玩笑话都不太敢说。
就是跑去取灯谜的,也要放一分心神关注贾政。
从王夫人和他两个悄悄的说话,到贾政不用王夫人开口,一个眼神就能够亲手为王夫人端菜,这是众人平时都没见过的,贾政的另一面。
瞥见这一幕的姊妹们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没想到老爷和太太私下相处是这样的。
贾母也在暗暗含笑点头,她原也以为贾政太过于严肃了一些,王夫人又不大说话,以为这两个闷葫芦凑在一块儿自然没有话说。
平日最多就相敬如宾,特别是年纪越大越是如此。如今看来,似乎比想象的要好一些。
邢夫人心里倒是蛮不是滋味的。
她是贾府的大夫人,按说应该最尊贵的,可惜是个做了人家填房的,本来在身份上就矮一截,贾赦却从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在贾赦面前唯唯诺诺,从来都是她伺候贾赦,端茶布菜。
贾赦还不一定愿意用她,自有年轻美貌的小姨娘,小丫头们在跟前伺候。
何时贾赦给他端过一道菜,斟过一次茶了!
再看看王夫人,真是不能人比人,只会自己生一肚子气。
邢夫人再看王夫人,跟她差距也巨大,看起来完全不像四十多的肌肤面容。
她又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邢夫人决定,便是没面子,赶明儿也要到弟妹那儿去问问,究竟有什么保养的秘方,怎么人能越活越年轻了?
贾政,王夫人两个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贾政接着他又猜子女们做的谜。
元春,探春,宝玉,惜春,迎春的谜底分别是爆竹,风筝,镜子,佛前海灯,算盘。
贾政边猜边心想,怎么大好的元宵佳节却做这些不祥之物?
娘娘所作的爆竹乃是一响而散之物,迎春所作的算盘又是拨乱纷纷,让人心乱如麻。
宝玉所作的镜子虚无缥缈,映出的终究是镜花水月,而非是真实。
探春所做的风筝飘飘浮浮,惜春所做的海灯越发的清静孤独。
更何况,做此物还有限。小小的人儿作此词句,更觉得不祥,看来皆非福寿之辈!
想到此处,贾政越发觉得烦闷,有了悲戚之状。
贾政从众人的词句之中,总觉得似有所指,心中悲凉。
贾母见到他只是低头沉思,以为他为公务劳累,就让他回去歇息。
贾政强打精神,向贾母敬了酒,一人回到房中,更觉得凄凉。
王夫人看他的情状,也跟贾母告辞。
贾母自然愿意看到他们夫妻和睦,连忙说这儿不用她,有孙子孙女们在,他们自会取乐的。
贾政一走,宝玉就像是开了锁的猴子,指手画脚,信口批评这个不好,那个不当,众人玩到三更才散。
王夫人回来说:“老爷可是心中有何烦闷?”
贾政本来没来由的忽然涌上的悲戚,便觉得十分孤寂压抑,又不能和别人说,和自己的夫人说总是没问题的。
于是便说从各人的词句中生出的不祥之感。
他说出来只不过是图一时的畅快,以为王夫人不会理解他。
王夫人对贾政说:“古语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们贾家也是个经历了百来年的家族,的确是赫赫扬扬了一番。不过,说句不恭敬的话。如今不成器的子弟多,能撑起家业的少。若是只知道吃喝玩乐怎能不败空。老爷也应该知道,外面的架子虽然还在,内囊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贾政就算是不管事儿,在建造园子的时候也知道一车一车的古董玩意儿运出去,换回来十来箱子的当票。
贾政听了王夫人这话,也不由得倒长叹了一口气。话不中听,却也没说错。
他也明白了为何听到子女们所做的那些谜底,为何便心中悲戚。只因那些虚无缥缈之物就如同贾家如今的处境一般,富贵荣华得虚无缥缈。
他又一贯潇洒,在经济仕途上并无长才,有心无力,怎不叫他悲戚?
荣宁二府之中,只有贾政在偶尔上朝,与朝政大权能接触的十分有限。
贾赦贾珍虽然爵位都比贾政高,却是荣养着,并无官职实权的。以他们两个为首带着下边的子孙们胡闹,从‘文’字辈就开始了不成器,玉字辈的宝玉,贾琏,贾珍等更是纨绔子弟,得有多大的家业才够他们去挥霍的?
奈何,贾政虽然知道贾府中空的现状,他也没有办法呀。
王夫人却说:“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日后,绝非长策。”
贾政惊讶地说道:“夫人有何想法?”
王夫人说:“老爷觉得我们多置办一些祭田怎么样?”
“祭田?”
王夫人说:“多准备一些祭田,留给子孙后代,总能长长久久的传下去,也能让先祖永享祭祀。日后就算是哪一代不孝子孙做不成官儿了,成了个白身,回去总还能做个耕读之家。而且,律法中都提到过,无论遇到什么事儿,就算是抄家大罪,这祭田都是不在查查抄范围内的,可见,这样的预备最保险。”
王夫人当然往后了说,按照贾家这个现状,往后说不定哪一代就要靠回家种地耕读过活了,
实则他们这一带就用得上。
贾政倒是没想到王夫人会想那么远,还认为王夫人是为了他今日之状,才出此主意。
他虽然今天有感处境,却觉得贾家还远没到需要靠几亩祭田过活的地步。
贾政略一犹豫说:“这……可是增加祭田之事,跟阖族都有关,还是要找珍哥儿说。”
王夫人就当他答应了,顺着说:“这就要看老爷了,等过两个月我去看了娘娘,出来就说以娘娘的名义祭祀先祖,置办祭田,我想珍哥儿他们也是没有不应的。”
贾政说:“不是说日子越发艰难了吗,怎么还有钱置办祭田?”
王夫人说:“这府中上千的人口,哪个月开销不大,总觉得入不敷出,在哪里省上一省,都能省得出来了。这是功在当今,利在子孙的大事。老爷好好想一想,我们该不该做。如今只是我们略紧一阵子,到子孙后代那里,不知道要如何感谢祖先英明呢。”
贾政一想也是,如果贾家能够一直显赫那更好,如果不能,真到了哪代就不行了,后世子孙想起他贾政做出的这个英明决定,那他在后代心中不就是最英明的先祖了!
他一生活得就是为个好名声,若能被后代感念流传更是他所愿也。
也不再乎花银子了,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办成这件事儿。
他想着,如此的话,还要派人去金陵祖坟那边,选些适合的膏腴之地才行。
第二天,王夫人让人分别给贾环和迎春分开送了这一些他们用得着的东西。
贾环的是一些配饰,荷包,香袋,玉环。
荷包里面还装着成对儿的精致金锞子,一看就是体面节礼。
给迎春的是一套宝石做成的首饰。
都是男孩女孩们家常用的东西,跟‘宫廷’两个字一点不沾边。
迎春为人是木了点儿,可是她又不傻。
贾环来找她玩,显摆太太给的好东西的时候,迎春说道:“婶娘是看我们没得大姐姐的东西,在帮着我们找补呢。”
贾环本来因为就他没得元春的东西,反被拎出来给个没脸还不自在,这次得的配饰可成了他的心头好,高兴地说:“不知道娘娘什么时候还让猜灯谜,这下我猜不着也不着急了。”
王夫人的确是在给元春找补。
元春省亲的时候,就让报贾环病了没让他出席露面。
不然贾环怎能好得那么快,元妃省亲刚结束,他就活蹦乱跳地跑出去跟小丫头们赌钱了。
这次元春大老远的从宫中送回灯谜,只有迎春和贾环没有猜对,两人就都没有赏赐,这也就罢了。
主要是她还让太监问到贾欢脸上,怎么做的那个谜不通,娘娘根本没猜。
这在王夫人看来,就很没有必要,有失风度了。
贵妃娘娘心思不放在宫里,却跟家里的庶弟较真儿,让人见了也会觉得她的心胸不宽。
大节下的,让所有人都高兴,比起小性给人穿小鞋重要多了。
所以王夫人只能找补。
这天,王夫人又到薛姨妈他们的院子来说话。
薛姨妈的确看上了宝玉,想择他为东床快婿。
贾宝玉是日后荣国府的继承人,这一点毋庸置疑的。
但是在没有把握之前,薛姨妈也不打算透出来,本来就是借住这里,仗着贾府的势,哪有女方上赶子说亲提亲事的。
薛姨妈一点口风没露出,也是因为王夫人看起来没对宝钗表现出什么特别来,虽疼爱宝钗,也疼爱黛玉。
王夫人说:“开年宝钗就十五了,这就是生日大的坏处,长一岁也特别快。”
薛姨妈说:“是啊,宝丫头从小就懂事着呢,倒是跟年龄没什么相关,好在我有个她,能够事事为我分忧,若是只有蟠儿一个,早被他气死了。”
王夫人说:“宝钗进京是为了待选郡主公主伴读,不知道这待选的结果怎么样了,还要等待多久?若是耽误了女孩子的花期和婚配就不好了,要不要早早的找人,进去说说撂了牌子?”
薛姨妈他们之前说送宝钗进京待选,其实也没有真的要送宝钗进去给贵女当伴读,遭那几年罪的想法。
毕竟待选的人那么多,而名额却有限,能够选进去的也是凤毛麟角。
贵女伴读的起点又不高,不像元春那种女史,有直接入皇上眼的机会,说不定真要白白耽搁几年。
薛家自知相比起其他能在宫里留名的人家,他们的门第势力都是低的,之所以大张旗鼓的说待选的事儿,也是为了给宝钗镀金。
薛姨妈第一次听王夫人提起宝钗婚配的事儿,顿时来了精神,“宝丫头这事儿,少不得还得姐姐多留心,我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姐姐可有什么想法,有看好的青年才俊不曾?”
王夫人说:“那要容我好好的将这京里的青年才俊们选一遍了,宝丫头这么好,自然也要配个好的,我们慢慢打听着,选定了最好再慢慢品觉着一两年,觉得对方的人品和家族都可靠再定下来。”
薛姨妈见王夫人如此说,心里有些不落底。王夫人这是没有找宝钗做儿媳妇的想法?
薛姨妈近一步暗示说:“要我说,也不必远嫁,最好要知根知底,模样性格都配得上她的才好。”
王夫人说道:“那是当然,再远也远不出京城,我们又不打算把宝丫头嫁到南边去,到时候你们来往走动也方便,宝丫头带着夫婿来我这儿也方便,亲戚还是要多走动才更亲。只是到时候,外甥女婿封爵受官被派到别处去上任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王夫人就回家了。
薛姨妈在她走后,越品越觉得王夫人只提宝钗的婚事,却绝口不提宝玉。是没有把两人凑成一对的心思,不过薛姨妈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打算继续等等再说。
宝钗才十五岁,还等得起,疼女儿的人家十八九岁再嫁人也是有的。元春当年不也是过了二十才送进宫,如今不就有大造化了!
第297章 红楼王夫人10
过了正月, 二月和三月,王夫人都递了牌子进宫。
元春身边围绕的人多,每次进攻也只是说一些家常锁事。
王夫人也留心看了, 元春并没有打发了人和她私下里说说话的意思。看来是并没有什么关于宫里的事要背着人跟她说的, 可能也是元春特地要表现出的坦然态度。
宫里人多眼杂, 王夫人也不打算贸然的向这个贵妃女儿说什么。
现在王夫人对她别无所求,能够保住她自己就行了。
贾家靠不上这个贵妃, 贵妃也指望不上贾家。
家里的子弟没有成器到能够让人刮目相看,能被皇上委以重用的。
更何况这天下人才济济, 皇上能用的人多了,不一定看得上贾家的人。
三月十六这日,王夫人从凤藻宫出来,有一个小太监引着,步行往宫门外面走。
在内廷之中, 外命妇是没有资格乘轿子的。
刚转过一道弯儿,就遇见过个穿着月白色常服的男子走过来,身后也跟着一个人,王夫人连忙福了福身,侧身低下头去避让。
小太监抬眼一看就要行跪礼,男子身边的太监便一使眼色止住了。
等到那人走过去,王夫人才继续出宫,却觉得刚刚那一眼看到的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又怎么想都没有印象了。
王夫人遇见的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能在宫中行走, 而且从勤政门那边过来,非富即贵。可能是哪个王爷, 或者是皇室子弟,皇上的子侄之类的,她并没有在意。
水湚走过去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一个背影了,他问身边的戴权:“那个人是谁?”
戴权说:“跟在那位宜人身边的是凤藻宫的小太监。”
而且今天是十六,是宫外亲眷可以入宫的日子,他记得贤德妃家的王氏宜人递了了入宫请见的牌子。
所以戴权说:“那人应该是贤德妃的母亲。”
水湚说:“不可能!”
如果他没有记错,贤德妃今年已经快30岁了,她母亲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那人看起来与贾氏分明差不多,甚至要更年轻精神,怎么可能做得了贾元春的母亲。
戴权说:“奴才这就去叫来人问一问。”他刚才低着头走在皇上后面,后来那位又避让了,并没有看到那人长相。
水湚抬了抬手说:“算了,不必了。”
皇上虽然说不必了,戴权却不能真的算了,免得皇上再问起时他答不上来。
一查之下,今天进宫的果然就是贾妃之母,贾政之妻,不是什么续弦。
他抽空回了皇上,水湚也并没有在意王夫人,只是有了点印象。
反倒勾起了贾贵妃背后四王八公势力对他的威胁。
王夫人遇到的以为是皇亲国戚的人,正是皇上本人。
水湚他四十多才继承了皇位,上头还压着一个太上皇,所以这个皇上并不好当。
本来想大展拳脚,实现政治抱负,却发现当了皇上仍然要处处受制于人。
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子让他恨得牙根儿痒痒。
江南也频繁的传来坏消息,那个在盐政上的林如海年前也挺不住死了。
水湚心想着这已经是第几个死在任上的官儿了,而且都是他登基后派出去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官员在任的死亡率这么高呢。
当今皇上是个心有丘壑的,他要达到的目的,总会一步步的达到。
那些结党营私的,他早晚有一天要连根拔起。
现在就是皇上也得压着火,这火不可能朝着太上皇发。那么能承接新皇怒火的,就只能是那些不开眼的老臣们了。
京城里面刚刚结束的热热闹闹的省亲,对皇上来讲并不是完全没有意义,至少他的私库还赚了一笔。
没错,这两年做建材木料生意的大商人,就有他派出去的。
水湚继承的这个国库实再不太够看。国家幅原辽阔,又灾难频发,经常是这里需要振济,那里需要免税的。
国库又经常空虚,总是捉襟见肘,所以水湚也不介意适时的赚上一笔。
贾家管事的人若是知道皇上也在想尽办法弄银子,为银子发愁,也许就没有那么不平衡了。
元春省亲回宫后,把那天众人的提咏让探春抄录好,自己编了次序,评论了优劣,让刻在石碑上立在大观园中,也算是一件流芳百世的风流雅事。
贾政连忙请来能工巧匠,刻上石碑,立在大观园中。
元春又想到园子里的景致,只她省亲用了一次,闲在那里实在可惜,便让太监传喻:让妹妹,表妹还有宝玉一起搬到园中居住。
这园子建好落成,虽然所有权还在贾家,使用权却不是贾府了,而是元春。
因为这是贵妃娘娘的省亲别墅。
她不下旨,谁也不能堂而皇之的住进来。
只能那么空着,白白浪费了好景致到可惜。
别人得到这个消息倒没什么,唯独宝玉喜不自胜,缠着贾母,要这个要那个。
忽然有丫头进来说:“老爷叫宝玉。”
宝玉立刻呆若木鸡,死也不肯去。
贾母派了两个老嬷嬷跟着,让她们带宝玉过去,看着贾政,别吓着宝玉。
宝玉便一步挪不了多远地蹭了过去。
来到王夫人的上房,王夫人的丫鬟们都在门外屋檐下站着,她们看到宝玉满脸不自在的过来,便知道这是老爷叫他,给吓的。
金钏笑嘻嘻地指着嘴唇说:“我这嘴上是刚擦的胭脂,香喷喷的,你倒是吃还是不吃了?”
彩云推了她一把说,“人家正不自在,你偏在这个时候闹他,老爷在屋里呢,他敢干什么?”
彩云对宝玉说:“趁着老爷现在高兴,快进去吧。”
贾宝玉只好一步一挪地进了屋里,见王夫人和贾政正在说话,三春和贾环坐在屋里西边的凳子上。
见到宝玉进来,除了迎春这个姐姐之外,其他几个弟妹都站起来。
贾政打量宝玉,看他神采飘逸,玉树临风,再看贾环,形貌猥琐,举止粗鄙。
贾政想着如今他的胡子都是要白的人了,以后也只能指望宝玉了。便把对宝玉的十分厌恶也减了八九分。
贾政半晌才说:“娘娘吩咐,叫你同姐妹们在园子里读书,你可要好生学习,再不安分守己,就仔细了。”
宝玉接连的答应几个是。
王夫人拉他在身边坐下,对贾政说:“既然如今换了宽敞住处,无事也不出园子,不如就把宝玉的课程再排得满一些。”
宝玉僵了僵,没想到今日母亲和父亲竟是一伙的。
宝玉的那个先生平时都是会向贾政汇报进度的,之前有王夫人的一力支持,仍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让贾母给他放假休息。
王夫人的意思是,宝玉好不容易离了贾母的眼前,单独居住。如果不给他紧一紧龙头,又是脱缰的野马了,不知道在园子里和姐妹们怎么大玩大闹呢。
既然娘娘都下旨说了,让宝玉安心读书,那么就真的安心读书吧。
贾政正有此意,见王夫人这么说满口答应。
两个人又商量着哪一处可以专门收拾出来做书房课堂,以后就让他在那里上课。
姊妹们也可以继续跟着先生还有教席女红刺绣的师傅们学习。
宝玉一听说不止他自己上课,姊妹们也要一处上课,本来还不太高兴的心情又飞扬了起来。
贾宝玉的课程进度自有贾政管着。
王夫人觉得女孩子多才多艺,多一点兴趣爱好也是好的,便让人又留意那能教习乐器和棋艺的师傅们,琴棋书画都不落,让她们多一些选择,丰富闺中的生活。
这下女孩们自然也都很高兴,不是人人都像贾宝玉不爱上学的。
贾政又与王夫人商定了一个适宜搬迁入住的好日子,让她们搬进去。
宝钗住进了蘅芜苑,林黛玉住进潇湘馆,迎春住进缀锦楼。
探春住进秋爽斋,惜春住进蓼风轩,李纨住进稻香村,宝玉住进怡红院。
每处再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另有专人管收拾打扫。
宝玉住进怡红院后心满意足,不过课程也够紧的,下了课几乎天都黑了,每七天才让休一天,姊妹们要松一些,一块玩的时间到是减少了。
不过似乎正是这难得的休沐时间,更让人倍加珍惜,他们或读书写字,或弹琴下棋,或作画吟诗,很是快活。
王夫人特地叫来宝玉和他书房伺候笔墨的小厮们,说:“如今园子里住的都是咱们家的姑娘,表姑娘,闺誉何其重要,容不得一星半点儿的抹黑。所以更要注意,宝玉做的有关于园子里的诗词歌赋,断断不可流传出去。”
王夫人又对宝玉说:“你也要注意了,你的姊妹们所做的诗作,词句,更不可由你之口,对外人讲起一星半点儿的,若哪天你真昏了头,讲了一星半点,让人窥伺姐妹对她们不尊重,你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贾宝玉天真随意惯了,未经提醒哪有这个意识。但是母亲都特地强调过的,他当然不会明知故犯。
贾宝玉立刻向王夫人保证,他知道轻重,绝对不会把姊妹们的诗作传出去。
他所有关于园子里的写景记事诗,也会妥善保管。
他的小厮们听了太太的吩咐,也唯唯应是。
那天,金钏在外面对宝玉说的话,王夫人是知道的,金钏儿这姑娘的性子过于活泼,而且她和宝玉胡闹不是一次两次,王夫人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唯独她是如此。
王夫人可不想再闹一出金钏跳井的事故来,直接把她指派给贾环了。
贾环自是高兴得很!金钏儿可是太太跟前得用的大丫鬟,平时对他都爱搭不理的,最是刁蛮。
如今太太竟然把她给自己做使唤丫头,看不起他的人落在他手里,到时让贾环过足了少爷的瘾。
金钏刚来就被他支使个不住,一会儿让端茶,一会儿让倒水的,明明能够一次拿完的东西也偏要使唤两三次,折腾了金钏半天不得闲。
金钏自然十分委屈,悄悄的哭,跟家里说让她妈去求求太太,再让她回去。
金父和金母是不敢反驳王夫人的决定的,做奴才的,什么时候有挑主子的权利了。
何况就算是给王夫人说了,也未必能答应,他们的老脸也要丢没了。两人悄悄的商量,怎么金钏一直在太太身边,却突然给三爷了,必是有缘故的。
玉钏回来家里,悄悄的跟父母说明了太太为何不支走别人,偏偏支走了金钏之后。
金家父母更加不会去帮金钏说情了,让她安份侍候三爷吧,往后若不想留三爷那,他们再去太太面前讨情放她出来。
金钏自己做事不注意避嫌,偏要和太太的心头肉闹。
亏得太太只是把她调配给环三爷给以警告,如果直接撵出去,他们也得受着,几辈子的老脸也要丢没了。
金钏儿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哭了。在里面总比到外面去强,如果真的最后太太不耐烦,被撵出去,那她才是走投无路呢。
王夫人四个大丫头里面,彩云是和贾欢要好的。
如今太太抬举贾环,把自己的大丫头给了他,给的不是跟他关系更近的彩云,反倒是金钏,让金钏和彩云的关系反倒变得尴尬起来。
王夫人既然和薛姨妈说过要给宝钗相看人家,就没有打算说虚话,再出门参加宴席应酬的时候,她就放出话去,要给外甥女寻亲相看。
迎春比宝钗大一岁,今年十六了,若以后落到那个中山狼孙绍祖手里,那真是有命也难逃。
王夫人把三春都当自己的女儿养的,怎愿意她受这样的磋磨。
趁着现在离贾赦相中孙绍祖还有两三年的时间,王夫人问邢夫人是否要开始给迎春挑选婆家。
邢夫人说:“迎春还小呢。”
王夫人说:“看好了合适的人家,过两三年再办也是有的。”
其实现今在迎春这个年纪就成婚的也有很多了,不算小了。
只不过迎春是个庶女,邢夫人又是续弦。人都放王夫人这边养了,贾赦正好乐得撒手,一概不在女儿身上用心思。
于是她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十分容易被人忽视。
王夫人虽然对她有教养之责,到底是个婶母,人生大事无法越过她父母那边。
邢夫人其实也做不得主,所以只能借口搪塞王夫人。
王夫人也知道邢夫人尴尬人的情况,等着她回去问贾赦。
过了几天,王夫人等来了邢夫人代为传达的的贾赦的信儿。
贾赦的意思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大女儿已经成了宫里的娘娘了,二女儿也不能低嫁了,若是有这样的好人家,就让王夫人做主了。
王夫人听到这话很是无奈,迎春这样的性子,贾赦想让她入宫或是入王府,难道是想几天就折磨死她不成?
当天晚饭的时候,王夫人跟贾政说,“大老爷也该踏实点儿了,寻亲事又不是卖女儿,最重要的是能让迎春将来过得好。大老爷想要富贵前程,他自己怎么不去争?怎么不让琏儿去争?咱们国公府的门第,子孙若是上进,岂不是更容易出人头地,何必要为难这样一个忠厚老实到过分的姑娘?”
迎春在贾府之中诨名是二木头,谁不知道她木讷老实,当主子小姐的,连自己屋里的奶嬷嬷和丫头们都摆不平呢,贾府几代下来可从来没出过这样性子的小姐。
贾赦竟然指望着这个女儿去联姻帮他挣好前程,岂不是痴人说梦。
贾政见王夫人头一次发脾气说了这样一大堆,而且这火气还是冲着大伯哥贾赦去的。
他连忙安抚,让王夫人别激动。
贾政说他亲自去问问大哥究竟是什么意思,就怕王夫人一个冲动,不管不顾,自己问到贾赦脸上去,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贾政去问贾赦:迎春的婚事究竟让不让他们做叔叔婶子的管,还是打算自己全权相看。
当然,贾政和贾赦说话的时候,不会像王夫人说的那么不客气,但话中的意思也都透露了出来。
贾政自从上次在猜谜后和王夫人交心说起为了子孙后代置办祭田之后,便对俗物的事情上也上了些心,多了几分热情。
不像之前那样只顾自己潇洒,对于家里的俗物琐事能不管就不管。
贾赦品了品贾政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样一来,好像是他们做叔叔做婶娘的,比他这个亲爹更关心女儿一样。
事实上也是如此。
贾赦多年来抑郁不得志,只顾自己吃喝玩乐,闷在府里面也不出去。
什么时候管过女儿了?
就是他娶的夫人也没管过这个庶女。
迎春从小到大还是王夫人管的多。
贾政也不管女儿们的事,也比贾赦强些,至少孩子们都长在他眼皮底下。
贾赦虽荒唐了一点,有些事情他还是看得通透的。
比如说王夫人能够主动提起为迎春相看,这是好事儿。
因为贾母已经是享天年的年纪了,几乎不怎么出去应酬。
邢夫人的身份不够,虽然有品级,谁又把她当回事儿了。邢夫人人缘也不行,做人失败。
所以要想给迎春相看到好人家,还得靠王夫人。
贾赦就说了些软话给贾政,说就让弟妹先代为去寻吧。
王夫人也没打算直接给迎春定亲,到时候若是真的过得不好了,还是要遭埋怨。
她慢慢看着,然后列出了几个觉得都不错,很匹配迎春的给贾赦,让他们自己选去。
这个时候,贾家正是风光的时候,元春刚刚省亲,一听说二姑娘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了,说是一家女百家求也不为过。
正是挑女婿的好时候,因为选择多呀!
可惜的是只有迎春和宝钗比较适龄,剩下的探春和惜春都还太小了,没到挑女婿的时候,不然王夫人恨不得把她们都给定下来。
后来,贾赦在王夫人所列的几个人选当中,选了一家侯门次子,这已经是王夫人精挑细选之后,列出人选当中门第最高的了。
对方是关姓,今年十八,已经中了举人,从小一心读书上进,对其他事一概不闻不问,颇有些呆气。
不过人长得很端方,性格更是端正厚道。
两家的大家长互相相看了孩子后,都很满意,给他们先定了亲。
因为贾家想多留女儿两年,不急着出阁,便先把婚事儿定下来。
迎春十六岁定了亲,十八九岁的时候嫁过去。
姑娘还能在家中再享几年的福。
王夫人也挺满意的,她中意的也是这个,这小子人品端方厚道,有君子之风。
就算以后变了些,也出不了大褶子。
哪怕他这端方厚道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呢,这类人有些像贾政,也最在意名声。
等到日后贾家真出了事儿,不至于让迎春马上就受到冷待。甚至可能为了展现家风,更会厚待迎春。
其实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不是谁能够控制的。
等到贾家真的出事抄家,姻亲们什么态度都有可能。
就要看迎春的造化了。
王夫人心里想,迎春挑夫婿的事儿,她也只能帮到这儿了,日子是迎春日后自己过的。
迎春这边都定下来了,薛姨妈却对给宝钗挑选的青年才俊没有看中的,似乎总有不足之处。
王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宝钗有母亲在,婚事自然应由她母亲拿主意。
薛家那边,薛姨妈其实家里的大事小事都会问过宝钗的意见,宝钗是她不可缺少的臂膀。
王夫人挑选的那些青年才俊,私下里只有母女两个在的时候,薛夫人都和宝钗商量过。
虽然这种事情和未出嫁的女儿商量是不太妥当,不过,薛姨妈也没有别人能够商量了,又想着宝钗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事关她的终身,不和她商量,还能和谁商量?
宝钗就算是不好意思,也只能强忍着听了。
薛姨妈的意思是没有一个门第能够比得上贾府的。
那是自然的,薛家是皇商之家。高门大户有官爵在身的人家,哪个愿意与商家联姻?
贾宝玉的确是薛夫人能找到的最好的了,还有王夫人这个亲姐妹的便利。
薛宝钗很聪明,她看着姨妈给她挑的这些人,的确是配得上她家的,也都用了心的。
宝钗就跟母亲说,“看样子姨妈真的是存心要给我找个婆家。”
明摆着的,王夫人看不上宝钗作为她的儿媳妇的人选。
以薛姨妈的意思,那就再等等。反正宝玉还小,也没定亲呢,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
宝玉的姊妹们,自从搬进园子中之后,自然更快活了。
王夫人觉得迎春既然定了亲,也不好再这么天真无忧的养着。让王熙凤管家的时候带一带迎春,也不要求倾囊相授,哪怕迎春能学到王熙凤的一星半点儿,十分之一,这日后在婆家里面,遇事也能够拿得起来。
王熙凤自然是欣然同意的,她很乐意带着迎春。
迎春毕竟是贾琏唯一的妹妹,迎春在出阁之前,在凤姐儿这学习管家。凤姐儿这个做嫂子的也愿意与妹妹多亲近,到时候两家来往走动,也是一门有体面的亲戚。
迎春跟着王熙凤学了几天,王夫人又说:“既然他们姐妹总在一块,一个人跟凤姐儿学管家也是学,不如把其他几个一并带出来。”
就命探春,惜春,还有黛玉都跟着一块学。
宝钗虽不是贾家的姑娘,若有兴致自然也可以跟着一起的。
于是王熙凤也没想到,她这个不识得多少字没念过几本书的,竟然也能够给家里满腹经纶的小姐们开班授课了。
王熙凤最爱卖弄才干,既然这么多人跟着她一块儿学,认真把她当师傅了,那她自然也要做得妥帖。王熙凤也专心的总结出许多经验出来。
加上每天那么多事儿要处理,大家看着凤姐行事儿,在实践当中吸收的经验总是最快。
王熙凤对贾府上下指挥若定,姑娘们跟着她真学了不少东西。
也没想到,原来管家之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王熙凤特地单独对迎春说:“你那屋里头的人也该管管了!将来嫁到关家,关家看到你自己带来的娘家人都能拿捏你,全都来欺负你了!”
迎春这些天虽然跟凤姐学到了很多,可是她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的确是没什么变化。
她奶娘和奶嫂把持着屋子,时常挪用迎春的月例,迎春有的时候也要受气。
不知道是不是主弱仆就强的关系,迎春的贴身丫鬟们却很护着她,看不过眼时,敢和那倚老卖老的奶娘吵架。
迎春却作壁上观从不开口帮腔。
只因她太过软和好说话,什么事儿都不争,总爱由得别人家做主,自然就让人给拿捏住了。
王熙凤说:“你以为在谁那儿都像太太一样能够一碗水端平的?做人家媳妇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王熙凤连吓带唬的,让迎春改变了得过且过的想法,真怕到时候当了媳妇就像是一个人战斗了。
其实迎春屋子里面有人奴大欺主,王夫人早知道,不过确实不好插手,迎春那边的人都是邢夫人给带过来的人。
孩子放这边养了,王夫人就一视同仁。迎春和探春惜春都是一样的待遇,有什么好东西从来没少过她,甚至更厚待两分。
但是迎春自己立不起来,拿不出小姐的款儿来。
王夫人总不能把手伸到迎春的屋子里,去替她管束刑夫人弄来的下人。
贾家这样的人家,很是厚待奴才的。特别是那些奶过小主子们的奶嬷嬷们,都是更有脸面,便是主子们见了也须敬她们几分。
王夫人之前知道宝玉的李嬷嬷已经招人烦,便给了恩典把她放出去。
那李嬷嬷到现在还时常的回来看看宝玉,还会找他屋里那些小丫头的茬呢。
宝玉尚且如此,迎春性子那么软,自然会被那老婆子拿捏。
改变都是在一点一点进行的,有王熙凤言传身教,就算是迎春,办事儿也利索不少。
更不用说别人了。黛玉,宝钗本来就是那一点就通透的,探春,惜春进步也很大。
王熙凤在家的时候,贾琏跟她说:“大老爷总共就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如今太太做主,放在你手下调教。以后可别让人欺负了,哭哭啼啼的回来让我们给她做主,还不够麻烦的呢,一次教好了就好了。”
王熙凤笑着说:“还用二爷嘱咐!我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咱们二姑娘这‘好性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你也别指望我能一天两天的就把她掰过来,能在出阁之前见到成效,那就算不错了!”
贾赦也嘱咐过贾琏,意思是最好迎春受王熙凤这个厉害的嫂嫂调教之后,最好能像王熙凤一样,以后在侯府当家。
贾琏比起他老子还是理智得多的,那位嫡次子上头还有个大房呢!又不像贾家情况这么的特殊,应该怎么都轮不到他,就轮不到迎春过去当家。
所以贾琏对王熙凤转诉的话就缩水了,只求这个妹子不让人欺负,回来找家里哭诉,他就心满意足了。
姑娘们都在对王熙凤也有好处,之前她一个人总领各种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这下多了好几个识文断字的帮手,王熙凤只要监督着,把多数的事情交给姑娘们让她们试着做决定,王熙凤负督导评叛的职责就好了,这样王熙凤就没那么忙了,让她也能腾出手来,想些那些悬而未决的,或是一些难题。
贾家虽然已经剩下个空架子,有王熙凤四处周旋,总能拆了东墙补西墙,没有委屈过任何一个主子。
王熙凤越发觉得,太太的这个决定英明。能让她偷偷懒不说,也让姑娘们真正学到点东西。
再一个,也让除了她,更多的这些小主子了解一下家里现在的难处,让人知道她管家有多不易,这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
王熙凤能够教导姑娘们管家处事倒是挺得意的,不会藏着掖着留着什么后手不教人。
因为她也看出来了,不仅贾母,连王夫人中意的都是林黛玉,到时候能够做宝二奶奶的,必是黛玉不会是宝钗。
王熙凤和林黛玉感情好,觉得黛玉嫁进来做宝二奶奶要比心思深沉的宝钗强多了,对她也更有利。
虽然王熙凤和宝钗才是亲姑舅的表姐妹,可是她却更喜欢黛玉的为人,会和黛玉互相打趣玩笑,知道黛玉要恼也只是恼一下,之后同样跟她亲近,不会过心。
王熙凤却从来都不敢和宝钗开那样的玩笑。
贾家的族人当中‘草’字辈有个叫贾芸的。他本也是荣国府的一系,只是因为父亲早丧,又没有产业,所以和寡母两个过得很艰难,很早便知了人情冷暖。
自从荣国府开始盖园子,便衍生出一大堆的活计来,跟主家关系好的,有门路能够说得上话的纷纷谋了差事做,便都有了进项。
一心上进的贾芸先求了贾琏,没想到贾琏没有那么大的权利,之前答应给贾芸的差事,又让跟王熙凤说的上话的贾芹给截胡了。
贾芸这一下也急了,贾琏却不跟他耗着有事先走了。
贾琏的奴才旺儿给贾芸出主意,让他给二奶奶送礼,去求二奶奶,比求二爷强。
贾芸说:“我要是有钱送礼我还谋什么差事?”
旺儿说:“哎哟,我的爷,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等差事到手了,那大把的银子不就来了吗?”
在贾琏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贾芸心想求二叔果然没用,是应该去求二婶子,可是全家上下都知道这个婶子厉害精明,到时候若是几句话把他撅回来丢了面子是小,生计还是解决不了才是大事。
他更不能空手去求王熙凤,就是举债也得给她送了礼才好说话。
原想着到开香料铺子的舅舅那里赊一些上好的香料,冰片麝香之类的,等到差事到手了,赚了钱再还给舅舅。
可是他舅舅卜世仁不想赊他,说铺子里没这两样香料了,就算有钱也没处买去。还把他教训了一顿,说他不长进,不知道向大房那边凑一凑,将他骂了一头狗血赶出来。
后来,还是一个混迹市井专门放印子钱的街坊倪二借了他银子,还仗义的不收利钱。
贾芸这天特地早早的等在贾府的一处角门外,他打听过了,王熙凤一般会从这走。
没想到,没有先碰到那位二婶子,先碰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正要去园子里一趟,正巧路过这儿。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手中都捧着东西。是王夫人收拾库房的时候想起来,能给黛玉,宝玉他们放在学堂里用的。她也正要过去说几句话。
贾芸立刻立在一边,请安:“请太太的安。”
王夫人点了点头,“是芸儿,你母亲可好?”
贾芸受宠若惊,没想到太太竟一口叫出他的名字,因为他母亲不是那种惯于会奉承人的,家道越来越艰难,他母亲自觉羞愧,也不愿意与这边频繁来往,都疏远了。
母子俩都不大往大房这边凑,也只有合族祭祖的时候才会一起见一面,不过那时候人多,贾芸更是站在男丁那边儿的,他一直认为他认得太太,太太未必认得他这个小人物的。
没想到王夫人能一口叫出他来。
贾芸说:“蒙太太记挂,我母亲很好,我母亲是小辈,应该先问太太的安才是,怎能让太太问我母亲。”
王夫人说:“你母亲是个不爱串门子的,不大常来,你若是闲了可往这边多走动走动,或去园子里逛一逛。”
贾家族中的子弟有的时候会进园子里去逛,当然,他们走的那边和女孩们住的那边是不同的。好在园子够大,早就隔开了需要避讳的地方。而且若有外人进园,从头到尾都有人跟着,倒是不怕冲撞。
贾芸连忙应是。
王夫人却不急着走,她打量贾芸,见他长着容长的脸儿,身材高挑,甚是斯文清秀,说:“你今年多大了,都读过什么书,身上可有什么差事?”
贾芸说:“我今年十八了,不瞒太太,从小家贫,只在族学读过两年书,后来就出来了,我也很想找个差事做,前儿才求了琏二叔,可是差事又黄了。”
贾芸思量着,他想求差事,在他看来很重要,对管着这个大家族的太太来讲,只能算是芝麻小事儿。
这种小事儿,平时怎么也轮不到跑到太太面前去说。
可是今天正好被他给遇上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岂不可惜,所以下意识的就吐露了出来。
当然,太太会是什么反应,他难以预料。
不过从刚刚对话当中,王夫人一直温和有耐心,贾芸下意识的觉得太太是个和善的太太,虽不一定帮他,但也未必会说他。
贾家的族学就是专为贾家子弟准备的,一应的点心,茶水,午饭都是从族中拨款。
贾芸虽然家道中落了,还是可以免费进去读书的,至少在里面混个饭不成问题。
他说读两年就出来了,必定是觉得里面也学不到什么东西,不是读书的料,去学那八股文考功名太浪费时间,以他家的情况也不允许这么耗着。
在王夫人看来,族学里的风气不好,少在里面混两年,倒是能落得一身干净,少学些纨绔作风。
王夫人说:“原来你是想在府中寻差事,这也好办,一会儿你只需去找你二婶婶,说我派去的,让她给你寻一份轻省的差事就是了。”
贾芸喜不自胜,太太一开口就把他愁了好多天的事儿给解决了。
贾芸连说:“太太能赐下这样的机会,我已经感激不尽,还图什么轻省的,太太和二婶子只管派我最繁重的就好。”
王夫人笑着摆摆手说:“去吧。”
贾芸见到王夫人说话紧张,等到太太走出两步,贾芸才想起来他手中还一直拿着东西。
立刻撵上去要奉上,王夫人又岂会要他那点子东西,让他拿回去留给他母亲用吧,说她那里是从来不熏香的。
就这样,贾芸得了王夫人的话,到了凤姐儿那儿。
凤姐儿见他是王夫人亲自叫来的,自然给他派了好差事,是园子中的花木工程。
之前为了早日能够接驾,大观园建的急,除了规划的元妃走过的路线外,有好多地儿还空着秃着,如今省亲的事也结束了,自然可以腾出手来继续收拾园子,贾芸就得了这样一个巧宗。
第298章 红楼王夫人11
这天是王子腾的夫人过寿诞, 前些日子皇上刚下了圣旨,奉旨在外巡边的王子腾升了九省检点。
王家正阖家欢庆,这次王子腾夫人的生日便派人来请。
贾母不去, 王夫人也不好撇下老人自去。薛姨妈就带着王熙凤和宝钗, 宝玉去了, 到了晚上才回来。
贾环近来下了学,王夫人叫他写好了师父留的功课再回去, 不然定是撒了欢的疯玩儿,功课什么的就能忘到脑后了。
贾环就在王夫人炕上坐着, 装腔作势地指使丫鬟,丫鬟们平时就讨厌他,都不搭理他,只有彩云还与他合得来,给他倒了茶, 让他安分一些。
贾环却妒恨地说:“你们都和宝玉好,故意不理我。”
王夫人和凤姐儿进来,王夫人问起席面如何,唱的什么戏,都请了谁。
凤姐儿一一回答。
宝玉回来脱去出门的衣裳,到王夫人怀里撒娇。
王夫人摸他脸颊滚烫:“吃多了酒还不老实,躺一会儿去。”
宝玉躺在炕上,丫鬟们围上去和他说笑。
凤姐儿正和王夫人说话,王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叫了一声:“环儿!”
贾环的手一抖,哆嗦了一下。
他之前见那些对他爱搭不理的丫鬟们围着宝玉说笑, 怒火中烧,恨得牙根痒痒, 看到灯盏里面都是蜡烛油,忽然有个想法,手刚搭到灯盏上,王夫人就叫他了。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这手自然不敢乱推,而且有一种被抓包的恐慌。
他把烛台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又悄悄地缩回手,却低垂着头不敢看向王夫人,声如蚊呐:“太太。”
王熙凤一看贾环那个样就是心虚了,王熙凤眯了眯眼睛,不知道他心里转着什么鬼主意,刚要呵斥他。
王夫人却先说:“功课写的怎么样了?”
贾环说:“还……还没写完,就快了。”
王夫人说:“ 今儿我这里人多,回去安静让你姨娘看着写,明天一早上学之前拿来让我过目。”
贾环连忙开始收拾东西就要走,王夫人说:“若是写不出来,或者写错了半点儿,你觉也不用睡了。”
看着他畏畏缩缩的走出去,王熙凤收回视线说:“太太,这环兄弟忒不成器,多半就是被那帮没脸的教坏了,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学到30岁,他还能考出个秀才不成?太太就算这么手把手的教导他,岂不是白浪费太太的时间。”
王夫人说:“让他读书,不过多识几个字,懂些道理罢了。”
贾政都是说的好听,却很少管儿子,贾环他更是懒得多看多管的。
王夫人这个做嫡母的什么都不管,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说她什么,反正贾政和贾母对贾环都不在意。
不过对方只是个小孩子,王夫人做不到故意无视他,彻底不闻不问。
倒不是非要争什么好名声,可让他只跟着赵姨娘学的都是贪便宜算计人的小道。
比起贾环,在宝玉身上她当然更上心。王夫人知道宝玉喜欢诗词歌赋,写字作画,专门愿意往这些上面下功夫。
既然他有兴趣,这方面也请师傅着重培养,学起来就事半功倍了。
所以就算现在增加了一堆的课,宝玉也没什么怨言,因为的确都是他喜欢的。
王夫人想的倒是好,最后就算宝玉考不上功名,成不了大儒,以宝玉的创作能力和才情,说不定也能够成个才子。或谋一份差事,聊以糊口也不算白学了。
刚刚若不是她突然想起原著之中,贾环起了坏心思用灯油烫宝玉,又看到贾环推烛台的动作,急忙喝止,宝玉就要遭殃了。
看来在贾环心中对宝玉积怨已深。
对于贾环这个半大不小,性格已经养成的孩子,王夫人也感到有些头疼,只能提醒宝玉防着他点儿,别着了道。
这日宝玉寄名的干粮马道婆来了,为保证孩子健康长寿,出生后,让道士或和尚取一个法名,在礼仪象征上将孩子托付给道观或者是佛门,认为能够受到神灵菩萨的保佑,妖魔邪崇以及灾疾便不易侵袭。
贾府每年在和尚道士,道姑尼姑身上花的银子也不少。
平时这个马道婆来,太太都会见上一见的。
这次因为王夫人进了园子,这马道婆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王熙凤就没派人请太太回来。
王夫人自从上次说不必让水月庵的人登门之后,便对僧道一事不太重视了。
当然,她之前一直多年来都有每日念佛的习惯并没有改,不至于让人觉得异常。
王熙凤问了老太太,老太太却说是要见上一见。
马道婆来了后就跟贾母说,“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因为养的精细,就是那些小鬼儿小妖们也会时常拽他一把,拌他一下的,所以大家族的孩子才不容易养大。”
贾母听了信以为真,立刻问她可有什么破解之法,马道婆就说可以每天为哥儿给道祖点上长明灯,请道祖庇佑。
贾母问这灯怎么点,马道婆就说:每日五斤或者是七斤的香油就足够了,让贾母出银子这事儿她那边就给办了。
贾母立刻同意,要给宝玉点这长明灯。还吩咐以后宝玉出门,让跟着的小幺儿们随身带几串钱,撒给路上遇到的穷苦人和僧道们。
马道婆辞了贾母,来到赵姨娘房中,他见到赵姨娘正在做鞋,就请求赵姨娘给她一些料子做双鞋穿。
赵姨娘又哭穷又诉苦,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马道婆说道:“将来把哥儿熬大了,谋个一官半职,还愁没有钱花!”
赵姨娘就把一肚子的怨恨发、泄到宝玉身上,说宝玉和贾环同样是老爷的骨肉,只不过宝玉模样好点儿,处处讨人喜欢,却讨厌贾环。
她又咬牙切齿的骂凤姐儿,把着家,处处亏待他们娘俩。恨不得立刻让宝玉和凤姐儿立时就死了,将来贾政百年之后,荣国府的财产都由贾环来继承。
马道婆就说她有办法,只要赵姨娘舍得钱财,就能够让宝玉,凤姐儿横死。
赵姨娘瞅瞅外面没人,就打开箱子,取出些衣服首饰,自己攒的体己银子,又写了一张五十两的欠据,马道婆才答应给她办。
马道婆剪了两个纸人,让赵姨娘把二人的生辰八字都写上,又用蓝纸剪了五个纸人,跟那两个钉在一起,她回家做法,自有效应。
这天王夫人在稻香村和李纨商量贾兰的教养问题,她来问李纨对给贾兰找的先生有何要求之类的。因为王夫人知道李纨出身,对这些很在行。
而且母亲总是最了解孩子的,李纨的意见很重要。
王夫人这几年都很关心贾兰这个孙子,李纨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到现在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很感激王夫人对他们母子的照顾。
贾母在孙子辈儿从孙子辈儿当中,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宝玉。
王夫人对贾兰的关心让李纨感到很高兴,觉得还是自己的祖母疼自己的孙子,这点果然没错。再隔一辈可能就不亲了。
贾珠刚没的那几年,李纨认为也许是太太还没有走出丧子之痛,所以才对她们母子两个冷淡了一些,等到贾兰渐长了几岁,王夫人已经缓过劲儿来,对他们母子二人都十分关心。
有没有当家人的关心,在这府中过的日子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纨刚开始失去丈夫成了寡妇时,也是如履薄冰的生活,很怕夫家怪罪,认为是她克夫才让丈夫英年早逝。
事实上,李纨也时常自责,自己当初没能照顾好贾珠,让他生了病还一病就这么去了。
现在李纨早就接受了现实,也不再去想那么多,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好好培养贾兰,所以对贾兰的管教从小就十分严厉,规矩森严,而且她亲自给贾兰早早的开了蒙。
因为那个时候李纨就意识到他们母子没有其他选择,将来继承这个家业的毕竟是宝玉。
贾兰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己挣一份前程。
婆媳两个正说着,突然有婆子慌慌张张的跑了来,报告说:“不好了!那边的人说宝二爷撞邪了!”
李纨惊讶地站了起来,王夫人肃声说:“你说什么,说清楚!宝玉怎么撞邪了?”
王夫人想起宝玉几次都魔怔过,不知道这次又是闹哪儿一出。
她们一边听那婆子磕磕巴巴的解释,王夫人两人已经动身往怡红院去。
王夫人到的时候,发现满屋的人都慌了手脚。
宝玉净说些胡话,拿刀动仗,寻死觅活的。
林黛玉在窗边哭个不停,宝玉身边位置人太多,她都伸不上手。
王夫人一面让去请大夫,一面亲自看宝玉的情况,一会儿又有人报告说:“二奶奶拿着一把砍刀杀进园子里来了,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到人还要砍人呢!”
王夫人立刻又让人过去,别让她伤着自己。
王熙凤那边,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力大的婆子,抱住凤姐儿,上去抢了刀。
可是王熙凤还是满口的说要杀人,被她们抱着绑着送回家去了。
两个人一起出来,王夫人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便问人今天家里有谁来过?
在园子里伺候的知道的并不周全,立刻把平儿找来。
王夫人一问,果然马道婆来过。再问人现在在哪儿呢?平儿说人已经走了大半天了。
原著里面发生过这样的事,赵姨娘花钱让马道婆施法魇镇宝玉和凤姐儿,差点儿就成功了,险些要了他们的命。
最后,还是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出面,用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救了他们。
王夫人自然知道宝玉和凤姐儿此时命不该绝,是有惊无险,可是仍然对那个施法的马道婆还有始作俑者赵姨娘十分厌恶。
王夫人见宝玉的情状,他简直是糊里糊涂神志不清的了,一点理智都没有,更不认得人。
贾母听说立刻赶了过来,大夫也赶了过来,看不出是什么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没有主意。
不一时,宁荣二府的人都来了,各房的丫头媳妇儿也都来探望,顿时乱成一团麻,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方法都试了,闹腾来闹腾去,就是不见好。
次日亲戚家都来人探望,出了不少主意,他叔嫂二人,不仅不见好,反而昏迷不醒。胡言乱语,到了夜里更重。
为了便于照料,王夫人让把他们二人都抬进自己的房中。
贾母等人束手无策,只知道围着二人哭。
贾赦见到母亲如此悲痛,四处寻僧觅道。
贾政已灰了心,劝哥哥不必再忙了。
贾赦则是百般忙乱,二人的气息渐弱,阖家人都以为没指望了,都将二人的后事都预备下了。
王夫人得知后事是老爷叫吩咐的,心想这个时候他倒是挺积极了。
众人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
只有赵姨娘暗暗高兴,假惺惺的劝家母:“老太太不必过于悲痛了,眼看哥儿不中用了,不如把他的衣服穿好,让他早点回去吧,免得他再受罪。”
贾母劈头啐了她一口,把她大骂一顿,贾正忙把她赶走。
这个时候,又有人回报说:两口棺材都已经做好了,贾母又气又急,哭得差点背过气去,说叫把那做棺材的人都拉出去打死!
贾政只能慢慢劝解贾母,闹得不可开交。
王夫人心想,那两个真人这时候该来了吧?
原著里,就是贾母大哭大闹,贾政束手无措的时候他们来的。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
王夫人这下才慌了,心想难道他们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可是这人命关天,怎可耽搁的!
那马道婆只有害人的本事,是没有救人的本事的,不然她早就让人把马道婆逮起来了。
就指着那一僧一道,结果他们却不出现!
第299章 红楼王夫人12
王夫人伸手解下宝玉项上的玉。
贾母哭得更厉害了, 直说:“你解他脖子上的玉干什么?难道你真舍得送他走?”
王夫人可是亲娘,最关心宝玉的,除了贾母必定就是王夫人了, 现在她也这样, 真让贾母受不了。
王夫人说:“这块玉上面写着除邪祟, 疗冤疾,我想着, 唯一的希望就在这玉上了,或许可以救他们二人一救。”
贾母连忙止了泪, 说:“要如何救?”
贾政说:“玉上是这么写的,可是这玉不灵啊。”
原著里说二位真人用这通灵宝玉就能救了二人,只不过这一块宝玉被世俗的声色货利所迷,粉渍脂痕污了宝光,才不灵的。
王夫人又不会那两位真人念的什么咒语, 只能用最笨的法子,脏了就擦干净,再不行就放到水中去洗。
眼看着两人出气多进气少,王夫人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再干等着,万一那两人还不来,难道这两个今天都要陨命不成?
到底灵不灵,就只能试试了。
王夫人拿了手帕努力擦拭。
别人对她的做法不解其意,还以为王夫人受的打击太大也魔怔了。
有人上前去劝她不要如此了,王夫人不听,依然努力的擦拭着那块宝玉,一边擦一边说:“你不是叫通灵宝玉吗?怎么自从落地开始从没见你灵过, 莫非这玉石上先天带的字是假的不成!你不理我,到是也该念着是谁把你们一块带来这人世间。你若真的灵验, 沉睡这么久也该醒醒了,我的玉儿还有凤姐儿就靠你了。”
旁人要劝她,听了这话反倒忍不住纷纷的落泪。
就连贾政也眼中含泪,想起夫人和他总共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若真的像贾珠再先丢开父母先离开,他也会悲痛欲绝。
半晌之后,就在有人要带太太回去的时候。那玉竟然真的隐隐散发出淡淡的宝光,让人肉眼都能看见,在场的众人无不纳罕惊奇,又惊又喜,大声叫道:“灵了,这玉真的显灵了!”
贾母连声念着佛,“阿弥陀佛,这是儿媳的诚心感动上天!必定是有用的了,宝玉有救了!”
王夫人让人把这块散发着莹润的微光的通灵宝玉挂在卧室梁上,至少三十三天之内,除了亲人之外,不许再有女人进来犯冲。
当然这话本应是那一僧一道说的,怕没有效果,王夫人当然要照办。
至于他们姐弟两人这些天的起居,王夫人就亲自照管,不假他人之手。
她自己也用不着人伺候,打发了上房所有丫鬟放假。
却说这通灵宝玉一挂在梁上,二人果然一天天好起来,渐渐醒了过来。
贾母,王夫人才放下心来。
林黛玉知道宝玉终于好起来,念了一声佛,被宝钗取笑说:“这佛祖比人还忙呢,又要度化众人,又要保佑人家病好,又要管人家的姻缘。”
林黛玉红了脸,啐了她一口说:“你们都和凤丫头学的贫嘴,都不是好人。”
薛宝钗说这话也有缘故,正是宝玉和凤姐儿出事的那天上午,众姊妹聚在一起时,凤姐儿还打趣林黛玉,说吃了她们家的茶,怎么不给她家当媳妇!还把把宝玉推出去,让黛玉看模样门弟和才华人品,哪点配不上了?
王熙凤的话惹得众人大笑不止,自然惹羞了黛玉。
宝钗当时就评价说凤丫头很诙谐。
等到凤姐儿和宝玉两个人都大好了,才把那通灵宝玉摘下来。这个时候它已经不再发光了。
这时贾母等人才敢再去看那块宝玉,贾母贾政等人都试过擦拭却再也没能让它发光。
就连王夫人再试,也没能成功了。
众人都说,这块玉之前能够灵,真是侥幸,一定是王夫人爱子之情感动上天。
之前传的神乎其神的通灵宝玉也不是一直灵验,不然不就成了一个神物了。
贾母让贾宝玉好好的把玉带上,平时白天不准他随意摘下来。
那一僧一道一直都不曾来,王夫人也不管他们为什么不来了,人已经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好了之后的凤姐儿对被魇镇住之后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平儿说:“刚开始那几天我都吓的六神无主了,奶奶口里还一直说着胡话,要砍人,杀人的,就像着了魔一样。”
一开始屋里都是女人,按也按不住,都得绑着手,再后来凤姐儿也不吃东西,自然没了体力那么闹了。
那个时候平儿反倒希望她吃东西好有力气。
王熙凤笑着说:“我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慢慢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好了。”
王熙凤说:“对了,我病了之后都谁来看我了?”
平儿说:“该来的都来过了,不过……”
王熙凤说:“不过怎么样,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
平儿说:“大家探过奶奶又都急匆匆的走了,宝玉那边倒是人来人往不断。”
或者说凤姐儿这边只有一时的热闹,然后就彻底凉了下来,所有求表现的都去宝玉那边了。
所以有几天甚是冷清,连多一个大夫都没有,叫平儿那几天心中很不是滋味。
凤姐儿说:“我早就料到了,傻丫头,这有什么好难受的?谁和谁不是那面子情,若是我没事,也会像他们那样围到宝玉身边去的。”
王熙凤已经明白了平儿的意思,老太太一直在宝玉那边,所以别人自然是看着上面的意思都围着宝玉转了。
平儿说:“那几天只有太太忙的脚不沾地,两边跑,奶奶这边若重一些,太太就过来。宝玉那边若重一些太太又过去。后来太太干脆就做主,把你们挪到一块儿都挪到太太屋子里去了。”
平儿继续说道:“再后来那三十三天,因为怕人冲撞了通灵宝玉的灵气,丫鬟仆妇们一概都不准在屋的,是太太亲自料理你们。”
王熙凤唏嘘地说:“太太何曾做过这等种伺候人的活,定是难为死她了。”
平儿:“奶奶说的正对,太太一向是受人伺候。不过,也没见奶奶和宝二爷蓬头垢面过,我看见你好了的时候一直是清清爽爽的,可见太太有多用心费神。
“见到你们病了,太太别的也已经顾不得了。你没见到太太给通灵宝玉开光的时候有多虔诚,我当时在跟前儿呢,那块宝玉被她擦着擦着,竟然真的就发出了佛光。
“别说是亲手伺候不能动的你姐弟两个。当时就是有人说要割她的肉,放她的血做药引子,我看太太也不带眨眼的。”
王熙凤红了眼圈,这才知道后怕,和平儿两个感念了一番王夫人。
王熙凤觉得嫁到贾家这样的人家,最幸运的不是对方公子的门第,而是到了自己姑妈跟前儿,有什么事情都能搭把手,在婆家也能有人真心为她。
老太太平时再宠她,甚至惹得别人犯了红眼病,那是因为她奉承的好,会讨老太太的欢心。
至于真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这个外来的孙媳妇儿在老太太那儿自然要靠后了。
王夫人那里却不一样,不论她奉不奉承,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从此以后,凤姐儿更加跟王夫人一条心。
只是,王熙凤在伤感过后,想起他们姐两个竟然一起发了病,一起撞了邪,要用通灵宝玉发光显灵才治的好,哪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就同时落在他们两个身上,这必定是人祸了。
王熙凤恨的牙痒痒:“这幕后捣鬼下绊子的,最好能时时求神拜佛,别叫我揪出来,不然我必定要揭了他的皮。”
赵姨娘见宝玉和凤姐儿眼见真的好了,吓得几天不敢出门。
后来几天发现没事情,太太也不找她,便渐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赵姨娘哪里知道,王夫人早知道她的德行。
没有立刻就揭出来,只不过是顾及着家里上上下下的面子。
若那边宝玉凤姐儿刚好些,王夫人就大张旗鼓的去找罪魁祸首,到时候就算揪出来是赵姨娘,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丢人的还是王夫人和贾政,因这是他们这一房自己的事,让人一看就是妻妾不和,主母荷待才闹出来的事儿。
而且王夫人考量的自然还多些,把探春和贾环的各种因素都考虑进去,揭发赵姨娘把她打发出去或是杀了卖了,还不如让她就如今这样安稳在府里呆着来的划算呢。
王夫人才暂时没动她。不过那个马道婆会施些妖法,王夫人是断断不能容她的。
王夫人想派个亲信的人出去,让人留意着马道婆的一举一动。思来想去,决定这件事儿可以找贾芸来做。
贾芸自从上次得了差事,家里有了进项,吃也像穿也像穿了。
总算看起来有些荣国公后人的样儿了。
至少他现在办差有了进项,心里不虚了。不像之前总是无所事事的时候。
于是王夫人让把贾芸叫来,吩咐了一番。
贾芸园子里面栽花种树的工程并不用他天天看着,自然是王夫人的吩咐要紧,他一有空就去盯那个马道婆。
这马道婆靠的就是这些歪门邪道赚银子,果然过没多久就故态复发。
马道婆经常出入大户人家,那大户人家贾芸跟不进去,不好调查。
她跟市井人家打交道的也不少,细心打听之下,就让贾芸发现了问题。
有一家档铺的那内眷据说撞了邪,听起来跟宝二叔和琏二婶之前遇到的情况很像,所以他就留意起来。
有个叫潘三保的与一家当铺因为买卖房屋发生了纠纷,马道婆收了钱财,按照潘三保的意思给当铺的内眷施了法,叫人家得病,致使家宅内乱。
反过来她又跟当铺的人说可以治好那内眷,又跟当铺的要了十几两银子。
贾芸从小混迹市井,看了几天,便已经知道了她耍的门道,这就是马道婆两边忽悠,赚钱的计量了。
于是贾芸使了个招数,路过时拿刀割了一下,让马道婆腰间的袋子松了。
马道婆急着走,不慎将带子失落。
当铺的人捡起一看,发现是纸人儿,长针,闷香等物。
等到了马道婆回来寻找的时候,当场被当铺的家人拿获,抓她去见了官,送到锦衣卫府。
贾芸知道这下她是人赃并获,跑不了了,就回去等消息。
过了几天,听说马道婆经审问,问出了许多官员家大户太太姑娘们的隐情事来。
官府抄了她的家后,抄出好多泥塑的草人,有的头戴脑箍的,有的脚带镣铐的,有的胸穿钉子的。
她柜子里面有无数的纸人,底下就是她的账本,上面记着哪家应验过,应该再讨银子若干。哪家欠她的钱的,并附着几张欠据。
贾政这天正在工部衙门坐馆的时候,被锦衣府的找了去。
两相从来没有往来,他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了解情况才知道锦衣卫查抄搞邪魔歪道儿的马道婆,从里面查出了他家赵姨娘的欠据,还有写着贾宝玉和王熙凤生辰八字的纸人。
找贾政过来,自然是向他了解情况,家中人出没出事,家中有没有这个赵姨娘?
贾政一一答了,说果然前段日子家宅不宁,内眷中有中了魔法的。
这就更完全对上号了。
贾政羞愧异常,原来前段日子宝玉和凤姐儿出事,不是天灾竟然是人祸。
贾政叹着气回来和王夫人商量。
王夫人早知此事,在贾政面前,也要装作刚刚知道。
贾政问王夫人的意见。
王夫人善解人意地说:“老爷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贾政妻妾三人,除了周姨娘跟个透明人之外。他与王夫人相敬如宾,赵姨娘最得他的意,是他中年以后最宠爱的女人。
也不能说没感情,甚至可以说两人感情还可以。
府中上下虽然都不喜欢赵姨娘的为人,也是各花入各眼了,许是贾政就喜欢赵姨娘这种泼辣放肆的真性情。
贾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让她知道这事儿,总归要有一场气生,”
他现在想起之前宝玉两个快不行了的时候,贾母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让他束手无策,贾政说:“夫人可否帮忙周旋周旋,不要告诉老太太。”
王夫人说:“老爷让我去老太太跟前周全,我自是不敢不从。只是这种事情想要瞒也瞒不了多久,锦衣府大张旗鼓的拿人查案,必定是外面闹的都知道了,才能传到我们里面来。
“老太太虽不常出门,偶尔也会和一两家的老诰命走动,若是叫老太太发现连外人都知道,就瞒着她,恐怕老爷到时候想保人也保不住。”
贾政被王夫人这样驳回来,老脸上也有些尴尬,“我只是不想老太太因这件事情气得太过,那夫人以为该如何呢?”
王夫人说:“我自然还是那句话,按老爷的意思办,老太太那边我来周旋,让人尽量瞒着,只是能瞒多久就无法保证了,或一年半载或三年五载。
“等到老太太气消了,想来就算知道了也时过境迁,也不会怎么发落了。
“老爷宽宏厚德,为君子之道,仍愿意留着这种残害子孙的人在身边,我也是替老爷担心,不过多说一句罢了。”
贾政一听王夫人这么说,连忙说道:“我万万不知道她是如此毒妇,敢做出害人的事情来,夫人莫要气伤了身,我是不敢留她了。”
王夫人也软下来,说:“宝玉他们这次侥幸没事儿,那马道婆都被抓起来问斩了,日后也不会再遭这种道儿了。还是那句话,赵姨娘是去是留但凭老爷做主,只是,在做主之前,也请老爷体恤一下探春和环儿的处境,就算有心想打发她走,也要慢慢来,不能急在一时。”
贾政点点头:“是啊。”
他只剩两儿两女,有一半儿都是赵姨娘给生的,而且孩子都大了,懂事了,说要把人打发走,两个儿女感情真难接受不说,他们姨娘做出这种丑事也会成为他们身上的污点。
想到这儿,贾政对赵姨娘做的事儿开始咬牙切齿了。
王夫人看他陷入沉思,有的时候她真对贾政不知道要如何评价才好。
他看似迂腐又正直,似乎又比谁都能够不断调整下限。
宝玉这个儿子的确不成器,不讨一本正经的贾政喜欢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知道有人要害他这个儿子了,他还能够继续若无其事的跟人柔情蜜意,第一个想到的是在老太太面前给赵姨娘瞒过去,这种心胸真是叫王夫人不得不佩服。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色令智昏了。
王夫人当然不会信他说不敢留赵姨娘的话。
这也怪之前的王夫人,没多给贾政纳几个漂亮的,要不也不至于让他没别的选择。
王夫人早就觉得赵姨娘不好处置,处置的深了,探春就算表面上不说什么,甚至会站在正义的一边支持处置姨娘的决定,但是在探春心中最可能跟王夫人离心了。
那之前那么多年的培养算是白费了。
何况还还剩个贾环,到时候更没人管,到底是个亲妈,知冷知热的,有那么个人总比没有强。
于是王夫人只跟凤姐儿说了,让她不必再传出去,也不必再提,一起瞒着老太太。
王熙凤知道了背后弄鬼的人是赵姨娘,冷笑连连,竟没想到她还有这等魄力。
王熙凤有的是办法让她遭罪,治她的日子在后头呢。
这天宝玉正在潇湘馆和黛玉说话,宝玉最近课余时间悄悄看了些话本传奇,这些在家里看来定是闲书禁书,平时不准他看的,还是小厮茗烟儿悄悄的帮他运进来。
那天他在沁芳桥下看的时候,被黛玉看见,宝玉就给黛玉分享了这些好书。
林黛玉是大家小姐,贾家管教女儿也很严,自然是没看过这种写情情爱爱的书的,一看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贾宝玉不小心说错了话,拿两人比了张生和崔莺莺。
林黛玉正恼他呢,袭人就匆匆的过来让宝玉快回家去换衣服,说老爷找他呢。
宝玉一听老爷找,立刻如被雷轰焦了一般,匆匆的和袭人走了。
林黛玉还哪有什么恼人的神色,这一下又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贾宝玉匆匆换了衣裳出去,却被薛蟠截个正着。原来根本不是老爷找他,而是薛蟠借口老爷找他让他快点出来。
今日是薛蟠的生日,别人送了他一些十分稀奇的吃食,除了孝敬老太太和王夫人之外,剩下的请了要好的朋友一起聚餐享用,自然不能把宝玉给落下。
宝玉这一天都跟薛蟠他们在一起,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回来。
丫鬟们正问他怎么老爷找他,却让喝了酒回来,正说着呢,宝钗来了,笑着跟他说:“偏了我们家新鲜东西了?”
贾宝玉笑说:“姐姐家的东西都是好的,自然是让我们先偏了。”
贾宝玉正和她一起说话,林黛玉知道贾宝玉被老爷叫去,为他提了一天的心,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所以往怡红院走去,她远远的看到宝钗进了怡红院,黛玉就在桥上面看了一会儿水中的景色,等到她走到门前,门已经拴上了。
晴雯和碧痕吵了嘴,正没好像气儿,见宝钗来了暗中抱怨:“有事儿没事儿过来坐着,让我们半夜三更睡不着觉。”
恰逢黛玉叩门,晴雯更有气了,也没问是谁就说:“都睡了,明天再来!”
林黛玉知道这些丫头们的性子,可能把她当成别的丫头了,就高声说:“是我,还不开门。”
偏偏晴雯没听清是谁,没好气儿地说:“管你是谁,宝二爷吩咐了,谁来都不准开门!”
林黛玉透过门缝,隐隐约约能听到宝玉和宝钗的笑声,偏不准她进去,泪珠不由得滚下来。
她想起早上和宝玉生的气,又想起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处境,越想越伤心,独自站在墙角下呜咽悲泣。
正哭得不停,宝玉,袭人等送宝钗出来,有说有笑的,黛玉想去问,又怕宝玉难堪。
她只好转身回房,伤心落泪。
丫鬟们见惯了不留意,没人来管她。
这时候彩霞走进来,惊讶地说:“林姑娘怎么了?因何事哭成这个样?紫娟,你们怎么也不劝劝?”
黛玉的眼睛本就容易肿,何况她已经哭了半天了,彩霞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就正在垂泪呢,一见到是王夫人的大丫鬟,黛玉立刻试了泪起身相迎:“姐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请坐。”
彩霞手中拿着四个纸包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说道:“太太知道姑娘这几天有两声咳,刚想起来有人送了上好的血燕,叫我拿了这金丝血燕过来,让紫娟她们每天早上用小炉子给你煮粥吃。”
“劳烦就舅母挂念着”黛玉本来之前一直在哭,如今正是情绪波动大的时候,说这句话的时候,更是泪珠滚滚而下。
倒是把彩霞吓坏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紫鹃上了茶来说:“彩霞姐姐请喝茶,与你没什么相干,平日里姑娘看到落花还要掉几滴泪呢,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受了什么感触,从外头回来就自己在这儿垂泪。”
林黛玉也觉得很不好意思,用帕子拭了泪,又轻轻的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好一些。
彩霞说:“这话说的可不像,老太太把姑娘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连哭起来的原因都不知道。”
紫娟平时对黛玉照管很是无微不至,就今天没问,就被紫霞知道了,“好姐姐,我再不这样了,千万别给我告了太太去。”
黛玉连忙说,“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说,她们问也白问。”
彩霞坐下歇歇脚,吃杯茶就回去了。
彩霞回去复命说不知是何缘故,林姑娘眼睛哭的桃一样,王夫人不太放心,这个时候再进园子再出来就有些晚了,于是她干脆派出一顶轿子,让把黛玉接出来,今晚过来跟她这边睡。
王夫人自然要好好问一问缘故,就算没有缘故,忽然就哭起来,有人能陪陪她,也能缓解心情。
林黛玉见王夫人派轿子来接她,知道必定是彩霞回去说她哭了的事情,立刻收拾一番起身上轿。
雪雁和紫娟都跟着。
黛玉之前一直住在王夫人后院儿的抱厦之内,他们姊妹们虽然都搬出去到园子里住,但是给她们的房间都还留着,至少突然回来住还有地方,而且丫头们也好安置。
林黛玉到了王夫人处,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就没再去向老太太请安。
王夫人拉过她一看,果然眼睛还肿着呢。
“又为了什么事哭成这样?”
林黛玉想起曾经答应过舅母日后不哭哭啼啼,现在被抓包很有些赧然。
黛玉说:“没什么,我在园子里看了一会儿水禽戏水,突觉有些伤感,才一时忘了舅母的嘱托。”
王夫人说:“你还拿话搪塞我,趁早告诉我,怎么会哭成这样?少说也哭了有半个时辰吧?”
林黛玉见王夫人慧眼,什么都瞒不住她,今天一天的委屈当中,贾宝玉拿话本儿里的话说她的事情当然万万不能说,她虽然吓唬贾宝玉说要把他告诉舅母去,可是真正到这种时候,最会给宝玉遮掩的就是她。
感怀身世的事情更不能说,所以,就将最后受的这点委屈说出来,因为她和宝玉时常的玩闹,三天好了两天坏的,舅母看习惯了,应该就不会在意他们兄妹间的小打小闹。
而且有人可以告状的感觉的确很好,于是林黛玉声情并茂地说:“二舅母你不知道,我傍晚的时候去找宝玉,他不叫人给我开门,丫头奉他的命不放我进去,后来要回来的时候,看到二哥哥正送宝姐姐出来,我一时生气,就忍不住委屈的哭了会儿,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真的是这样?”
“真的,舅母难道不相信我?”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你说我自是信的。”
接着林黛玉谢过王夫人送过去的金丝血燕,说上次的还有呢,再加上这次送的,够她吃好一阵了,以后有这好东西,请王夫人自己留着或者是给其他姐妹也好。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夫人问她最近身体如何,有没有失眠,过会儿就放她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王夫人找来宝玉,让他给他妹妹赔罪。
贾宝玉来了之后,已经听说林妹妹昨天回府里住的。
贾宝玉一听王夫人让他给黛玉谢罪,还以为她把他们两个看闲书的事情告诉了,脸色有些发白。
王夫人说:“怎么,有胆子把你妹妹关在门外,现在连声道歉都不敢说了。”
贾宝玉:“把妹妹关在门外?这才是没影的事。”
宝玉昨晚根本不知道林妹妹来过,更没有把她拒之门外,一听就觉得是丫鬟们自作主张没好气儿。
如果这事儿只发生在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那自然只是解释一句就过去了。
可是王夫人已经知道了,便让人去问,是哪个丫鬟这么不懂规矩,打着主子的意思怠慢林姑娘。
贾母也知道了这事儿,因为一早黛玉就在这边,自然要去给贾母请安。
黛玉自然说了昨天王夫人因为担心匆忙把她接过来。
贾母听说她昨天晚上哭的眼睛都肿成桃了,也十分心疼,立刻要宝玉的丫头过来回话。
怡红院的丫头们,听说老太太和太太叫宝玉身边的人过去,要问昨晚上为什么把林姑娘拒之门外的事儿,大家也慌了,不知道林姑娘来啊。
也不敢耽搁时间,有关系的几个人,还有负责看热门的丫鬟都过去了。
这事也容易查的很,碧痕和晴雯拌过嘴,导致晴雯没好气儿,竟然把火气撒在了客人身上。
贾宝玉在旁边看得干着急。
林黛玉也后悔自己一句话竟牵扯出这些人来。
她还以为只是她和宝玉之间的小烦恼罢了,大不了王夫人惩罚宝玉向她赔礼道歉。
事情到了老太太跟前,王夫人就不管了,这个晴雯本来就是老太太给的。
看着她模样好,给了宝玉用的,如今在老太太面前,这晴雯自己打了老太太心头肉林黛玉的脸,王夫人也想看看老太太会怎么处置。
老太太一见是晴雯惹出的祸,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不过,很快她就缓了过来,说了一些这丫头平时看着都是好的,这次出状况大概也是无心的之类的话。
王夫人自然顺着老太太说,黛玉本来也不想惩罚谁。
晴雯在几个主子面前被三堂会审,也很尴尬,很无地自容。
老太太又责怪了她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王夫人心想,这又是一个赵姨娘,当年那个赵姨娘就是因为模样好看,让老太太赐给了贾政,现在成了家里的搅家精。
晴雯虽然没有被撵出去,但是经过这么一遭,在老太太,太太那里都挂了名,感觉很丢脸,她平时最是嘴上要强不让人的,如今也收敛了很多。
宝玉跟前的最得用的大丫头都是老太太给的,如今偏偏是她给的人出现了‘越主欺客’这样的现像,老太太也面上无光。
这天,老太太也没让孙子孙女儿们在跟前凑趣儿,让他们早早的就散了。
林黛玉出来之后,很是自责地对宝玉说:“都是我不好,引出这串事故来。”
贾宝玉却说:“怪妹妹什么?你原就没有错,还受了委屈,我竟然都是不知道的,若不是太太问起,岂不是要在心里憋着,憋出病来。”
林黛玉说:“你的丫鬟闹了没脸,难道你不心疼,平时你就是对她们最好的。”
贾宝玉说:“我对她们是不错,我对谁最好,难道你还不知道?”
在宝玉心里,林妹妹当然比所有人都重要了。
两个人的情愫本有些懵懵懂懂,自从看了那些传奇话本之后,宝玉更觉得所有人都比不上林黛玉,更是渐渐认清了自己的心。
贾政派人去金陵看地的人回来了,说祖坟附近有一大片很适合的土地,贾政立刻将想要置办祭田的事情和众人说了。
贾赦贾珍听说是荣府想以娘娘的名义给子孙后代置办预备的,立刻纷纷赞成,都没用贾政费什么口舌。
而且东府里面贾珍做主,也出3000两银子,一起购置祭田。
本来荣国府出的最高预算就是3000两银子,再加上东府的3000两,共6000两银子足够买几百亩肥沃的土地了。
日后族人就算不争气,在哪一代丢了官职,守着这些祭田也能过得不错了。
为防祭田日后被变卖,他们还提出了详细的办法,这祭田买好了之后,由族中统一掌分派,规定由每房轮管一年。
所得的产出应全部用于祭祀,不得用于其他。
这样就能防止有人私下变卖祭田,又放在全族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多人看着,想动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因为一旦被发卖,动的可是所有人的利益,族人也不能同意。
王熙凤管着荣国府这么大的事儿,两族都有参与其中,她自然是知道的。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如今阖族上下的这种做法,竟然和当年秦可卿托梦时说的如此一致。
那时秦可卿死之前给她托梦,说的就是让她早早的在还富贵的时候筹办祭田的事情。
后来又是元春封妃,又是省亲都忙忘了,再说,王熙凤只当那是一个梦,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们贾家赫赫扬扬的大家族,怎么会倒呢?
看起来完全没有必要未雨绸缪,至少她这代没有必要这么做,花银子不说,还要向人解释。
没想到兜兜转转,事竟然办成了,这让王熙凤相信这世上有些事情可能真的就是自有前定。
贵妃让夏太监送来120两银子,叫在清虚观从初一到初三打三天的平安醮,唱戏献供,还赏了端午节礼。
宝玉见到赏他的是上等宫扇两把。红色麝珠两串,凤尾螺两端,编有芙蓉花的细席一领。
宝玉说:“别人可都有了吗?”
袭人说:“都有了,都送过去了,老太太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太太,老爷,姨太太的只多着一个如意,你的同宝姑娘一样,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
宝玉听了,说道:“这是怎么个缘故?我的到同宝姐姐的一样,同林妹妹的反倒不一样,是不是弄错了?”
袭人说:“不会弄错的,每个人都一样一样的写在单子上,都是按单子领节礼的,又怎么会错呢?”
贾宝玉心里还是有点不太得劲儿,总觉得自己的不跟林妹妹一样,反倒和宝姐姐的一样,让他有些不舒服。
又让人把他所得的礼物都给林妹妹送去,让林妹妹挑。
过了半晌,宝玉派去的人端着托盘回来了,说林姑娘说她也有了,让宝玉得的东西就自己留着吧。
袭人这端午节礼是在贾某的房中领的,夏太监刚送进来的时候就到了贾母这儿。
贾母是最先看到这礼单子的,自然知道宝钗和宝玉的相同。
贾母通过这些日子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帮宝钗相看人家,已经看出王夫人是不打算和薛家结这个亲的。
金玉良缘之说,不功自破。
谁知道到了端午节,元春竟然给了这样一次礼单。
贾母现在有些惊疑不定了,究竟王夫人是不是已经中意宝钗?说给宝钗相看人家,而薛家又百相不中,会不会是在唱双簧,骗贾母这个老太太?
不然,这几个月只有王夫人进过宫,怎么元妃的节礼就能够这样的神来之笔呢?
王夫人自觉很冤枉,她从没跟元春提过钗黛之争。
元春到是闲话家常的问过那两个表妹的表现。
王夫人当时斟酌着回答了,元妃就再没问过。
怎么现在闲极无聊,竟然要管起宝玉的亲事来了?
有人忧就有人喜,薛家那边自然是喜上眉梢!
薛姨妈这下高兴了,没想到有娘娘支持,娘娘这是看上宝钗了。
贾元春作为唯一一个举足轻重,能改变到贾母决断的人,竟然做出了这亲暗示,是谁都没想到的。
林黛玉很明事理,她该酸的时候才酸,这种节礼不同的事情,她就没有放在心上,她的小性也多数都是朝着宝玉去的。
平时宝钗除了金锁之外,的确是不太爱戴其它配饰的,这次却破天荒的把红麝香串带手上了。
她本就生得丰腴白皙,再配上红麝香串,雪白的手臂就十分鲜艳好看。
第300章 红楼王夫人13
薛宝钗来到贾母的上房处, 宝玉也过来,看到薛宝钗手臂上戴的那串珠子鲜红可爱,问:“这就是宝姐姐得的节礼?”
宝钗点了点头。
宝玉说:“能不能给我看看?”
他自己也得了一样的, 只不过一听说自己的和黛玉的不一样, 也没什么兴趣, 现在如今宝钗手上戴着又感兴趣起来。
薛宝钗就往下退珠子,因她生的丰满, 便不那么容易退下去。
贾宝玉看着她如凝脂般的手腕,再注意到宝钗她的容貌又格外出众。
脸若银盆, 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化而翠,当真生的好相貌,比黛玉更多了一股妩媚风流, 不由得一时有些看呆了。
林黛玉过来时见到他这个样,抿着嘴笑,宝钗有些不好意思,问她从哪里来。
黛玉说刚才追看一只呆雁,就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薛宝钗觉得黛玉好像在打趣,也不说破,问道:“呆雁?在哪儿呢?”
“飞啦!”黛玉一甩手帕,刚好抽中宝玉的眼睛,他哎哟一声,才注意到黛玉来了,想解释什么, 又不好开口。
凤姐儿来了,说起打醮的事儿, 约宝玉,宝钗,黛玉去看戏。
宝钗嫌热不愿意,凤姐儿就说观里楼上凉快,把道士们赶出去,他们在里面挂起帘子,清清静静的看戏,就算都不去,她自己也要去。
正说着贾母走了出来,说:“我同你去!”
凤姐儿笑着搀扶,说:“连老祖宗都说要去,你们这下不会不给面子了吧?”
薛宝钗等当然不会反驳,贾母说让大家都去,让人去请薛姨妈,要宝钗还有黛玉都去。
王夫人听说贾母主张亲自去清虚观打醮,就让园子里的人,只要想去的都可以跟去跟老祖宗逛逛去。
园子里的丫头们都高兴坏了,他们平日里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好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王夫人也正是知道如此,才让他们跟着主子出门去玩一趟。
初一这天,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由贾母的八人抬大轿打头,宝玉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贾母的轿子旁边,队伍浩浩荡荡的出门了。
贾母后面跟着薛姨妈,王熙凤,李纨分别乘坐的轿子。
再之后是姑娘们分乘的带着珠宝璎珞的车驾。
各位主子的大丫头们也都坐着车,嬷嬷奶娘,家人媳妇也有车,贾母的轿子已经走出很远,门前的人还没上好车。
府门外女孩儿丫头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一会儿说你拿了我的包袱,一会说你踩了我的脚,要不是有人的提醒他们这是在大街上,还安静不下来。
大家纷纷都上车走了,就这样也要比先头的轿子晚上许多才能到。
平安醮是一种大醮,不同于道教的其他法事,是一种与民同乐的大型活动。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流程又长,热闹非常,如同庙会一般。
普通人是不会做这种平安醮的,在各地方会由官府授予给承认的大道场承办,到时候会有卖各种吃食玩意儿,杂耍唱戏,打把戏卖艺,甚至是集市,全都会有。
贾元春是贵妃,她亲自出钱让贾府全力筹办,下边的的人自然没什么异议,奉了贵妃懿旨办事。
如此一个热闹的活动,与民同乐,百姓自然铭记着贾家这位贤德妃的尊荣。
勤政殿,刚好皇上问起最近贤德妃和贾家的动向,便知道了他们清虚观打醮的事儿。
若说是贾元春给自己求求也倒罢了,若是代表皇家,一个贵妃还代表不了皇上和皇后,轮不到她来祈求国泰民安。
皇上身边的戴权低垂着脑袋,想着贤德妃此举,显然有僭越之嫌。这事儿可大可小,就看皇上追不追究了。
他心里不可抑制的想着,这皇上越是看不上眼的人,怎么就越是不能消停呢,偏要来刷存在感,若圣上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得遭殃。
人都有看别人热闹的心思,不过也得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之下。有句话叫伴君如半伴虎,所以像戴权这种位置的成熟的太监,更希望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水湚听说打醮的事儿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听说贾家竟然肯花了几千两银子去置办了祭田,在祖茔附近置办田产、庄院、房屋。他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
问起来回报的人,回报的人又说是以贾贵妃的名义给祖先上供,给子孙后代积德纳福。
这倒是让水湚困惑了,在他眼中的贾元春明明是个只会吟诗作对,没什么政治悟性,不看后路的小女人,她怎么可能去安排祭田呢?
而且贾家出了一个贵妃还不够他们荣耀自豪的?怎么会自寻晦气安排后路?
没错,在皇上看来,贾家置办祭田就是在安排后路,因为他的确动过要办贾家的心思。
当今这位皇上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就是个铁面无私的抄家王爷,他对抄家这里面的门道自然熟的很,一提‘祭田’两个字,那就是在抄家的时候被排除在外的,抄了也会发还子孙后代的产业。
皇上斩钉截铁地说:“这事不对,再去查。”
回报的人立刻应了一声,再去查出来的时候抹了一把冷汗。原以为这事情不重要,所以才知道大概消息后没有深入调查,竟然让皇上寻问,并且发回重新调查了,再有一次,他也不用再做了。
这次的调查很迅速也很详尽,的确是王夫人出宫之后就说按贾妃的意思置办祭田,实际上是王夫人自己的意思牵头置办,是她成功劝说了贾政,让贾政再去通知族里,反正这银子他们打算自己掏,只不过借用了宫里娘娘的名声。
然后贾珍等人一听跟娘娘有关,立马跟风去办,祭田就越买越多。
当今皇上在老臣家里面都能安插人,宫中更是少不了他的眼线。
所以那天贾元春和王夫人说了什么都有记录,贾元春的确从来没提起过祭田之事,只能说是王氏自作主张的。
皇上来了兴趣:“这王氏非要置办祭田,还不惜向丈夫和族人说谎,打着给宫里女儿的名义,为的就是能够顺利办成不受阻挠,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与王夫人有过一面之缘,至今还记得对方的长相,只因那一眼印象比较深刻,本来以为再无交集,没想到这次又意外听到对方做出的让他意外的事,所以皇上比较感兴趣。
或者说他还以为他辛苦安排的筹谋已经被人看穿了,贾府意识到危机,在安排后事。
只是没想到,安排这些的只有一个王夫人,其他人都被她瞒在鼓里。
水湚说:“王氏怎么会知道的?”
戴权说:“奴才也不知。”
水湚说:“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让她察觉了什么,否则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听说荣国府已经只剩个空架子,怎么可能还有闲钱去增加祭祀,管什么先祖的供奉,也不会有闲心去管子孙后代的是否落魄。”
这些家族他是知道的,必是做着可以一直显赫的迷梦,醉生梦死。
戴权说:“圣上的意思是,这不是巧合?难道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就能看破皇上对贾家的安排?奴才不信天下有这么聪明的人。”
水湚却说:“这世上的人千千万,就是有那种能窥一豹而知全局的。”
水湚今天来了兴趣,一定要知道究竟是哪里漏了马脚,会让一个女儿刚刚封妃的母亲,出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留后路办祭田。
最开始被他问的当然就是戴权,戴权曾在秦可卿死后去吊唁,出现在贾府一次,那也是很重要的一次,因为戴权可不只代表着自己去的,他是奉了皇上的命去的。
“奴才当日并没有见到那位宜人,全程都是宁国府的贾珍接待的奴才,因为他想给他儿子捐官,并没有令其他人在场,没个两盏茶的功夫,奴才就回来了。”
他只去过那么一次,还是在东府,并不知道那个王夫人察觉到了什么。
水湚接下来叫了夏守忠,问他去贾府时,全家都是什么反应。
夏守忠当然也不会去特别注意王夫人,他如实回报当天的情形:他去的时候,贾府正在给贾政庆生,他也是宣了口谕,撂下话转身就走了,并没有多留。
水湚说:“你半刻都没有多留?”
夏守忠立刻表忠心:“是!奴才奉旨宣谕,并不敢多耽搁!”他自然明白皇上把他派到贤德妃身边去的意思,就是有看住她的意思,所以立马在皇上面前表忠心,还很庆幸皇上有这么一问,让他有表出来的机会。
皇上沉默半晌,挥挥手让他下去吧。
等夏太监走后,水湚才不紧不慢地说:“这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戴权还是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看皇上若有所思,甚至还带着笑模样,便大着胆子问:“圣上这是想明白了?”
水湚说:“所以我说这天下聪明的人并不少,并不是都叫男人占尽的,贾家难得有个明白人,可惜呀。”
结合贾家那里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贾元春封妃,决定省亲之前,大好的日子王夫人竟然病了。这次清虚观打醮,她也没去,说是又病了。
皇上已经明白,贾家至少有这么个当家太太知道了他们的处境并不好,可是她一个人似乎又无法力挽狂澜,所以只能随波逐流,唯一能做的就是些后事准备。
戴权自然不敢问皇上在可惜在什么,但是贾家要倒霉这是板上钉钉的,没看皇上都在说可惜吗!
在宫里宫外,他自然都要开始远着了。
安插在贾家的人怕皇上哪次想起来再问这类的情况,所以干脆调查的事无巨细,特别是有关王夫人和荣国府这几位主子的,准备皇上再次随时查问。
元春打这场平安醮,自然也是再次提醒皇上,如今的风调雨顺也是贾家先人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这次贵妃打醮,自然议论的都是他家,议论的是贾家的贵妃。
旁人百姓谈论起宁荣街的贾家,便要从其祖上论起,开国的时候贾家一门两公,说起来多么富贵风光。
贾家的女儿又到宫里当了皇妃,这贾家说不定要重现当年的辉煌了。
元春弄这个与民同乐的活动,自己又在宫里看不到,出钱又让家人出力,自然是怀有目的。
贾母明白的很,所以要亲自去给元妃站台,这位老国公夫人一出,分量自然又是不同。
以前接驾大家心里都明白,就是花皇家的钱用在皇家身上,不然谁家有那么多的银子去凑这个虚热闹。
原本以为接下来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皇上自会给贾家弥补,可元春封妃已经有几年了,醒亲又过去了数月了,皇上却迟迟没有表示,只能适时的让贾府刷一下存在感了。
贾元春想的很好,一心给贾家讨封赏,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封妃是皇上对秦可卿葬礼上四王八公结党行为的警告。
她后来又没能抓住皇上的心,皇上当然不会对贾家有所表示。
王夫人知道贾母要去,便会惊动不少人家,平时有往来的人家知道了,可能就会往清虚观送礼。
这也算是贾家办的一个大活动了,虽然不如婚丧嫁娶,关系好的总会有所表示。
王夫人没去,就是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就说有些头昏在家看家了。
反正有王熙凤去,她一应事务都能料理的明白。
清虚观这边,贾母的轿子刚落地,贾宝玉下马扶着,王熙凤也赶了过来。
清虚观的观主张道士身披鹤袍,手持长香亲迎。张道士当年是代替宝玉的爷爷荣国公出家的法身,如今已经头发全白。
先皇御口亲呼他为‘大幻真人’,掌‘道录司’印,又被当今皇上封为‘终了真人’。各路藩镇王公都称呼他为张神仙,在京城的道观中也是元老级的人物。
张道士与贾家自然来往密切,也能摸着老太君的脉,他对宝玉一向格外照顾,见到宝玉长得如宝似珠,便抱住他,不住口地夸他越来越富态了。
他说看贾府的子弟之中,唯有宝玉像他爷爷年轻的时候,老太太更是连连赞同甚至跟着垂泪。
王熙凤见到老太太伤感,连忙把话头岔了过去。
对这老道,宝玉这辈儿都是叫着张爷爷的。
这张道士聊着聊着竟然给宝玉提起了亲,说碰到了有家的姑娘模样极好,今年15了,年龄正相当。
宝玉一听这话就有些不自在,其他众姊妹倒是在看他的热闹,也包括了林黛玉。
宝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不过她马上就掩饰了过去。
贾母连忙说:“之前有个赖头的和尚说他命里不该早娶,并不打算这么早给他定亲。”
又说:“多费些心,以后若有好的只管留意,不拘什么出身门第,只要模样性格好,就算是穷了些,多给他家几两银子罢了。”
贾宝玉被人当众提亲很不好意思,又有些恼了。
接下来张道士又托着一个托盘来请玉,如今天南海北的道友聚过来,还有他的徒子徒孙们,听说贾宝玉这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在这儿,都想见识一下这通灵宝玉。
把玉还回来的时候,托盘上还有许多大家送给宝玉的敬贺之物,少说有三五十件金玉等物,看着都很值钱。老道非要收下,推辞不过只能收了。
贾宝玉凑在贾母跟前看这些东西,有个上面有一只镶了翠羽宝石的金麒麟。
贾母说,“这东西看着怪眼熟的,我记着好像谁家的孩子也有这么一个。”
宝钗说:“史家妹妹有一个,比这略小一些。”
别人倒是没注意,唯独宝钗心细,记着史湘云有一个金麒麟。
宝玉听说湘云有这个,就悄悄的把这麒麟藏在怀里。
本来以为没人注意他,一看黛玉正瞧着他点头呢。
宝玉把金麒麟拿拿到黛玉跟前说:“你看,怪好看的,咱们回家穿个绳儿,给你戴。”
黛玉一扭头:“我不要!”
这打醮一事,外面都是由贾珍贾琏带着族人操办。
贾珍还打发贾蓉回去,让尤氏和贾蓉新娶的媳妇儿过来,说老祖宗和姑娘们都来了,让她们快过来伺候着。
第一天打醮,果然接连的有许多王公大臣过来给贾母送礼,热闹非凡。
贾珍在神前捻了三出戏,来向贾母来回报,说:“第一出是白蛇记。”
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
贾珍就解释说:“是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的故事。”
贾母点了点头,这出戏正对得上,贾家的祖上贾演贾源两兄弟正是在战乱中起家,开创了贾府代代相传的基业。
第二出贾珍说是满床笏,这一出贾母是知道的,笑着说道:“这倒是在第二本上,也就罢了,既然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
满床笏是说唐朝大臣郭子仪六十大寿的时候,所有子女们都来祝寿,八个儿子七个女婿下了朝就过来,还带着上朝用的笏板,下了朝去拜寿,便扔下笏板,那笏板放在一堆儿,竟铺满了床。
贾府培养男孩们读书上进,走仕途,正是希望有一天也有满床笏的机会。
这一代的焦点希望都落在了宝玉身上。可惜贾某过于溺爱,从小护着不让父母插手。就这样还嫌宝玉外面看着丰盈,里面身子弱呢!
因为贾母觉得都是贾政和王夫人逼他读书,把他给吓的。
既然神佛把这满床笏定在了第二出,那就是告诉贾母,贾府也就这样了,没有再往上走的机会。虽然很难接受,贾母也没有办法,谁让这是天意呢。
再问第三出是南柯梦,贾母便不言语了。
这南柯梦自不必说了,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里的荣华富贵过了一生,醒来发现是场梦。
这最后一出寓意自然是不好的,所以贾母才不言语了。
好像说这热闹荣华都是一场梦一样,高门富贵转眼成过眼云烟。
就这样一出戏,贾母自然不喜欢,只因为是在神前求的,不得不唱罢了。
就算有神前戏的这番警示,贾母也只是叹息两声,说一说‘只得罢了’,再没走心往深想,贾母本身就是及时行乐的享乐派,过着贾府最奢侈享乐的生活。
热闹的一天结束,众人回了府,贾母深悔自己不该来,惊动了这许多人,所以第二天便不去了。
宝玉看到张道士心中不自在,也不去。
林黛玉中了暑更不能去了。
凤姐儿就张罗着和薛姨妈宝钗带着三春去了。
因为张道士给宝玉提亲,宝玉又颠儿颠儿地藏起了金麒麟。
黛玉心中拈酸,特别是看了那些传奇话本之后,发现每段姻缘都是有特殊的物件儿,用来成就了双方的姻缘。
府中早就有‘金玉良缘’一说,她本来就对挂着金锁的宝姐姐特别在意,宝玉又给湘云藏起什么金麒麟来。
宝玉来找她说话,她便透出来些不满。
黛玉:“我没那个福分,不像有人家有什么金锁金麒麟的来配,我只是一个草木之人罢了。”
宝玉也气道:“你又来说这种话!前儿我才为这发了毒誓,说我若是有那个心就叫我天诛地灭,你这是存心咒我!”
黛玉想起前两天说的话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急又愧,又放不下面子,噎他说:“我若是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我知道张道士为你说亲,你怕我阻了你的好姻缘,拿我撒气。”
宝玉生就痴情,再看了那些全传奇剧本,更觉得所有的女孩都不及黛玉,心中萌发出一股朦朦胧胧的感情,只是不好说出来。
偏偏黛玉也如此痴情,常用假情试探宝玉。
二人都是如此,再加上黛玉常疑心金玉之说,认为她一提‘金玉’,宝玉就急,明明是心中有金玉。
怎能不横生枝节,时时口角。
宝玉听她说出好姻缘,更加怒火中烧,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赌气摘下玉向地上摔去,“什么劳什子,我砸了你就完了!”
那玉却坚硬异常,丝毫无损,宝玉就找东西砸。
林黛玉哭着说,“你,你何苦砸那哑巴东西,砸它还不如来砸我!”
紫鹃雪雁来拦着,拦不住,又去叫袭人。
这边又是贾宝玉砸玉,又是林黛玉去剪玉穗子。一个气的脸色蜡黄,眉眼错位。一个哭的上气不接,把喝的消暑汤全都吐了出来。
正这时,贾母和王夫人急急忙忙的赶来了,贾母问问因为什么事儿,原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把袭人和紫鹃等骂了一顿。
贾母一世精明,自然能够看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这时代自由恋爱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女子就应该三从四德,爱和淫有着不清不楚的界限。
贾母听戏的时候偶尔还会听一些爱情的段子,但绝对不会允许孙子孙女们听这些,她们一来她就赶紧叫停,不让她们听这个,认为这会乱了性情。
贾宝玉和林黛玉读西厢记,读得废寝忘食,却不敢让人知道,宝玉更怕黛玉会告诉家长。
姑娘们大了,安排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洞房花烛之前,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知爱情是什么感觉,只是相夫教子。
因为这些长辈们很清楚,如果有了这些爱情,很可能会发生许多奋不顾身的事情:为爱私奔,私定终身之类的。
此时,女人的贞洁比性命更重要,有人甚至为了一个贞洁牌坊付出生命。
自由恋爱和社会主流绝对是背道而驰,若谁家真出了这样的事情,叫外人知道,前途和名声都不要了。
贾母为了两人渐渐藏不住的感情,日夜悬着心。
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只能避重就轻,把责任都推到袭人和紫娟身上,说是她们没有伺候好,才让两人有了矛盾。
老人家急得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哪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让我操心的!几时我闭了眼,断了气,凭这两个冤家闹到天上去,我也眼不见心不烦呐!”
王夫人见本来都没什么事儿了,反倒又把老太太气成这样,连忙来安慰她,给她顺气儿。
贾母哭道:“可是偏又不咽这口气啊!”
贾母或许之前觉得两人还小,没为他们定亲,现在宫里的娘娘又表示了另外一种态度,不论王夫人和元春是不是同一想法,贾母都不得不考虑宫里那位的态度,这亲事更不能定了。只能搁置下来,就像她对张道士说的,只能等两年再说。
她却又不能任由这两人的感情发展露于人前,因为背后的风言风语,以及对道德名声的诋毁是他们承受不了的。
贾母要担心贾宝玉的前途,要担心林黛玉的名声。
却又碰到两个不省事儿的,两个人丝毫没有体会到老人家的这番苦心。
贾母只能隐晦地诉说她的伤心,说的太明显,宝玉和黛玉都没有立足之地。
不论贾母出于何种考量,迟迟没有给她两个心爱的玉儿订亲,现在若再想要全权做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王夫人虽然心中早已认定黛玉,并且让王熙凤教女孩们管家的时候,直接把林黛玉放入其中,可是她也不打算给林黛玉和宝玉订婚。
她的考量很简单,就是贾家现在眼看着仍然起不来,找不到自救的办法,终究衰落下去。
若林黛玉和宝玉定了亲,到时候抄家她也跑不了。
以黛玉的清高洁癖,若真的像犯人一样被羁押起来,王夫人真不敢想,她是否能活到出来。
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提婚事。
可是这样,显然王夫人也低估了两个人的感情。
若是总这样时不时的闹上一场,人尽皆知,最后就算终成眷侣,到底也不是美谈。
正如贾母的考量,两人的前途名声都要受影响。
两人又同住在园子里面,一天要见上好几面,这迁入园子是元妃下的旨,也不好逆着她就改了。
正好薛蟠和英莲的婚事定在两个月之后,王夫人就把甄英莲安排进园子住两个月,就住在潇湘馆,让她陪陪黛玉。
黛玉有人作伴,一处起卧,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多思多虑了,宝玉和黛玉也会收敛一些。
薛蟠一开始是十分着急成这个婚的,不过,英莲被拐卖来到薛家时才十二三岁,她的母亲封氏便故意把婚事拖着些办。
薛姨妈也觉得薛蟠太猴急,媳妇儿小小年纪就娶过来的话不太像话,以后也不利于子嗣繁衍。
之前又赶上元春封妃,造园子,醒亲,这样的大事,薛姨妈都跟着一样忙乱,更像自己家的事一样。
她觉得家里的喜事不宜在元春之前,所以等待省亲结束,尘埃落定之后才定日子。
甄英莲这两年出挑的越发标志了,生的好整齐模样,她为人行事温柔安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比不上她。
如今认回了家,有了亲娘,还认了王夫人做干妈,也算有了靠山,心情舒阔开朗许多,不过她的行事仍然与以前一样,娇憨天真,纯洁温和,得人怜爱,虽遭厄运磨难,却仍然毫无心机,总是笑嘻嘻地面对人世一切。
林黛玉很喜欢她,何况王夫人还特地吩咐黛玉,让她照顾英莲。
英莲自从看过黛玉的诗作之后,更是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还要拜黛玉为师,也想写出这样让人口颊留香的句子来。
五月初三这天,本是薛蟠的生日,办了酒席请了戏,在他们院儿中热闹,贾家的人都过去,王家却没有人来。
薛姨妈到这时也发现了,王家似乎不太看得上薛家。
宝玉过生日,王子腾每次都有礼物送来。
无论宝钗及笄,还是薛蟠生日,王家却没有人吱一声。
薛家虽然还有个皇商的名头,薛蟠却不是个能干的,还总闯祸,越发的要靠住贾家了。
宝玉和黛玉两个生气吵嘴,自然是隔了一天不用人劝自就好了,不过薛府的宴席他们也错过了。
端午这一天,大家都到贾母的上房里来。
宝玉见到宝钗,跟她告罪,说他这两日身上不好,所以才没去给大哥拜寿。
宝钗自然从容地应对,说既然身上不好,当然不敢劳烦了。
不想,贾宝玉问了没三两句话,就得罪了宝钗。
因宝钗说她也没出去她怕热,宝玉便没心机地笑着说:“怪不得他们都说姐姐像杨贵妃呢,长得真是太富态了。”
宝钗大怒,又不好发作,冷笑着说:“我倒是像杨贵妃?可惜没有一个好兄弟做杨国忠。”
贾宝玉这才知道话说重了,宝钗不高兴了,当着众人又不好收回,有些尴尬。
黛玉见到宝玉受了奚落,本想再奚落几句,被一个小丫头岔了过去,林黛玉就问了宝钗一句,“宝姐姐,你看了什么戏?”
宝钗以为黛玉是和宝玉一伙儿的,想帮衬宝玉,就说:“我看的李逵骂宋江,之后又赔不是。”
贾宝玉在一旁听了就插嘴:“姐姐博古通今,怎么连这出戏也不知道,这出叫负荆请罪。”
宝钗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博古通今,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负荆请罪。”
二人听出他话中有话,两个一并被她敲打了,都羞红了脸。
别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总觉得这气氛有点怪。
等到宝钗出去了,林黛玉对宝玉说:“哼,你也碰到比我厉害的人了。”
宝玉自讨了没趣儿,想回敬她又怕她多心,忍住气,无精打采的出来。
见到各处都午睡了,也没有地方去,宝玉信步来到王夫人房中,有几个小丫头正在外头廊上做针线,也直打瞌睡,进了便见到王夫人在凉席上睡着了,玉钏儿在给她捶腿。
贾宝玉悄悄的进来,扯动玉钏儿的耳坠子。
玉钏儿见是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贾宝玉掏出一丸香雪润津丸想塞进她嘴里,玉钏儿却躲开了。
宝玉落空手,呆了一下,没被打击到,还说要讨玉钏儿到怡红院去。
当然,他也就一说。他见到女儿家就愿往一处凑,跟谁关系都好,是个闺阁中的好友,倒从未抱着什么亵渎的想法,是真的觉得和单纯清澈的女孩们相处才好,和外边那些满身世俗的浊臭男人形成鲜明对比。
玉钏悄声说:“二爷就爱与我们丫头开玩笑,可知现在不同小时候了,玩笑不是好开的……太太的觉本来就较浅,你要不出去等一会儿,太太醒了再来。”
宝玉在玉钏这里碰了两下软钉子,也觉得没意思,不想打扰母亲午睡,就转身走出去了。
王夫人的确觉轻,她在宝玉走进来的时候就听到声音醒了,玉钏果然是比她姐姐明事理省事儿的多。
玉钏见宝玉终于走了,心里面松了一口气,心想可坑死我了,太太这边谁不知道她姐姐金钏是怎么被调走的,谁还敢跟宝二爷随便玩笑。
再说在玉钏听来真的只是玩笑而已,她在太太这边待的好好的,有十年时间当了大丫环,干嘛要换个主子从新开始?她又没有攀高枝的心,当然会对宝玉冷淡。
玉钏见王夫人睁开眼,说道:“太太醒了,二爷刚来过,可是要我叫他回来?”
王夫人说:“不用叫他,料他也没什么事,我这里不用人伺候,你也去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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