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婚纱手工制作的工期要三个月, 筹备婚礼也要花费很多时间,所以婚期还未至,崽崽倒先迎来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暑假。
一放学, 崽崽拎着自己的小书包从教室里面出来, 然后在门口向老师拜拜,才冲进了柏恩的怀里。
“妈妈!”
柏恩接住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边牵着她的手, 边问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放暑假,不用再来上学啦, 宝宝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呢?”
“哦, ”崽崽手指无意识地戳了戳自己的酒窝,害羞道,“我想一直玩。”
柏恩乐道:“怎么,你在学校就没有玩吗?”
崽崽睁大眼睛,急切地争辩道:“我才没有、在学校才没有玩呢, 我都学了好多东西。”
“啊?”柏恩头脑宕机了一瞬,“那你都学了什么呢?”
“我学穿衣服、讲卫生、交朋友、懂礼貌!”她蹦蹦跳跳道。
“哦, 那你是真厉害。”柏恩竖了一个大拇指。
上了车, 崽崽动作急急地拉开了书包的拉链,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妈妈,你看,我还拿了奖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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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柏恩知道班里每个小朋友都会有,大概是什么“计算小能手”、“优秀宝贝”之类的称号吧, 但仍是有些好奇她拿了什么奖。
崽崽将奖状铺在了腿上,她定睛一看, 只见上面写四个方正大字——可爱宝宝。???
柏恩一时神色复杂,缓声问她:“你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奖吗?”
“可爱宝宝呀!”崽崽面色无辜地望着她,又有些忐忑地问,“这个不厉害吗?”
柏恩:“厉害,你第一次上学就拿到了这么厉害的奖,妈妈真感动。”
崽崽贴着她的胳膊,开心地晃了晃腿:“妈妈,我放暑假可以嗯……去和小哥哥玩吗?”
柏恩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思忖道:“你不是一直在和小涿打电话吗?你可以自己问他呀。”她知道他们时不时会打电话说说话,聊聊天。
“哦,好吧。”崽崽点点头。
回到家里,俞管家看到这张奖状,异常激动,在客厅内踱来踱去,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啊好啊”,不知道还以为崽崽是他亲孙女。
柏恩挠了挠脸颊,提议道:“要不要贴在客厅里呢?”她小时候爸爸妈妈都这么干,逢人就炫耀。
俞管家用力一点头,年迈的面容都因激动而年轻了几分:“是该找个最显眼的地方贴上。”
柏恩左右看了看,沙发后墙上挂着的油画是副名作,徐令章花重金买下来的,不好委屈它和那张小纸片呆在一块。电视墙用金丝楠木装饰的,上面花纹繁复,贴是贴不上去。其他几个墙上倒是能贴,但是不太显眼。
她略一思索,拍板道:“有了。”-
下午五点多,徐献清回到家进到客厅,脚步微微一顿,不懂为什么二楼圆弧走廊下面的墙面贴了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在一众典雅淡色的装饰中格外扎眼。
“贴的什么?”他回头问管家。
管家满脸慈爱,递给他了一个望远镜。
徐献清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放到眼边,等到看清了上面的字,一时无言地笑了起来。
崽崽原本正在院子捉小猫玩,在花丛里钻来钻去,头上全是花瓣叶片,跟个小炮仗一样扑进了徐献清的怀里。
他伸手帮她头顶的杂叶拂去,问她:“放暑假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呀,我以后终于能天天玩了。”崽崽脸上喜气洋洋,小酒窝格外明显。
徐献清没搭她这句话,问道:“假期想去哪里玩?”
“唔。”她仰着头边想边跟着他进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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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徐献清去哄崽崽睡觉,柏恩这边却接到了沈涿的电话。虽然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那边联系过,但是崽崽偶尔会向她讲讲他们之间的事情。
“喂,小涿。”柏恩站在落地窗前,撩开窗帘,低着头看向花园里的喷泉。
沈涿嗓音清澈道:“小柏阿姨,崽崽是不是放暑假了呀?”
“对,”她轻快道,“她老惦念着要和你见面的,你那边怎么样?”
电话另一边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口:“小柏阿姨,我爷爷上个月去世了,在姑姑家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心脏短促地停顿了一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于她而言,这件事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她将手机换到了另一只手,好像借此能放松下来。
“……那你怎么样?”
“我很好,我姑姑和叔叔一起办的葬礼。”他说。
柏恩柔声道:“别难过。”
一时又忍不住懊恼起自己讲不出更好话来安慰他,他还这么小……
“嗯,我知道。”男孩听出她的关切,吸了吸鼻子道,“但是大人们都很忙,我恐怕没办法回去和妹妹一起玩。”
柏恩连忙道:“没关系,以后都会有很多机会,我会向崽崽解释清楚,她能明白,你不要担心。”
他应声,匆匆地说了句“对不起”,末了又加了句“谢谢”。
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感谢。
挂断了电话,柏恩对着玻璃镜子发着呆,他们一起生活在青草湖旁边的日子,好像并没有经过很长时间,但是有的人永远地离开,有的人在改变成长,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变化的,只有那栋在风雨中摇晃的破房子而已。
阳光洒在木廊上面,橘色的幼猫窝在盆栽里打着哈欠,他们坐在走廊下面,吹着午后徐徐的清风,一起分食一整个甜甜的西瓜,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而已。
柏恩站了一会儿,闷闷地躺回床上蒙着被子睡觉。
没过多久,徐献清锁好门,走到床边,在她旁边躺下。
黑暗中,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她,滚烫的热意传到她身上,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直白地向她索爱。
柏恩有些烦闷地挣开他:“你脑袋里每天只装着这种事情吗?”
感受到抱住自己的身体陡然僵住,柏恩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是要伤他的心。
于是匆忙地翻过身,用力地回抱他,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道:“抱歉,我心情不怎么好,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
对方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哦。”
柏恩想了想,又揽住他的脖子,轻轻地吻了吻他敏感脆弱的喉结:“我绝没有厌烦你的意思,对不起,你别难过。”
他似乎接受了她的道歉,将她重新按回到怀里,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柏恩有些难过地把刚才那通电话的事情讲给他听。
徐献清听完之后,声音从她头顶落下来:“那处的房子半年前就维修好了,你想去看看吗?”
“啊,可以吗?”她微愣,他的工作虽然并不是特别繁忙,但是休过长的假期也不太合适。
他知道她的顾忌,宽心道:“没关系,我会提前协调好工作。不过住得时间不能太长,雨季快来了,你的腿又该疼的。”
“好,我们可以去小住一段时间。”柏恩想念道,又懊恼开口,“我脾气有点差,有时候还口无遮拦,我下回肯定注意。”
“我知道,我没放心上。”
她的心被他暖得热烘烘软绵绵的,想抬头亲吻他,被他先一步用手捂住了唇,将她接下来的动作从根源掐灭。
他若无其事道:“早些睡吧。”
柏恩的膝盖触到他未消歇的欲望,不禁磨了磨牙,他还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净在嘴上说得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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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平县是宜西市与平海市接壤处的一个发展十分缓慢的县城。虽然这里多山地多林木,近些年家具制造产业有蓬勃之象,但是当地品牌一直打响不起来,以至于下面的乡镇也极其不繁华。
大罗村是下面靠着农耕生存的一个村庄,紧挨着一处宝石般的湖泊,当地人都叫那片湖青草湖。
午后,一辆平平无奇的汽车开进了这个县区,然后沿着青草湖湖边,一路远离村庄,停在了田野独栋的小木屋的前院里。
柏恩牵着崽崽从车上下来,用手遮了一下艳阳,四处看了看,这里还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徐献清走到车后将他们的行李拎了出来,跟在她们后面。
房子里面也几乎维持着原样,没有腾出位置给保姆住,徐献清本来打算让他们住在别处,白天再过来。但是柏恩认为只住一小段时间,没什么必要需要保姆,他们两个人完全能照顾好小朋友。
“小心些,别乱跑!”柏恩一瞧见崽崽胡乱跑着、让整个房子都丁零当啷的劲头儿,额头抽了抽,赶紧跟了上去。
徐献清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
二楼。
柏恩看见新装出来的卧室,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里的变化太大了,房间内两扇灰扑扑的方格玻璃花窗换了新的,几件旧家具也换了别的,将宽阔的空间利用得恰当好处。最重要的是,里面安装了空调,终于不用像上一个夏天,手动起风。
柏恩问他:“那以前那些家具呢?”
徐献清不甚在意答:“扔了。”
“啊,全扔了吗?”柏恩不舍道,“我记得崽崽的小床还挺新的。”
他的视线透过薄薄的镜片瞥了她一眼:“用不着,将旁边的杂物间改成了小卧室,直接让她睡大床。”
她又出去将整个二楼逛了一圈,一共就三个连排房间外加一间浴室,全被装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原本堆积杂物的地方也被改的有模有样。
柏恩再回来时,徐献清已经将床铺理好了,她不好再偷懒,也赶紧去将崽崽的行李放置好。
她铺好了床单,在崽崽的床上滚了一圈,惬意道:“还挺舒服的。”又问她:“你一个睡觉害不害怕呀?”
崽崽嘟起嘴道:“我害怕,妈妈你会陪我睡吗?”
“当然。”她说,“叫你爸爸也陪你睡。”
行李整理好之后,柏恩十分新鲜地将整个房子角角落落都逛了一遍,然后在简易车库内,发现了那辆旧旧的电动三轮车,将钥匙插进去转了一圈,还能用。
她立刻兴冲冲地进了屋里问他们:“要不要骑三轮车去兜兜风?”
“妈妈,好热。”崽崽坐在沙发上,迎着嗡嗡转动的电风扇,声音都被吹得变了音。
“她说热。”徐献清剥着山竹,喂给崽崽吃。
“不热的,我们去村口摘了槐花来吃,槐树底下也凉快。”柏恩见他们两个一动不动,又撺掇道。
徐献清把最后一瓣山竹喂进她嘴里道:“好了,你这小孩子怕什么热,多出去晒晒太阳。”
崽崽找出了自己黄色的风车帽,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神色,稚声道:“好吧,那我陪你们去吧。”
徐献清带上帽子,压低帽檐,又找了副墨镜带上。他眼睛畏光,尤其是左眼瞳色浅,在太阳光下容易泛红刺痛。
柏恩找好工具,把车从车库推出来,对徐献清道:“你肯定没开过,就去后面坐着吧。”
徐献清看着车厢里放着的两个小凳子,抿紧唇道:“非用这个不可吗?”
“当然,不然怎么叫兜风?”她手倚在车栏上,笑嘻嘻道。
崽崽向徐献清伸出手:“爸爸,你抱我上去。”
等他们两个人都上了车,柏恩拧下把手,三轮车才吃力地驶动,发出不小的嗡鸣噪声,跑不出一缕风。
崽崽帽子上的小风车像生锈一样,慢吞吞地晃了两下。
柏恩:“……”
柏恩:“真没想到,这太旧了。”
好在离村口不算太远,没骑多久就瞧见了两棵粗壮巨大的槐树,乳白的花像一串串小风铃垂下来,远远地就嗅见槐花素雅清香,而下面还有几个村民铺着凉席乘凉侃天侃地。
柏恩把车停了下来,略一回头,发现还都是熟人。村子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时田里遇见也都会大声招呼。但是她不确定他们现在还认不认得她,毕竟也快有一年没见面。
但是他们还真能认得,远远地叫了一声“小恩”,热情洋溢地向她打着招呼。
柏恩挎着竹篮,拿着竹竿过来,挨个笑笑打着招呼,也不全认识,重要的是那个态度。
“小恩,好久没看见你了,我还以为去外地了。”
“对啊,自从小涿他爷爷出了事,就再也没见过,我老婆子跟我讲是回娘家去了。”
“是该走的,孤儿寡母,这边儿也没地,靠啥生存。”
他们七嘴八舌地交谈着,村子里无聊,八卦算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无论男女都爱谈空说有。
“咦,小恩你是再嫁了吗?”有人眼尖地瞥见了她后面还跟了一个男人。
“什、什么?”柏恩脚步猝然一顿,险些摔到了地上。
徐献清原本不想跟上来,但是听见了“再嫁”两个字,步子顿时调转方向,往那边挪了挪。
有个大娘将崽崽拉过去坐到席子上乘凉,分了橘子瓜子给她。
“这个看着人高马大的,能干活。”
“长得高又不代表干活利索,多的是傻大憨”
“你们这都什么眼神,我看他是城里人,你们操心个啥?”
柏恩额头冒汗说:“呃,他、他……”
她还未来得及解释,有个大伯说:“不管能不能挣钱,关键是得要人品好呐,你看你之前挑柏崽她爹那样的,抛下你们娘俩跟别的女人跑,一点责任也不负。”
旁边的人立刻捣了他一下:“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我记得小恩跟我讲她对象是出了车祸去世的,当时还和我说不想再嫁,要为他守节。不然,我还想介绍二叔家独子给她,他还是头婚呢。”
“啊?”另外一个人又接上,“我怎么听是因为她前夫整天什么正事都不做,吃喝嫖赌把家给败光了,她彻底对男人冷了心才不嫁了。”
“你们这都哪打听来了的?”大娘嗑着瓜子道,“小恩明明跟我讲了,她前夫天天向着她婆婆,她婆婆整天故意为难她,给她不少罪受,她这才受不了离了婚。她说以后再找就找父母双亡的。”
“……”
他们东拉西扯,议论纷纷。
而后全看向柏恩问:“小恩,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徐献清关切地伸手压住她的肩膀,手指半勾住墨镜,微翘的睫毛下琉璃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很轻:“是呀,我也很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柏恩肩膀缩了缩,眼神乱飘,嗫嚅道:“这个、那个……误会,其实都是误会啦。”
崽崽终于剥好了一个橘子,掰了一瓣放在嘴巴里,被甜得晃了晃脚,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第 72 章
这件事还这就不能怪柏恩, 原本村子就不大,她一个单身带娃的外地人突然闯入,自然容易频频受到关注。
一开始她还会随便掰扯出理由搪塞过那些打探的人, 没想到混熟之后竟然还有许多人要给她说媒, 她不得不再加油添醋一番,将他们打发走。不过理由虽是她胡扯的,其中也确实包含一些她的报复心。
——没成想是她报复错了。
解释肯定要解释, 这个措辞就变得微妙起来, 她还是要在这里混的,总不能承认自己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柏恩干笑两声, 诚恳道:“伯伯婶婶们, 虽然这事说起来怪难为情的,不过如你们所见,我复婚啦,方才你们讲的都是我当时的气话而已,呃, 其实他人挺好的哈哈。”
徐献清面无表情听她胡扯。
村民一时间面面相觑,问她:
“所以你男人没死啊?”
“也没有和其他女人跑?”
“也没有个爱磋磨人的婆婆?”
柏恩弱弱应道:“嗯, 是的, 是的……”
大娘把她拉到一边, 跟她讲悄悄话道:“乖乖,我看你当时是恨惨他的,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这怎么又跟他重新纠缠上了,你别是一时糊涂了。”
柏恩不无尴尬地偷偷瞄了徐献清一眼:“婶婶你不知道, 他吧,唉, 有些地方我还是挺舍不得的。”
大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柏恩直觉她误会了什么,想解释什么只好作罢,少说少错。
“是不是来摘洋槐花吃呢?”她看着柏恩手里的东西,问道。
“是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边开得正热烈。”
“你来得真是正巧,再过两天就老了谢了,没得吃了。”她显然经验更加丰富。
柏恩回头发现徐献清正被旁边热情的大爷拽去拉呱去了,大爷往他怀里硬塞了一把瓜子,他动作有些局促地接过来,这下好了,拿人手短。
她摇摇头,唉,这会儿是指望不上他。
不过工作量不大,柏恩自己一个人完全能应付过来,她用竹竿勾下柔嫩的树枝,然后伸手采下槐花,扔进竹篮里面。
大爷热情地问徐献清:“小伙子,恁哪里人啊?”
徐献清剥了一颗瓜子塞进崽崽手心里,静静答道:“就是本地人。”
“哦,恁是在城里上班吗?”大爷觑了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装束。
“嗯。”他不想多讲什么,只微微抬眼瞧着柏恩。墨镜后的世界都带着柔和的光晕,天和云和光都能看得很清楚,她踮着脚,柔嫩的腰身活泼地动着,时不时从衣摆下面露出一截细肉,比白净的槐花还要招人眼球。
那大爷还在那边讲话:“唉,小恩这个姑娘我是一直都看好的,孙二叔家那个独子,家里宠得很,城里也有房,哪哪都好,小恩看不上。我当时觉得可惜得很嗳,不过她带你回来,我才想难怪,眼光高啊。”
“哦。”徐献清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目中无人起来,鲜有人能敌。
那大爷说了一通自认为算是奉承话,就得了一个“哦”字,胡子都气歪了,换了一块地坐。全然没意识到将为别人妻子说媒这种冒犯事情放在嘴边是种挑衅和侮辱,满以为这是一种认可和夸赞。
过了一会儿,柏恩拎着满满一篮子槐花走过来,见他旁边有了空位,自然而然坐下去,徐献清理所当然地将手里剥好的瓜子全递给她。
“我手脏。”她说,然后张嘴,等着他把瓜子喂进来。
徐献清把瓜子一粒粒捏进她嘴里,忽然悠悠地开口提醒:“复婚……”
柏恩险些被瓜子呛到,以为他竟想用这种呛死的方式谋杀她,有些警惕地望着他:“权宜之计,你不要多想,更况且我又没少你名分。”
“是吗?”他不置可否,在旁人眼中从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变为爱恨交织的复婚夫妻,心底总有些落差。
又在槐树下歇了一阵,村民陆陆续续起身回田里插秧。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一年的收成全指望这几个月。
大娘问柏恩:“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坐会儿?”
柏恩赶忙站起来,摇摇头:“我们这也回去了。”
大娘笑了笑:“这会儿豆橛子也下来了,明早我给你们送点尝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赶紧道了谢。
崽崽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落得瓜子壳,找徐献清道:“爸爸,嘴巴渴。”
徐献清去到车旁将背包翻开,把她的小保温杯递给她。
崽崽把杯子的绳带挂到脖颈,按开吸管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大口,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注目着周围的人。
此时沉闷的空气终于送来午后的第一抹凉风,把她帽子上的小风车给吹动了。
柏恩看着她小风车转得速度飞快,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指着她的小风车道:“你这个怎么这么傻呀。”
她只顾着自己笑着,就见着崽崽脸色变得不开心起来,几滴眼泪眨巴眨巴要被挤出来,柏恩又立刻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很可爱,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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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木房子里,柏恩进厨房将槐花清洗干净,清雅的香味染得满屋子都是,淅沥的水声还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柏恩将米饭蒸上,抽空出厨房看看徐献清带孩子带的怎么样。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有些旧的围棋棋盘摆在了沙发上,两人各坐在一边,手把手教她对弈。
崽崽跪坐在棋盘的另一端,脚上的袜子被她自己磨蹭得掉了一半,脸上带着极严肃的思考神情,手指捏着一枚棋子搁在了棋盘上。
“打吃。”徐献清随即也往她棋子旁边摆了一枚棋,笑吟吟地望着她。
“什么,什么?”崽崽一看自己的白棋不知不觉将被围死,抓棋子动作越发地急切,神色沮丧。
“着急什么,不是可以逃吗?”他提醒她。
崽崽捏了一枚棋子,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星位上,白棋逃了出来。
柏恩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徐献清讲东西真无趣,年幼的初学者哪里听得懂。不过他胜在耐心,一遍遍讲解,崽崽倒也学会简单地吃子。
“你那边要我帮忙吗?”徐献清抽空回头望着她问。
“不用,你带好孩子就行。”柏恩连忙道。
她带孩子实在一塌糊涂,还是做饭更轻松一点。
他点头应了一声。
柏恩回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早就提前被塞满了新鲜的食材,用现成的食材随便炒了两个家常菜,摆到饭桌上,又把蒸好的米饭拿来拌香喷喷的槐花,才把他们喊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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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时节,啁啾蝉声夏日长。
乡下生活的节奏非常缓慢,尤其是他们居在山沟里,离村子又有些距离,和外面交往不多。要不是时常有人探访,柏恩甚至有了一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错觉。
崽崽偶尔玩累了去午休,世界就更加安静了。
“你觉得这样好吗?”徐献清把平板上婚礼现场设计图拿给她看。
柏恩对这些全然不上心,胡乱地应道:“都好,都好。”
徐献清对她敷衍的态度习以为常,只好自己再多上心一点。
他用手写笔戳着屏幕默默地自己画了一会儿,柏恩被吸引过去,心想他还真是什么都会儿,简直没有他不行的地方。
待到她看清上面画出的图案,忍不住出口发问:“你这画得什么?”
“我想要的效果图。”他随口解释。
“呃。”柏恩面露难色,她只看出一堆潦草的线条,各种奇怪的图形交叠在一块,其中实在没有什么结构可言。跟他的手绘比起来,她女儿可爱的作品简直是神乎其技。
“我觉得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她提议。
“我很专业。”
“你哪方面专业?”
“做甲方很专业。”
柏恩沉默了片刻,肯定了他对自己的清晰定位。
“再吃点?”他从旁边的碟子里捏着一颗剥好壳的榛子抵到她唇边。
柏恩抗议地别过脸:“我不要吃,我还要穿婚纱,再吃会变胖的。”
“注意运动是不会变胖的。”
“我不信。”她才不听他忽悠的鬼话。
徐献清只好代替她将这颗榛子吃掉,看向悠远的窗外,远处的湖泊粼粼地盛着光。
他画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把平板放下来,把正坐在旁边看粗制滥造电视剧的柏恩捞到怀里,带到床上道:“陪我午睡。”
“什么?”柏恩无语道,“你要睡就睡,怎么还要我哄?”
她穿了软乎乎的家居服,徐献清抱起来更觉得柔软,舍不得松手。
柏恩心想幸好房间里有空调,否则大热天黏在一起,忒难受。她在他怀里尽力地为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鼻尖猛地撞上他的鼻梁,两个人都闷哼一声,他睁开眼睛气势汹汹地质问她,碰上她含痛的眼睛,又忍不住笑了笑。
“我又不困。”柏恩平躺下,盯着天花板嘀咕道。
“唔。”徐献清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头发都乱糟糟得没有型,腿勾着她的腿睡。
“你那个时候每天在做什么?”他声音略带着困倦的沙哑问。
“嗯?”柏恩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他的意思,“你说去年夏天啊,每天就吃吃喝喝带孩子呗。”
“我不来找你,你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吗?”他问。
“怎么可能,我这是静观其变啊。”柏恩嚷嚷道,“我身上又没多少钱,以后崽崽还得上学,我打算先嗯……韬光养晦,伺机而动……”
徐献清被她气笑了:“你把这些词用在自己身上合适吗?”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万一我的丈夫真是十恶不赦大混蛋怎么办?我肯定打不过啊……”她声音郁闷。
他倒还真认真地给她出主意:“干什么要硬碰硬,我觉得你可以趁着手里还有钱,采取正当合法的手段摆脱这段婚姻,然后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再积极地寻求社会救助,总比一直躲在这强。”
“……哈哈,你想的可真周到。”柏恩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我只是说说而已。”他重新凑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
柏恩原本不想睡,但是徐献清后来从旁边抽了一本书递给她看,她一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打起了瞌睡,比吃安眠药还好使。
等再醒过来时,床旁边已经空空荡荡了,她还未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下了楼,柏恩就看见崽崽背着手唯唯诺诺地站在木廊下面,神情委屈得不行,徐献清拧眉似乎在训斥她。
“不许养,不许带进房间里。”他声音冷硬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手里抓?上面带着许多细菌。”
崽崽看见了柏恩,眼睛噌得亮了起来,她早知道自己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得问爸爸要,但是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还是妈妈更好说话。
“怎么回事?”柏恩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妈妈你看,我刚才捡到了青蛙妈妈和青蛙宝宝。”崽崽挪了挪步子,把自己一手攥着一个的绿油油黏糊糊的青蛙递给她看——大的那只她一只手都抓不过来,脊背青绿色带着深色的斑点,眼睛圆溜溜黑乎乎的,小的那个不比手指盖大多少,被小手不知轻重地捏住,看着有几分可怜。
这边一到晚上蛙声不断,全藏在草丛里,不知道今天怎么倒起霉被她给抓到了。
“你要养?”柏恩头疼地问。
崽崽用力一点头,语气很不忍心道:“它们在外面肯定会被饿死的,好可怜的。”
“啊?”柏恩看了一眼那两只被抓在手里的青蛙,心想是有些可怜。
她决定循循善诱,问道:“你知道它们吃什么吗?”
“吃小虫子。”崽崽答。
“嗯,它们要吃蚊子、苍蝇,你能抓到喂给它们吗?”
“我把它放在房间里,帮我们抓蚊子!”崽崽头脑转得飞快。
“咳不是你说什么?”柏恩被呛了一下,赶紧撇开这个话题转而道,“那我问你,是外面的蚊子多,还是房间里的蚊子多?”
“……外面。”她有点闷闷不乐道。
“对啊,院子里面食物很多,你可以把它放在院子里养嘛,干嘛非要带进房间里呢?而且外面才是它的家啊,你把它从家里带走,它难道不可怜吗?”
崽崽张了张嘴:“那我只养一个呢?”
“你想让青蛙妈妈和青蛙宝宝分开吗?那他们得有多伤心啊。”
“那我、我把它们放回去,我还能找到它们吗?”她不舍道。
“你不该担心能不能找到,而是要担心再遇见时能不能认不出来。”
最后又劝了好久,崽崽终于把自己好不容易抓来的青蛙恋恋不舍地放回到草丛里,它们得到自由,蹦跶得很快,很快就找不到了身影。
崽崽心情低落,下意识地要去拉徐献清的衣摆,手上捞了一个空。
徐献清语气严肃道:“先洗手,再去洗澡,身上的衣服赶紧脱了。”神色对她嫌弃得很。
崽崽刚放走自己的小宠物,原本就难过,现在又被爸爸嫌弃,更加伤心。
柏恩安慰她道:“你爸爸他不喜欢青蛙。”
“为什么,青蛙那么可爱,爸爸为什么不喜欢?”
“喜欢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原因,哎呀,你别用手摸我,赶紧过来洗洗。”柏恩也有点嫌弃脏兮兮黏糊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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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前,窗外蛙鼓声鸣不断。
柏恩把洗得白白净净的小孩抱到床上,用毛巾将她滴水的头发擦干,见她安安静静地屏气凝神,纳罕问:“你在听什么?”
“我听我养在外面的蛙蛙。”崽崽叹了一口气。
“……”柏恩找来吹风机将她头发吹干,摸了摸她的软发,“你认得出来吗?”
“我、我能听出来呀。”崽崽乖乖地躺倒到床上,抱住了自己床头的一只浅绿色的微笑青蛙,舒服了勾住被子。
哄睡了崽崽,时间也已不早。
柏恩洗过了澡,上了床,徐献清将她圈在怀里,跟小孩子吃糖一样反复地舔她的唇瓣。
眼见着就要有很深入的交流,门忽然被敲响,他们顿时一僵。这情景已经上演过许多次了,他们最近总感觉自己在偷情。
柏恩推开他,擦了擦唇道:“你去。”
徐献清下床开了门,就看见崽崽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嘴里还振振念叨着:“我一个人睡好害怕哦。”
“……”习惯了。
“进来吧。”徐献清让开位置,对她道,“你睡妈妈旁边。”
柏恩弯腰把她抱上床,狐疑地问:“真怕还是假怕呀?”
“我们小孩子从来不撒谎。”崽崽信誓旦旦道。
柏恩暂且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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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屋离湖边近,徐献清有时候会去钓鱼,钓上小的就丢回去湖里,钓到大才将鱼放进桶里。他钓上两三尾就收手,从不恋战。
柏恩也挺有耐心,但是跟他比起来就不太够看,要她干坐两三个小时着实有些为难人。况且她技术不好,不是坐一上午都没收获,就是钓上来的鱼太小,反正没有一点正反馈,她很快对钓鱼失去兴致。
“快看、快看!”柏恩把从湖边淤泥里摸出来的河蚌递给崽崽看。
崽崽握着捞网跑过来,用手戳了戳河蚌的外壳:“妈妈,这是什么?”
“这个是河歪歪,里面的肉可以吃的,有时候还能找到珍珠。”柏恩递到她手里,让她拿着玩。
崽崽把河蚌扔进自己的小桶里,撸起袖子道:“我也要找。”
柏恩赶紧拦下她:“你是小孩子不能离水太近,就在旁边看着我就行了。”
崽崽皱着鼻子道:“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呀?长大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了。”
“你急什么?”柏恩盯着慢慢恢复清澈的水面,将能看见的河蚌全捞上来,打算回去煮汤喝,而后慢悠悠地开口,“等你什么时候不想长大了,那一刻才是真正地长大啦。”
“所以,妈妈也是不想长大吗?”崽崽蹲在她旁边像她一样盯着水面问。在她心里,妈妈是大人。
“呃,我倒也没有。”柏恩有点抓狂,自己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有哲理的话,小家伙还刨根问底,真有点不想和她多说话。
这里生态环境好,人又不多,柏恩很快就摸了满满一桶的河歪歪,顺手用干净的湖水洗了把手,她起身对崽崽道:“好了,拎回去吧。”
崽崽点点头,无忧无虑地往前跑着。
柏恩慢慢跟在她后面,太阳底下,她眯着眼看着崽崽献宝一样把小桶递给徐献清看,他指挥她将小桶里的东西全倒进了大桶里,然后向她看过来,两个人心有灵犀般遥遥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笑了。
那一刻,仿佛瞬息成永恒。
_
某天清晨,两个人相拥着从熟睡中醒来,然后极有默契地各自洗漱着。
徐献清对着镜子用剃须刀刮胡子。
柏恩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跃跃欲试,觉得自己也能行:“我想试一试,让我试一试吧。”
他就把剃须刀交到了她手上。
“你会用吗?”
“我曾经使用过割草机。”
“要顺着胡子生长的方向刮。”他指点她。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柏恩有些紧张地使用手上的剃须刀,生怕将他的脸刮破。
他平时总是格外注重整洁,早上也会习惯地先刮完胡子再折回来亲吻她,所以当她用手指摸到他唇边一圈硬硬的胡茬,有种挺奇妙的感受,大概就是“呀,男人应该是这样”的惊奇感。
徐献清垂着眼睛看她仔仔细细盯着他的胡茬,喉结动了动,有些心痒难耐,想把这什劳子剃须刀扔到一边,将她按到门板上。
不过他的理智让他没有这么做。
“这样是不是就好了。”柏恩尝试刮了两下,发现还算顺手,于是顺顺利利地将他把泡沫刮去,又伸手摸了摸他刚剃干净的皮肤,软乎乎的皮肉,一点也不扎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他抑制不住地伸手抚过她碰过的地方,太痒了。
“我去看看崽崽醒没醒吧。”玩心一过去,柏恩又把手里的东西塞回他手里,脑子里惦念着女儿。
徐献清只好自己将剃须刀清洗一番,然后用毛巾擦干手出了浴室,他脚步忽然停顿住,抬眸望向窗外。
远处天际堆满厚厚的云层,咄咄逼人地压凌而来,要将所到之处全部笼罩。湖面不再有同往日一样清莹秀澈,而是起了一层阴沉浑浊的薄雾,空气中浮动着泥土溃烂的潮闷气息。
——雨季要来了。
第 73 章
七月份, 他们共同飞往了大陆北部,在晴朗的琉璃夏日里再渡过一小段惬意的假期,然后等待婚期到来。
婚礼场地选在他们在这个国度里一处几乎没有怎么居住过的庄园内。由于预算充足, 策划师也毫无顾忌地使用大量的鲜花、纱幔还有灯光, 把整个庄园变成一座花海,如同精致的油画一般。
精心定制的婚纱也如约而至,柏恩穿起来十分得合身, 而且经过改良之后, 不用像之前一样走得举步维艰,只是仍然需要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或者需要一位助手帮忙提起它才能方便行动。
婚礼只邀请了他们最亲近的几个家人, 柏恩倒是想请自己之前要好的朋友, 只是太久没有联系,婚礼也没有在国内办,便将这个想法打消。
一切准备得很充分。
婚礼那一天,柏恩吃过早餐就开始在妆造师的协助下化妆、做发型、穿婚纱,然后适应那双尖头的高跟鞋。
好在她的强烈要求之下, 婚礼的流程也变得简单了一点,完成仪式之后就可以开始午宴。徐献清虽然有些不满, 但是又确实不想让她太累, 便只保留最重要的环节。
只是到了婚礼开场前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
“人呢?”
柏恩拎着婚纱走廊里跑来跑去, 没有看见徐献清在哪里。
牧师已经到场了,每一个环节都精心设计好,这时候横生枝节,真是要命。
柏恩走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咬牙道:“怎么, 他是准备逃婚吗?”
管家为他证清白道:“先生必定不会这么做,他肯定是出了事。”
柏恩觑了一眼外面, 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镇定地对他道:“你多交代几个人找他,多试试电话能不能打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今天起床一直到她开始化妆开始他都是十分正常的,后来他在另一个房间里试他的西服,她中途闭着眼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竟然上哪都找不到人。
“恩恩。”徐令章喜气洋洋地拦下她,“献清人呢?我大清早开始就没看见他,外面的叔叔伯伯还想再见见他呢。”
柏恩只好顿住脚步和他打声招呼,老实交代道:“没找不到,电话也打不通。”
他大惊失色道:“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瞧了一眼窗户外面的热闹场景,“你再等等,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他不是那样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点头道:“我想也是他可能碰上什么急事了,只是我担心会耽误太久了。”
告别了徐令章,柏恩回到休息室里坐下,她着急没什么用,还是保存体力为上。只是没过几分钟,手机里忽然收到他的消息。
徐献清:[给我半个小时。]
柏恩连忙回他:[你在哪呢?]
对面过了两分钟才将地点发给柏恩,似乎在迟疑纠结。
[北阁楼书房。]
虽然在这里住了几天,但是柏恩对这里仍然不是完全熟悉,她懒得把所有的房间看完,所以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他所说的地点。
看到紧闭着的实木门,柏恩试探性地抬手敲了一下,门很快打开。
入目是他身上考究熨帖的西装,是他们共同挑选的颜色款式,将他衬得更加儒雅清隽。待到看清楚对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柏恩心底顿时咯噔一下,果然是惊恐发作了。
徐献清避过她的视线,坐回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唯有喘息略显沉重。
“你还好吗?”柏恩撩着自己的裙摆,将门锁好,确保这里是一个安全的、无人打扰的空间。她知道他躯体症状很严重,反复体验濒死感,这感觉不会好受。
“我——”他猛地用手捏住了自己的领口,眉心皱紧,试图让自己多汲取一些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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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在这里,你别害怕。”柏恩握住他冰凉的手,发现他的手也一直在颤抖着。
他于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握紧她的手,等待着心脏剧烈的失控感从浪尖上骤然落下。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开口道:“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会突然……”
“你最近有好好看医生和吃药吗?”柏恩问他。
“最近没有,因为和你在一起时很放松,我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症状,还以为不会再发作。”他艰难地开口解释。
“我可不是医生。”她忍不住这样说。
“抱歉。”他垂着眼睫,反复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
“我害你担心,而且我还破坏了我们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耷拉着脑袋答。
当熟悉的焦虑感袭来,他几乎感受到彻骨的绝望,他反复在心底想,不行,至少不要在今天发作,这太扫兴了。但是他越恐惧,恐惧就来得更汹涌猛烈。他几乎是自厌自弃地躲在了这里,他知道自己此刻没出息极了。
“你就是太追求完美了。”她凑到他面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真诚,“像我,根本就不在乎婚礼流程走得对不对,宾客会不会满意,今天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你想得太多了。”
“嗯,也许是。”他轻声道。
“现在还好吗?”她感觉他的手没那么颤,但是指尖仍然发凉。
“我好一些了。”
“我之前没问过你,是什么时候生病的?”
这里距离正门花园很远,很幽静,柏恩趁着这个机会想问清楚。
“你出车祸之后。”徐献清语气含糊道。
柏恩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亲耳听见仍然觉得有些愤懑难抑。
“我又没死,你怎么担惊受怕成这样?”
他不言语,盯着窗户外面,闷闷地开口道:“你有没有怨恨过我?”
“什么,什么?”柏恩彻底糊涂了。
“如果那天我没有把钱借出去,如果我没有让你发现借钱的事,如果我在你生气时能想方设法哄你开心,如果我无论如何一定要陪在你身边,又或者我能在电话里再多叮嘱几句,是不是那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是不是也不用把婚礼推迟到现在?”
徐献清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也只会在情绪波动较大时才会倾吐出这些话。他知道这些字字句句都过于无理,但是它们却难以阻挡地在午夜时分,轻而易举地将他困于那天无数次。
柏恩一呆,而后被气得不轻,斥道:“你真是个死脑筋啊。”
她站起来,反复拽着裙摆踱步,她仍不适应高跟鞋,险些被绊倒了。徐献清眼疾手快地起身,揽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
“对不起。”他低声道。
“你道什么歉,不许道歉!”她凶狠道。
徐献清闭口不言,两个人并肩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柏恩想抓抓自己的头发,又想起来自己头发是花了很长时间做的,只好作罢,语气不善道:“等婚礼结束,我再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徐献清伸手勾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颊侧,顺从应道:“嗯。”
等他缓了一会儿,柏恩拉着他下去,管家顿时放松下来,对他们道:“牧师已经来了。”
到了休息室,妆造师又赶紧上来帮柏恩补妆-
华丽神圣的婚礼现场。
牧师主持着婚礼,念完主持词,然后崽崽挎着花篮上场,板着小脸上台撒了一路的花瓣。这小家伙可不好诱哄,徐献清答应她婚礼结束之后,给她买新出的系列玩偶,她才勉为其难地愿意配合。
很快,他们相互挽着手沿着花瓣的痕迹顺着庄重的地毯走入场地。
牧师开始念起长长的祷告词。
柏恩面上维持着笑容,实则站得脚酸,眼睛往宾客席上乱飘,数着今天到底来了多少位客人。
终于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崽崽从自己的小篮子掏出了戒指盒,然后把它打开,递到他们面前。
“呐。”
柏恩笑着把里面那只男士的戒指捏了出来,滑进他左手的无名指中,戴起来刚刚好。然后他同样这么做,看着她的手指终于带上他们的婚戒,他忍不住将手拉到唇边吻了吻。
戒指还是柏恩当年求婚用的那一对,她查出来怀孕之后就没好好带过几天,但是他好像格外中意,送了她许多项链手镯,就是不送戒指。
她问他原因,他眨眨眼答:“我就想戴你送的这个。”
仪式结束之后,午宴开始,侍者将餐点送到桌子上,柏恩将他们的婚礼蛋糕切开,让侍者一块块分下去。她自己多吃了两块,又拎着裙摆,去柏爸柏妈那里蹭了几口吃的,正吃得开心,旁边不断有人送上祝福,她只好捂住嘴,慌张忙乱地回头应声。
徐献清将她解救出来,拉到角落里,失笑道:“饿了吗?”
“有一点吧。”主要是他最近投喂得太多,她忽然被饿一下还有点不习惯。
“等会儿还得一直站着,换双鞋吧。”
他半蹲下,从旁边拿出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
柏恩撩起裙子,将高跟鞋给踢落,看着他帮她换好鞋。
“好了。”他起身,“再忍忍,等会儿就换别的裙装。”
一直等到舞会和晚宴结束,宾客渐渐散去,柏恩躺倒在卧室的沙发上,腿搁在扶手上,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看徐献清精神很好地走进来,不禁佩服极了,问他:“都安顿好了吗?”
“嗯。”
“崽崽也睡了?”
“嗯。”
“那我们也睡吧。”柏恩眼神没有聚焦地放空着。
“这么累?”他伸手摸上她的头发,上面还残留一些发胶。
“还行,主要是身体累。”柏恩乖乖地说,“不过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食物都很好吃。”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洗完澡再睡。”
“好哦。”
柏恩打着哈欠去洗了澡,头发湿哒哒地出来,摸索着上了床。
徐献清出来时,就看见她长发垂在床边上,半干的毛巾掉到了地上,人已经睡着了。
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气恼地叹气,另找了一条干毛巾帮她擦拭得半干,然后拿来吹风机将她头发吹干,把她抱回到床中央。
将这一切做完,她还没醒。徐献清关了灯,将她紧紧抱进怀里,确信她熟睡时,他怎么折腾都行。
_
次日清晨。
柏恩醒来时,天已经亮全了,世界仍旧安安静静,她小幅度地伸了一个懒腰,内心十分平静和满足。
她回头,鼻尖几乎要碰上徐献清的嘴唇,他们挨得极近。她难得比他醒得早,带着恶作剧的心情用指腹蹭了蹭与他本人性格极不相符的羞涩的睫毛,然后如愿地看见他被撩拨醒来,睁开颜色浅淡的眼眸。
柏恩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说:“早上好。”
他礼尚往来道:“早上好。”
柏恩看向窗外,想起来一件事情:“我昨天想讲一件事给你听,可惜我睡着了。”
“嗯,讲吧。”他重新闭上眼睛,看着还有几分倦意。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你好好听。”然后她把自己上一世的事情还有之后所有的事情全讲给他听,忐忑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徐献清伸手压了一下她的脑门:“是不是没醒,再睡会儿吧。”
“我睡什么睡,我看你该多睡一会儿。”柏恩抓住他在她头顶作威作福的手掌,没什么攻击性地瞪了他一眼,“我没和你开玩笑,你爱信不信!”
“我信。”
柏恩有点感动:“没想到,你竟然爱我到这种地步,我说什么你都信……”
他撩起眼皮,嗓音惫懒:“好好讲话。”
“是真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宝宝的生还是奇迹。”她正色道,“所以那两年……其实是我自愿的,没有向你提过、害你担惊受怕这是我的过错,所以你不用自责,也不要害怕,我一直都是好好的。”
徐献清彻底没了睡意,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底泛起细碎波澜:“你有没有和岳父岳母讲过?”
“没讲过,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次意外一样同意这种‘出卖身体’的交易,再说我平时一向惜命得很,小伤小病就治,大病就听天由命,不想多干涉。”柏恩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算佛系。
“所以,意外是意外,选择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哪怕不是车祸,也许还有别的意外,我也许还会面临同样的困境。不过这些全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能一直这样惩罚自己。”
“我知道了。”他神情带着复杂,“我会调节好自己的心理。”
过了一会儿,柏恩又悄悄问他:“你怎么看待我这种嗯……体质?”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他凝神望着她的眼睛道,“这很好,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而且我不知道……你一直背负这些。你为她做了这样的决定,很勇敢。”徐献清嗓音低哑。
“这其实根本没什么。”柏恩仍旧笑嘻嘻道。
“辛苦了。”
“……嗯。”
第 74 章
九月份, 天空高远,云淡风轻,悬铃木舒展挺拔,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桂香。
沉寂了一整个夏天, 宜西大学变得热闹起来,校内校外学生络绎不绝。
柏恩重新回到校园,生活理所当然地变得繁忙起来。不过她倒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认识许多新朋友, 除了集中上课, 平时几乎没什么机会和其他同学交往,也就和自己同门师兄妹熟悉一些。
起居方面, 她现在久住在之前租下的那件公寓里, 时不时蹭柏爸柏妈的车回家里,只有周六周日回水云居。
原本柏恩打算和父母一样吃食堂,但是徐献清清楚她早晚饭吃得不规律,还请了一位打扫做饭的阿姨专程照顾她。他平时也督促着她按时吃饭,好好睡觉, 令柏恩感觉自己提前进入了养老的生活。
与此同时,崽崽也顺利地上升上了中班, 还是同一批同班同学, 柏恩都能细数出来哪一个小朋友叫什么名字。现在她下课晚, 徐献清便让司机去幼儿园接崽崽,送到自己公司玩一阵,等他下班,两人再一同去柏恩的小公寓里等她吃晚饭。
房子有些小,但是胜在整洁舒适。崽崽现在认识了几个字, 便躺在她房间的地板上,腿翘在床上翻看着绘本, 脸上时不时带着思索的神情,小小的人是越来越稳重。
当然房子太小也有很多不方便地方,一点动静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有一回,他们正吃着饭。崽崽忽然目露疑惑认认真真地问他们:“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每天洗澡要洗那么久呀?”
柏恩猛地被呛了一下,“因为额……因为我们比较爱干净啦。”
徐献清接过话问:“吵到你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崽崽摇了摇头,小声道,“只是我看书上说,洗澡太久对身体有伤害。”
“嗯。”徐献清给她碗里夹了青菜,“长期呼吸的人最后都会死,你别太担心。”
“……哦。”崽崽扒着小碗,如临大敌地盯着青菜,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想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扔进垃圾桶里。她越长大嘴巴越刁钻,都是被周围人不知不觉给惯出来的。
“有研究表明,不爱吃蔬菜的人死得更快。”徐献清告诫道。
崽崽用筷子夹起一根菜叶,叹气道:“我活到五十岁就行啦。”
柏恩乐道:“还五十岁,你计划得这么清楚啊?”
“嗯!”崽崽计算给她听,“人类的寿命是七十岁到八十岁,我五十岁,正好和爸爸妈妈一起死掉,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寂寞了。”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柏恩面色复杂用手肘地捣了一下徐献清,“少给孩子看乱七八糟的书,多给孩子看会儿动画片吧。”
“你想太远了,你还没有四岁。”徐献清压着柏恩的手摩挲着,对崽崽道,“你以后如果有了小孩子,你要陪他还是陪我们呢?”
“我以后不会有小孩子。”崽崽信誓旦旦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呢?”
“因为生宝宝要……”她做了一个切腹的动作,苦着脸道,“会好痛哦。”
柏恩顿时大笑起来,乐呵呵道:“你怎么,哎呀,你怎么懂这么多呀?你还知道怎么生宝宝呀?”
崽崽气咻咻地瞪了她一眼,别开脸不管她的嘲笑。
徐献清揉了揉她的软发道:“好吧,这种事只有你自己能做主。”
吃过了晚饭,柏恩将碗筷丢进洗碗机里,等着明天上午阿姨过来收拾。然后又陪着崽崽洗完澡,哄她去睡觉,她很享受这些琐碎的日常。
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刻,她和徐献清并肩躺在床上歇息,床垫和被子都特别柔软,带着淡淡的香味,她睡得很舒服。
柏恩翻了一个身,对枕边人小声道:“真想不到她这么小竟然会懂这么多事情。”
“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她会明白越来越多的东西,现在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徐献清低沉的声音穿透黑暗落在她的耳边。
“真有些舍不得她长大呀,她以后慢慢独立起来,会离我们越来越远吧。”柏恩想到他们以后会变成了老头子老太太,而女儿会慢慢遇见更多难忘的人,有无限的不舍得。
“大概生命弥足珍贵就在于此,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在此刻多陪陪他们。所以你要记得,我才是那个会一直陪你到最后的人。”
他从背后拥住了她-
日子过得很平静顺遂,时间溜得飞快,气候渐渐冷了下来。
柏恩去办公室找自己的导师周平良交报告,待到出来时,忽然遇见了一个眼熟的面孔。
对方看到她时,似乎也认出了她是几个月前见过的、摔倒在自己面前的姑娘,略微迟疑地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好像只是校园内一次平平常常的偶遇,在她们即将擦肩而过时,柏恩脚步忽然顿住,然后调转方向,冲她喊道:“向颜。”
向颜惊愕地回头望向她,“……柏恩?!”
“竟然能在这里碰上,真巧。”柏恩笑了笑,“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向颜有些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就知道,唉,我就知道,我早看你眼熟得很,你倒是一点都不认识我的样子,我还以为认错了呢。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不联系?”
“忙吗?”柏恩看了看周围,这不是讲话的地方。
“不忙,走吧。”向颜拉起她的胳膊带她往外走。
她们一边走出大楼,柏恩一边道:“我在附近租了房子,下午正好没课,就去那里吧。”
“你住得这么近?我现在倒还和我爸妈住在一起,只是他们最近催婚催得紧,我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搬出去。”
两个人许多年没有见面,心里压着一箩筐子话要说。
走了几步路到柏恩的公寓里,柏恩从鞋架上拿了双拖鞋给她,然后邀请她进屋,“你随便坐,我去厨房拿点吃的出来。”
向颜坐在柔软半新的沙发,眼睛四处打量。虽说柏恩讲这里是出租屋,但是布置装修得一点都不潦草,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柏恩拿了些石榴柚子之类的时节水果出来时,向颜正在看墙上的照片。她便把果篮放在茶几上走过去,指着一张三口的合照对她道:“这个是我的女儿。”
向颜看了半响道:“长得真像你,她叫什么名字?”
“徐款冬,小名崽崽。”柏恩仔仔细细地看崽崽的眉眼道:“你真觉得她像我吗,你不会也是跟我客套吧,我怎么感觉更像她爸爸呀。”
向颜笑道:“我和你客套什么,她五官和你像,但是气质更偏向爸爸一点。”
转而气愤道:“虽说我当时出国念书,我们之间的联系是变少了一些,但是你怎么能直接断联,直接杳无音讯,我原本该当崽崽的干妈!”
“这就说来话长。”柏恩回到座位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动作灵敏利落地剖开一只石榴,将完整的果肉露出来,“来尝尝,特别甜的。”
向颜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拿了一瓣石榴剥进嘴里吃。
“我那个时候出车祸了。”
向颜大吃一惊,上上下下地看她,确认她没有缺少什么零件。
“反正身体倒还行,就是脑子有点问题。”柏恩无辜道。
“所以你现在才好了。”
“是啊。”
向颜蹙起眉,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你现在才是研一?”
柏恩郁闷地应声:“是啊。”
向颜一拍大腿,爽快笑道:“恩恩,你也有今天!”
柏恩追问:“那你呢?”
“我现在是高校青年教师,是社会人士。”向颜得意地瞥了她一眼。
柏恩更郁闷。
向颜勾上柏恩的脖子道:“等姐姐我混成博导就带你飞!”
柏恩忍住笑意道:“你什么时候入的职?”
“去年秋天吧。”向颜的脸苦了下来,“聘期三年,非升即走,我他妈都忙成生产队的驴了!”
柏恩捏了一瓣柚子塞进嘴巴里,好奇问她:“那你现在有课上吗?”
“没有,就做做实验写写论文。”向颜心烦意乱答。
柏恩干巴巴地宽慰了一句,“那你加油吧。”
向颜白了她一眼,接着道:“我这边工作还没稳定呢,我家里天天催婚,你不知道,我爸妈催,我男朋友爸妈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柏恩继续吃柚子:“你为什么不结婚呀?”
向颜摇摇头:“我跟你又不一样,我这个男朋友才交往两年,人确实是温柔帅气,但是有点中央空调那味,感觉不适合结婚。”
“那你为什么不分手呀?”
“我舍不得呀,他对我挺好的。”向颜捧着脸道。
“……好吧。”
“我这个时候就又羡慕你啦,从校服到婚纱,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婚纱照,啧啧了两声。
柏恩哼了一声,半开玩笑道:“我自己追到手的好吧?你当时不是也有个心动的学长吗,当时要是努努力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出生了。”
“我不行,我没你这样的魄力。”向颜垂头丧气,又捏了一粒石榴吃。
当时柏恩初入大学,单身n年的她决定勇敢一回,一定要成功谈一次恋爱,并且暗戳戳地将目标放在和她考在同一所大学的徐献清身上。
高中同学,知根知底,靠谱!
她宿舍拢共四个人,也就是四位母单人士,于是郑重其事地聚在一起,彻夜长谈,为柏恩能够成功脱单出谋划策。她们一个敢教,一个敢听,没有实操,全是理论。
柏恩和她们畅谈一晚,觉得受益匪浅,消化一整晚之后,当即发消息给徐献清,邀请他出来吃饭,还讨好地发了一句“时间你来定吧”。
对方很快回了消息,同意得很爽快,约在早上。
好嘛,清晨和准男朋友一起吃早餐,听起来就很美好。
柏恩快乐地去了他们约定的地点,然后结结实实地喝了两大碗玉米粥,吃光了一整笼灌汤包。
徐献清问:“明天还一块吃吗?”
柏恩抹嘴道:“吃!”
于是整整一学期,在室友们熟睡的鼾声里,柏恩风雨无阻地起床去陪他吃早餐,首都的所有早餐店都被他们吃遍了。
终于,她的室友们终于想起来柏恩貌似还在追人,询问她的进展。
“手牵了吗?”
“告白了吗?”
“打过啵没?”
柏恩赧然:“没有,全没有!”
舍友讶然:“那你每天起这么早得到什么了?”
柏恩掰着指头,老老实实道:“胃不疼了,作息规律了,人……胖了。”
第 75 章
眼见着整个宿舍唯一有望脱单的妹子正在势不可挡地和对方往饭搭子上发展, 室友们全都痛心疾首,再次召开紧急会议。
“我觉得他对你肯定也是有一点意思的。”其中一个室友信誓旦旦道。
“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柏恩眼睛亮亮地看过去。
“这一学期都过去了,你是不是天天见面?”
柏恩猛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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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室友一拍大腿, “都到了这种地步了, 我才不信对方看不出来你的意图,他肯定在等你戳破这层关系。”
她在过道里转来转去,磨牙道:“不过你们都相处这么久, 他也不主动一回, 不会把你当备胎吧?”
“是、是吗?”柏恩迟疑道。不知道是不是高中时候经常凑在一起玩的缘故,现在她也很难区分好朋友和恋人的距离。万一对方一直把她当朋友, 她按耐不住去表白, 最后岂不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柏恩有些退缩道:“那我该怎么办?”
另一位室友谋划道:“你也钓钓他呢?你是不是还约了他明天一起吃早饭?”
“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推了。”她大手一挥道,“这一周你都别去和他见面,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来找你。如果他不来找你,就说明你在他心里一点都不重要,趁早别追了, 早上舒舒服服和我们一起睡懒觉吧。”
柏恩有些郁闷地应声,觉得他们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此时正值二月份, 春寒料峭, 冻杀行人。
早上八点多, 徐献清推开第三实验室的门,然后将自己的东西放置好,换上实验服,系好扣子,洗净了手, 带上防护手套,然后进入了今天的工作任务里。
实验室里有个人向他打了招呼:“学弟, 我推荐给你的那家店味道怎么样?”
“她有事,还没去。”徐献清边冲洗试管边淡淡答。
“哦哦,这样啊,我记得那家还挺难预约上的吧。”对方稍感意外,他见过那个小学妹,感觉对方不像临时放鸽子的类型。
“还行。”
徐献清垂着头,眉间积起一片阴霾,明明昨天还好好地跟他讲明天见,结果还没过多久,又忽然说自己有急事。问她出了什么事,又不肯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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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第三天……柏恩都找同一个理由拒绝他,仿佛存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不再来往一般。
可是他满心茫然,根本想不出她这样做的理由。
内心漫长的恐惧、孤独和兵荒马乱,徐献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发消息给她。
[周末不休息一下吗?要不要出来见个面?]
另一边,柏恩有些紧张兮兮地拿着手机分享给自己的室友看,“我要不要同意,我该怎么回他?”
舍友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猛拍她肩膀道:“我看你这有戏。”
“是、是吗?”柏恩磕磕绊绊道,“不过我现在又觉得只当朋友也挺好。”
她一点不觉得她有戏,作为朋友被冷落,肯定也会不开心,踌躇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现在有些后悔这样晾着他。
“不是,你和他一直做朋友,你甘心吗?”
“不甘心……?”她糊里糊涂道。
“这就对了嘛,你先答应下来,到时候我们为你想办法,一定让你拿下他。”室友一副身经百炼的可靠伟岸形象。
柏恩别无选择,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周末,室友们一脸欣慰地挥手送柏恩出了宿舍楼,看她渐渐走远。
宿舍内沉寂良久之后。
其中一个忽然开口道:“其实只是你自己想看吧?”
静默片刻,另一人反问:“你难道不想看吗?”
“嗯……短裙真的很适合她,腿很漂亮。”
“是吧,是吧……”其余两人附和着。
她们面面相觑一番,心中的负罪感顿时少了许多。
……
柏恩将外套宽大的帽子罩到头顶,用皮鞋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往前走。她现在真心后悔穿成这样,上身外套稍厚一点确实暖和,但是下身却被她们忽悠着穿上了超短裙,很冷,没必要,还很引人注目。
她吸了吸鼻子,等看见等在树下的颀长身影,步子迈得更快了一些。
“徐、徐献清。”不知道是不是一周没见面的关系,她现在特别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睛。
徐献清看清楚她的打扮装束,微愣,向她走过来道:“你……”他视线不禁落在她圆润的腿部线条和冻得发红的膝盖上,改口道:“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哦,其实没那么冷。”柏恩用力拽了一下外套的抽绳,好遮住自己的尴尬的脸,嘴硬道,“快走吧。”
徐献清跟在她后面,有许多话想问她,但是注意力却不知不觉地被她的雀跃的裙摆吸引,他喉咙一点点发紧,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又撞上她微微凹陷的膝窝,有片刻失去了自己的呼吸。
“你干什么?”柏恩站定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他将自己的外套围到她的腰际,将腿遮住大半。
他蹙眉道:“风太大了,对关节不好,回去换条裤子?”
柏恩想起了她室友们的热情,纠结一番之后摇摇头:“不换了吧,我室友帮我挑了好久呢,等会儿到室内就不冷了。”
原来是室友,徐献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打的带她去附近的商场,拉她去了女装店,给她买了一条裸色打底裤。
柏恩试穿了一下觉得很合适,眼睛弯了弯道:“我还是第一次穿这个,好暖和。”
柏妈给她买秋冬季的衣物,向来是怎么保暖怎么来,她自己也不会为自己买这种衣物。
两个人从女装店里出来,徐献清问她:“要先找地方吃午饭吗?”
“好啊,我想吃火锅。”柏恩不客气道。
商场里火锅店有很多,但是徐献清更喜欢安静私密的场所,便带她去了最近的一处公园,公园旁边的藏着小院正是吃火锅好地方。
眼下公园里的早樱已经开了,粉俏娇嫩的花朵灿烂地绽放,如云朵般停留在枝头,探在玻璃窗上。
柏恩在菜单上勾了一大堆肉类,又点了一堆季节限定的樱花甜品,捏着圆珠笔抬头问他:“还要些别的吗?”
徐献清略略扫过,点头道:“可以了。”
两个人吃饭已经很有默契,不消多说什么,递纸巾、倒水、捞菜他都做得及时又细致。柏恩平时吃饭风卷残云,但是他吃饭细嚼慢咽,她顾及着他,也吃得很慢。两个人吃饭时也不讲话,专心地吃东西。
等胃里塞满了暖乎乎的食物,柏恩满足地瘫在椅子上,无比惬意放松,把前两天冷落他的事情忘了七七八八。
徐献清状似无意地问:“最近在忙什么,早饭也不好好吃?”
“哦……”柏恩从皮椅里蹭起来坐直了身体,“其实就是我最近……在赶一个论文而已,有点忙。”
“嗯。”他平静地盯着面前的水杯,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柏恩手心渐渐出了一些汗,不知道是因为室内空调温度太高,还是刚吃过火锅太热,她想起室友的叮嘱,含糊地开口:“不过我其实也觉得,总在早上打扰你不太好,而且也很容易让人误会吧,所以我想以后还是别见面这么频繁了,毕竟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徐献清认真地听着,点头。
柏恩见他一点都不反驳,心底慢慢涌出失落,她对他而言果然是无所谓。应得这么痛快,指不定早就在心里厌倦她总缠着他,只是涵养好不说出来。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徐献清语气克制,神情波澜不惊。
柏恩往窗外看了看:“那我们直接回去吗?要不要在附近逛一逛,你来过旁边的公园吗?”
“一起散步吧。”他道。
他们沿着江边地慢慢走,午后空气的温度渐渐升高,湖水湛蓝湛蓝,有许多白鸥停在水面上。风有些大,将柏恩的长发吹得凌乱。
有一对老年夫妻相互搀扶着散步,然后停在江边,老太太撕了一块面包放在手心上,湖面上飞来一只白鸥将面包叼走了。老爷爷忽然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他们对视一眼乐呵呵地笑起来。
“早知道我也带一些吃的了。”柏恩惋惜道。
“我刚才看见那边有便利店,我过去买,你在这里等我。”徐献清说。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
徐献清迈着步子快步离开,在脱离她视线几秒后,他猛地扶住了摆在路边公共长椅的椅背,待到肩膀的战栗被抑制住,抬头冲着天空长长舒缓一口气。
这样就足够了,现在就足够了,她还愿意依赖他一些就足够了。
他并不需要更多。
从售货柜上随便拎了一袋面包,扫描商品,付款,提着它出门,返回时,能看见她略有些无聊地攀着栏杆,望向遥遥的远处,身影单薄。
“给。”徐献清将面包递给她。
柏恩鼻尖耳垂都被冻红了,回过头眸光微闪,想起了室友灌输的“不经意触碰”这个小知识点,伸手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徐献清:“?”
徐献清:“怎么了?”
对方一点都没有害羞,柏恩惆怅地将购物袋从他手上取下来,然后撕开包装袋,自然而然地先让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这个味道很好。最后才将面包撕成小块丢到水面上,那些白鸥全围聚过来,扑展着翅膀,叫声不断。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去,夜幕上挂满闪烁的星子,他们才回到学校旁边。徐献清不住校,所以柏恩觉得他没必要来送她,但是他仍然坚持要送她回宿舍。
大概是由于天冷,校园里的这条小路上没什么人,昏黄的灯光晦暗地照亮路。
柏恩眼见着他们距离宿舍越来越近,心中越发沮丧焦急,也不管不顾自己的室友要她一定矜持的嘱托,有些气愤地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难道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什么?”徐献清极迅速地眨了眨眼。
“我都穿成这样了你都不明白吗?”柏恩怒道,她真想上手抓住他的领口晃晃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徐献清神情愕然,黑暗中,耳朵不禁红透了:“所以裙子是……专门为我穿的吗?”
“不然我要去见谁?”柏恩真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我还化了妆,虽然口红很快被吃掉了……”
“我以为你忽然想,”徐献清说,“换一种风格。”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为自己穿裙子,她不是那种会为了见某个人而去盛装打扮的人,整洁得体不出错就是她最高的尊重。况且她的思维时常跳脱,他根本跟不上。
两个人都兀自沉默着。
柏恩心想自己穿着短裙在他面前晃了一天算是白穿了,人家根本没有欣赏到。又想,搞不懂,弄不清,他对她的感情到底怎么样,他现在在想什么,准备装聋作哑么?
徐献清想,他一直能看出来她对他的亲近,但是他分不清这是朋友的喜欢还是恋人的喜欢,但是她刚才把话讲得这么直白,鼓足了勇气,他也应该努力回应她,用她期望的方式,她期望什么呢?
“你想不想要……”
“什么?”
“你想不想要一个男朋友?”
“你说巧不巧,我正好缺一个。”
柏恩的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总之,虽然过程曲折,但是结局还算可喜可贺。
_
柏恩和向颜两人怀念地回忆了许多她们上学时候的事情,她们大一的时候是室友,大二时虽然陆陆续续地搬去校外住,但是一直都跟着同一位指导老师,在同一个实验室,说是大学时光彼此最亲密的人也不为过。
电子钟显示时间到了三点,柏恩起身问向颜:“我要去接小孩,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啊,我要见一见她。”
“我车停在车库里。”
柏恩带她下楼,外面冷肃地空气吹进衣服里,她裹紧了大衣。
“马上又年底了,老徐他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他,咱们找地方吃饭去。”
“你不忙吗,你不是还有期末考试?”向颜幸灾乐祸道。
“你还好意思讲我,你不是也有绩效考核吗?”她拉开车门不忘嘴上回敬。
向颜沉默了片刻,点评道:“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容易’二字。”
“小孩也差不多吧,崽崽上个幼儿园还要被拉去台上表演。”
“他们幼儿园的元旦汇演么,我的宝贝干女儿要表演什么?”
“什么你的宝贝干女儿?”柏恩无语道,“听她自己说,要表演魔术吧。”
“魔术,鄙人不才,也会那么一两个。”
“那你们可有得聊了……”
第 76 章
幼儿园大礼堂的休息室内。
柏恩摸了摸崽崽魔法帽软乎乎的尖尖, 笑着问她:“怎么样,等会儿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是道具呀!”崽崽从椅子上跳下来, 嘴巴嘟哝道。
她穿了一件暗红色带着大大尖顶帽的魔法斗篷, 斗篷拖至脚踝,小皮靴的鞋带被系得紧紧的,手中捏着一根魔法棒, 俨然是一位有模有样的小魔术师。
只是自从得知了变魔术要依靠道具、世界上没有魔法之后, 她总有些闷闷不乐,柏恩猜想大概是她的想象世界幻灭了。
不过虽然虽然只使用最简单的道具, 她也练习了好长时间, 天天在家里抓叔叔阿姨做她的幸运观众。
柏恩现在只担心她会过于紧张,不能将自己练习的结果完全展示出来。
向颜晃了晃手中的相机,笑眯眯道:“等会儿小姨我就把你的英姿全部录下来。”
崽崽凑过去伸手玩了一会儿她相机的镜头,稚声稚气道:“你要把我拍得好看哦。”
向颜乐得前俯后仰,用力亲了亲她圆圆的脸蛋。
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 还不那么融洽。对于崽崽而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对她动手动嘴, 实在不那么快乐。
但是向颜会的东西多, 会扎好看的小辫子, 会变很多好玩的魔术,还会拍很多漂亮的照片。她在的时候,崽崽沾她的光连零食都被允许多吃一点。结果两个人关系是越来越好。
崽崽扶了扶自己的尖顶帽,抬头问柏恩道:“妈妈,爸爸今天还来看我吗?”
徐献清今晚有一场晚宴要参加, 虽说只是露个面,但是柏恩也不太清楚上能不能赶上崽崽表演的时刻。但是总不好叫她现在失望, 便说:“我给他留好位置,他肯定会来。”
崽崽点点头。
这时候老师又招呼小朋友们过去排练,柏恩和向颜不好再待下来打扰他们,离开休息室,去观众席坐好。
容纳着几千人的礼堂并不显得拥挤,一如既往的庄重严肃,暖气缓慢输送。她们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好,柏恩又放了一只包在她左手边的座位上。
礼堂内的灯光暗下来,舒缓的音乐响起,校长穿着利落优雅的职业装,面带着微笑,站在演讲台前致辞。
柏恩看了看手里的节目单,崽崽排得位置不前不后,在第九个。又将手机翻开来,和徐献清发的上一条信息还在一个小时前,她有些忧愁,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赶得上。
校长的讲话很快结束,音乐很快变得灵动雀跃,一群小不点们从舞台两端鱼贯而入,个个打扮得惹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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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颜看了一会儿,凑到柏恩耳边道:“感觉这种表演还是得自家孩子在才可爱。”
柏恩耸了耸肩。
“你家老徐还没来呢?”向颜瞧了一眼她旁边的空座位。
柏恩说:“没那么快,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想错过。”
向颜不置可否,抬起相机,调整了一下镜头。
另一边,金碧辉煌的大厅内,角落里的一支管弦乐队不断奏出优雅的乐曲,宾客热情地交谈着。
徐献清面上带着恰当好处的微笑,和一旁同样西装革履的人谈笑风生。对方喋喋不休,徐献清不急不躁地听着,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带在左腕上的机械表。
好不容易打发对方离开,旁边又不断涌上人来攀谈。他年纪轻,虽然成就不少,但难免有许多人自恃长辈,或是说教,或者指点,他听了厌烦,却也不得不装出不卑不亢若有所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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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时间不早,工作助理小胡终于从人堆里挤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什么。徐献清立刻眉头锁紧,似乎遇上了严重的事情,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为难道:“不好意思,家里一时出了些急事,失陪了。”
那人立即关心了几句,好像关系与他很亲近一样。
好不容易从这场晚宴抽身离开,一出门,徐献清接过张玚递上来的黑色大衣穿上,转身上车,对司机吩咐道:“开快些。”
眼下天气冷肃,阵阵寒风吹过,叶片萧瑟。
往日热闹的幼儿园的教室里此刻全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集中在灯光四射的礼堂中。脚步回响声中,他已经能听见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眼见着崽崽要上台,柏恩感觉比自己要上场还要紧张,只是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向颜已经支撑不住扑倒在柏恩的肩膀处:“不行,我真不敢看,她平时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柏恩见有人比她还紧张,顿时放松了下来,安慰道:“别担心,她还知道撒娇卖萌,观众看她可爱的份上会给她面子的。”
“你说得有道理。”
主持人说完了长长的串词,终于说到了正题。
现场音乐陡然换成了幽默的电子鼓点乐曲,一个穿着魔法服的小不点迈着节拍上了台,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她整张小脸,崽崽不得不伸手调整了好几次帽子。
主持人弯下腰,笑着望着她道:“好,让我们期待一下这位小朋友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神奇的表演呢?”
崽崽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魔术棒,呆立了片刻,原地转了两圈似在找寻什么东西,然后又看向后台——她用来表演变花的花盆没带上来。
场下似乎也意识到她出了问题,发出宽容的笑声。
后台的指导老师一时也焦头烂额,看向休息室内的小朋友们,问道:“大家有没有看见款冬的魔术道具?我记得她刚刚还拿在手上……”
闻辛纬从人群中挤出来,拿着道具出来,对她道:“老师,徐款冬把东西落在了椅子上。”
指导老师看着他,脑中灵机一动,从旁边另外拽了一条魔法斗篷给他披上,叮嘱道:“辛纬,你送过去,协助一下她。”
场下观众只看见了又有一个尖顶帽的小人走上台,两个小家伙头碰到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柏恩扶额,心想他们现在绝对在争执吵架,幸好碍于在台上,没有当场掐起来。他们全都学乖了,彼此心照不宣,打闹起来绝不报告老师。
“笨蛋。”闻辛纬站在她旁边用气音道。
“骂人的是坏蛋。”她毫不示弱地顶嘴还回去。
但是表演还是要表演的,他们还站在台上。崽崽接过来辛纬手里的花盆,走到舞台前面按照规矩向观众展示一番,然后魔术棒点了点花盆,随着后台恰当的一声爆炸音效,花盆里陡然出现一束假花。
观众席配合地发出了声声惊叹,随后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之下,崽崽明显变得有些紧张羞涩起来,闻辛纬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将另一样魔术道具乾坤袋递给她。
崽崽顿时感觉不能输给他,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又将袋子展示给观众看。随后胳膊伸进袋子里一阵摸索,掏出了一条白色的丝巾,又伸进去掏了掏,拿出一条粉色的丝巾,如此一直拿出了四条不同花色的丝巾才停下来。
魔术结束,崽崽站在舞台边上左右各鞠了一躬,回头看见闻辛纬还直愣愣地站着,跑过去伸手压住他的脑袋,两个人一起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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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不点的互动格外有趣,台下爆发阵阵欢快的笑声。
柏恩松了一口气,跟着观众鼓掌,又看了看旁边的空座位,有些失落。也就在此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柏恩在屏幕上看见“后面”这两个字——是徐献清发来的信息。
下意识的回头网上看,就见高高的阶梯之上,后门的安全出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见她回望过来,面容含笑。
他信步走下阶梯,来到她的旁边,先和向颜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他们认识得时间也不算短,但是关系始终一般。
徐献清身体微微向柏恩靠着,“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好上场,就停在那里把表演看完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要错过了。”柏恩牵住他的手,明明外面很冷,他的手掌却滚烫,崽崽也喜欢握着他的手取暖,“她之后没有表演,应该等会儿就能出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老师领着一个穿着小斗篷的小姑娘过来,她一阶一阶地迈着步子上来,大人几步跨过来的距离她要走上十几步。
等看见爸爸妈妈,她眼睛顿时一亮,扑了过来。
徐献清将她抱到了怀里,轻声赞扬:“做得真好。”
“嗯。”崽崽开心地捧着脸笑。
柏恩拉她到身边,问她:“怎么样,刚才紧不紧张呀?”
“只有一点点点紧张,”崽崽捏着指头,眯着眼睛看着手指缝道,“但是也很开心。”
向颜哼声道:“没想到竟然会忘记带道具,真是个小笨蛋呀。”
“我没忘记,”她急急地探头反驳,“我是、是故意落下的。”
“知道了,知道了。”向颜为了她的自尊心敷衍地应道。
“你呀,回头要好好谢谢辛纬。”柏恩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看她满脸不情愿,也知道这件事真是为难她,又问道,“辛纬表演什么节目呢?”
“小蜜蜂。”崽崽闷闷地答。
她跳舞跳不好,没有被老师选上。闻辛纬被选上了,还有些不开心,要把机会让给她。崽崽才不愿意要他给的东西,虽然她心底还是觉得自己比他跳得更好。
柏恩看了看节目单,后面有一个舞蹈《勤劳的小蜜蜂》,不禁有些期待。
等真看见一群带着蜜蜂翅膀,穿着蜜蜂的服饰的小朋友们上台时,她简直乐得直不起腰。闻辛纬金灿灿的脑袋在里面极其惹眼,真是极为合格的小蜜蜂。
汇演结束,家长带着孩子陆陆续续地离开。
柏恩问向颜:“反正有两辆车,送送你?”
向颜围紧了围巾,摇摇头道:“男朋友来接我。”
柏恩便不再强求,远远地看了一眼她那个男朋友为她拉开车门,目送着向颜离开。
_
回家的路上,崽崽已经困得不行,攀着柏恩的脖子熟睡了。
柏恩也有些困,看了一眼车窗外,发现景色不对,顿时清醒了许多,按了按太阳穴道:“怎么了,不回家吗?”
徐献清听她说“回家”这两个字,眼底映着柔软,轻声道:“去跨年啊。”
“”嗯?”柏恩还有些糊里糊涂。
车驶往市中心驶去,然后停下了湖边的酒店旁。
徐献清接过她手里的小孩,又腾出另一只手来牵着她进去。
“又、又住酒店呀?”
她困得不行,乖乖跟他走,只是还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绕远路。
进了房间,就自然而然地摸上柔软的沙发躺下。
“带女儿洗洗再睡。”
徐献清瞥见她的倦意,提醒道。
柏恩困极了仍是爱干净的,强撑着起来洗了一个澡。
徐献清听着时有时无的水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行李收拾出来。
柏恩把女儿涮洗干净,交给徐献清帮着穿衣服、擦宝宝霜。然后自己囫囵洗了一个藻,倒到了卧室的大床上,展臂将香香软软的闺女拢在怀里睡,还不忘为徐献清腾出他的位置,贴心极了。
徐献清关了卧室主灯,只留一盏台灯,然后动手帮她们掖好被子。
夜晚高楼寂静无声,仿佛与楼下繁华隔绝。
柏恩正睡得熟,忽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缱绻温柔。见她没醒的迹象,对方又低下头吮咬她的唇瓣。
“做什么?”
柏恩吃痛,半睁开眼,不满地推了推他,却见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在脸上闪烁了一下,深邃的五官美得惊心动魄,随即耳边一阵噼里啪啦震撼的响声,离他们极近。
她坐了起来,这才发现房间三面都是落地窗,玻璃剔透,近处楼宇的灯火,远处湖水的波澜,全一清二楚,尽收眼底。
连续不断砰砰的响声如同流星一样冲上天际,划出华美的弧线,随后绽放出巨大的极致斑斓梦幻的繁花,千千万万朵,不断升腾而来,散发着无尽的光辉,整个间都好像飘然离开了凡间,置身仙境一样。
烟花将房间内也映照得透亮,柏恩屏住了呼吸,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星火灼灼,良宵苦短。
崽崽也被动静震得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来,有些呆呆地盯着窗外烟花,脸上光影忽明忽暗。
她头也不转,伸手拽了拽柏恩的衣袖,“妈妈,是天上的星星碎掉了吗?”
柏恩温和地答:“我觉得是地面的星星飞上来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
第 77 章
春望山楹, 石暖苔生。
温度升得快,深冬的寒意仿佛从未来过。
所有一切事情都不断步入正轨,柏恩却有了烦恼——她要出差, 以后做实验, 作物生长周期漫长,不会有多长时间呆在家里。
她去厨房端了一盘水果,轻手轻脚跑去崽崽的小画室, 推开门, 崽崽正皱着鼻子站在画椅前,手里拿着画笔蘸着一堆乱七八糟乌漆嘛黑的颜料, 往亚麻布上信手涂鸦, 她在做油画老师给她布置的任务。
崽崽现在四岁多,他们见她对画画还算感兴趣,给她请了一位私人教师,每周上两次课。但是显然画画变成学习之后,她又没有那么喜欢, 毕竟一整个小时困在画室里,对她实在有些不容易。
油画老师姓林, 是一位知性优雅的年轻女子, 自己开了画室。见柏恩进来, 微笑着向她点点了头。柏恩把水果端给她,然后去崽崽旁边看了看,她是看不出名堂,姑且猜崽崽是个抽象派。
“妈妈,好累。”崽崽见她过来, 嘟哝着抱怨。
柏恩耸耸肩,对她道:“你可以选择不学。”
崽崽小手扣了扣调色盘干涸的颜料, 神情纠结,不想学,但是闻辛纬画画比她好,她最喜欢的老师上次还夸奖他,好生气。可是,她抬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老师,她都没有教她任何厉害的东西,好失望……
柏恩见她拿不定主意,还把颜料弄得满身都是,忍笑道:“乖乖上完课,等会儿给你吃小蛋糕。”
等到一堂课结束,崽崽立刻丢掉了画笔、脱下围裙,跑出去找自己的猫猫玩。
柏恩特意将老师留下来,随意道:“这小孩是不是有些不太配合,她其实嗯……这其实算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学习,而且她在班里有个很想赶超的同学,导致她可能有点急于求成。”
她有点心累,崽崽小小年纪怎么好胜心这么强。虽说她自己也有些爱争强好胜,但是应该没有这么小年纪就开始……吧?
林老师也正色道:“我能看出来她想学很多东西,但是她这个年纪最珍贵的是她丰富的想象力,过多的技巧和形状线条的输入只会阻碍她感受用画笔自由表达的快乐。所以,我觉得可以晚一些再教授给她成人世界的画技。况且……”
她笑了笑,“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兴趣,快乐更重要吧。”
柏恩知道她自己心里有分寸,敬佩应道:“我知道了,劳烦费心了。”
又虚心请教问她:“那小孩子的好胜心,该怎么引导呀?”
林老师缓缓说:“有哪个大人敢说自己一点好胜心都没有,所以对孩子而言,有好胜心也是正常的,这是成长必经的阶段。我们应该允许她争强好胜,甚至允许她输不起,我们做家长应该陪她一起成长才是。不过,我还是建议您多和孩子谈谈心,找找更深的原因。”
柏恩在心底记下来,忙不迭地点头。
送走了老师,柏恩走进客厅,崽崽正躺在沙发上,咕噜咕噜喝着牛奶。一个冬天越发胖起来的橘猫卧在她脚边,像一滩圆饼。
柏恩坐在她旁边,伸出戳了戳她脸上的颜料,笑道:“怎么不洗洗脸。”又摸了摸她吃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等会儿晚饭还吃不吃?”
崽崽仰头笑了一下,嘴角绽出两个酒窝,“妈妈,我们小孩子有两个胃,我肯定还能吃。”
“是吗?”柏恩不信,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孩子哪里都软,她舍不得松手,“我问你,你最近和辛纬关系怎么样?”
“他、他讨厌。”崽崽的脸垮下来。
柏恩奇怪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呀?”
崽崽抿紧嘴,不讲话。
柏恩只好换一个问题:“杭妙妙是不是唱歌特别好听呀?”
崽崽眼睛亮亮地点头,起身钻起她怀里:“杭妙妙特别厉害,她是我们班唱歌最好听的,我最喜欢她!”
“那你不想超过杭妙妙吗?”柏恩问。
“我唱歌好烂哦。”崽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然后将脸埋进柏恩的怀里,“妈妈不要嫌弃我唱歌不好。”
“我才不会,我也不擅长唱歌。”柏恩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你是最棒的小孩子,就算你什么都不会,我和爸爸也最最喜欢你。”
“真的吗?”崽崽睁大眼睛,“没用的小孩子也会喜欢吗?”
柏恩点头:“当然啦,你看这只大胖橘,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估计也不会抓老鼠,可是我们还都挺喜欢它的。”
崽崽有些高兴地抱住柏恩,她觉得自己比起它还是有用多了。
随后,她神色凝重,压低嗓音对柏恩道:“妈妈,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柏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洗耳恭听地低下头,就听崽崽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闻辛纬……他喜欢撒谎!”语气十分严重。
柏恩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呃,你是说,他爱撒谎,所以、所以你才这么讨厌他?”
“嗯,老师说撒谎都是坏孩子,但是他明明撒谎,老师还喜欢他,我告诉别人,没人相信。而且、而且他还会干很多坏事……”
崽崽紧紧皱着眉头,这件事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过分并且极其难以理解的事情。她讨厌这样的坏孩子,更讨厌坏孩子像好孩子一样受到夸奖。
“比如呢?”柏恩细问。
“就比如我们昨天吃饭的时候,闻辛纬故意把青菜夹在地上,然后骗老师他不小心夹掉了,他每天都不吃青菜。我们玩玩具的时候,他还喜欢过来捣乱,还会抢别的小朋友玩具,老师过来,他就假装他们关系很好。他还经常去植物角浇水,好几个都死掉了。之前表演排练,他一直偷懒,骗老师自己身体不舒服,明明下节课就立刻去踢球了。还有还有,我之前还看过他拿石头去砸狗狗。”崽崽如数家珍道。
柏恩沉默,想说什么,又闭嘴不言。
良久之后,才道:“你说得对,他可能确实不是个好孩子。”
“嗯,而且老师又特别喜欢他,老师一来,他就表现很好。”崽崽极其不满,“有很多小朋友比他好多了。”
虽说幼儿园有监控,但是不出事的情况下,老师根本不会时刻盯着监控。而且他做得隐蔽,基本不会被发现。
柏恩还挺相信崽崽讲的话,毕竟她举了很多例子,并且描述得很真实。况且,这样的坏事她小时候也做了不少,当然老师那时天天教育她咳咳。这也难怪崽崽一直不喜欢闻辛纬,她恐怕看不惯他这样很久了。
“妈妈,我想打败他。”崽崽捏紧拳头,她一定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认真,不努力,是没办法一直领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决定不再插手他们的事情,揉搓她的脸蛋道:“好好好,那你自己注意着,也别让自己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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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徐献清刚哄完崽崽睡觉回来,推门进了卧室。
柏恩正倚在床边上用平板看文献,见他进来,就把平板放在了桌旁。
徐献清关了主灯,将眼镜摘下来放到了床头柜上,自然而然地躺到了她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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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讲,我下周要去出差。”柏恩凑过来抱了抱他。
他们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因为徐献清下周也需要出差,但是崽崽谁来照顾呢。
柏恩说:“要不就送去我爸爸妈妈那边照顾一段时间吧?”
再加上保姆和司机,应该都应付得来。最担心的还是她一个人太孤单,会害怕。
徐献清沉思道:“可以。”又说:“提前讲清楚,她以后会习惯的。”
“嗯。”柏恩有些不舍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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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到了一周后,虽说之前和崽崽讲得好好的,但是两个人骤然都要离开,崽崽还是哭得稀里哗啦。
柏恩承诺道:“我回来会给你带礼物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崽崽塞了一个巴掌大的手工娃娃到柏恩手里。
人偶娃娃是用布料缝出形状再塞满棉花,形状很不规整,头发是七彩毛线编成的,根根分明。不大的脸上黏了两个水晶纽扣,又用水粉涂了亮丽的腮红,衣服也粗糙极了,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但是整体看还蛮可爱的。
“妈妈,这是我自己……和老师一起做的,你千万别把我忘了。”崽崽抽抽搭搭道。
柏恩说:“哎,我知道,闲着就给你打电话,别担心。”
徐献清指了指自己,“我没有吗?”
崽崽抬着蓄满眼睛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爸爸,我亲亲你吧。”
徐献清蹲下来,纵容她糊弄自己,让她亲了亲自己的侧脸,又回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道:“我会一直牵挂你。”
_
回到学校指定好的地方,柏恩上了学校的大巴车,在前排看到了向颜,顺势坐到了她的旁边,她作为新入职的老师,要留校还是得积极表现,跟另外一个资历深的老师一起带队。
路上,向颜瞥见她手指空荡荡的,随口问道:“戒指这会儿又不带了?”
“不方便嘛。”柏恩从衣领口扯出一根绳子,末端系着他们的婚戒,“说实话,本来是不想带来的,怕丢,也麻烦。但是老徐说这代表着家庭责任感,我就带给他看吧。”
向颜笑了一声:“你们小夫妻真会玩。”
柏恩耸肩,又问她:“你当时来基地的补助有多少?”
向颜可怜兮兮道:“我们当时按月发,一人六百块。”
柏恩赞叹一声:“那我们周老师还挺好,我们一个月能有一千二百块钱吧。”
两个人沉默一阵,一致点评。
“穷苦。”
“清贫。”
第 78 章
整整一周, 柏恩住在试验田旁边联排的宿舍里。
宿舍楼老旧,她估计它的年纪比她还要大,算是前辈。
宿舍里面上下床拢共能住下八个人, 不过铁床锈迹斑斑, 估计承受不了这样重量,所以一个宿舍分了四个人,上床用来放置行李。
白天任务繁重, 几个室友相互间几乎不怎么说话, 晚上由于不熟悉,也都安安静静的。
吃过了晚饭, 柏恩照例在宿舍楼找了一个角落, 然后挨个打电话去问候。
先把电话打到了文雅那里。
文雅问:“那边条件怎么样?”
柏恩答:“还行吧,反正想享受肯定是不行的。”
“是吗,那你晚饭吃过没?能不能吃饱呀?”
柏恩忍笑道:“我吃过了,就吃食堂大锅饭呀,我都这么大了, 还能饿着自己?”
“天气太热了,你多喝点水, 小心中暑。”
“我知道, 我都带好药的。”
“你觉得不舒服也别硬撑, 自己注意身体,为这点事搞坏身体,不值当的。”
“妈妈,这我都知道。”
文雅还有些不放心,继续道:“你跟周围人处得怎么样?要是有人欺负你, 一定要告诉我们。”
柏恩满头黑线:“没人欺负我,你放心吧。”又问:“崽崽呢?”
“让她在你房间睡呢。”文雅走过去, 将手机递给崽崽,低声对她道,“宝宝,是妈妈。”
崽崽捧着手机道:“妈妈。”
柏恩笑着问她:“一个人住睡得习惯吗?”
“我睡、睡妈妈房间。”
“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我吃了,晚上吃了好多米饭。”
“是吗,还有什么?”
“唔,外公做了鱼,还有了鱿鱼须须,还有鸡腿。”
“没有吃蔬菜吗?”
“哦,我吃了。”
“吃了什么?”
“青——菜。”
“呵呵,撒谎不是好孩子哦。”柏恩知道她挑嘴,她爸爸妈妈又容易溺爱她。
“我吃了。”崽崽急切辩驳,“我吃了一整棵。”
“我回头让你外婆外公好好管管你。”
“哼,他们对我可好了,才不会凶我。外公说明天带我去大学里玩。”
“好吧,那你乖乖别捣乱哦。”
“我不捣乱,我为什么要故意捣乱呀?”崽崽反问她。
“哈?那我问你,你前两天为什么把罗叔叔新熬的果酱拿去画画?”
“因为我想画甜甜又好吃的画呀。”崽崽无辜道。
柏恩狠狠教训道:“果酱用来吃的,你又不是没有颜料,以后再发现,就不给你吃果酱了。”
“明明罗叔叔还夸奖我,妈妈你好过分。”她还吚吚呜呜假哭了两声。
柏恩头疼道:“不和你说,好好睡觉。”
崽崽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钻进了被子里。
“妈妈。”小姑娘声音清甜喊道。
柏恩没好气应道:“干什么?”
“晚安。”
柏恩气顿时又消了,心暖暖道:“晚安。”
挂断了电话,柏恩又马不停蹄地拨另一个电话,等接通的功夫,她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胳膊,并在手心发现了蚊子尸体。她发了一会儿呆,决定换个地方接电话。
她沿着田埂边上慢慢地走,周围满是虫鸣蛙叫。
耳边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喂。”
柏恩问他:“在不在忙?”
“没,在酒店。”
两个人似是有满心的话,但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徐献清说:“想看看你。”
柏恩:“嗯,等一下。”
她挂断了电话,然后转而向他发起视频通话。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衣服,快步走到了光亮处。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柏恩也看清楚对方被光浸透的清隽眉眼,他换了睡袍,闲闲地倚在沙发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她有些酸酸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住上单间宿舍。”
“在外面?”他总算看清了她身后的背景。
“嗯,在宿舍里说话总有些不方便。”
“要是交通方便,去酒店住会好些。”
“这倒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
他忽然道:“恩恩。”
“嗯?”
“如果我们以后经常这样分开,夫妻感情会变淡的。”
柏恩吐了吐舌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我到博士说不定会好一点啊。”
徐献清轻轻应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_
到了博士并没有变得更好。
柏恩每天忙忙碌碌地奔波,不是去实验室的路上,就是去实验基地的路上。
有一次同门聚会,柏恩这才发现自己的师哥师姐全是单身,不是母单三十年,就是因为异地或者忙碌的问题惨遭分手。她不禁内心酸楚,暗暗引以为戒,一定要多空出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
每月月底是徐献清去心理咨询的日子,他原本一周去一次,后来心理状态好了不少,失眠也得到改善,就渐渐减少咨询的次数。
柏恩陪他去了几次,觉得无聊,便带女儿四处找地方溜达。
徐献清从医院里出来,见到走廊里空空荡荡,打电话给柏恩。
电话里,柏恩含糊地应道:“隔壁商场,二楼,在吃甜品。”
徐献清在商场一家甜品店的角落里找到了两个人,崽崽一个人吃小份草莓牛奶冰沙,柏恩则吃一大碗海盐冰沙。
他眉头皱起来。
柏恩捧起冰沙碗,还傻傻对着他道:“你的眼睛好像我的海盐冰沙哦。”
徐献清顿时又没了脾气,坐到她的旁边,叮嘱道:“少吃一点。”
他暂时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某人每次痛经都痛得死去活来,经期一结束还能乐呵呵跑来吃冰,记吃不记打。
崽崽咬着勺子道:“爸爸,你不吃吗?”
他冷着脸道:“我不喜欢。”
“我可以分一点给你。”崽崽大方道。
“谢谢,但是我不喜欢吃冰的。”他耐心地重复解释一句。
安利不出去好吃的草莓冰沙,崽崽有些惋惜,自己捧着碗吃。
柏恩问他:“这次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
“和平常一样。”顿了顿,他又道,“就是很好的意思。”
“嗯,那就好。”她眼睛弯了弯。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来着。”
“什么?”
“隔壁平海浮山县新开垦了五十亩试验田,然后农科院那边就在招人过去,导师就推荐我去,因为和我目前研究主题关联性挺大的,所以可能要长驻在那里。”柏恩觑着他的神色道。
徐献清沉默了一会儿,说:“非去不可?”
“我现在急着写论文呀,我可不想延毕。”柏恩前年就跟导师沟通硕博连读的事情,面试成功之后,她就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博士研究生。但是随之而来,科研任务也加重了很多。
“而且,我还发现那边和我本科毕业以后签的地方还挺近的,真巧,命运指引我过去。”她神神叨叨了两句。
徐献清反问她:“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一个月见不到几面吗?”
“不会的,等我工作以后就好了。”柏恩信誓旦旦道。
他眯起眼睛,镜片折射出危险的光:“你在画饼给我?”
柏恩看周围没什么人,飞快地亲了亲他的侧脸,安抚道:“才没有,别乱说,我有认真考虑的。”
眼下正是假期,柏恩暂且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来吃喝玩乐。
徐献清上班的时候,她自己嫌着无聊,就应了沈蔚的邀请,带崽崽去吃饭。
他们平时交往倒并没有那么多,毕竟都是已婚男女,不是工作,就是家庭。但是他们之所以还能保持持久的联系,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能吃到一块去。
柏恩跟他吃饭,比跟徐献清这种挑三拣四的人一块吃舒坦多了。而且他时不时能从城市的旮旯角落里发现一家明珠蒙尘的餐厅,她也乐于赴他的约。
今天是一家粤菜餐厅,柏恩牵着崽崽上了玻璃直梯,一直上了这栋旧居民楼的最顶层。宽阔的大厅主要用实木装修,室内十分凉爽,摆着七个小圆桌,据说一天也只接待七桌人。
这种餐厅的卖点就是品质,但是柏恩还是觉得有炒作之嫌,毕竟物以稀为贵,好不好吃还得吃过才能评判。
沈蔚穿着休闲装坐在了窗户边上,见到她们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笑着迎上去。
“好久没见了。”
柏恩也说:“是好久不见。”
崽崽乖乖道:“叔叔好。”
柏恩曾经教育过她,想吃别人东西,就得先把嘴放甜。
几个人坐好,等着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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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蔚调笑道:“你这下真成了大忙人,约你比约餐厅还难。”
柏恩耸肩道:“你一个大老板,我怎么比得上,我就是乱七八糟一通瞎忙活。”
“我也忙,但是总得抽出时间给自己。”沈蔚语重心长。
柏恩感慨:“总归是老板,还是要比我们自由一些。”
这时候,应试生将才上来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冷菜,色香味俱全,只是分量有些少了一点。
崽崽忙不迭地看向柏恩,柏恩问她:“吃什么?”
她立刻道:“我都想吃一口。”
柏恩就各夹了一点给她。
沈蔚问她:“最近又在忙什么?”
“浮山县,你知不知道。”
沈蔚的脸上浮现出愕然,随即轻笑出声:“说起来真挺巧,我妹妹在那边。”
“这么巧?”
“回头我让她好好招待你,她在那边过得比我舒坦。”
柏恩好奇心收不住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沈葵。”
这名字柏恩太熟悉,她有些震惊,心想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又害怕是重名,摸出来手机往搜索框里搜了沈葵这两个字,最顶上就跳出一则新闻——“现任最年轻的县长”,还有一张沈葵的照片。
柏恩立刻将手机合在桌面上,问他:“那你认识沈涿吗?”
这下轮到沈蔚讶然,他喝了一口茶道:“他是我侄子。”
柏恩简单地把她以前租房碰巧遇见这对祖孙的事情讲给他听,沈蔚挑眉,“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也算有缘分。”
“嗯,我太忙了,其实该去看望他们。”柏恩懊恼道。
沈蔚呵呵笑道:“我妹妹自己是不愿意结婚生小孩的,现在把小涿当她亲儿子养,你不必忧心他。”
“这样啊。”柏恩若有所思,又问,“那他爸爸妈妈呢,怎么不在身边?”
问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急忙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其实知道的人挺多,你先生知道的也挺清楚的。”沈蔚道。
柏恩说:“他倒很少和我讲这些。”
“妈妈,还吃。”崽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上的酱汁,翘首望着满桌的菜道。
柏恩给她盛了碗荠菜蟹肉羹,又夹春笋、鲈鱼、红烧肉给她。
“其实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沈蔚微笑地看着崽崽,语气怀念,“原本我们祖辈白手起家,做出来很大的一番事业,但是到了我父亲这一辈,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并不团结。
“我二伯也就是小涿的亲爷爷原本有一儿一女,都极其优秀。二伯当时看重他长女,但是某天晚上赶赴宴会的路上,她和丈夫却出车祸双双死亡了,出事的时候,我这个堂姐才三十岁,留下一个幼子,就是沈涿。”
柏恩呆愣片刻,未曾想过他的身世如此凄惨。
“虽然一开始被判定为意外,后来有人为他们夫妇翻案,那场车祸是小涿的舅舅谋划的,为的就是谋财。”
沉默片刻,他又评价:“太不值当了。”
柏恩说:“是不值当。”
眉头皱着:“那你们家现在怎么样了?”
沈蔚耸耸肩:“各过各的。我现在觉得企业全由家族里的人控制,太容易出问题了,还是该任用有才之人,公私分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边喝汤边思索,请教道:“那正清不也是家族企业吗?”
沈蔚失笑道:“怎么,你不问你先生,反过来问我?”
柏恩不好意思说他们常谈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话,便道:“你不说就算了。”
“嗯,说实话……”沈蔚摩挲着下巴,“徐家还比较另类一点。好像是没有财产分割的说法,整个家族的资源全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如果某一代都是资质平庸之辈,便会由长辈扶持着,同时赶紧培养下一代。等到下一代成长起来,现任家主很快会被换下来。”
柏恩眨眨眼睛。
“比如说徐令章,被他妈提到位置上,又被他儿子踹下来,就是一则典型案例吧,不然怎么说他们家族是业内奇葩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
柏恩:“啊?”
“不过内部结构应该已经很成熟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沈蔚见她的表情,乐了,“商界八卦多,你少读点圣贤书,能找到不少有趣的消息。”
柏恩无奈地笑了笑:“是你消息灵通,我听你讲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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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水云居。
徐献清坐在沙发上,见柏恩回来,将手上的电脑放在一边,向她张开双臂道:“回来了?”
柏恩轻轻瞥了他一眼,将又在车上睡着的崽崽抱给保姆,才过去倚在他怀里坐着,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颗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
徐献清问她:“玩得开心吗?”
“挺愉快。”柏恩又哼了一声,“现在我觉得应该多交一点朋友,省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
徐献清听出来她语气有些不悦,顺着她的背,细问:“这怎么说?”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知道沈蔚沈葵是亲兄妹?”
徐献清想起来,弄明白了:“我还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的问题,你原谅我吧。”
他捧起柏恩的脸,低头去吻她,薄荷味的糖果在他们舌尖融化,。
亲完之后,柏恩有些慵懒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力地轻喘着,一时忘记了自己刚才追究什么。
——反正最后都会原谅他。
第 79 章
平海市浮山县是一座群山环绕的小县城, 由于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利等因素,经济较为落后,当地多为农业人口。
柏恩收拾好了行李, 便一头扎进了大山里。
来的第一天, 沈葵特地打电话过来,邀请她去家里坐一坐。
柏恩挑了休息日过去,抬眼看了一眼那栋不起眼的小洋房, 迟疑一刻才敲响了门。
沈葵过来开了门, 随后笑着让她进来。
柏恩乍知道她的身份,还有些拘谨,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闷着头将手里的礼品放下来。
对方反倒先亲切说:“小妹,你先随便坐。小涿在楼上,我去叫他下来。”
柏恩点点头笑道:“好。”
她悄悄地打量起房子的装修,有些旧,但是很舒适干净。
“小柏阿姨!”沈涿看到他, 两步并作一步从楼梯上下来。
柏恩眼底浮出讶然,才两三年不见, 他个子长高了很多, 比起小时候五官更加清秀舒朗, 成了一个温柔清爽的小帅哥。
“真是好久不见了。”柏恩笑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沈涿腼腆地笑了笑。
沈葵跟在后面对小涿道:“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水果,端来给你柏阿姨吃。”
他忙不迭地点头,起身进厨房。
柏恩感慨道:“他真能干。”
沈葵倒了茶,端给她,“他都这个年纪了, 不会做点家务说不过去。”
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小妹,这次真是辛苦你们过来。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地方经济不好, 我调过来以后也想了很多办法,招商引资——可哪个企业愿意来山沟沟里来。”
“为了发展这边的经济,我起初也想看看旅游业能不能行得通。像是溧山的佛像,在本地很受欢迎,只是宣传了好一阵,也没人过来。”
柏恩听着这个地点觉得有些熟悉,不确定道:“我之前抽奖抽中过一个溧山免费游的门票。”
沈葵惊讶道:“那肯定是我们这边发出去的,你现在离那边近,以后可以抽空去山上看看,风景很好。只不过可能没什么名气,再加上路远,最后也没有几个人来。”
柏恩试探问:“那何不先修路?”
“这个我们也都清楚,但是目前一是财政收入不足,县里出不来这个钱;二是扶贫资金有限,杯水车薪;三就是没什么大企业来投资,难筹到资金。更不要说,山区修路难,技术方面还有限制。”
沈葵笑着缓缓道。
柏恩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所以这次上面在县里设置了试验田,招了很多像你一样的人才过来,也是想打出一点农产品的招牌出来,好让山外面的人看见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嘴上明里暗里恭维着她,不过之所以愿意和柏恩讲这么多,一方面是她父母是哥哥的恩师,并且他拜托她要好好照顾她,另一方面也是清楚她对象是大老板,趁势搞好关系说不定能拉来投资。
至于柏恩的专业水平,她是持怀疑的态度。虽说从简历上看她是成绩斐然,但是有这样的父母和丈夫,什么东西得不到,恐怕只是下来混个经历。
柏恩捧着茶杯问:“一共来了多少人呀?”
“各地来的专家学者,拢共九人。”
柏恩缓缓点头,心里有了点数。不过她才刚来,对这里的不算熟悉,并不急着承诺什么。
小涿捧着果盘过来,各色水果被削皮切块,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分漂亮。
柏恩吃了几口水果,问小涿:“是不是上三年级了?”
小涿点点头:“我明年就上四年级了。”
柏恩笑了一下:“崽崽也快要上小学了,她在幼儿园里天天捣乱,真不知道等开学之后该怎么办。”
小涿认认真真地听着,柏恩又继续讲了一些琐事,比如家里养的小橘子长得好胖,崽崽根本抱不动之类的。
又与他们闲聊了一会儿,时间不早,她就告辞离开。
沈葵道:“路远,我找人送送你吧。”
柏恩笑着摇头:“不劳费心,有人送我过去,下次我再来拜访你。”
沈葵站在门口送她出去,见着柏恩上了停在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车,一只冷白修长的手顺势揽过了她的腰,车门很快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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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县对这些下乡的专家们很重视,柏恩也沾光有了一间简陋的单人宿舍。
徐献清帮着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宿舍,铺床时,他伸手压了压床板,觉得不太结实,又坐上去试一试。
床板发出一声拉得长长的吱呀叫声,他眉头紧锁,想不通这样的床竟然还能接着被用下去。
但是柏恩早习惯了艰苦的宿舍条件,对这次的宿舍安排极其满意。
徐献清看她自得其乐,勉强道:“我每周来看探望你一次。”
“……”柏恩不乐意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坐牢了一样。”
徐献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固执地看了她一眼,看来在他眼里,她这和进去了没什么区别。
“好好照顾自己,不舒服别硬撑着,注意安全,别轻信别人。”他又检查了一遍她的手机,确认紧急联系人是自己。
“我知道,你不用担忧。”柏恩怕床真塌掉,只虚虚地抱了他一下,当作安抚-
在几乎隔绝世外的大山里面,每天早上五六点起来,晚上八九点钟回去,高强度的工作已然成了家常便饭。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某天村委会还过来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摇头风扇。
柏恩感觉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平时消遣少,他们这个团队的人又常聚在一起分工、商量结果。时间久了,柏恩也渐渐和另外八个人熟悉起来。说是学者,其实里面也就是两位是教授,其他大多都是从别的基层调来。
有一位小伙子叫关承望,和她年龄相仿,是本科毕业以后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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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当时毕业都准备去当销售了,不过听说前面有一个人放弃了岗位,我就被补录上去了。”
田埂的阴凉处,他们两个人闲聊着。
“你工作的那年,我正好放弃了一份基层的工作。”柏恩拧开水瓶盖子,望向不远处,大片大片绿油油的稻田,漫山遍野。
只是由于当地气候土壤的问题,每一株虽然看着生长很旺盛,她却知道里面稻穗一大半都是空壳,产量很少。
关承望问:“为什么放弃了?”
柏恩说:“当时怀着女儿,便决定先把她生下来再说。”
他反倒有些羡慕:“你都成家了啊,我还没交过女朋友。”
“……以后都会有的。”柏恩安慰他,“不过一个人其实也挺好。”
关承望没应她的话,他挺想有一个家,但是目前的工作强度确实不太适合交女友。
“我当时毕业就留在了——”他伸手指了指北方,“那个地方,你去过没有?”
柏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那是浮山县北边的一个小县城。
“我原本就是要去那里工作。”
关承望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惊异道:“所以,我当时能得到这份工作,其实都是你?”
柏恩纠正:“其实是因为我的女儿。”
他笑了一下:“还真是有点戏剧。”
柏恩又有些好奇:“那你在那边工作……怎么样?”
他说:“其实挺累人的,但是也挺有成就感的。”
“感觉有点神奇。”
“怎么说?”
“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现在好像正一点一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
“那这应该是好事吧?”
“嗯,是好事。”
柏恩喝了一口凉白开,有一些水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然后染湿了她的前襟。风吹过来,吹倒麦田,吹进她的领子里,带来阵阵凉爽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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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每周有一天半的假期,月底才给他们三天假,让他们有机会回家。
徐献清对这种休假机制嗤之以鼻,柏恩多次向他解释现在是农忙,等到农闲的时候就会好一点。
他在附近的镇上租下来一座独院,方便她平时也能过来休息。不过柏恩没那么多时间通勤,只在休息日过去。
周六早上,柏恩难得能睡懒觉,还没睡醒,就被徐献清给揉弄得睡不下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她睁开眼,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下巴。
“等、等一下。”柏恩知道他有点难耐,但是她现在……
她一时也不顾上身上的衣服被胡乱丢到床下面,徐献清吻住她唇,然后从后面抱住她。她哼哼了两声,说不出话更无法推拒,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过了一会儿,徐献清摸到了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停了一下,嗓音沙哑问:“我又没用力,你哭什么?”
“腰、腰疼。”柏恩可怜兮兮地回头。
她这两天在田里弯腰弯猛了,躺在床上也睡得极不舒服。他怎么上来就直奔主题,一点也不心疼她。
徐献清将她抱起来,让她的后背贴在自己的怀里,安抚道:“先做完,就一次,我会很轻。”
“……”不应该直接放过她吗?
他果然放轻了动作,很温柔地亲吻她,让她放松了很多。
将房间收拾干净,徐献清开车带半死不活的柏恩去当地医院。
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耐心地哄着:“总要先拍个片看看。”
柏恩还有些闷闷不乐,大热天,她不想在医院跑来跑去。
骨科大夫看着拍出来的片子道:“骨头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弯腰久导致了的腰肌疼痛,多休息,平时多站起来走走。”
柏恩自己诊断也是这个结果,小声埋怨道:“我就知道,你非要带我来,简直是浪费医疗资源。”
徐献清握住她的手,不管她的话,问医生:“怎么样缓解?”
“按摩、针灸都可以,建议去旁边中医院推拿科。”
徐献清带柏恩出了医院。
坐上车,柏恩又觉得不舒服,在椅背上蹭来蹭去。
“中医院离得近,我们过去看看。”他伸手帮她系上了安全带。
中医院推拿科科室很小,人也很少的,里面的就一个女医生,接诊、推拿都是她一个人。
柏恩乖乖地趴在按摩床上,女医生伸手按了按她的腰,她凄惨地叫了一声,把医生和徐献清都吓了一跳。
女医生不确定道:“这么痛吗?”
“不是……”柏恩丢脸地将头埋进枕头里。
医生继续找穴位按摩着,柏恩压抑起自己的嗓音的痛叫声,还是难以控制地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感觉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揉搓。
因着隐忍,柏恩面色潮红,额发都被汗水打湿。徐献清觉得她现在有些可口,他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觉得禁欲久了,人果然会出问题。
女医生笑道:“快好了,再忍忍。”
又压着她的尾椎按。
柏恩感觉按摩的酸痛已经盖过了原本肌肉的疼痛,等按完之后,她感觉自己已经虚脱了。
虚虚地向徐献清伸手:“好累。”
徐献清扶起她道:“我要不也去学一学,下次帮你按,更方便一点。”
柏恩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一定好好休息,不会让你找到这个机会。”
回到家里,柏恩觉得腰上确实好受多了,回床上继续补觉。
徐献清顾及着她,没再动她,但是仍然亲亲舔舔,像饿狼一样。他们每次见面的时间有限,他不做些什么总感觉很亏。
柏恩现在每天都忙,生理需求渐渐有些赶不上他。
她鼻音柔软道:“不是说,人到了三十岁,精力会大幅度下降吗?”
徐献清掰过她的脸道:“要不要试试你说的对不对?”
“不用不用……”柏恩反抱住他的腰,赶忙道,“不用证明,我很信任你的。”
他顺了顺她的头发,放过她道:“赶紧睡吧。”
柏恩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
“妈妈。”
小款冬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一边。
柏恩坐起来,捧起她的脸亲亲,温柔问:“什么时候来的?”
“张叔叔送我来,四点半到的。”小款冬垂着睫毛,脸上带着心疼,“爸爸说你好辛苦。”
柏恩笑了笑,摸了摸她散落在肩头的软发:“其实也不是很累,别光听你爸爸胡说,但是我确实特别想念你。”
小款冬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两个小酒窝花瓣一样缀在颊边。她没有小时候那么瘦小,身高也慢慢跟上来,脸蛋带着婴儿肥,睫毛秀丽,眼神灵动,身上带着一股天生的优雅可爱。
柏恩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奇道:“是不是换牙了?”
小款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水汪汪的眼睛看过去,“妈妈,我掉了一颗门牙,好丑哦。”
柏恩亲了亲她的额头说:“款冬,你真是太爱美啦。等妈妈以后变老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呀?”
“才不会!”小款冬将头埋进她怀里,“我只是喜欢自己漂漂亮亮而已,妈妈不漂亮也可以。”
“哦,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不错。”柏恩嘉奖般抚了抚她的脊背。
“你爸爸呢?”
“在厨房做饭。”
柏恩动了动,示意她从自己身上下来,然后从床上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她睡得有些久,浑身肌肉酸软。
“走,看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徐献清穿着围裙,在厨房烧菜已经十分得心应手,家常菜信手拈来。
不过他做饭也有个神奇的地方,就是不管做什么菜,都是一个味道。虽然没人挑剔他的菜,他自己倒是不太愿意吃,所以吃得很少。
他听见柏恩进来,头也不抬道:“过来把菜端到桌子上吧。”
他已经将菜盛出来,摆在岛台上。
等菜全部上齐了,徐献清才洗净手坐到餐椅上。
这两年由于柏恩东奔西跑地工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越来越难得。
“以后会好起来的。”柏恩眼睛亮亮道,“我们现在已经培育出来了新品种,很适合这边的气候,现在正在尝试推广。我毕业用的论文也正在准备着,明年六月份应该能顺顺利利地毕业。”
“我打算好了,就像颜颜一样留在高校工作,留在宜西的话,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们了。”
徐献清不说话,这些年柏恩画了太多饼给他,他现在要仔细分辨再决定要不要吃。
柏恩想起来一件事,又摆起严肃表情问他:“上周婆婆打电话给我,她让我劝一劝你,不要再给徐温嘉安排相亲对象啦。”
他若无其事地吃起饭:“好像是有这一回事。”
柏恩有些不理解道:“你虽然是兄长,但是未免管得太多了,怎么连婚事也管上了?”
她都好两年都没有听到徐温嘉的消息,乍然听到还是因为这种事情,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徐献清正色说:“他年纪不小,也该成家立业。不过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女朋友,我心中焦急,便觉得不如直接送他去联姻,也省了他自己的麻烦。”
小款冬插嘴问:“爸爸,什么是联姻?”
柏恩看了一眼徐献清,向她解释:“联姻就是为了利益而结婚,没有什么感情基础。”
“哦——”她拉长音调,好奇地问,“那爸爸妈妈是联姻吗?”
徐献清:“不是。”
“爸爸,我们老师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要随便把人送去联姻。”小款冬看准了一块鸡翅,伸手夹进自己碗里。
徐献清:“……”
柏恩在一边偷偷笑道:“我们崽崽真厉害,知道的真多。”
徐献清换了公筷往她碗里夹了一堆青菜,语气温和道:“我知道了,但是你别光吃肉,多吃蔬菜才能营养均衡啊。”
小款冬的脸顿时不开心地垮了下来。
第 80 章
今年, 浮山县饶富村农业农村综合中心鼓励和引导村镇范围试验示范一批新品种。
研发团队也深入农户,挨家挨户向农民分享科学的种植方法。
九月,漫山稻花香, 金灿灿的稻谷铺满大地。
得益于今年风调雨顺, 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馈,饶富村遇上了一个丰收年。
但是收割时,柏恩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问关承望:“收割机还没来吗?”
关承望抬着草帽擦了擦汗:“哪年都来得晚, 都等邻村收割完了才过来, 这里人是舍不得花那个钱的。”
柏恩叹息说:“还是因为收入太少了,要是能帮助村民将稻米销售出去就好了。你也看见了我们大米的质检报告, 不比市面上售卖的那些米差, 何不将浮山稻的名气打出去?”
关承望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伸手紧了紧草帽帽绳,勾唇:“既然没人做,我们不如自己创业吧。”
她上个月回宜西,去学校找周平良交自己的论文定稿。
对方问她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柏恩老老实实表示,她在浮山县呆了太长时间, 和周围的人也有了感情,她想先留在那边看着新米上市。
周平良说:“上市是容易, 关键要售卖出去, 你们基地负责人有什么想法吗?”
“现在只是在一个村里做示范, 县里面也拨出资金大力支持饶富村宣传销售,但是现在大多数家庭都有田地,能做到自产自销,导致当地市场很狭窄。不过还是缺少资金,并不容易将产量变成实际收入。”
周平良沉吟片刻, 笑着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创业呢?”
他的这句话点醒了柏恩。
关承望听了她这话,还有些不太当回事, “你想得太容易了,想创业,首当其冲就是要资金,你从哪里拉来投资?”
柏恩干脆道:“这个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就说你要不要加入?我可是第一个问你的想法。”
关承望见她神情认真,勉强道:“那算我一个吧。”
又满脸忧愁地补充:“我可事先说明白,我出不了多少钱,我还攒着钱准备找老婆呢。”
柏恩呵呵笑了两声,“相信我,这肯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关承望表示并不相信她。
拉来了第一位合作伙伴,柏恩心情很好地去找其他几位攀谈,询问他们之后的打算。
但是显然他们都不像关承望那样容易被说服,相较年轻的几个人表示以后打算进企业工作,至少薪资待遇好一些。而教授拍拍她的肩膀,对她大胆的想法表示鼓励。只有剩下几个农技人员感兴趣,想要加入,但是能筹集的钱也很少,力量杯水车薪。
但是柏恩一有了念头,就有些固执地非要去试一试。翻着电话联系人,先试探性地问了父母,然后又挨个打电话出去找朋友。
电话里,向颜听了她的想法以后表示:“你找上我干什么,你该去找你老公,他才是钱多到没处花吧。”
柏恩无奈道:“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想让他知道。”
“怎么了,你们小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这个人管得多,到时候我不自由。”
柏恩嚷嚷道。她暗暗想,让他来插手,直接把公司开成他的分公司了,到时候谁是老板还真不好说。
向颜挠挠头道:“那行吧,不过我可没什么钱,回头我帮你问问我爸妈。”
柏恩感动道:“颜颜你真好,等我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
向颜无语地望了望天空:“你可别真把自己搞得负债累累了,不然我碰见你都得绕道走。”
柏恩语气可靠道:“你放心好了,我自己心里也是谋划的。”
又随口问:“你最近相亲怎么样?”
向颜终于忍痛和她中央空调的男朋友分手了,她的父母按耐不住天天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柏恩之前天天听她倒苦水,都成了睡前固定的消遣,最近反倒是忽然安静下来,令她还有些不习惯。
“哦。”向颜忽然支支吾吾起来,“我遇见了一个还挺帅的,是个牙医。”
“所以……你们谈上了?”柏恩探究着问。
“感觉他还挺适合结婚的。”向颜避重就轻道。
“好叭。”柏恩没相过亲,也不太懂。
两个人又啰嗦几句,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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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山县闹市区的旧洋房内。
柏恩捧着茶杯,和坐在对面的沈葵随意地攀谈着。
“小妹,你是不是毕业了?”沈葵亲切地问。
“对,我现在已经算是社会人士了。”柏恩感慨道。
“毕业以后打算留下来吗,县里农科所好像还不想放你走啊。”
沈葵笑道,这两年相处下来,她实实在在收起了轻视之心,并且乐于多像她这样的朋友。
柏恩不答反问道:“葵姐,你知不知道现在下面村里收获的粮食都怎么销售出去?”
沈葵思索道:“农户一般都是去农贸市场直接销售,也有供应给当地的消费合作社的。”
“是啊,原本收成不好,很少有余粮售卖;再加上销售渠道太窄,难以出售。村民生产的积极性也不高,生活水平也上不来。所以我想自己办一个公司,能从周围农户手里收粮对外出售,或者雇佣一些农户,减轻他们的负担。”
沈葵讶然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野心,不过如果真能做起来,对当地是一件大好事。”
柏恩说:“我也觉得是一件有益处的事,才想做试一试。”
沈葵品了一口茶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销售出去,市场上竞争激烈,新培育出来的米又有什么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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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笑着将自己带来的大口袋打开给她看,里面是颗颗饱满莹润的米粒。
“浮山的环境得天独厚,种出来的米比其他米更香一些。您晚上蒸一点尝尝就知道了。”
沈葵搁下茶盏,伸手捧起一些米,点头道:“既然你心中有数,那就放手做吧,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柏恩就等她这句话,她不是本地人,人情关系说到最后还得靠沈葵。
她眼睛弯弯道:“我最近在琢磨着给这个品种想个名字,葵姐你有没有头绪?”
沈葵玩着米粒,闻言道:“那叫‘浮山大米’吧,一听就知道是这里的,也好记。”
柏恩高兴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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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这边为了注册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对待家庭难免敷衍一些。
在连发了五个“嗯”给徐献清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电话甩过了过来。
他压抑着怒火质问:“你还留在那里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有丈夫有女儿?”
轰隆隆机器作业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柏恩从收割机内探头到外面,掀开口罩扯着嗓子对手机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这边正忙呢,回头跟你讲啊!”
片刻之后,徐献清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神情带着难以置信。
晚上,柏恩腰酸背疼地躺到床板上,骨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她倒是没有忘记白天的那通电话,很快地拨过去。
手机响了一分多钟,没接通,柏恩又拨了一会儿,仍然没接通。
她猜他肯定在闹着脾气,对着房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编辑了一条信息给他:[对不起,我白天太忙了,你别生气,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想了想,又把“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改成“这次是我做错了,你原谅我吧”。
然后发送了出去。
她一直等消息等到自己睡着又醒过来,然后在清晨着急忙慌地拿出手机,看着空空荡荡的界面,发现仍旧没有等到他的消息。
徐献清好像真的生气了,一条信息都没发过来,哪怕休息日也不来找她。
柏恩也跟他较起劲来,明明她都道过歉了,他为什么还要故意冷着她,干脆也不打电话给他。
但是她自己心底也不太好受,这几天工作都有些提不起劲。她最近腿又因为走路过多而开始疼,但是现在没人会对她嘘寒问暖,只好自己找了膏药贴上去。
站在仓库旁,柏恩今天第三次叹气。
关承望皱眉问:“你最近怎么了?”
柏恩哀声道:“我现在总算体会到了你的痛苦。”
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真的很寂寞。
“啥玩意?”关承望莫名被同情,翻了一个白眼,“现在这种时候你可别掉链子了。”
他们县里争取到了一个农博会的名额,这是个向国内打响品牌的好机会。
“我知道,我知道。”柏恩揉了揉眉心。
说实话,现在公司规模才几个人,她就已经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不知道徐献清平时会是什么感受。
柏恩很快就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原本见不到家人而郁闷的心情被更多更杂乱的事情所挤占。
公司太小了,设计包装、联系工厂、雇佣工人加工……几乎每件事都要亲力亲为,耗干所有的精力。
随着筹备的完成,很快就到了农业博览会当天,这是浮山大米第一次登台亮相的机会。
柏恩、关承望还有农科所借给他们的两个职员提前一天带上满满一车的货物从县区出去,往平海市中心去。
次日,四个人很早就起床,拿到身份牌后前往第四展厅,先将展台布置出来。
眼见着到了开展的时间,柏恩将电饭煲拿到桌子上开始蒸起米饭,好让独特诱人的米香味飘出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位置稍显偏僻的原因,四个人蹲在展台后面,半天没等到一个人停下来,不禁都面面相觑着。
柏恩宽慰他们道:“别担心,这才刚开始,肯定是那些人还没逛到这里。”
然而开展一个小时以后,仍然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米感兴趣。
柏恩纳闷地看了看他们的展台,布置得挺不错,看着也挺高端的啊。
想不通,她便打算去学习学习别人,抽了一张现场引导图到手里,对他们道:“我去别的展台看看,你们先在看着摊位吧。”
柏恩走出展台,四处打量着,第四展区主要是展出一些食品杂粮,甚至有人当场烤起了羊肉串,看着是比她清汤寡水的展台更吸引人一些。
前面有一个展台挤满了人,柏恩闻到了空气中的米香,知道大概是碰上同行了。眼睛亮了亮,也跑去人群后面排起长队,想看看对方的米有什么过人之处。
排到她时,柏恩刚想伸手去拿试吃的米饭,正在展台后面忙碌的人恰巧抬头,两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都是一愣。
柏恩心想真是巧了,上一次还是在宜大湖心亭下面避雨的时候碰上的,现在竟然又碰上了。
她若无其事道:“你现在在这儿工作啊?”
孟格也惊讶地上下打量她:“来这玩吗?”
“不是。”柏恩好胜心被点了起来,面上仍温和地笑了起来,“我们在那边,你闲下来了可以去我们那边玩一玩。”
排队的人太多,两个人来不及多说,便匆匆地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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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将这段小插曲抛到脑后,又逛了一会儿几个展厅,走到入口大厅。
大厅正门上方有一块大屏,上面排列着目前总成交额占在前二十的摊位,让观展的人能一目了然地知道哪个摊位最受欢迎,其实这也就是一种刺激消费的手段。
柏恩随意地扫了一眼,第一位是……浮山大米!
她倏然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眨巴眨巴眼睛,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次看清楚了,千真万确。后面的交易额还在不断增长。
柏恩一时间哑然,不知道这短短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加快步子赶紧回去。
远远地,就见自己的展台异常爆火。
她挤进展台,茫然地问关承望:“怎么回事?”
关承望松了一口气道:“你终于来了,刚才有个人过来看了一圈,向我们预定了一个大单子,然后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来。”
柏恩糊里糊涂道:“谁啊,你认识吗?”这也太奇怪了。
“我不认识,我还以为你认识,那个人又高又帅的,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关承望嫉妒地咬紧牙关,如实道。
那个小女孩还软软糯糯地叫他叔叔,问他能不能尝一尝米饭,他的心都要被喊化了,恨不得她是自己女儿。
柏恩心头一跳,赶紧问:“那他没说别的什么吗?”
“哦。”关承望想起来是有件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的纸递给她,“那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柏恩接过来打开看,眼前顿时一黑,对方用圆珠笔潦草记下了酒店门牌号,下笔沉着有力,字迹熟悉。
“写的什么?”关承望好奇地问。
柏恩面无表情地将纸条掖在手心,丢进了垃圾桶里,“没写什么,赶紧干活吧。”
他们四个人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排场,手忙脚乱地接待客人,将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推销话术讲了一遍又一遍。
很快现场的几百公斤米都卖完了,预约单都排了满满的。
关承望满面红光,激动道:“我们不会真要发财吧?”
柏恩见他没出息的样子,乐道:“这才是刚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柏恩站得有些累,去后面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忽然看见孟格在人群外围晃悠着,时不时往这边张望,触到她的视线又赶紧躲开了。
柏恩:“……”
反正上学的时候就不熟,她移开了视线,嘴角却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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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结束,农博会人群散去。工作人员按部就班地清扫着现场,他们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边精神亢奋地憧憬起未来。
等出来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柏恩没有去事先定好的酒店,而是和同伴打过招呼后,直接去了徐献清给她的地址。
柏恩算了算时间,他们两个人好像有一个月没有任何联系了。
一个月,真久。
这个点,酒店走廊里没有别人,她轻轻敲响门,心情带着忐忑。
徐献清开了门,客厅内没有开灯,很黑,而他垂着眼睫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晦涩,侧过身体让开位置。
柏恩喉咙有些哽,他们好久没见面了,开口却是:“女儿呢?”
“在房间里。”他淡淡地应着。
然后带她去款冬的房间。
小款冬躺在床上,依靠着枕头翻阅一本故事书,正看得入神。听见房门被打开,她也没有抬头。
柏恩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小款冬唰地抬起头,然后将书丢到一边,鞋也顾不得穿上,跑下床抱住了柏恩:“妈妈,你怎么来了呀?”
“因为想念你和爸爸了。”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妈妈,我也好想你,想你抱抱我。”小姑娘将头埋进她怀里,抱紧不肯撒手。
柏恩将她抱到怀里,坐在床上道:“对不起,以后妈妈一定多抽时间陪伴你。”
徐献清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柏恩直接忽视掉他,亲亲她的额头道:“你是我最爱的宝宝。”
小款冬笨拙地捏住她的衣服,仰头询问:“那妈妈等会儿会陪我睡吗?”
“嗯……这得看你爸爸同不同意。”
小款冬看了一眼自己的爸爸,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伤心道:“我知道了,我等一会儿只能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想妈妈了,我好可怜哦。”
她眨出了几滴的眼泪。
柏恩立刻心疼地改口:“乖宝宝,今天妈妈哪也不去,就陪着你。”
徐献清:“……”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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