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海灵舟足足行了两天三夜, 才堪堪看到月胧大陆的幽蓝弦月。
远远看去，仙雾弥漫的大陆仿佛一座云上之岛，及至近处, 入目便是一座灯火辉煌的三层高楼, 阵阵丝竹之声自楼上传来，在秦香海上飘荡，酒香四溢。
“刚靠岸就有一座大酒楼，这是为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所设的吗？”
东灵山所在的灵舟旁, 有人惊喜出声。
众人向右看去，只见一座镌刻着御兽仙宗鬼鸟印记的渡海灵舟载着一船人, 正向岸边靠去，甲板上站着一群人，看样子也是同他们一样的灵山秘境前百弟子, 被御兽仙宗接过来。
听到对方的惊呼, 东灵山灵舟上的众人都没作声，不仅如此，仔细看过去的话, 会发现他们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目光中露出警惕。
“白痴啊你！月胧大陆比我们鬼崇丘不知道繁华多少倍，你觉得人家会特意造一座酒楼迎接远道而来的穷鬼吗？”
隔壁灵舟上, 一腰缠双锤、头发上编着贝壳的短打女子狠狠捶了出声少年一记，同样露出警惕之色来。
正如少女所说，月胧大陆乃是附近被秦香海隔绝之地中最富硕之地, 酒楼设在哪里不好，设在这么一座看起来就没什么油水的码头边, 客人消费的钱从哪里来？总不至于从内陆带过来吧？
“还下不下船了？不下船我们可要走了啊！”灵舟上，御兽仙宗的弟子催促。
众人只得先下船, 然而，还没等几人站稳，几条灵舟便一路加速，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地方，不到一息时间便没了踪影。
众人：……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来来来，都是新来的客人，可要租几个导游熟悉一下周边环境啊？百里出品、必属精品，看见这个黑色魇马标志没？认准这个标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才刚走了几步，就有一个身上穿着一件白金色的短褂，襟口处绣着黑色的独角魇马，精神头很好，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就亲切。
因刚下舟，众人还没分开，保留着一丝同为隔绝之地出身的情谊，那腰上挂着双锤的少女见其衣着整洁、五官端正，犹豫片刻，走上前去问道：“什么价格？”
东灵山的众人脚步放慢，也竖起了耳朵。
“不贵，两块中品灵石一天。”那短褂男子乐呵呵道，很好说话的样子。
“中品灵石？”少女一愣，有些不明白的模样，“是这个吗？”
她手中变出了几块常见的灵石出来，东灵山几人也偷偷瞄了两眼，发现和他们东灵山的灵石是一样的，一块色泽浅淡的碧色石头。
那短褂男子看了一眼，笑着道：“这个也行，但是在月胧大陆还是中品灵石用得多些，不过你遇上我算是运气好，我们百里家也经营钱庄，一百块下品灵石兑换一块中品灵石，姑娘你有多少下品灵石？”
“下品灵石？一百块兑换一块？”少女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劫？”
那短褂男子脸色一下子冷漠下来：“穷鬼啊？穷鬼一边儿去！浪费我时间！”
对方一屁股挤开了满脸羞愤的少女，跑到陈默几人面前，又是一脸亲切：“几位爷一看就是出身不凡之人，我们百里家提供兑灵石服务，一百块下品灵石兑一块中品灵石，念在几位第一次来月胧大陆的份儿上，手续费就给几位免了，几位可要租一个导游？”
短褂男子挤过来的位置不巧，正在谢忍冬面前，面对男子的亲切问候，谢忍冬保持着冷淡的神色，侧身避开对方：“不必了，我有熟人，你这服务还是提供给别人吧。”
“熟人？”短褂男子脸色一下子变了，两只精明的眼睛四下巡看，发现四周游荡的众人都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这才回头，又是笑容满面：“这位爷说笑了，这码头属于百里家的产业，这里的人我都认得的，从隔绝之地过来的，近两百年就只有爷这一批人呢。”
两百年前，灵犀真人以白虎赤纹鲸之血开水道，渡了一批东灵山之人过来，除此之外，两百年再无人渡过秦香海。
这一次若不是御兽仙宗出了大事，派了渡海灵舟过来，只怕各个隔绝之地合全族之力才能勉强送上一两个人过来，这还是因为数年前白虎赤纹鲸异动，稍微减轻了海水污染。
“我没开玩笑。”
谢忍冬银色的眸子冷淡如初，并未如何言语，腰间长剑陡然出鞘，一瞬间插在了正在调戏过路女子的灰衫男子面前。
冰蓝色的剑刃离男子鼻尖只有一厘米不到，剑气甚至斩断了男子一缕发丝。
“当我导游，有意见吗？”
长剑入鞘，谢忍冬连走过去都懒得，看向吓得两腿抖如筛糠的男子，声音不高不低。
那男子下意识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短褂男子，但没等得到指示，谢忍冬腰间长剑嗡鸣两声，男子顿时连滚带爬跑过来，及至面前已是笑如菊花开：“这位爷，您哪儿不熟悉，不是我吹，这方圆十里，没有我青皮赵不认识的地方，您看你是要兑灵石还是直接上酒楼？第一顿我青皮赵请了，就当认识兄弟一场！”
“先兑钱。”谢忍冬说着，看向短褂男子：“是叫百里钱庄是吧？”
短褂男子嘴角抽了抽：“是……”
谢忍冬于是带着筑林宗一行人向钱庄走去，一路上那青皮赵嘴皮子不停，从风土人情到势力分布，简直是知无不言，比对自家亲爹还要热切几分，那关系，怎么不叫熟呢？
双锤少女眼睛一亮，很快找到了路子，一双大锤凌空而降，拦住了一个挑担的老爷子，老爷子顿时跌坐在地，护着脸道：“我可没做什么恶事啊！少侠饶命！”
“想什么呢？我鬼祟丘的人才不干这种事情。”少女一把担起了老爷子的货筐，两只细瘦胳膊看上去毫不费力，回头看向老爷子：“走，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顺便向你打听点事儿，这总可以吧？”
老爷子也下意识看向短褂男子，眼神惶恐，短褂男子不耐烦摆摆手，于是老爷子千恩万谢地跟在少女后头，一边指路一边战战兢兢回答少女的问题，一行人渐渐走远。
原地只剩下了掩月宗的柳清漓和灵心宗的陈默一行人，那短褂男子颇有几分惊疑地看向几人：“你们不找人？”
柳清漓淡淡一笑：“我们有钱。”
看之前两人带路时都下意识看向这短褂男子，就知道这男子才是此地最大的地头蛇，消息必然比其他人灵通，他们既然有钱，为何不找一个最靠谱的人问路呢？
短褂男子眼睛终于亮了亮：“找导游就得找我们百里家啊！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除了贵没有任何毛病，但仔细想想，贵这个毛病，其实也不是我们的毛病是不是？”
背靠东灵山最富有修仙宗门的柳清漓微微一笑：“是。”
短褂男子顿时有种找到了人生知己的感觉，刚要大谈特谈，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群人一直没出声，看起来也不像是和这位青衣姑娘一路的，出于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哦……”风竹作为灵心宗此行辈分最大的师兄，代替两人开口：“哦，不用在意我们，我们只是站在这儿欣赏一下风景而已，暂时用不上导游，你们自便就好。”
“噢……”短褂男子闻言，就没再说什么，边走边对着自己唯一的雇主道：“我们边走边说吧，前面就是百里钱庄了，跟着我走，灵石兑换有优惠，所以说，我们虽然贵了点，但是物超所值不是？顺便，我再给你说说这月胧大陆的势力分布吧……不是，你们怎么还在？”
短褂男子不经意回眸，发现风竹一行人竟然还跟在自己身后，见他回头看过去，三人看天的看天、瞅地的瞅地，甚至那领头的男子没找到目标，开始研究起袖子上的花纹。
这几人的目的，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
短褂男子憋了憋，看向柳清漓：“这几位可是跟着姑娘一路的？”
柳清漓看出了短褂男子的意思，但她其实也对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非常无奈，总不能还没走两步先和自己人打一架吧？当然白白替别人多付钱也不可能，所以只能装作没看懂的样子，反问道：“什么？这几人吗？他们不是说看风景吗？估计看够了就走了吧，如果你有办法赶走他们，我们也是不介意的。”
短褂男子能赶走的话就不会问柳清漓了，他能成为这里的地头蛇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有一件法器，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样的人不能惹，所以每次这种事，都是由他打头试探，渐渐有了地位。
而如今，他身后那三个人，就属于不能惹的人，不仅是那三人，就连前面两批人，法器靠近时也是热得发烫。
他也是不明白，这两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些隔绝之地的人都如此强势？如果不是法器面对他自己时凉得人心寒，他还以为这件玄阶高级法宝坏了呢。
柳清漓不理会，短褂男子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自顾自地讲下去，只是到钱庄后，等众人兑了灵石出来，人竟然不见了。
“还真是自家的钱庄，溜得这么快。”风竹遗憾地叹口气，看来免费导游是蹭不上了，他看向陈默，“小默，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此次渡海之行，他们几人的任务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找到突破元婴之法，若有机会能渡海返回，便将其带回东灵山，让东灵山修士摆脱修为禁锢之苦。
前者还好说，都是不足五十岁的金丹，对突破元婴还是有信心的，但是若想再渡海回去就难了，因为御兽仙宗不负责返回。
不过回去是以后的事情了，目前任务是找个地方落脚，并且找人打听一下附近的修仙宗门，看看能不能隐姓埋名拜个师，学习一下突破元婴之法，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这也是最麻烦的办法，隐形埋名的困难暂且不论，单单是元婴之后的化神期，就算是在月胧大陆，也是一方巨擘，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到时候想离开宗门就难了。
目前他们几人都没什么另拜宗门的想法，想先寻一寻机缘再说，不行再选最麻烦的办法。
“先找个客栈吧，都这么晚了。”陈默说。
其实他想的是至今还躲在海里的慕和月，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以合理身份出来。
“也对。”风竹同意先休息的说法。
几人就近找了家客栈，进房间的同时，几人都似有若无地顿了顿，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重新进了房间。
陈默对自己用了几次清洁术，换了件衣服，将旧衣服搭在屏风上，想了想，又弄乱了床铺，将雾隐剑化出来放在了床边。
“打晕就可以了，等我回来。”陈默说。
雾隐剑上下晃了晃，表示了解。
怕师兄发现，陈默特意走的窗，可惜他刚跳下去没多久，旁边师兄的窗户就打开了，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笑意盈盈的：“真有精神，这就出去了，也不知明天带回来几个人。”
风竹回头，脱下了外袍放在一旁，却没有换衣或者叫水，而是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倒边道：“我说的几个人可不包括你啊，兄台，梁上挂着还舒服吗？”
梁上毫无动静，风竹喝了茶，杯子向上一扔，一道黑影坠下，落在风竹面前。
“你可知茶里有什么？”那人沉声道。
风竹依旧是笑着的：“你是说九幽地灭毒吗？这东西我三岁就吃惯了呢，倒是你，衣袖上还沾着茶水呢，不难受吗？”
黑衣人脸色一变，连忙抬起袖子，发现上面确实洇湿了一大块，想起对方刚刚准确无误说出了茶中毒药名称，还面不改色，顿时惊道：“你下了什么毒？”
“你猜？”风竹笑着说，见对方两眼一闭倒在面前，这才缓缓道：“谅你也猜不出来。”
他又喝了口茶，觉得这味道怪怀念的，多喝了几口，这才弹指将黑衣人挥到一边角落，重新站到了窗边，看向隔壁被关上的窗户，叹道：“还是小师弟有意思，腰上的剑还会关窗，怎么你就不会呢？”
腰间的白玉佛骨笛理都不理他。
……
陈默带着二人去了另一家客栈落脚，准备明日以路上结识的朋友为由带上两人。
因为月本身就有面具，只需要换个样式就无妨，倒是慕，那一头白发无比显眼，又不愿意以药剂染发，只好用法器遮掩一二，但是修为高的人很容易识破。
“就这样啦！都到月胧大陆了，没人会怀疑我是白虎赤纹鲸一族的，只有隔绝之地才会对我们那么在意。”慕护着头发不愿再动。
“防的就是我师兄啊。”陈默叹气，但想想三师兄那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想必看出什么来也不会对慕不利，只好就这样了。
“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单独出来一趟，然后把你们带回去。”陈默说。
两人露出同款不舍表情。
陈默狠心走了，临走前嘱咐两人这个临海小镇并不太平，夜晚睡觉的时候小心。
陈默回到客栈后，一开门雾隐剑就绕着他打转，他一低头，脚下一个被扇成猪头的男子以一种扭曲姿势躺在地上。
“做得不错。”陈默摸了摸剑柄。
雾隐剑顿时喝了酒似的上上下下摇晃起来，好一会儿才飘到陈默身边，拍拍他的袖子，指向一处。
“嗯？还有收获？”陈默走过去，发现地上躺着一面椭圆形的小镜子。
他捡起来之后，镜子里的“张海道”三个字便换成了“陈默”二字。
“咦？这是什么东西？竟然知道我的名字？”陈默很诧异了。
也许是听到了陈默的声音，那小镜子投射出一道光幕，上面映照出一座黑红火山的样子，看上去很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是极乐世界的火山吗？”
陈默诧异着，看了眼脚下的男子，毫不犹豫一道凝水术浇醒，见对方还迷迷糊糊的，直接问道：“张海道，这是什么？”
张海道听到声音，一个激灵跳起来：“打人别打脸，打了脸就别再打我了！”
陈默无语地看着他。
房间里没有声音，尤其是没有那迅如雷霆的恐怖雪光，张海道终于睁开眼，就看到一柄雪白的利剑直挺挺地立在他眼前。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剑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啊！我这就走！我再也不来这儿了！墨心客栈方圆百里我都不再踏足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张海道跳起脚就往门外跑，被雾隐剑一巴掌拍回来，趴在陈默脚下。
一泼冷水浇在他脸上。
“醒了吗？”陈默问。
“醒了。”张海道肿着脸道。
“这是什么？”陈默再问。
“禅宗的极乐令。”张海道说，不等陈默细问，接着道，“禅宗今年向月胧大陆散了九千枚极乐令，只要易手一百道、或者持令一百天，就能持令进入禅宗的极乐世界，修行一百日，相当于外界修行十年。”
“上面的火山是什么意思？”陈默问。
“这枚极乐令对应的是极乐三险中的极炎火山，又称为火令，于火之一道的修士更有利；此外还有滥灵之地的山令、无人海岛的水令两种极乐令，我更擅长火法，所以抢的火令。”张海道老老实实地说，反正这些消息稍微在月胧大陆问一问，都能清楚。
“火令、山令、水令……这跟你偷袭我有什么关系？”陈默问道。
“这不是……有了令牌也不能立即进极乐世界，还需要一些前置条件嘛……”张海道尴尬一笑，“易手一百道或者持令一百天。持令一百天太难了，极乐令持有者的名字和位置会在禅宗的不倒山顶实时显示，基本永无宁日；易手一百道简单些，不需要等到极乐令真的易手一百道再抢，只需要拿着令牌打败一百个金丹期以上的修士，也算成功。”
张海道说着，悄悄看了他一眼，小声补充道，“我不杀人的，只是切磋一下而已。”
“金丹后期找金丹初期切磋？”陈默白了他一眼。
金丹期比之筑基期又有不同，一个小境界之间的差距和筑基期到金丹期一样大，通常情况下，一个金丹后期单挑一百个金丹初期不是问题，张海道的小心思不言而喻。
“嘿嘿……这不是……别人我打不过嘛……”张海道见陈默没有杀他的意思，顿时厚起脸皮来，非常上道地说：“这枚火令就归小兄弟所有了，大约再易手个二三十次就够了，我看今天很多从隔绝之地过来的低阶修士，小兄弟应该很快就能成功进入极乐世界！张某提前祝贺一声！”
“先别急着祝贺。”陈默摩挲着极乐火令，问道：“三种令牌、三处险地，若是有人抢到了三枚令牌，并且都完成了前置条件呢？”
张海道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可不能这样做！会被禅宗抓走关押的！”
“为何？”陈默困惑起来。
“我也不知道，只隐约听说过，好像是只有通过三坛试炼的人才能同时持有三枚令牌，而只有禅宗的十八院弟子才有资格参加三坛试炼，十八院弟子自然都在禅宗了。不在禅宗却还能通过了三坛试炼的仅有一人！”
“哪一人？”陈默手一抖。
“曾经的禅宗叛徒惕怒！”张海道说，“听说他修习分.身之术，很是狡猾，禅宗对其非常重视，宁可错杀也绝不错过，每个有嫌疑的人都抓起来了。”
陈默放下心来，不是他就好。
不过……三坛试炼，他好像是很久没有理会过了，想到此处，他看向张海道：“通过三坛试炼有什么好处吗？”
张海道嘿嘿一笑：“好处可多了，首先是能畅通无阻地行走在极乐世界三险地之内，修行一日千里；其次是可以登云阶、见极乐之主，聆听大道感悟，并且如果得到极乐之主赏识，还能获得大量仙家法宝药丹，甚至有望拜入三十二仙宗呢！”
说到这里，张海道咳嗽两声，声音忽然压下来：“也正因此，即便冒着被禅宗抓捕的危险，也有不少人想要集齐三枚极乐令，进入极乐世界，我看小兄弟武器不凡，或许也有希望！”
“禅宗自己的极乐世界，自己却不能决定谁能入内么？”陈默诧异道。
“不能。”张海道坚定摇头，“不仅如此，不得极乐之主喜爱的甚至抢了极乐令也不被允许入内。与之相反的，则是有些人没有极乐令也能自由行走在三险地中，不过这样的人，在整个禅宗十八院中，也只有一人，寻常人么，还是别指望了。”
“聆听大道感悟……么？”陈默垂眸。
第072章 收服异火
张海道被陈默挥挥手送走了, 留下他的极乐火令，看了一会儿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陈默先出去转了一圈, 带回来两个人, 一个带着白色无纹面具、一个编着异域风情浓郁的雪白辫子。
陆红月倒是还好，觉得此行凶险，有人能护着陈默挺好的。
风竹却是看了半晌后，手里握着包子, “噗嗤”一下险些喷出来，随即他摆摆手, 边给自己倒茶边抖着肩膀道：“没事，不用管我，你这两个朋友……挺好的……噗、小师弟你以后千万别做坏事, 你是真不会撒谎……噗……”
陈默无奈,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如果只有一个月还好，月和一个头发雪白的男子一起出现，两人最显眼的特征一点没遮掩, 怎么能瞒得过三师兄？
“三师兄, 我昨天从贼人手上搜到了这个。”陈默将火令拿出来。
“巧了，我也有。”风竹拿出了一枚水令, 令上灵光微闪，现出一座海岛的模样。
陆红月则拿出了一枚碧绿的极乐令。
火令、水令、山令，陈默没想到, 昨晚袭击他们一行人的竟是手持三个不同极火令的修士，一晚上就把三枚令牌集齐了。
风竹好奇道：“咦, 怎么是三枚不一样的令牌？莫非集齐三枚有奖励？”
“别！”陈默连忙阻止了风竹拿取另外两块令牌，将极乐令的作用说了一番, 随即道：“有三枚极火令，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是禅宗毕竟是四百宗门里排名极为靠前的大宗门，在想到办法应对极火令上跟踪阵法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建议咱们先拿一枚令牌试一试，反正在禅宗关闭极乐世界之前，我们随时可以再抢新的。”
两人同意他的说法，决定先用一枚令牌探探路再作打算。
三人本对突破元婴没有头绪，此时有极乐世界的萝卜在前，都打算做一做那头驴。
因月和慕没有令牌，三人还在附近搜寻了一番，给两人也找了两块牌子，又相互切磋了一场，将极火令的场次刷上去，很快到了可以入极乐世界的次数。
“寒枫，我和你换一换吧。”
即将进去时，风竹忽然提出换令。
陆红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顶着弟弟的名字，抿了抿唇，将山令递给风竹。
风竹笑眼盈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一件法器，需要大量灵气供养；观你最近时常使用冰法，水令更适合你。”
陆红月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又没有修过魂法，这段时间的打斗自然以自己擅长的冰法为主，却没想到被风竹看在眼里。
陈默看了一眼，低声道：“没事，三师兄他兼修魂法，这才感觉出来不对，你在灵心宗扮得很好的，除了灵露长老，谁也没看出来不是么？更何况我们已经出来了，你就做自己也没事，三师兄就是随口一说。”
陆红月转头，发现风竹果然只是随口一句，已经拿着山令研究起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对陈默点点头。
五个人准备好之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同进入极乐世界。
陈默拿的火令，只有坚持换令的月和他一起，进入极乐世界后，身旁也只余他一人。
炽热的火息填满了四周的空气，月一进来就被热得脸颊通红，不得不换上了原本的高阶法器面具，这才感觉好一点。
“你不用跟我一起的，你的功法其实更适合山令，三师兄他人很好，你跟他一起，他会保护你的。”陈默看了他一眼。
月只摇头，他宁愿忍受火山灼热，也不想和陈默分开。
“跟我走吧，修炼区在前面。”
陈默进过极炎火山，知道火山后有一片修炼区，火焰分为白、橙、紫、黑四种品质，他已经过了白火要求，可以去橙火区。
月跟着陈默来到火山另一面，发现这里超乎寻常的热闹，九千枚极乐令，就算按照平均分配，也有三千人将会来到极炎火山。
雪白如云团的异火之中，高低大小不一的灰色巨石趴在广袤的黑岩土地上，地缝中流淌着赤红的岩浆，偶尔窜出细小火苗，但在遍地的白火之中，十分不起眼。
黑岩土地上，上百人盘膝而坐，有的盘在灰色的巨石上、有的深入赤色的岩缝之中，有的占据几团白火交汇之地，那里火质呈现淡淡的橙意，显然比普通白火更为强大。
可见，即便是白火区，也分品质好坏，白火越是密集之地，越是好位置。
月想给陈默找个好位置，但被陈默拉住，小声道：“我去橙火区，你现在这里适应一下白火的火息，到时候来找我。”
月眼中浮现一丝诧异，点点头，眼见陈默一步步走远，往火焰更为热烈的橙火区走去。
正打算也找个地方修炼，四周却不知何时围上来一圈人，目光不善：“魔修？”
月看了眼已经看不见身影的陈默，手指触及脸上的冰凉面具，幽蓝色的眸子抬起，声音轻飘飘的，好似在害怕：“是啊……”
“那杀了你，应该不算冤枉了？”为首的独眼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黑色眼罩，看着月面具后的幽蓝色眼睛舔了舔嘴唇，呼吸有些急促。
“不算。”月诚恳地说。
“那你还不跑？”独眼男子一声暴喝，手中金月环闪着锋利的冷芒，飞旋而去！
其余人也纷纷祭出法器，一条白练向他裹缠而来，飞练一端化出一只恶鬼阴笑的头颅；一只巨大的葫芦从头顶压下，圆润的葫底幽绿如火，仿佛带着毒气；一只猛虎咆哮着冲向面门，一颗牙齿有月头颅那么大……
月站在原地，幽蓝色的眼睛一一扫过那些袭向他身体的法器，银色的金纹面具遮住了神情，额前发丝被风吹动。
“呲”地一下，金月环的边缘割破了月脖颈的一丝肌肤，鲜血溢出。
就在这个瞬间，众人心头忽然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天空中的法器纷纷坠地，一团巨大的幽蓝色雾气凝结于月的头顶。
“谁……谁敢在我之前杀了他？”
幽蓝雾气凝成的女人腾空而起，紧闭的双眼垂下鲜红的血泪，白皙的面庞被恨意撕扯得狰狞无比，冲向金月环的主人。
“是你吗？你敢杀他？”
女人嘶哑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白区，她双手一扯，独眼男子便被毫无预兆地撕成了两半，鲜血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被四周白火吸收，很快没了踪影。
细看之下，会发现那里的白火染上了淡淡的橙，火势比之前更加旺盛。
“还是你？你想杀他？”
女人垂泪的脸庞来到了一个矮胖男子面前，矮胖男子连忙将葫芦往怀里藏了藏，连连摇头：“没、没……我是想保护他！对……我是想保护他，没想伤他！”
“保护？”女人似乎听到了一个不能理解的词语，周身不断升腾的蓝雾停顿了一瞬。
随即，那蓝雾骤然暴涨，女人的脸庞扩大数倍，樱红嘴唇张合间，几乎要将矮胖男子整个吞下，她怒不可遏：“你敢帮这个该死的人！你也该死！去死！”
她张开嘴，不理会矮胖男子的辩解，一口吞了对方，嘴巴恨恨咀嚼了一番，期间嘴巴里还不断有惨叫声传来。
众人看得胆寒不已，谁也不敢和对方垂下血泪的双眼对上，不断后退。
“呸！难吃！”女人吐出一物，“啪”地一下散落在地上，竟是一具牙印斑驳的骨架，看体型，正是那矮胖男子。
“还有谁？还有谁想杀他？”
女人的脸庞在四周绕了一圈，没再察觉到杀气，于是恨恨道：“谁也不准杀他！谁也不准救他！这个人，只能在我的折磨下不死不灭，永受血涸骨裂之苦！”
幽蓝色的雾气收拢回去，其落点竟是月那仅剩的蓝色眼睛。
他闭上眼，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但又很快睁开，面具下的声音似有笑意：“还有谁想来除魔卫道？恭候大驾。”
在他那只幽蓝眼睛的注视下，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没有谁想不开杀他。
月于是找了个好地方，不需要赶人，对方忙不迭离他数百米远，生怕沾到他一片衣角。
四周没了人，月才缓缓摘下面具，那布满腐蚀性伤口的脸庞上，竟又多了一条条幽蓝色的裂纹，仿佛瓷器开裂一般，一直延伸到脖颈下的衣领中，极为恐怖。
他颤着呼吸，闭上眼睛，四周白火争先恐后没入裂纹中，将那些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蓝色雾气压回去，期间月尽管咬紧了牙关，依旧忍不住泄露几缕呻.吟。
那声音，如困兽挣扎、如野兽嘶吼、如幼兽凄吟，若是有人能听到，甚至会怀疑那是不是人的声带能发出的声音。
许久时间过后，月才渐渐缓过呼吸，重新将面具戴上，只是面具与皮肤的缝隙间，隐隐透出神秘而诡异的幽蓝微光。
诅咒，越来越近了。
……
“救、救、救命！烧死人了！”
陈默一走进橙火区，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橙区景象，就被一个人迎面抱住。
对方将他抱住还不算，还试图带着他往白火区冲，俨然有将他当做盾牌开路，回到白火区的架势。
“喂！你谁啊？”陈默挣扎数下，终于推开了对方。
“在下百里晴天，帮个忙！百里家必有答谢，百万灵石不在话下！”
那人报出名号，根本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再度抱着陈默一路前行。
陈默跟着他走了两步，手指骈起，御剑驱散了四周的橙火，将人按住：“好了，没火了，一百万灵石别忘了。”
那人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四周异火皆被驱散，连忙紧紧抱住陈默：“恩人！你就是我百里晴天的恩人！你放心，以后百里家橙阁任你行走，想要什么情报我给你偷来。”
陈默：“大可不必，我可以自己去看。”
百里晴天抬头，看见陈默一双平静的眸子，松开手，诧异道：“阁下是我百里家客卿？不知是哪一位？”
“陈默，不知道记上去没。”
“记了记了！原来你就是我侄子在隔绝之地认识的客人，竟然是个男的！我还以为那小子认识了个姑娘不敢带回来，给了个客卿身份方便日后偷情呢！”
陈默：……好一个百里家客卿席。
“既是我百里家的客卿，那救了我百里家的人……”百里晴天挤眉弄眼。
“酬劳翻倍？”陈默回答。
百里晴天看着他，他也看着百里晴天。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百里晴天抹了把脸，败下阵来：“我能支配的钱没有那么多，就一百万灵石，在月胧大陆够你用很久了。”
陈默想了想，问道：“中品灵石还是上品灵石？”
“当然是中品灵石！”百里晴天瞪过来，“刚从隔绝之地过来吧？月胧大陆虽然不用下品灵石，却也用不上上品灵石，那东西叫做仙石，只在各大仙宗之间流通，月胧大陆用的普遍都是中品灵石。”
陈默没想到竟是如此，看来他还是在月胧大陆呆得太少了，一眼就被人看出是隔绝之地过来的，以后得多注意了。
“你从隔绝之地过来，哪个隔绝之地？小彻没在客卿名单上写太明白。”
四周没有异火侵扰后，百里晴天立即活跃起来，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鬼祟丘。”陈默面不改色。
“放屁，鬼祟丘的人都是一群空有蛮力的穷鬼，日常衣物都是兽皮、发饰都带有动植物元素，你身上这么干净，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倒像是几个灵脉充裕之地过来的……云梦泽？折叶原？东灵山？东灵山！”
百里晴天一连抛出几个地名，陈默明明知道他在试探，却还是忍不住在听到熟悉地名时动了动睫毛，立即被对方捕捉到。
“原来你是从东灵山过来的，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背靠一条灵气充裕的月灵河，曾经的三十二仙宗之首——殊道仙宗就将宗址设在那里……嗯？你和殊道仙宗也有关系？”
百里晴天缓缓睁大了眼睛。
“没有！”陈默一口否决，说着不等对方再度发问，转头看向前方，“我要继续深入橙火区了，你要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回去？我不回去了！”百里晴天立即忘了质问陈默，躲在他身后，“我跟你走！”
陈默侧眸瞥一眼：“我要修炼，你既然怕火，为什么要抢火令？”
早在百里晴天扑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虽然火急火燎地四处乱窜，但是衣摆整齐、面容干净，显然是不惧火焰的。
所以对方不是无法在橙火区停留，而是单纯的怕火。
“我修习的功法需要异火，撑到紫火区，我就能捕捉异火了，我本来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的……”百里晴天无奈地说。
以他的修为确实不必惧怕异火，然而恐惧这种心理不是说告诉自己不会受伤就能克服的，他好不容易坚持到橙火区，还是吓得连滚带爬往回窜。
“紫火区……有什么？”
陈默发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好像知道很多东西，所以默认了对方的跟随。
“紫火区就是异火，各色品种的异火。通过橙区后，就拥有了不惧地级异火的体质，可以尝试着融火入体，也就是收服异火，紫火区就是为收服异火准备的。”
“那黑火区呢？”
“黑火区……”百里晴天说着，忽然停顿下来，咳嗽两声，“你先答应助我收服异火，我再告诉你。”
陈默看过来：“你这样……真能收服异火？我觉得你在为难我。”
“有你就可以。”百里晴天咳嗽两声，见陈默看过来，摸了摸鼻子，解释道，“一般的持令人其实只能无视异火，而不能驱散异火，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十八院弟子，但你……”
陈默没想到自己其实一见面就漏了馅，他微微瞪眼看向对方：“你还知道些什么？我怎么感觉跟你在一起这么不安全呢？”
“我是百里家的嘛……”百里晴天含糊其辞地说，推着他继续往前走，“橙火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了，你进紫火区试试。”
陈默虽然没在橙火区修炼，但奇怪的是橙火好像对他一点威胁也没有，他就着力度往前走，进了紫火区。
紫火区反而没有白火、橙火区的灼热，而带着一阵阵清凉之意，细细看去，会发现那是一朵幽蓝色的火花释放的冰力。
而除此之外，紫火区还有雪白的无温之火，靠近却能涤荡心魂；金黄色的似菊火焰，中高温度，能张开一面灵魂护盾；碧绿的微凉火焰，散发出一股磅礴的生命力……
“我要收服那枚金黄色的菊状火焰，只需要你将我束缚住、别让我逃走就够了，当然了，你需要有收服菊状异火的能力才能靠近正在融合异火的我。”百里晴天说。
陈默思考片刻，走向了一朵雪白的火焰，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又收回来，走向百里晴天：“走吧，帮你收服异火。”
百里晴天深深看了他毫无损伤的右手一眼，走向金黄色火焰。
“额、啊……”
百里晴天的身体刚刚触碰到异火，便下意识颤抖，脸上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仿佛被灼伤般惨叫出声来。
但把异火只是刚刚触及对方皮肤，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陈默皱起眉来，迅速走上前抓住他试图逃离的身躯，发现对方力气还挺大，顿时道：“小羽，捆住他。”
汲魂紫藤迅速从陈默身后伸出，将百里晴天捆住，哪知百里晴天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一双墨眸透出深深的紫意：“滚开！”
四周刮起一股狂躁灵风，将百里晴天衣袍掀起，凌乱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竟衬得百里晴天如魔神一般。
“砰”的一声，不过一瞬，汲魂紫藤便被其灵压撑开，断藤坠了满地。
“呜呜呜……我不捆了！他好凶！”
羽衣甘蓝哭着收回了藤蔓，不肯再出来。
陈默没想到百里晴天这么棘手，他唤出三坛山灵挡在百里晴天面前，身侧则是大大小小十数只战兽魂，将其团团围住。
“你也想让我葬身火海！”
没想到百里晴天只看了四周的拦路虎一眼，根本没在意，手中唤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寸宽长剑，脚尖点地，飞掠而起！
“铿”的一声，雾隐剑拦下那一剑，却被逼得连退三步，脚下几乎踩出火星。
“百里晴天，你醒醒，没人想让你死在火里，你正在收服异火！你忘了吗？”
没出手前，陈默都没发现这是个元婴真人，那一剑差点让他手腕骨折，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滴落土里。
“收服异火？”百里晴天茫然了一瞬，随即勃然大怒，“你当我中二期吗？顺便一提，《斗破苍穹》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书了！”
斗破苍穹……
陈默几乎要吐血，萧炎哪有这位大哥猛？至少人家收服异火不杀人啊！
不对。
“斗你个头啊！你早穿越了你知道吗？你起码两百多岁了！还当自己是个年轻人吗？”
陈默吐血大喊，是真的吐血，几剑下来陈默浑身痛得像是被大石头碾压了一遍又用钉子钉起来然后再碾碎一样……
“穿越……”百里晴天浑身一震，手中长剑消失，看向陈默，眸中紫意褪去，“我才一百二十三岁，还很年轻。”
“我二十六，这才叫年轻。”陈默抹掉嘴角的血，看向百里晴天身后的一片空荡，“异火已经收了，告诉我黑火区的情况。另外我身上算是工伤，救你的报酬再加五十万灵石。”
“我真没那么多钱……”百里晴天忍不住道。
“我不信。”陈默横了他一眼，“你那把黑剑，再怎么样也值十几万灵石吧？凑不够灵石就把剑卖了。”
百里晴天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陈默给自己扔了几粒丹药，还特意让百里晴天看清楚了瓶子，不巧，还是出自百里家的玉瓶。
“刚刚……”百里晴天想起刚刚他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陈默还接上了，正要开口，被陈默一摆手打断，“不必说了，同胞加倍，国际惯例。”
第073章 红衣少年
百里晴天略有激动的心情就这样凉了下来。
没有什么相见语依依的情景, 两个穿越人平淡地穿越异火区，主要是陈默收，百里晴天在一旁指导。
“黑火区有什么？”陈默问。
“你刚从隔绝之地过来, 对极乐世界了解应该不多。”百里晴天想了想, 没有立即解释黑火区的情况，而是和陈默谈起了极乐世界。
陈默虽然有进极乐世界碎片的资格，但确实对极乐世界了解不深，他看着百里晴天。
“极乐世界, 并非像禅宗宣传的那样，专门开放给月胧大陆各门派弟子和散修提升修为, 修不世功德，而是为了炼器而设。”
“炼器？”陈默疑惑道。
“是的，禅宗有一件天阶法器, 炼了五百多年还没有成功, 每次向月胧大陆散播极乐令，其实都是为了借修士们修炼散发的意境打磨法器，这黑火区里, 凝聚的便是炼制那件法器的道意之火。”百里晴天说。
“那这黑火区应是这极炎火山最好的修炼区？”陈默问, 又看了看那寂静的黑暗区域，“里面怎么好像没有人？”
“道意之火, 对法器来说，是炼灵的绝佳选择，禅宗这件法器若是成了, 只怕生来便有器灵伴身；但这火对修士来说则不然，会引起人的心魔, 非禅宗弟子，是不会进去受罪的。”百里晴天说, 眼底蕴藏着一丝忌惮。
道意之火，对于没有灵智的法器来说，自然是磨砺出神智的最佳手段；但是对于七情俱全的人类来说，就只剩下引发心魔的恐怖。
“禅宗弟子，修炼本就是去情绝欲、清净自身的过程，这道意之火对他们来说是必要的修行，因此黑火区，是十八院弟子的自留地。现在还没到登云阶的时候，十八院弟子暂时没有进极乐世界，所以里面没有人。”百里晴天说。
陈默见百里晴天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恐惧，好奇道：“你进过黑火区？”
百里晴天干笑一声：“去过一次，是被族老抬出来的，我劝你也不要尝试。”
陈默觉得也是如此，连比他多渡一个心魔劫的元婴期修士百里晴天都觉得黑火恐怖，他还是不要亲自尝试的好。
然而，陈默没有看到的是，之前他与百里晴天打斗时滴落的鲜血，此时已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紫火区越发蓬勃的火焰。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在陈默再次融火入体的时候，百里晴天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四周。
“什么不对？”陈默也跟着停下脚步。
“我怎么感觉……这紫火区的火焰活跃了许多？”百里晴天皱眉道。
陈默举目四望：“我也觉得。”
就在两人话音刚落之时，紫火区忽然炽盛如白昼，无数异火向两人涌来！
“陈陈陈默！”百里晴天惊悚地向陈默跑去，身后是堪称绚丽的七彩异火。
陈默站在原地没动，不是他特意停下来接应百里晴天，而是他的身体四周也聚集了无数异火，带着他向后飘去！
而他身后，便是百里晴天所说的黑火区。
百里晴天见状，硬生生克服了对火焰的恐惧，强行刹车，停在了陈默前面：“看来是你能驱散异火的能力引起了极炎火山的特殊变化，你好好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家人朋友的，我就不陪你了！”
陈默清淡的眸子看向他：“你要不看看你四周，我觉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禁锢陈默的异火并没有在将陈默送入黑火区后散开，而是向百里晴天聚集而去。
幽蓝火焰冰凉，封印灵力流动；碧绿火焰幽冷，侵入口鼻中封住七窍；金黄火焰厚重，将一众法宝镇压得一动不能动；血色火焰凶戾，卸去了所有抵抗力道……
两人被封住浑身上下所有手段，被异火们毋庸置疑地送进了黑火区！
一入黑火区，那种在白火、橙火区感受过的灼热再次袭向全身，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火焰，仿佛烧在了灵魂上。
“小黑……妈妈……”
百里晴天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陈默睁开银色的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十分适应自己此刻被火烧得一干二净的赤.裸躯体。
没废太长时间，陈默以收服的异火编织出一套色彩绚丽的宽大火袍，耳侧的银龙耳骨夹微微闪光，捕捉着四周细碎声响。
黑暗中，陈默抓住百里晴天的手，精神力顺流而下，找到了火海中抱着母亲毫无气息的尸体不知所措的短发青年。
青年脚边，是一只已经死去的黑色小狗。
“百里晴天，你该醒过来了。”
“我不叫百里晴天！”青年转过头，眸中透出紫意，对着火光闪烁的屋子大吼，随即，他转过头，眼眸恢复漆黑，“妈妈……我带你出去，找医生，楼下就是救护车。”
消防水车已经开进了小区，救护车停在楼下，随时准备抢救伤患。
陈默看着那高达十几层的大楼，不认为一个身在火海中的普通人能看清一楼的情形，这是元婴期的百里晴天才能办得到的事情。
这不是回忆，这是百里晴天的心魔。
“百里晴天，你救不了你妈妈。”陈默说。
“滚！”百里晴天将身旁一根燃火的断木狠狠扔出去，看着火光蔓延的四周，“不管你是谁，滚出这里，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既然没有妈妈昏迷之前出现，以后也不必来了！”
他以为陈默是一只趁火打劫的鬼。
“百里晴天，你救不了你妈妈，但是你可以救你自己。”陈默看着他，和他怀中冰凉的尸体，“元婴修士，可翻山覆海；化神修士，神游天地；渡劫修士，可窥天道。百里晴天，你只有先救自己，才有可能救回你妈妈。”
百里晴天终于抬头。
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他那泛着紫意的眸子好似透过重重火光，看到了一个以绚丽异火为裳的人，银眸微垂，似无情更似悲悯，盛放于烈火之上，认真地看着他。
“你是谁？”百里晴天终于正眼看他。
陈默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百里晴天自己的心魔，竟然还能分辨出自己和他人？
看来他并非如自己想象一般毫无意识。
“我叫陈默，醒过来之后，你就知道了。”陈默不再废话，催促他赶紧醒来。
百里晴天却是极为认真地记下了这个名字，念叨几遍之后，他将怀里早已失去温度的女人放在铺着外套的地上，又将身旁的小黑狗抱起来，和女人放在一起。
“妈妈，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出去办完事，就来找你。”百里晴天在女人额头上印下一吻，站起身来，看向陈默：“带我走。”
带他走？什么意思？陈默迷惑不已。
但不等他说什么，屋子里的火势陡然旺盛起来，将一切悉数焚尽，包括站在房间里的百里晴天，他是活生生被烧死的。
“嗬……”百里晴天猛地惊醒。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烫伤后，才松了口气，一转眼，发现陈默握着他的手，眼神奇怪。
他吓得抽回手后退两步，护住胸：“我知道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貌比潘安，但这不是你轻薄我的理由！”
陈默眼神更奇怪了：“你不记得了？”
百里晴天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我们已经发生了什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陈默认真观察片刻，发现他对刚刚的心魔劫没有半分记忆，嫌弃地移开视线：“既然醒了，就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他刚刚醒过来就发现了，这黑火区一旦进入，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哪怕他根本不惧这道意之火，也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
百里晴天这才四下查看，发现黑火区的黑暗环境对他们来说已经无碍，但是正如陈默所说，放眼望去，全是黑色的跃动着的火焰，无边无际、完全看不到出路。
“嘶……我们应该正撞上禅宗弟子登云阶，黑火区暂时关闭，所以我们找不到出口。”百里晴天回忆片刻，猜测道。
“那怎么办？还能出去吗？”陈默焦急道。
“你等等。”百里晴天沉吟片刻，从怀中拿出三枚极乐令，将三令叠合在一起，竟合成一令，其上投影出一道极乐石门。
极乐石门接触到四周黑火，竟然化虚为实，“轰”的一声矗立在火中。
“你应该也见过这道门？”百里晴天看过来。
陈默点点头。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混进登云阶的十八院弟子里，好在禅宗十八院少主很多，咱们混进去应该不会被人察觉。”百里晴天说。
“可是……不是通过三坛试炼的人才能登云阶吗？”陈默还记得张海道的话。
“嗯……这个嘛……”百里晴天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其实，也只有通过三坛试炼的人，才能在黑火区自由行走。”
陈默愕然：“这不是克服心魔的奖励吗？”
百里晴天摇头：“对禅宗弟子来说，这里就是一个正常修炼区，是没有‘克服’的说法的，心魔会不断涌现。区别只在于十八院少主——也就是通过三坛试炼的人——可以自由选择黑火区的心魔种类，随意在火区行走；而没有通过三坛试炼的普通弟子则只能按部就班一点点往里深入，没有捷径。”
陈默沉默片刻，看向百里晴天：“你是十八院少主？”
不然怎么能在黑火区自由视物？
百里晴天不答，反问他：“你是吗？”
否则怎么能比他还醒得快，且无视黑火侵扰？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选择转移话题。
“你确定十八院少主很多，一般人不会注意到我们是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陈默于是从识海中唤出极乐石门，果真如极乐令的投影一般，在黑火中化虚为实。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极乐石门。
石门后，是一片白雾茫茫的雾海，前方则是白玉无瑕的云阶，尽头隐在白云中，看不清晰，他们目前就站在雾海中。
“三哥，这次登云阶还请三哥手下留情，走得稍微慢点，不然我们真不好跟院长交代。”
“是啊，上次登云阶，三哥一下子没影了，我们还没见到极乐云门，极乐之主就宣布闭门谢客，害得我们被院长好一阵骂……”
“三哥别管我们！听说这次六院来了个天生佛禅身的人，很是嚣张，从来不见其他院的同门，三哥一定要打败他！”
陈默好奇地顺着视线中心看去，见到了一位衣袍火红、衣摆上绣着黑色悬丝蜘蛛的肆意少年，眉目精致如画，笑意盈盈的样子让人很有好感，正含笑听着四周人的恭维。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少年若有所觉地向陈默两人的位置看来。
四目相对，陈默很有些紧张，没想到那少年竟是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看来百里晴天说得没错，禅宗的十八院少主实在太多了，哪怕临时多上一两个人，也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除了他们之外，雾海中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如陈默二人一般，无人理睬。
大约过了两刻钟时间，天空中突然现出一口金色大钟，隐在云雾中，极为缓慢地摇晃了一下，随即，一道厚重钟声响起。
“咚”——
此音一出，众人立即停了交谈，纷纷向着云阶飞驰而去，或是脚踏法宝、或是身乘飞练，一道道流星闪逝，极为震撼。
陈默关注的那位名为“三哥”的少年，听众人交谈似乎很是厉害，此时却不急不缓，赤红长裤于脚踝处收束，赤足衔阶而上。
一步一步，神态闲适，脸庞含笑。
“那是十六院的眇星三，一个奇怪却好记的名字，出身一个古老的隐世家族，以某种奇特的星辰排字，眇星辈，行三。他就是禅宗十八院中唯一一个没有通过三坛试炼却被极乐之主接见并赐下三件地阶法宝的幸运儿。”百里晴天低声解释说。
“眇星三？确实是个奇怪的名字。”陈默暗暗想着。
“我们要登云阶吗？”陈默问。
“登啊！怎么不登？”百里晴天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看看四周，其实暗地里混进来的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很多人特地抢了极乐三令就为了登云阶，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陈默四下看去，发现确实很多人呈现如他一般的谨慎之色，并没有立即登云阶，而是仔细观察一番过后，才小心翼翼踩在第一阶上。
显然，那些也不是禅宗弟子。
他放下心来，唤出雾隐剑，踏剑而上，看向百里晴天：“那我先走了，你要和我一起吗？”
百里晴天笑着摇摇头：“不了，我怕待会儿还要和你抢极乐云门，我可不会客气。”
极乐云门后便是极乐之主，可以聆听大道感悟，越是修为高深之人，越是需要这种意境经验，灵力的提升反而是其次了。
陈默也想听大道感悟，听说极乐之主若是与某一人相谈甚欢，还会关闭极乐云门，专心和对方论道，他可不想到时候吃百里晴天的闭门羹。
两人于是自此分开，约定出了极乐世界在百里家的橙阁见面，陈默确实有些消息需要去橙阁查看，顺便也看看他的银铃血伞。
——他可没忘记百里彻带走了血伞。
云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但这对于修仙者来说只是几炷香的时间便能到，不过大部分人在最后三千阶都停下了脚步。
因为在这里就已经能感受到极乐云门的气息，那满满的大道意境几乎能使得本就处在境界巅峰的人立即突破。
没有人愿意浪费这个机会，因为哪怕到了云门前，极乐之主也不一定愿意见你，还不如趁此机会抓紧领悟。
陈默也随大流地慢了下来，他倒不是为了感悟大道，他才刚晋升金丹，距离巅峰还远得很，这些意境对他来说作用不是很大。
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对方周身三米之内，没有任何人靠近，其冰冷气质比陆红月更甚，但眉眼中却又带着风竹那种闲适而漫不经心的气质，更怪异的是，他感觉那个人……长得和自己好像。
突然间，那个人转头向陈默看过来。
犹如目睹自己的分.身一般，陈默浑身一震，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下一秒，他再看过去，那个人却已经转过了头，并且御剑的身形平稳，并没有如他一般特别的感觉，很快消失在云雾中。
陈默甚至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
“你好，能让一让吗？”一个清澈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陈默转头。
只见他之前注意过的红袍少年正微笑看着他，陈默记得对方叫做眇星三。
他看了看脚下宽阔近千米的庞大云阶，沉默地看了眼前礼貌请他让路的少年一眼，还是选择让开了道路。
“谢谢，你是个好人。”眇星三眉眼弯弯，衣摆上的悬丝蜘蛛不知何时爬到了衣领上，趴在颈侧同少年一起盯着他。
陈默下意识移开目光，往旁边靠了一步。
“对了。”少年忽然回过头，向陈默伸出手来，“我看你飞得还没我走得快，要我带你一程吗？跟在我身后，至少不会吃闭门羹。”
陈默奇怪地看着少年伸出的手，谨慎地摇摇头。
他又不认识对方，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爬云阶？他连百里晴天都防着呢！
“好吧，加油，希望能在极乐之主面前见到你。”少年耸耸肩，不甚在意的样子，继续慢悠悠地拾级而上，背影悠闲。
而这一次，陈默发现了，少年虽然一步一阶，可这云阶好似在迎接对方一样，一脚踩下去，云阶自动上浮好几阶。
怪不得比自己飞得还快，这不是作弊吗？
陈默摇摇头，不再理会对方，继续乘着剑，不紧不慢往上飞。
目前还没有人过云门，所以他无需着急，免得暴露出他根本不想登云阶的意图。
到最后三百阶的时候，陈默又见到了那个奇怪的、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
对方和他一样御剑，却是一柄金光闪闪的巨剑，飞驰间荡开云雾，在四周形成层层云气，有种格外缥缈的气质。
就在陈默再度看到他时，那人竟是也再次向他看来，又是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陈默浑身一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向他飞去。
然而下一秒，那人再度移开了目光。
这一次，他加快了御剑的速度，身影几乎瞬间飞到了极乐云门前。
不好，一旦有人被极乐之主看中，云门就可能就此关闭！
陈默回过神来，顾不得思考为什么有人和他长得那么像，还带给他那么奇怪的感觉，他赶紧向上飞去。
“跟我走。”
就在陈默焦急地向上飞时，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红衣凛冽，抓住了他的手。
那一直不紧不慢走着的少年忽然快速奔跑起来，足下云阶似乎也领悟到他的意思，一脚踏下，几乎跨越几十阶的距离。
虽然这样说很丢脸，但陈默确实飞得还没他跑得快，几乎几步就到了门前。
而此门，也确如陈默所料，正在慢慢关闭！
那个奇怪的青年，果真得了极乐之主青睐！
“等等我！”
百里晴天竟也赶了上来，在极乐云门彻底关闭之际，钻了进来。
“砰”的一声闷响，云门彻底闭合。
最后一线天光被云门遮挡在外，身旁是少年喘息的声音，忽然，他“啧”了一声：“跑太快，忘了十八院那些蠢货们了。”
“蠢、蠢货？”陈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分明，在雾海之中，少年满面含笑地听着周围人抱怨，四周的人也一副和他很要好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少年背地里对他们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当然是蠢货，禅宗的少宗主之位只有一个，他们却叫我手下留情，我留情给谁？他们上位了肯定第一时间就是杀了我。”少年语气含笑，“不说他们了，你是想见极乐之主吗？”
“你不想吗？”陈默沉默片刻，问他。
“我都见了几百遍了，腻了。”少年轻描淡写地说，“你想见的话，我带你去见他。”
第074章 佛蛛
“孩子们, 来我这里。”
漆黑的极乐云门内，传来一阵祥和悠然的声音，辨不清男女。
一点点星光忽然亮起, 像是宇宙初开时膨胀的那一线银芒, 渐渐照亮了四周。
陈默这才看清他们所处的位置，原来他们站在一座没有顶的大殿之中，十八根灰黑色的通天巨柱插入漆黑苍穹，地面上纹着一丛金光闪烁的阵法, 不知是何作用。
与那声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尊尊看不清形貌的拈花佛像, 降临在每一个进入极乐云门的人身前，陈默和他身旁的少年面前便各有一尊拈花佛像。
“这是……”陈默疑惑看向佛像。
“极乐之主的分.身，它会带你找到真正的极乐之主, 如果你足够有趣的话。”眇星三说着, 依旧是淡然的模样。
他面前的极乐之主分.身已经开始引路了，见少年没有动作，又委屈地回到了原地。
“会出现同时有两个人被引到极乐之主面前的情况吗？”陈默问。
“不会。”眇星三说, “它会错开每个人面见极乐之主的时间, 被错开的人也不会察觉。”
陈默看着眼前准备引路的极乐之主分.身，没有立即跟着对方走, 而是向四周看去。
除他之外，殿里还有四尊佛像，眇星三、百里晴天、那个和他长得极为相似的奇怪青年, 以及……一个身着彩衣的女人！
“绫香欢！”
陈默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绫香欢，对方之前分明没在雾海中出现过。
绫香欢也发现了陈默, 眼神略微有些错愕，大概是没想到极乐之主的分.身会将自己暴露出来, 她迅速向黑暗中遁去！
“那个女人是谁？”眇星三一开始也没察觉到她，眉头微微皱起。
“一个……”陈默本来想说与他有旧怨的人，然而没等他说完，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悸，是体内精神力引动的感觉。
“铃铃铃”……
细碎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但这声音唯有陈默一人听到，其他人都神色如常。
银铃血伞！
绫香欢不知为何，竟然拿到了本该藏在月胧大陆百里家的银铃血伞，并且带到了极乐世界里，在看见陈默的第一时间，转身便走！
她当然要走，因为血伞上有陈默的精神印记，他能察觉到血伞的存在！
“百里晴天，抓住那个身着彩衣的女人，银铃血伞在她手里！”
顾不得面见什么极乐之主，陈默的第一时间目标自然是能够察觉到蜉蝣拥有者的银铃血伞，这在极度厌恶重明之主的月胧大陆几乎是必需品！
百里晴天虽然是百里家的人，但在心魔境中，他不肯承认自己是百里晴天，因此把血伞的位置告诉他也无妨，日后还有拿回来的机会，但是落在绫香欢手里就危险了。
绫香欢的位置离他太远了，远到蜉蝣一开始都没有察觉，所以只能让百里晴天追上去。
百里晴天一听“银铃血伞”的名字，立即反应过来，转身便向绫香欢飞驰而去，一息横跨数百米：“我家的东西你也敢拿！”
陈默也御剑追上去，留下殿中眇星三和那个奇怪青年还留在原地。
眇星三歪了歪头，视线在眼前的极乐佛像和远处的三人追逐战来回徘徊，毫不犹豫向陈默追去：“你要抢什么东西？我帮你啊！”
陈默已经离开太远，没办法回答他，但是黑暗中，却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得留在这里。”那人影说。
“我偏不，你谁啊……魔魂！”
眇星三正要掠过对方继续向前追去，却意外在此地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那人通身弥漫着黑气，几乎与大殿的漆黑融为一体，唯独一双魔气弥漫的紫色眼睛格外显眼，冷冷盯着他。
禅宗的极乐世界里，竟然有魔魂！
眇星三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魔魂不是极乐世界的，而是那个与陈默有恩怨的女人带来的。
对方之前一直附身在那个女人的身体里，因此才能避过极乐之主耳目。
“你确实……拦住我了！”
眇星三看了眼已经看不见人影的陈默等人，站在魔魂面前，舔了舔嘴唇，衣摆上的蜘蛛爬到颊侧，赤红的眼睛看过来。
魔魂，比前两者更吸引他！
……
另一边，陈默和百里晴天紧紧追着绫香欢。
这极乐云门后的大殿，似乎无穷无尽一般，竟然直到此刻还没有离开大殿范围。
绫香欢回头看一眼身后，眉心的第三眼睁开，红光照耀下，四件法器凌空现世。
拴着红绳的碧玉葫芦打开壶口，吸向百里晴天，狂风几乎将四周黑暗搅碎。
赤红小剑凌厉如风，三息一遍隐身，眨眼就来到陈默面前，向他心脏刺去。
雪白的羽毛落地变大，载着绫香欢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方逃窜而去。
金色的罗盘悬浮于前，为绫香欢带路。
“这么多法器，真有钱！”
百里晴天眼泛紫光，手中黑剑浮现，一剑斩去，将碧玉葫芦斩成了两半！
不仅如此，那剑风还掠到了绫香欢脚下白羽，将其羽毛削去一小半，绫香欢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仍距他们足有千米之远。
陈默唤出雾隐剑拦住赤色小剑，落在百里晴天和绫香欢身后，眼看是追不上两人，他看了眼百里晴天与他的距离，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那双眼睛已是银光璀璨，仿佛有星河流淌其中，而最前方的绫香欢，忽然身体一颤，于半空中坠落！
“咦？”百里晴天下意识回头看去。
陈默此时眼睛却已经恢复了黑色。
百里晴天看了半晌，只能当他是以某种特殊法器攻击了绫香欢。
前方，绫香欢唇色苍白地再度爬上白羽，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狠辣。
但随即，她唇角浮现一丝冷笑。
“你也成为重明之主了，陈默，你绝对不知道，月胧大陆对重明之主是何等残酷！”
她嘴角噙着笑，心情竟是好了起来。
只不过这种好心情在下一秒便被破坏，她的眉心在没有驱动的情况下，忽然裂开一道红线，一道银铃声诡异传来。
“给我滚回去！”
绫香欢用力捶了眉心一拳，将那即将冲出来的银铃血伞按了回去。
“没用的东西，同样都是契约，被他契约和被我契约有何不同？再乱动封了你！”
绫香欢冷声说着，感觉眉心挣扎的力度轻了些许，这才安心赶路。
身后，陈默皱起眉头，感觉刚刚有一瞬契约格外强烈，但又很快消失。
难道说，绫香欢并未完全控制银铃血伞？
他看了眼前方即将与绫香欢相遇的百里晴天，忽然放慢了速度，不再全力追击。
“小贼，把我血伞还来！”
百里晴天一柄黑剑大力劈斩下来，黑色的灵风已经能够触及绫香欢后背，在其背部的衣服上划开一道漆黑剑痕！
绫香欢双手合十，眼中金光闪烁，一道道金线立即从衣料中抽出，迅速将断纱缝合，不仅如此，霞光飘出衣物之外，缠住了黑剑！
“霓彩金光纱，我真的很嫉妒你！”
百里晴天再度认出了一件值钱织物，刚被陈默逼得身无分文的穷鬼心顿时蠢蠢欲动。
可以想见，如果他能将此女活抓，能从她那神奇的天眼储物器中搜出多少好东西！
“那就看你没有本事来拿了！”
绫香欢忽而妩媚一笑，声音变得极具诱惑力，身上刚被缝起来的纱衣似乎再度开线，露出雪白莹润的肌肤，晃了百里晴天的眼。
而等他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变成了一具森白的骨架，骷髅的爪子向他眼珠扣来！
“红粉骷髅术！你是绫香家的人！”
百里晴天并不知道百里彻在红尘血狱中经历的事情，只知道对方从里面带回来一把地阶神器银铃血伞，并将一人加入了客卿名单中。
此时见绫香欢使出绫香家的媚术，立即反应过来对方身份，并且进一步明了对方姓名：“绫香家的人此刻都在参加香冢试炼，唯独有一人被绫香家除名满月胧大陆追杀，你是绫香欢，绫香家真正的大小姐！”
绫香家有一位大小姐，曾入过香冢三重秘境，被绫香族重点培养，却不知因何事触犯族规，被家族追杀，据说陨落在水道之战中，但在那之后却又被绫香家高调接回。
不知情的人自然以为家族已经原谅了对方，但百里家情报机构遍布月胧大陆，早就知道那个被接回的女人不过是绫香家的旁支，因为得高人指点修得一身莫测幻术，这才被绫香家看上，以大小姐的身份接回了家里。
真正的大小姐，还在东灵山不知所踪，绫香族还暗地里买紫阁消息，进一步赶尽杀绝！
绫香欢眉头一皱，又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百里家怎么回事？这种级别的情报也是可以共享的吗？
她不惧对方得知她是绫香家的人，却害怕对方通风报信，引来家族追杀。
绫香家的血腥手段，外人根本想象不到，她已经身毁魂灭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抓了你，我就真正财富自由了！”
百里晴天越发兴奋起来，他收起黑剑，凌空站在半空中，灵风将发丝吹得凌乱不已，使得那双染了紫意的眸子越发邪肆。
“弓来！”
一张通体深紫、雕刻着兽首异植的奇异大弓从远处飞到了百里晴天手中，与其气息相融，仿佛两者天生一体。
他侧身张弦，碧绿的长弦逐渐绷紧，不需要羽箭，三根紫意凌然的长箭凝于弓弦之上，对准了全速逃跑的绫香欢——
绫香欢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凛冽寒意，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三根离弦之箭以头追尾的姿势向她疾驰而来！
“你完了，拜拜！”
就在绫香欢想方设法抵抗这一根比一根凌厉的紫箭之时，她眉心的天眼，忽然再度裂开，铃声一阵激荡！
银铃血伞看出了绫香欢不可能躲过这三箭，直接趁机逃跑！
“闭嘴！”
绫香欢再度捶了一记额头，然而这一次，铃声依旧绵延不绝。
陈默忽然感觉到契约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抬起头，只见一根紫箭追上了绫香欢，将她四周的空间彻底封住，无法逃离。
第二根箭射中了她的天眼，将储物空间封住，铃声也就此停歇！
第三根箭射向她的心脏，衣料层层剥蚀之下，那赤红的蜉蝣隐隐现出痕迹。
“百里晴天！”
陈默瞳孔微缩，迅速叫了百里晴天一声。
“什么？”
百里晴天回头，错过了绫香欢衣料开裂，红线蜉蝣现身的一瞬间。
“我听到血伞的银铃声停了，你不会把那件地阶神器损坏了吧？”
陈默说着，眼见那奇异的霓彩金光纱将绫香欢胸口再度覆盖，虽然依旧没能阻止箭入血肉，但至少不再看得见红线蜉蝣。
这才松了口气。
百里晴天毕竟是月胧大陆的人，如果对方就看到了绫香欢胸口的蜉蝣，难保会不会顺势察觉出他的蜉蝣拥有者身份，所以陈默叫了他一声。
百里晴天还以为陈默出了什么事，闻言摆摆手道：“放心好了，我有分寸，更何况那可是地阶神器，没那么容易损坏的。”
他说着，再度走到绫香欢面前，将她身上第一、第二支箭抽离，只留下了第三支箭留在绫香欢身上，封住了她的行动。
“银铃血伞在哪儿？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亲手从你眉心里掏出来？”
绫香欢冷笑，偏头不语。
陈默走了过来，看向她眉心中间的天眼，说道：“我有办法，你让开。”
百里晴天不明所以地退开。
陈默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呼唤他契约的三百多件法宝的名称，随即睁开眼睛，猛地后退一大步！
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绫香欢的天眼忽然裂开！
一道红光乍现，无数残缺锈蚀的法宝从天眼中喷涌而出！
其中，一柄伞面缓缓合拢的赤红血伞悄悄混在里面，当即就要逃跑——
“还想跑？”
百里晴天一把抓住了血伞！
陈默也正要去抓血伞，慢了百里晴天一步，正要收回手，忽然瞥见跌坐在地的绫香欢紧紧盯着百里晴天。
他心中浮现不祥预感：“小心！”
但已经晚了，绫香欢袖中坠下一枚极乐令，竟然融入了地面中。
地上那被两人忽视的金色阵法陡然亮起耀眼光芒，将绫香欢、百里晴天和他手中的血伞一并笼罩在内！
“便宜你了！”
绫香欢冷笑，身形同百里晴天、血伞一起消失，就连两人身边的极乐佛像也一同消散！
“小子，看在你刚刚喊他一声的份儿上，好心告诉你一句，你也是重明之主了！”
绫香欢的声音慢半拍传来，带着浓浓的讥讽与幸灾乐祸，悠然远去。
陈默站在漆黑的空间里，身边只余金色的极乐佛像那点微弱光芒。
他抬起手，将四周散落的残缺法器收入储物袋中，只留一只风蚀的陶埙在手。
一阵轻风吹过，无人吹奏的陶埙响起了苍凉的埙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极北寒川……】
陈默将陶埙收了回去，又换了一件法器。
【重炼器魂……】
原来，绫香欢不满银铃血伞中始终不受她控制的意识，想要将其重新祭炼，而她的下一个炼器地点，就在极北寒川。
陈默思索片刻，刚要将那秃了大半的拂尘收回储物袋内，却又听到了新的声音。
【白鲸……好大一头白鲸……】
陈默抓着拂尘的手猛地一顿！
白鲸？银铃血伞的伞中界里有一头白鲸？是被带到百里家之后吸收的吗？
陈默将拂尘收回去，眉头微皱。
本来，他是想等百里晴天将银铃血伞夺回来之后再做打算，毕竟比起距离一近就能感应到他的绫香欢来说，百里晴天更好应付。
至少他不会在抢夺血伞的过程中有生命危险，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血伞的伞中界中，极有可能有一只遗落的白虎赤纹鲸族人！
他不敢保证绫香欢炼器过程中，会不会把那脆弱不堪的魂魄也一同炼化了！
极北寒川……
陈默摸了摸心口的蜉蝣。
绫香欢说，他已经是重明之主了，他还能在月胧大陆自由行走吗？
漆黑空间里，金光佛像散发着淡淡光芒。
陈默侧目看去。
极乐之主……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
极乐云门附近，魔魂突然停住了动作。
“跟我打也敢分心？”
眇星三弯唇一笑，漆黑的大蜘蛛猛地自魔魂背后浮现，一口咬断了他的上半身！
魔魂骤然回神，上半身再度凝聚，色彩却已经淡了许多，甚至被金光侵入体内。
“他回来了，不跟你打了。”
魔魂说着，手中突然出现一枚极乐令，坠入下方阵法之中，身影随即消失。
“谁回来了？喂！”
眇星三飞掠过去，却和对方的残影错身而过，魔魂已经走了。
他转过头，看见了御剑而来的陈默。
“魔魂避的是他？”
眇星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又觉得一切好像在情理之中。
“你没去见极乐之主吗？”
陈默来到眇星三面前，意外他竟然还在此处，不是早该面见极乐之主去了吗？
眇星三看着他微乱的衣角，弯唇一笑：“等你啊！”
“……等我做什么？”陈默困惑。
而且，极乐之主一次性不是只接见一人吗？等他也无用啊！
“我不想见那个老头子，所以打算与你一起，你不介意吧？”
陈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随他了……
两人跟着陈默身边的极乐佛像走，期间眇星三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让陈默觉得自己有点像动物园的猴子。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陈默终于没忍住问出来。
“你不知道？”眇星三略有诧异，他一直以为陈默很清楚他为什么对他另眼相待。
“不知道。”
“那你记得三年前和你一起挖涅竹的人吗？我当时就在那里。”
陈默这回是真的惊讶了：“那天……是你？”
“是我。”眇星三弯眉一笑，“可惜我等了很久，你竟然一直没有完成三坛试炼。”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按时参加禅宗的云阶测试？三年来，他上了几百次云阶，极乐之主都见腻了，却一次都没有见到那个极乐世界里碰到的人。
陈默摸了摸鼻子，那次之后，他完全忘了这什么极乐试炼。
甚至一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三坛试炼，他好像也没有过三险？
“你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吗？”眇星三忽然问。
“怎么认出来的？”反正他没认出来。
“没有过三坛试炼就被极乐之主青睐的人，会被赐予佛蛛。”眇星三说，“我家小红，一直盯着你。”
通体漆黑、仅有一双眼睛赤红的蜘蛛趴在眇星三领口，默默盯着陈默。
陈默：“……它是这个原因一直盯着我吗？”他还以为对方不喜欢他！
“是啊！”眇星三噗嗤一笑，“它很喜欢你的，如果不是你一直很怕它，它都要从我衣服上爬下来找你去了。”
“……还是待在你衣服上吧。”陈默虽然不怕蜘蛛，但也不想有一只蜘蛛在身上爬。
眇星三肩膀上的小红肉眼可见萎靡下来。
陈默又觉得自己太绝情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它骗你的！”眇星三忽然大笑，“这可是一只会吃人的蜘蛛，没那么脆弱，你不让它趴你身上是对的。”
刚刚还萎靡的蜘蛛顿时重新站起来，伏在眇星三衣领山磕动着口器，仿佛也在大笑。
“吃人？佛蛛？”陈默惊讶看过去。
“是啊，极乐世界的传闻你应该听到了一点，这里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眇星三笑着说，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却不肯多言了。
陈默还欲再问，眇星三却抬起头，提醒他：“极乐之主，就在前面。”
陈默抬眸，发现前面一阵金光璀璨。
而他面前引路的极乐佛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他竟然没有察觉。
“孩子，来我这里。”
前方，厚重而浩渺的声音传来，仿佛响在金钟里，回荡在整个极乐世界中。
陈默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他已经消失在前方的金光之中，看不见踪影。
眇星三看着眼前金光，肩膀上的红眼蜘蛛第一次爬到了他唇边，蛛腿都伸进去三根，却又没有完全进入他口中。
眇星三低声道：“禅宗只能有一个少主，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赤眼蜘蛛安抚地蹭了蹭他的唇角。
“没事，不用安慰我，这都是为了少宗主的大业。翡藤已经恢复了，我如果连一个小小的禅宗都拿不下，岂不是被他笑话？”
眇星三在原地站了片刻，走进了金光之中。
而那只趴在唇边的蜘蛛，则彻底没入了他口中，取而代之的，是侧脸巨大的赤红蜘蛛印记。
佛蛛，是会吃人的。
第075章 极北寒川
陈默走入了金光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 眼前并没有什么极乐之主，而是一只巨大的雪白蜘蛛。
听到动静，白蜘蛛转过身来, 一双蛛眼关在雪玉般的眼球里, 漆黑得有些诡异。
它审视地看着陈默，过了一会儿，张开巨大的蛛嘴，强劲的蛛丝向陈默射来！
“什么东西……”
陈默手握雾隐剑, 将那团蛛丝斩开。
然而那雪白蜘蛛似乎因此越发愤怒，八条蛛腿快速在地面移动, 发出“嗒嗒”声响，眨眼便到了陈默面前，口器张开——
在它嘴巴里, 还剩下半截没吃完的尸体, 已经没了头脸，散发出难闻的腐臭！
这绝不是什么极乐之主——
至少不是外界传言中的赐人法宝、与人讨论大道感悟的极乐之主。
“滚！”陈默双目泛银，直视蛛眼。
雪白蜘蛛浑身一僵, 八条蛛腿软了软, 口中发出痛苦呻.吟！
陈默趁机拿出一只金色大钵，外面金色油漆都已经剥落, 露出黑铁本质，但钵内镌刻的法阵依旧威势凛冽！
大钵落下，罩住了雪白蜘蛛！
“砰砰”, 金色的锈蚀大钵不断震动，看得出来里面的蜘蛛挣扎得很厉害。
陈默紧紧盯着钵体, 手中雾隐剑泛起雪白的雾气，四周有灵风震荡。
“彭”的一声——
金钵被掀开, 上面的阵法已经残缺不堪，雪白蜘蛛双眼泛出红光，愤怒向陈默吐丝！
“金佛降妖剑——”
陈默手中雾隐剑凝结出一柄比他人还高的金色巨剑虚影，向蜘蛛斩去！
“噫——”
雪白蜘蛛的额心裂开一条血色缝隙，四条蛛腿在地面划出宽大的沟壑，前方四条蛛腿则是凝出一道金色护盾！
那护盾在消耗完金佛降妖剑的剑气后消失不见，空中忽然传来窸窣“嗒嗒”声。
陈默眸子向四周看去，四周的漆黑中，忽然爬出无数彩色蜘蛛！
【用诱饵剑。】
“这时候？”陈默心有疑虑，然而还是按照陆寒枫的说法凌空而起！
雪白的雾隐剑气不再四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淡紫烟气，向四周勾连。
地上无数蜘蛛顿时疯狂向陈默涌来！
【去蜘蛛本体那里。】
陈默明白过来，身形飞掠，缠绕着诡异雾气的雾隐剑顿时与蛛腿相撞！
淡紫的烟气也随之没入蜘蛛体内。
彩色的蜘蛛顿时纷纷向蜘蛛爬去，陈默本人则是迅速离开蜘蛛。
雪白蜘蛛的四周忽然结起了巨大的白茧，被彩色蜘蛛包裹后，被诱饵剑的剑气催发，竟然开始原地进化起来！
“如果找不到出口，我们就完了。”
陈默看着那巨大的白茧，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明白陆寒枫的选择。
【黑暗里，有人在看着我们。】
陆寒枫给出了理由。
“什么？”陈默顿时心神一凛，双眸顿时泛起银色，向四周看去。
只见巨大的白茧背后，一个始终潜藏在黑暗中的人影被蜘蛛遮挡，不知看了他多久。
“出来！”陈默的雾隐剑指向白茧。
“你的剑，哪里来的？”白茧后的人走出了黑暗，侧脸一只红色蜘蛛格外显眼。
“眇星三？”陈默震惊。
“金佛降妖剑和诱饵剑，都是历任癸剑道主用过的剑法，这是癸剑！”眇星三说。
“你是谁？”陈默皱眉。
“殊道仙宗十大护道宗之一，庚星宗弟子，眇星辈，行三。”眇星三说。
他紧紧盯着陈默，眼里没有平日的温和，反而带着一丝妖族的狠辣与残忍，侧脸的赤红蜘蛛印微微发亮：“你是谁？”
陈默沉默良久：“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我应该是你们宗护的那个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庚星宗，都喜欢滥杀无辜吗？”
“不是这样！”眇星三迅速反驳，然而，对上陈默质疑的目光，他不自觉低下了声音，“是我……个人行为。”
“但这也是禅宗默许的！”眇星三咬牙说，“禅宗只能有一个少主，其余的十八院弟子，如果遇到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只是我没想到，参与极乐试炼的人里，有一个您……”
禅宗的少主争夺战，本就不是什么良性竞争，十八院弟子间水火不容，云阶雾海上的交谈不过是表面客气，真到了极乐之主面前，肯定是谁最能驱动佛蛛，谁就会最先剿灭其他弟子，心慈手软只会换来一败涂地。
“那你之前为什么帮我？”陈默问。
直接让他无法面见极乐之主不就够了吗？
“这不是……还不知道少主身份的时候我就已经拜倒在少主的魅力之下了吗？”眇星三眼珠子转了转，笑容肆意。
“说实话。”陈默说。
“因为您是第二个得到佛蛛承认的人，我认为这会影响到我的地位，想先将您送到极乐之主面前，直接少一个竞争对手——极乐之主会帮助每一个登上云阶的人，被佛蛛承认的人除外，他认为这个人会威胁到他的地位。”眇星三说。
但是极乐之主也会赠送给对方一只佛蛛，公平竞争，所以在发现陈默竟然会让魔魂害怕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杀了这个禅宗少主候选者。
“这只蜘蛛是……”陈默看向白茧。
“是我从极乐之主那里要来的奖励之一，一只圣阶灵兽，有修炼成仙的潜质，算是我最强大的契约兽了——庚星宗是负责调配仙宗资源的，其中眇星上培养的都是妖兽，少主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送给少主一些高阶妖兽……”
陈默拒绝了：“暂时不用，需要的时候我会和宗主说的。”
他到现在对自己少宗主的身份还有些恍惚，拿了一份《祭神诀》已经够了，其他的，他想等到唤醒葬仙树再说。
“您见到了宗主？”眇星三眼前一亮，“他如今怎么样？需要我们为他做些什么吗？”
提到宗主，眇星三的神情显而易见活泼许多，想来他和自己一样，也不适应殊道仙宗多了一位少宗主。
“还好。”陈默回忆了一下，“壬骨前辈在他身旁，没露出什么不好的神情，应该是不错吧。”
“您还见到了壬骨前辈！”眇星三显然对殊道仙宗那些大名鼎鼎的前辈极感兴趣，大有让陈默说个够的意思。
陈默却觉得自己在这里呆太久了，也不知道三师兄他们如何了，回避了对方灼灼的眼神：“这里怎么出去？”
“我带您出去吧。”眇星三怏了下来。
陈默观他神色，忍不住道：“殊道城与月胧大陆之间虽然隔着秦香海，但你既然是禅宗十八院少主身份，总有机会搭载灵舟去一趟东灵山吧？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呢？”
眇星三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声音低低的：“宗主不让我们过去，说是危险。”
殊道仙宗灭门原因特殊，哪怕时过千年，尚还保存着些许实力的护道宗也不敢明地里和主宗有所接触，这不仅仅是护道宗主的意思，也是主宗长老们的意思。
陈默没经历过千年前的灭门阴影，因此一时没想到这一点，此时也不由得赞同道：“庚星宗主说得对，还是谨慎一点好。”
千年时间，他相信还依附殊道仙宗的宗门肯定也调查过当年的事情，但宗主依旧说敌人未明，说明这件事远远还未结束。
殊道仙宗绝不能再冒险。
眇星三却道：“可是少主，您就进了殊道城，也没什么事情。”
陈默想到自己身上的《祭神诀》和蜉蝣，理直气壮：“我是特殊的。”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盯上。
“到了。”眇星三从嘴中吐出蜘蛛。
赤红的蜘蛛这次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往陈默脚边爬，绕着他转了半圈后才爬回前面，蛛口一咬，仿佛扯开了一道漆黑帘幕。
一线天光落入眼中，他们再度回到了云阶上，下方是沉沉的雾海。
“少主之前要见极乐之主，是有什么原因吗？我来帮少主问吧。”眇星三说。
极乐之主还没有将佛蛛给陈默，因此他要见极乐之主的话，必然要经历一场恶战。
陈默想了想，看向显然不愁突破元婴的眇星三，摇头道：“不必了，这件事你也可以帮我。”
眇星三兴致高昂不少：“少主尽管问！”
“你先回去吧，对了，我有几个朋友还在极乐三险里，我该怎么回去？”陈默问。
眇星三将蜘蛛接到了手中，向陈默递来：“少主带上小红，就可以在极乐世界随意行走，而且也可以向我传递消息。”
陈默小心翼翼看了赤眼蜘蛛一眼，确定它身上没有亮晶晶的水渍，这才接过来。
眇星三重新进了极乐云门，他还没有见到极乐之主，时间太久的话，会引起禅宗怀疑。
陈默捧着蜘蛛，试探着道：“去极炎火山的白火……不、橙火区。”
蜘蛛吐出一小口丝缠住他手指，一人一蛛身形一闪，消失在云阶上。
再度出现时，已经在橙火区内。
陈默看了眼小蜘蛛，又看了看远处的黑火区，这才回头向橙火走去。
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想问极乐之主，然而，得知极乐之主还会杀掉被佛蛛认可之人后，他觉得此事不必再问。
连威胁到他的地位都要杀，重明之主这么敏感的身份，都威胁到月胧大陆了，只怕更是会被大肆追杀。
他还是自己想办法好了。
“陈默！”
月果然已经到了橙火区，并且还一眼看到了他，迅速飞掠过来。
“看来你连橙火区适应得差不多了，怎么样，能进紫火区吗？”
陈默觉得紫火区的一些异火还是很有用处的，或许有些异火能够替他疗伤也说不定。
月摇摇头：“我的时间差不多到了，紫火区进不去了，还是您厉害。”
火区修炼是有时间限制的。
陈默这几天不是在一望无际的黑火区就是在一片漆黑的大殿里，根本没感受到时间流逝，其实外面已经过去了快十天。
“好吧，你脸上的伤应该有其他办法，也不一定要靠异火。”
陈默碰了碰他的面具。
月没有避开，等他收回手，问道：“您要离开极乐世界吗？”
陈默想了想：“再等两天吧，极乐世界修炼效果这么好，也不能浪费。”
虽然已经收服了异火、又见到了眇星三，但陈默还是觉得，极乐世界这个修炼条件十分难得，能利用还是利用一下。
于是两人又在这里呆了两天，期间还去无人海岛和滥灵之地看了三师兄等人一眼，三人似乎都有很大收获。
顺便一提，在进入滥灵之地的时候，陈默体内的三坛山灵突然出现，沉入了地底，似乎是有了新的感悟，打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陈默有眇星三这个“内应”在，不怕进不来极乐世界，所以将山灵留在了那里。
十天时间一到，五人一齐从极乐世界里出来。
令陈默感到诧异的是，没等他找到借口说要去极北寒川一趟，三师兄先提了出来：“过几天，我要去一趟极北寒川。”
“极北寒川？”慕很诧异。
他虽然生活在秦香海，但到底比东灵山这等隔绝之地的人见识广博，对月胧大陆一些险恶之地也有所耳闻。
极北寒川就属于其中一种。
其位于月胧大陆最北端，常年被冰雪笼罩，秦香海水在那里都被冻结，修为不够的话，别说进去探险了，就连保命都成问题。
“我的法器需要重新祭炼一下。”风竹说。
众人下意识看向他腰间的白玉佛骨笛。
唯有陈默知道，三师兄说的应该是那棺身上镌刻了不少异兽魂的雪魄冰心棺。
绫香欢之所以要去极北寒川，就是因为银铃血伞有自己的意识，不太受控制，在极乐世界炼器失败后，转去了极北寒川。
三师兄大概也是想要将棺上那些异常顽强的异兽魂清除，所以想去极北寒川。
慕露出为难的神色：“如果要去那里的话，我的修为只怕……”
在陆地上还好，至少没有变幻莫测的天气与温度，去了极北寒川，他的修为还得再降。
他毕竟没有化神，做不到身魂合一，内成天地，可以极大程度无视环境干扰。
“慕，你留下来，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陈默说。
“什么忙？”慕连忙看过来。
“我在极乐世界遇到了一个人，他或许有成体系的化神之法。但是我打算和三师兄一起去极北寒川，暂时没办法和他交流，慕你刚好已经是元婴，或许你去更合适。”
五人之中，只有慕一人是凝形境，虽然来陆地上后降到了紫丹境，但毕竟曾经是凝形境妖兽，和人类元婴期相当，应该更能消化化神之法。
“好，圣……小默，我去！”慕一力应下。
“我……”月忽然出声。
陈默看过去：“你也不能去吗？”
他知道月身上有一些秘密，否则当初也不会成为魔修，所以理解地问出声。
月看着陈默信任的眼睛，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咽下了准备说的话：“没，我就是想问问，您要去那里做什么？”
这下子连三师兄风竹也好奇看过来。
“我最近收了一批法宝。”陈默面不改色，早就想好了说辞。
只见他手一挥，桌上顿时堆满了虽然破损但威势尚存的各色法宝，五光十色令人看花了眼，几人都露出诧异神情。
这些法宝，自然是从血伞那里掏出来的。
“可以啊小师弟，你去了一趟极乐世界，收获及得上我们所有人相加了。”风竹说。
有异火、有法宝、还有一只不知是何用处的蜘蛛，听说极乐之主对另眼相待的人会赐下一只佛蛛，应该就是这种蜘蛛吧。
从极乐世界跟着陈默一起出来的赤眼蜘蛛在陈默衣服上爬了爬，趴在了肩膀上。
它还知道陈默有点害怕它，所以向来只在衣服上辗转，并不靠近皮肤。
“侥幸。”陈默说着，见众人将要露出鄙夷的神情，接着道，“加上一点天赋异禀。”
风竹顿时噎得慌。
“那好，在这里修整三天，三天后，启程去极北寒川，路费自己出。”风竹说。
众人没想到他最后一句话这么逊，都呛了一下，陈默顿时道：“很贵吗？”
“很贵。”风竹肯定地回答。
陈默默默决定去百里钱庄支了钱出来再去极北寒川，他还记得百里晴天欠着自己钱呢。
虽然人还没回去，但不妨碍他去百里家报个信，顺便拿个赏嘛。
三日后，众人来到了隶属月胧大陆最大商会的南陵卫家跨区域灵舟前。
“一千灵石一次往返？我没听错吧？”
陈默几人前方，同样前往极北寒川的修士瞪大了眼睛。
即便是在以中品灵石交易的月胧大陆，一千中品灵石也绝不算少，差不多是一个小型修仙宗门小半个月的花销了。
“你们真的知道极北寒川是什么地方吗？别说一千灵石一次往返了，出了卫家庄，你四处问一问，还有谁敢在极北寒川设立停靠点？也就我们卫家有这个魄力！”
负责售卖令羽的伙计见多了这种第一次前往险恶之地的修士，表情并未有多大变化，眼神鄙夷，语气骄傲。
“一千灵石，我好像出不起……”月眨了眨眼睛，有些忧虑。
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跟着我过来，当然是我出了。”
别说一千中品灵石了，他甚至怀疑对方一百中品灵石都没有，毕竟他自从被他从三坛老祖手里救下来，就一直在灵心宗。
灵心宗可不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宗门，并且月还时常需要浸泡药汤，又是一大笔花销，能有剩的才是怪事。
陆红月抬眸看了眼，忽然道：“我也……”
陈默看他一眼，见他平静看回来，想了想，陆寒枫修魂法，需要的法宝丹药都很贵，可能确实没什么剩的，于是大方道：“你的也由我出。”
一个是自己的魂奴，一个是自己魂奴的哥哥，还陪他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才刚刚进人类社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结果风竹听到了身后几人的窃窃私语，立即回头道：“小师弟，你师兄我也……”
陈默坚决拒绝道：“三师兄自己说的，路费自己出。”
风竹嘀咕着“小气”，又回过头排队。
很快，四人都买到了令羽，也就是相当于“飞机票”，坐上了跨区域灵舟。
不得不说，虽然票卖得贵，但这灵舟比起前段时间他们坐的渡海灵舟要华丽得多，两侧有四对凤翼般的滑翔桨，飞在云中神光熠熠。
上方的休息舱都布置得如陆地上的大酒楼一般，门外珠帘绣幕，风吹珠声动，内里桌椅、宣纸、茶具、被褥等物一应俱全，听说每日还有不限量早餐供应，是极为珍贵的灵食。
陈默几个土包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入腹之后不需要转化、反而悉数化为灵气被身体吸收的特殊食物，口味甚至比凡间食物更加多变，整整四个早晨，一次早餐都没落下。
四日之后，灵舟抵达了极北寒川。
不需要多言，仅仅是灵舟四周飘荡的极寒云气便已经宣告了他们的停靠点，脚下一片银白之色，一座巨大的冰山漂浮在海上，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雪白光芒。
据说，就是在那座山下，封印着一头远古恶妖，五百年前，月胧大陆的人为了捕捉这只大妖，牺牲了数百名元婴修士，十位化神大能，才将其关押在冰山下。
经过数百年的镇压，妖气悉数化作炼器之火，被月胧大陆的众人用来祭炼法器。
因其妖之本性，其炼器之火也沾染了妖性，能污染法器灵智，用其去除法器上的残余意识最好不过，很多抢了别人法宝的修士，就会将法器拿到极北寒川祭炼。
也因此，极北寒川聚集了月胧大陆无数伤天害理、杀人夺宝的邪恶修士，这也是它极度危险的一个原因。
陈默等人下了舟之后，一眼便看到了山川下，流淌着妖气的幽蓝冰河。
难怪都说底下镇压着大妖，这河水的颜色，比起秦香海水也不遑多让了。
就在众人思考着要从何处进入之时，一队面目阴沉、衣服上还沾着新鲜血液的修士，拦在了他们面前。
为首之人看了眼远去的凤翼灵舟，阴测测一笑：“坐跨区灵舟过来，够有钱的啊。”
第076章 炼器冰河
“没办法, 这地方太邪门了，不坐灵舟不敢过来啊。”风竹仍是笑着的。
“知道邪门还敢过来，我看你胆子也不小嘛。”那为首的灰发男子与同伴们对视一眼, 不紧不慢地进了几步。
仅仅几步, 但几人身上的灵压已经侵到了陈默几人面前，地上沙石微微翻滚。
风竹瞥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笑着道：“手上有点东西, 需要处理一下。”
“什么东西啊？不如……我们兄弟帮你处理了吧！”灰发男子说到最后，陡然射出数根银针, 针尖淬着幽绿毒芒！
银针射出去，一瞬间从风竹身上穿出去，但风竹脸上仍是笑意不变, 连动作都与刚才别无二致, 像是嘲讽一般。
“幻术——他是修魂法的！”
灰发男子身后，一个头戴兜帽的女子迅速判断出局势，手中掐印, 四周聚起一个绿色的光罩, 将所有人笼罩在内。
而女子的判断也十分正确，因为下一秒, 一柄雪白的长剑从天而降！
“砰”的一下，碧绿光罩只撑了一息时间，便宣告破裂, 雪剑继续坠落——
“哼，剑是好剑, 可惜修为不够！”
身上血腥气最重的汉子站出来，并不见他拿出什么法宝, 仅仅随手一挥，天空中便有一只大手，将雪剑击飞！
元婴期！已初步幻化出法身！
陈默一见，毫不犹豫收剑后退，还带着月一同撤走，只留下风竹面对这队人。
“喂！有点同门情啊！”
风竹虽然这样说着，身体却毫无退却之意，腰间的笛子被他解下来，横至唇边。
一曲扰乱人心的乱魄曲顿时回荡在雪山上空，几人纷纷露出痛苦神色！
与此同时，空气中寒意陡然加重。
陆红月手中凝出冰剑，毫不犹豫向最初的灰衣男子斩去！
他看出来了，除元婴期大汉之外，数此人修为最高，只需限制住他，以陈默那些莫测手段，完全可以碾压其他人。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修为最高的两人被牵制住后，陈默甚至不需要放出陆寒枫，仅仅以身法和雾隐剑便将几人压得完全无法离开！
月瞥了眼前方，有些心惊胆战地看了地面散发出淡淡蓝色雾气的冰河。
确认河流没有异样之后，他咬了咬牙，手中现出一轮弯月形武器，挥刃向前！
陈默耳朵灵敏，月刃挥出的那一瞬间，他便踏上飞剑、及时后退。
而那片薄薄的月刃，灵活盘旋一圈后，在所有人身上撕开一个泛着幽蓝色泽的口子，众人很快感觉到灵力飞速流逝！
“好厉害的武器！”
陈默赞叹了一声，身侧的雾隐剑顿时不满地跳了两下，直到陈默将它也夸了一遍才消停。
“陈默，我们赶紧进去吧，这里的景色给我感觉很不好。”
月的武器只出现了那么一瞬，被他很快收起，不仅如此，他还面露担忧地劝陈默不要和几人纠缠，尽快进入冰山。
陈默也觉得外面这些流淌的幽蓝色河流给人以诡异的感觉，和三师兄说了一声之后，开始向身后冰山撤去。
不想，几人却以为他们力有所逮，更加疯狂起来：“想走？留下命来！”
风竹也感觉这地方不太好，见几人还待纠缠，手中微微用力，玉笛化作长剑。
嘴唇挪动了几下，长剑顿时一化二、二化四，很快将所有人包围！
“魂法、音法、还有剑法……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可能有人兼修如此多的道！”
始终盯着风竹的女子目露错愕，眼中露出警惕，低声道：“我听说仙宗之上……”
“小师弟，你行不行啊？这女人怎么还这么能说？不行你来我这边！”
风竹手中剑毫不留情挥下，万剑齐发，与陆红月的冰息一起，将众人牢牢限制住！
见另一边的女人还有空猜他身份，一边打一边还不满地冲陈默抱怨。
陈默其实也有点想听女人说完后面的话，但见三师兄似乎不准备让她说下去的样子，只好指挥雾隐剑过去：“再多话杀了你！”
女人没空再关注风竹，手中的法宝碎了一具又一具，只剩下一根稻穗模样的灵草。
散发出幽幽的绿意，保护着几人。
而陈默等人，则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向冰山赶去，根本不理会这群人。
“给我站住！谁也别想走！”
元婴大汉愤怒不已，硬生生于剑阵中破了一个口子，向风竹追去。
月回头看去，只见地面上的冰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流淌，幽蓝雾气开始向上延伸。
“她果然快醒了！”
月脸色一变，甚至来不及向陈默解释，手中月刃再现，却是化作了一轮巨大的半月环，将风竹、陆红月、陈默全部环住！
下一秒，雾气上升，将来不及离开的元婴大汉等人笼罩住。
“这是什么？北川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
“放开我……我不能呼吸了……”
“大哥……救救我、大哥……”
先是抽取灵气、然后是抽走意识，最后幽蓝色的雾气裹挟着大汉一行人，包括被稻穗草护住的女子等人全部拖进冰河之中！
咕噜几下，幽蓝雾气像是吃饱了一般，雾气渐渐收回，河面只余几个微弱气泡。
灰发男子、元婴大汉、兜帽女子……
这一行人像是从未出现在北川上一样，就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挣扎都来不及！
“怎么回事？”
陈默几人站在巨大的冰山脚下，也不由得心生寒意，纷纷看向月。
“冰山下的大妖……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这些年来，一直试图想办法觉醒，我祖上与这只大妖有渊源，每每告诫后代，若非必要，绝对不要接近极北寒川。”
月仅剩的幽蓝色眸子里全是恐惧。
几人看了刚刚那一幕，都不敢说月的祖辈危言耸听，一时寂静。
但过了一会儿，风竹却是道：“快要醒了，那就是还没醒，否则早就从冰山下出来，找那些镇压她的大能算账了吧？”
陈默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对，我们总不至于那么倒霉，正撞上她醒过来吧？”
月焦急道：“可是她真的快醒了！我能感觉到，除了这个地方，月胧大陆肯定还有其他炼器之地，不一定要在这儿吧？”
风竹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不巧，我的那件法宝比较特殊，必须在这儿炼。”
月看向陈默，目光恳求。
陈默来这儿根本不是为了炼器，但他也不好告诉月自己是为了什么，只好道：“三师兄一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得陪他。”
风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陈默装作没看到。
月只好道：“那我们小心点，我觉得不好的地方，你们不要久留。”
四人再度向冰山进发，只是这一次，明显谨慎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极北寒川的特殊情况，冰山内部的修士都行色匆匆，没有谁再不长眼来找几人麻烦。
到了冰山最中央的位置，那里是一条极宽阔地下河，河水幽蓝，却被一层冰厚厚冻住，只剩磅礴的幽蓝妖气透过气孔上浮。
四周有许多修士在冰上打坐，身前悬浮着各式各样的法宝。
这里便是极北寒川炼器之地。
据说，冰下便是那只大妖的心脏处，横跨千米，妖气最甚，所以即便被冻住依旧有大量妖气弥留，被修士们借来炼器。
“就只有这一处炼器之所吗？我怎么感觉这么不隐蔽？”陈默问道。
“更隐蔽的地方在冰下，就看你敢不敢去了。”陈默身旁，一修士正好睁眼，听到这一句，好整以暇地接话。
“不要去冰下！”月连忙道。
陈默环顾了一圈，没看到百里晴天，更别说绫香欢了，他沉默下来。
风竹在一旁道：“这里的妖气还是太稀薄了，我得下去——小师弟，要来陪我吗？”
风竹看笑话的心思很明显。
他显然已经知道小师弟来此北川不是为了炼器，又舍不得拒绝小魔修的好意，只好拿他做借口，此时不看笑话更待何时？
月紧张地盯着他。
陈默面无表情：“去，我陪三师兄。”
风竹脸上的笑容顿住：“我有点没听清，小师弟，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怎么了？你也不过金丹中期而已，大我一个小境界而已，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陈默无视对方的震惊。
“我那是……”风竹及时停住话头，严肃道：“底下的大妖，当年数十个化神大能和无数元婴才联手镇压下，甚至无法灭杀，小师弟，你不能下去。”
“我能。”陈默说。
风竹紧紧皱着眉。
月也不赞同地看着他：“陈默，别下去，那只大妖真的快醒了，说不定很快就会醒，你下去会很危险。”
陈默此刻深深觉得身上秘密太多也不是好事，否则这时候就能摆事实拿证据说服二人了，此时他只能坚持道：“我有自保能力。”
风竹还待再劝，原先还是很坚持的月却是转了话头：“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陈默不是没看出来，月和这头大妖极有可能有关系，并且还是不太好的关系，没想到对方此刻却要陪着他一起下去。
反而让他犹豫起来。
“哎呀，有什么好争的？要下去就一起下去嘛！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刚刚上来了好几个人，也没怎么样嘛！”
最开始搭话的修士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炼完器竟然也没有走，一直留在这里听他们吵架，此刻竟还劝起架来。
四人不得不停下争论，向他看去。
只见其相貌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却很有魅力，眼下一颗泪痣，给这张脸添了一丝风情，穿一身金绯相间的华服，一看就是个不差钱的主，还很张扬。
“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风竹笑问。
“我姓卫，名字就不说了，萍水相逢，以后有缘再报名字。”卫姓修士很是洒脱。
“卫？哪个卫？”陈默看向他。
卫姓修士似乎很意外对方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顿时向他抛了个媚眼：“就是你想象中那个卫啦，南陵卫家，家中排行老四，你们也可以叫我卫四。”
陈默没有接他名字的茬，认真问道：“你回程的时候，是御剑还是坐灵舟。”
“怎么？”卫四颇为不解。
“御剑的话咱们就此别过，坐灵舟的话咱们可以交个朋友。”陈默很认真地说。
一趟灵舟一千中品灵石呢，能省则省！
卫四沉默良久，良久，良久。
“我坐灵舟。”卫四最终说。
“卫兄，要和我们一起下去吗？人多比较安全，你觉得呢？”陈默顿时笑脸灿烂。
卫四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嗯……”
几人找到前辈们留下的阵法，开启阵法，从冰上下沉，坠入冰河之中。
冰下是一片幽蓝河水。
水意外地温热，像是人的血液一样，陈默穿行其中时，不由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快速给自己开辟了一个避水圈。
其他四人也一样。
“现在怎么样？要分开一段时间吗？”
卫四经过陈默那一问之后，缓了好久才重新找回了说话的兴致，看向几人。
需要冰下祭炼的法宝，必然不是凡品，几人虽然目前相处不错，但未必想让人知道自己所炼为何物。
“我没什么要炼的，我跟着陈默。”陆红月首先说。
他作为陈默识海中的“老人”，对方有什么小秘密早就被他看得一干二净，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打算直接为陈默护法。
月其实也没什么好炼的，他的武器自出生起就是最佳状态，他的修为提升，他的武器自然也会跟着提升。
但他不好意思像陆红月那样直白。
“月也跟着我。”陈默定下。
虽然一直在外面，并且心里还藏着不少小秘密，但对方确实是他的魂奴，陈默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就算出问题他也有办法应对。
风竹一脸受伤：“就没人跟着我吗？”
卫四很是期待道：“你炼什么？我给你护法呗，只要你肯让我看。”
风竹看他一眼，睇他一眼：“好啊，你想来就来吧。”
卫四莫名觉得不妙：“算了，才第一天见面，护法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一行人迅速分开，风竹向南而去，陈默带着陆红月和月往东。
卫四好像确实没什么目标，见几人离去，往东南而去，算是一个能及时策应、却又不会打扰几人的位置。
【周围有人吗？】
陈默正在快速前进，用精神力不太方便，好在陆寒枫也是修魂法，即便在他识海中，也能判断出周围情况。
【有几个尾随的，让我哥去解决了。】
陆寒枫与陆红月之间有心有灵犀，能够互相对话，不需要陈默吩咐，他就和陆红月说了。
【好，我已经感应到绫香欢位置了。】
绫香欢身上有蜉蝣，又带着银铃血伞，即便将后者藏在天眼里，陈默也能听到铃声。
正前方。
一个身着彩衣的女人飞快向着某个方位游动着，听到天眼中血伞又在响动个不停，烦躁道：“吵吵吵！就算被他抢回去了你也是被封印的命，除了激怒我有什么好处？”
“就是要激怒你啊，谁叫你老把我关在里面？我要出去！”
血伞摇晃得更厉害了。
它可不是什么甘于寂寞的性子，整天被绫香欢藏着掖着，它可生气了，哪怕被陈默抢回去也比被憋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好。
在红尘血狱里它已经憋够了！
“都说了等我摆脱百里晴天、杀了陈默你就自由了，你听不懂吗？”
“等你摆脱百里晴天？你都来这里半个月了，甩掉百里晴天了吗？”
说到这里，绫香欢也极为郁闷，她不知道百里晴天究竟是怎么追踪她的，总能在她即将彻底甩开对方时，阴魂不散跟在她身后。
她怀疑过是不是百里家在血伞上做过什么特殊标记，然而若真是如此，为何不见百里家其他人来追？他们甚至没发现血伞被她盗走！
这个百里晴天，绝对有问题！
“绫香欢，你还要跑多久？就你金丹期的修为，跑到现在应该很累了吧？”
身后，百里晴天的声音再次传来，绫香欢这几天都快对这声音反射性恐惧了！
“有本事你就追上来！”
绫香欢手中出现一根水草，被水中妖气浸染后，一瞬间膨胀成人高，卷着绫香欢快速向前方奔去，愣是再度甩开百里晴天一大截！
“这女人，法宝怎么这么多！”
百里晴天也快追吐了。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家族里的东西，毕竟他对自己这个姓都不怎么认可，之所以执着地追到这里，一半是不想到时候见到陈默时被他嘲笑自己一个元婴期竟然连一个金丹期都没追上。
一半就是这绫香欢实在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他几次即将抓住对方又被其溜走，心中憋着一口气，非要追上对方不可！
两人全速前进之时，谁也没有发现河中水颜色越发幽深了。
唯有天眼中的银铃血伞，越发兴奋地揺起铃铛来，也不知是为了吸引陈默，还是别有所图。
“又不见了？”
陈默终于追到了两人千米范围内，然而就像百里晴天一样，他也感受到了绫香欢的身形莫测，几次快追上又丢失视野。
那血伞的银铃声也是若有若无，他甚至怀疑对方是在刻意勾引他前去。
每次他想换个办法的时候，那银铃声再度飘来，仿佛响在耳边。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
陈默停在了水中，意识到自己修为不及百里晴天、法宝运用不及绫香欢，这样盲目追下去，极有可能反而入了圈套。
更何况，他始终记得月的告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河水的颜色，在这短短两个时辰内，好像确实是变深了不少，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
“陈默，跟我走！”
月从后面跟上来，他也“看见”了绫香欢和百里晴天的身影，知道了陈默的目的。
借着对幽蓝冰河的熟悉，月反而带着陈默，绕过一片片河底白骨，向某个方向而去。
既不是百里晴天和绫香欢的方向，也不是河水颜色最深的地方，但却很有目的性。
片刻后，月停了下来：“她马上会来这里，我们拦下她。”
陈默深深看了他一眼，停在了这里。
不到半盏茶时间，绫香欢的身影果然出现在这里，并且她只顾着身后百里晴天，并没有发现陈默已经来到了她前面。
陈默算着距离，在即将接近百米范围时，陡然道：“攻击她眉心！”
他知道月有一把极为凌厉的武器。
月此刻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连潜入冰河这种事都做出来了，也不在乎暴露自己的武器了，当即飞出月刃！
“什么！”
绫香欢直到月刃飞到眼前时才发现这与幽蓝河水同色的武器，当即后仰。
然而她的反应虽快，但月刃却也不俗，竟是在半空中再度加速。
月刃依旧命中了眉心！
一点红光乍现，银铃声大作！
陈默睁开了银色的眼，厉声道：“回来！”
银铃血伞顿时从绫香欢天眼中滑出半截身子，血红的伞身上没有任何纹路，却红得让人心脏震颤，在幽蓝光芒下越发醒目。
“给我进去！”
绫香欢牙关紧咬，抓住伞身，狠狠往眉心中塞去，眉心溢血！
“绫香欢，你跑不掉了！”
百里晴天赶上来，黑剑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划破层层幽蓝水光，向绫香欢斩去！
绫香欢此时还在努力将血伞塞回去，手中再现一物，想要挡住黑剑。
然而，即便不是百里晴天惯用武器，黑剑的威力依旧不是她勉力可挡！
黑剑，斩在了她受伤的眉心上！
鲜血，一点点逸散在幽蓝色河水中。
没有人发现，河底忽然震动起来，河水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渐渐苏醒。
月忽然痛苦地捂住了右眼。
“怎么了？”陈默眼眸仍是银白，看向月。
“我……”月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在看到那双银色眼眸后，却是大脑一阵空白。
“敢契我的奴，你好大的胆子！”
河中，忽然现出滚滚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等来到陈默耳边时，已是炸响！
第077章 生死危机
河水沸腾, 幽蓝色的妖气凝出半个女人的身体。
她散着幽蓝色的长发、一双眸子仿佛冷月凝成，与白皙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修长的胳膊长长伸出, 掐向陈默。
“不……”月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却又很快迷失，袖中刚探出的月刃消失无踪。
陈默遭到了此生以来最强大的攻击。
那双手，指甲上还透着靡丽的红，嫩白如青葱, 可它向自己掐来的时候，仿佛一座巨山倾倒下来, 轻易压住了他所有抵抗。
“陈默！”
百里晴天看到了那双手，他的神情难得带上了几分焦急，他快速向陈默掠去, 然而却及不上那双手掐在陈默脖子上的速度。
“咳……”
随着那只手的收紧, 陈默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肺部仿佛被人挤压，无数气泡从他口鼻中溢出, 气息被一点点从体内夺走。
“陈默, 坚持住！”
百里晴天手中再度出现了那张花纹繁复的紫弓，他拉开紫色的弦, 一支银色的箭凝在弦上，那是破禁之箭。
女人的修为高出他们太多，以至于在她的周围, 有一层天道降下的保护屏障，就像禁地一样禁止其他人接近。
而除了百里晴天, 还有正在赶来的陆红月和焦急不已的雾隐剑。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靠近他十米之内, 那是属于女人的绝对禁区。
“敢契我的奴，这就是代价！”
女人幽蓝的眸子如火焰燃烧，她收紧染着蔻丹的双手，陈默几乎失去意识。
但毕竟还没有。
他睁开了眼，银色的眸子里映着女人幽蓝色的身影，那纯粹的精神之力猛地鞭向女人！
“识修！真是好久没见到了！可惜……”
女人的手松了一瞬，即便是她，也不得不为这千年前便令人畏惧的力量震动，她的灵魂不受控制惊颤了一下。
然而，也仅仅只是这一下，她的手很快再度收紧！
即便是精神力，那也要与之相匹配的修为，才能将其磨砺成无坚不摧的宝剑，而陈默目前的修为，对她来说仅仅是被针扎了一下而已！
“我……”
陈默吐出一个字。
女人眉头微微皱起，以为对方是想说些遗言，她不仅没有听取的兴趣，甚至毫不犹豫攥紧了手指！
只是一个连仙君都不是的小小金丹弟子而已，她甚至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手指用力之后，便看向了月：“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趁着我沉睡之际背叛我……”
月却没有看她，而是震惊地看着陈默。
女人眸中浮现一丝疑惑，回过头来，发现那小小弟子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死去，一层薄薄的魂息护在了他的颈骨上。
【陈默，我尽力了……】
陆寒枫的声音透着虚弱，那一抹魂息，并非魂法之故，而是结结实实的魂体。
女人的修为太强，寻常的魂法对她根本不起作用，唯有他自己那在一次次魂法磨砺中逐渐坚韧的魂魄，才勉强有一抗之力。
代价便是他几乎消散的魂体。
【够了。】
陈默回答着，那双已经充血的银色眼睛再度看向女人：“过……来！”
原来，说的不是“我”，而是“过”。
可是，什么该过来呢？
不多时，女人便看到了“过来”的主体，那是一把沾染着鲜血和妖气的赤红血伞，伞沿悬挂着四十八颗银色小玲，哪怕在水中，也依旧传出清脆而悦耳的“铃铃”声……
“我的伞！”
绫香欢错愕无比，那把血伞在这一刻的反抗之力简直令她震惊，甚至不惜借助冰河中的炼器妖气，决然从她眉心离开。
伞面上还沾着她眉心渗出的血！
“啪”的一下，陈默握住了深棕色的伞柄，持握处还溢出无数气泡。
“你倒是生命力顽强……”女人说着，并未对血伞多看一眼，将视线从月身上移开，她再度收紧了手，“可惜，你招惹了……”
女人话音未落，忽然发现了异样。
她的手，无法再用力了，就像之前，百里晴天他们无人能靠近她的领域一般，如今的她，也无法侵入属于陈默的领域。
那一把血伞，竟为陈默张开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天道之力，禁止其他人冒犯。
也直到此时，女人的目光才重新落在那一把不起眼的血伞之上。
片刻后，她瞳孔微缩——
“是……的修罗血伞！”
无法听清的名字，与当初陈默在伞中界所见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因为近距离见到女人，所以那音节，终于清晰起来。
是一个两个字的名字。
原来，这把看起来就不怎么祥瑞的血伞，果真有一个无比邪恶的名字。
可在陈默的视角里，那个人虽然只露了一个下巴，但通体的气质却缥缈不已，配上那一身白衣，甚至称得上圣洁。
真是人不可貌相。
陈默胡思乱想着，转移着呼吸被遏制的痛苦，一边握紧了手里的伞。
他虽然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修罗血伞从绫香欢的天眼中召来，却依旧没办法支使这把血伞，甚至没办法将其撑开。
很显然，这把血伞之所以选在此刻积极回应，明显有着自己的打算。
但陈默暂时无法理会这些，眼前这个女人之强大，除了他在伞中界里看到的那两个人，是他平生所见之最，他需要血伞的力量。
“冰山下的大妖……我们真是荣幸……”
女人没办法再收紧手指，虽然依旧呼吸困难，但陈默总算为自己赢得了一些喘息空间，他咳嗽两下，缓缓出声。
“闭嘴，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等我完全恢复过来，这里所有人，都要死！”
女人猛地看过来，目光带着残忍，她松开一只手，向百里晴天伸去——
“蝼蚁，你也敢来阻我！”
青葱手指带着穿透空间的力量，一瞬间抵达百里晴天面前，却不是伸向百里晴天，而是抓向他手中精美的紫色长弓！
女人需要强大的法宝为自己恢复！
她本看上了绫香欢的天眼，然而天眼中的修罗血伞不知为何被一个小小的金丹弟子掌握，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眼前这把能射出拥有奇特长箭的精美大弓，显然是一个好选择！
青葱手指紧紧抓住了弓身。
女人幽蓝的眸子盯着百里晴天，本以为会在那双泛着紫意的眸子里看到不屈的反抗之力，却不料，她从里面看到了诧异。
她眉头一皱，反射性向陈默看去。
见陈默依旧被她的手指紧紧扼住喉咙，无法反抗，不由得回头：“装模作样！”
她狠狠擒走了紫色长弓！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下竟然异常轻松——尽管元婴于她的修为来说本该轻松，但绝不是这种轻松——简直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反抗之力。
对方毫不在意地松开了手！
不仅如此，他在一瞬间的错愕之后，看了她一眼，随即飞快消失在河中。
临走前，给了那个金丹蝼蚁一句莫名其妙的警告：“陈默，我劝你赶紧跑！”
笑话，他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却不料，她手中的金丹蝼蚁在听了这句话之后，眸中露出几番思索，尤其在她抢来的紫色长弓上细细看了半晌，陡然惊悚起来！
随即，对方脖颈间出现了一只兔子，狠狠咬了她手指一下。
她自然不会因为这点痛楚松手，然而因为那一下，她指尖禁区竟然出现破绽！
一根特意化得无比纤细的紫藤钻进了她的手指之中，身体虚弱了一瞬。
无数战兽魂溢出，以自爆的赴死精神拦住了她的再度收手；雾隐剑用力刺入她的心脏；就连在她控制下的月，也重新化出月刃向她袭来！
眨眼之间，那个渺小的蝼蚁竟是逃了出去。
而他离开之后，也如之前那个元婴蝼蚁一般，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甚至一时看不出他逃去了哪里！
禅宗，极乐世界。
“少主，您怎么会过来？”眇星三诧异，随即他看到了陈默脖颈上的红肿，立即愤怒道，“少主，谁伤了您？”
陈默却神情凝重，语气焦急道：“先别管这些，我只是借道找三师兄，你赶紧离开这里，大妖苏醒，禅宗只怕保不住了！”
冰山大妖，他记得镇压的十位化神大能里，禅宗宗主居首功！
他说完这句话，便立即吩咐佛蛛道：“去我三师兄的山令那里！”
身影一闪而逝，陈默再度消失在极乐世界，仿佛从未来过。
他亲眼看到了那大妖的一只手穿透空间拿走了百里晴天的弓，说明这个女人精通空间之道，他不能躲在极乐世界，对方能找到他！
而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一双幽蓝色的眼，陡然在云门前浮现。
眇星三才刚刚目送陈默离开，此时察觉到异样，后背立即浮现一层冷汗。
他感觉到了，背后这双眼睛的威力，那是比庚星宗宗主更强烈的压迫感！
少主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眇星三额角几乎要滴下汗，但又被他强行以灵力驱散，尽力以寻常的步伐向云门走去。
那双眼睛巡视了一圈，没发现异样，终究是不甘散去。
但在离去前，她注视着云门之后的大殿，心中默默道：极乐世界……禅宗！
将是她彻底苏醒后第一个清洗的宗门！
极北寒川，冰河之下。
“三师兄，一个人炼器是不是很寂寞呀？需不需要亲爱的小师弟来陪你啊？”
陈默握着血伞，落在了正在祭炼的雪魄冰心棺面前，笑容乖巧。
风竹正在以异火熔炼妖气清洗棺上异兽魂，听到陈默的声音竟也丝毫不意外，连紧闭的眼睛都未睁开：“雪魄冰心棺的棺盖，是不是被你契约了？”
他祭炼了许久，竟然都没能洗掉棺盖上的那抹异样气息，终于，想到了曾与冰棺待在一起的陈默头上。
“哎呀，没想到这件小事竟然给我亲亲三师兄带来了如此大的困扰，小师弟这就清掉，但是三师兄，河里的大妖苏醒了。”
“大妖苏醒了关你什么事？她该去找那些镇压她的化神真君。”风竹终于睁开眼。
那双眸子浸在河水中，沾染着幽蓝色的妖气，竟也带上了几分诡异。
“可是在那之前，她是不是还有一个步骤，就是需要吞噬法宝恢复实力？很不巧，你师弟手上就有这样一件法宝。”陈默继续说。
风竹看向他手中那不同寻常的血伞，看了片刻后，也是如女妖一般瞳孔微缩：“修罗血伞？有了它你还怕那女妖做什么？”
修罗血伞曾是仙域神宫中某一人的随身法宝，可惜对方千年前与神宫决裂，不知所踪，法宝也下落不明。
但即便没有那人威名，这修罗血伞也是一件远超天阶的无上仙器，就算陈默无法自如使用，在女妖面前自保也够了。
“不是这一件。”陈默将无法撑开的血伞当做棍子一样抗在肩上，无辜地看向三师兄，“我身上有件法宝，很重要。”
“你身上还有什么法宝，也就是那对耳骨夹……”风竹说着，眼神忽然困惑地在那对银龙耳骨夹上停顿了一下，“说起来，这对耳骨夹，似乎是你从殊道城中得来的，殊道少宗有一对业龙，好像就长你耳骨夹这样……”
他反复观察着陈默耳廓上那对平时并不起眼的耳骨夹，脑海中不断掠过与殊道少宗那对业龙有关的情况与传闻，又缓缓移开视线，看向陈默那对看似寻常的耳朵。
“你别告诉我……”风竹好似明白了什么，他神情有一丝惊悚，“我跟你讲，我可是听着天生心眼的传说长大的！”
陈默微笑看他：“三师兄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风竹盯着他的耳朵，死死皱眉。
“小师弟，我只救得了你一个人。”许久之后，风竹声音沉沉地说。
他知道陈默来此极北寒川必有因由，且那“陆寒枫”、魔修月也是陈默在乎之人。
但正如他所说，以他的能力，在女妖手下，最多只能救下陈默一个人。
陈默唇边笑容收敛，半晌，他重新扬起笑脸：“没关系，救我一个人就够了。”
风竹定定看了他良久。
陈默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好，那棺盖上的契约你也不用去了，必要时刻，待在棺材里别出来，那冰棺有遮天目之力，不会被人发现。”风竹郑重交代。
“明白。”陈默点头。
……
幽蓝冰河，东方。
陆红月以及月都被女人捏在手里，她的一双眼睛无比虚幻，似乎并不在此空间中。
过了一会儿，幽蓝光芒一闪，女人回过了神，看向左手中的人：“看来你的同伴并不如你忠心，他远远躲开了。”
陆红月闭着眼睛偏开头，并不搭话。
【寒枫……寒枫……】
陈默的识海中，没有任何回应。
“既是无用弃子，留着也是浪费力气，死之前，狠狠诅咒那个抛弃你的人吧！”
女人确认位于南方的陈默没有丝毫回转的意思，手中刚要用力，那双眼睛陡然睁开！
“月胧，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怒喝，惊颤着女人的灵魂，她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手中的人。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殊道仙宗都灭门千年了，连少宗主都死了，她根本没必要再害怕一个小小的乙命护道主！
“庄渊，你别想再控制我！”
名为月胧的女人凄厉尖叫，用比刚才强大百倍的力量向陆红月抓去。
河水滚滚、妖气如大雾蔓延开来，将河水染得幽蓝一片，浓稠如墨。
“庄……前辈……”
陆红月痛苦地皱了皱眉头，艰难吐出两个字，但下一秒，那眼眸再度变得冷酷，同时身影再度加快、流星一样掠过河水。
河水中留下点点红痕，那是陆红月身体承受不住压力，毛孔中溢出的鲜血。
“庄渊……”
月胧看着陆红月离去的地方，正要追上去，却又因心中恐惧停步，她悬在水中良久，最终掉头离开。
但并非放弃，而是她要抓住那个体内藏着极品法宝的人，那是一件比修罗血伞更强大的法宝，似乎比当年的“雪真之瞳”更强大。
如果能吃了它，她的实力立即就能恢复大半，那时才是她找庄渊算总账的时候！
幽蓝河水滚滚向前，除了因战斗而聚集的浓郁妖气，此地什么也没剩下。
一个人影缓缓接近了此地。
“这样高品质的妖气，果然，跟着他们是对的，应该能将法器上意识洗掉了吧？”
来人相貌平平无奇，唯独眼角一点泪痣独添风情，他伸出手，将一枚水蓝色的水滴坠轻轻放在河水之中。
如果陈默看得到，会发现那水滴坠，和他在伞中界上看到的修罗血伞伞柄处的坠子一模一样，竟不知如何辗转到了卫四手中。
那莹润玉坠，在妖气的磨砺下，愈发明净透彻，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动的圣洁气息。
“铃铃铃……”
陈默握着修罗血伞，不知对方为何一直响个不停，仿佛有人呼唤对方似的。
但他确信，这伞上的契约，除了他的献月契之外，再无他人。
“这修罗血伞，确定握在你手里吗？”
风竹皱眉看向陈默手中血伞。
“确定，至少我握着的这部分，全部在我的掌控之下。”陈默说。
他还记得伞下曾有一枚水蓝的玉坠。
但那人早已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人物，其法器修罗血伞都被压在红尘血狱起码千年之久，更别提这时候来拿他的伞吧？
“看准时机，及时入棺。”风竹叮嘱。
陈默嘴角抽了抽：“三师兄，这话听着很不吉利，有种不战而败的感觉。”
“废话，对你来说已经败了。现在全看我一个人，你别给我掉链子。”风竹也很紧张。
“要不我现在就躺进去？”陈默友好提议。
“想得美！你惹出来的烂摊子，你还想独善其身？关键时刻你那一身挂件说不定有奇效，别想跑！”风竹语速都快了。
四周河水颜色突然浓郁起来。
“来了。”风竹说。
月胧从河水中凝出法身，似笑非笑：“没想到你们竟然没跑，很有胆子嘛！”
“冰河之下，全是你的幻境，就算跑了，也不过是白费力气。”风竹勉强一笑。
陈默就连进极乐世界也是一瞬，因为他知道女人迟早会找来，到时候可能还会连累无辜人，所以他很快出来。
在女人那诡异的空间之力下，没有捷径，只能正面将其打败。
“看来你们很有信心。”月胧笑着说。
“没有信心也得上！”风竹骤然化笛为剑，向月胧直刺而去。
在水中，显然剑法比音法好用！
“你这修为倒是有趣。”月胧眼中，风竹修为竟是忽高忽低。
高者堪比仙君，低者不过金丹，如此异常，倒是未曾见过。
不过，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陈默迅速唤出雾隐剑辅助，在风竹刺出一剑之时，双目直视女妖，令其身子一僵。
刺中了！
但下一秒，女妖不过扭扭身子，那点伤口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手中钳制的月袖中飞出一物。
幽蓝月刃！竟被女妖随意取用！
比起他们给女妖造成的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害，月那被女妖驱使的月刃显然要厉害得多，一刹那，两人腹前撕开一个大口子！
灵气不断顺着幽蓝妖气逸散。
两人脸色瞬间惨白，陈默迅速隐没在水中，风竹手中长剑变回白玉佛骨笛，被无声吹响。
但并非音浪，而是汇聚起数量庞大的魂息，抓向女妖心脏！
佛骨所制之笛，自然也与魂法契合。
然而女妖也仅仅是身形稍微变淡，那月刃再度飞旋，给两人身上再添伤口！
明明是月的武器，女妖却用得比月熟练得多，仿佛那本是她的法器一般。
【你本该……也能这样用我的魂法……】
识海之中，陆寒枫虚弱点评着。
【少说废话，我连癸剑都没用明白！】
陈默也知道自己没有利用好《祭神诀》特质，否则那被仙君级别人物握过的强大法器，在他手中不会只是一柄材质特殊的长剑。
他的天赋确实不在这里。
他擅长的……是另一样东西。
“月……是我的魂奴！”
陈默看向女妖手中昏迷的人，眸中银光湛湛：“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第078章 香冢
银光于水中乍开, 穿透层层幽蓝。
月骤然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呆滞但极为迅速向陈默掠去。
“你是我的奴, 回来！”
月胧还想将月擒回来, 然而让她错愕的是，月竟回头用月刃攻击她！
那可是她赐予月的武器，对方怎么能用来伤她？
月胧愤怒无比，幽蓝冷光射向陈默, 双眼垂下血泪：“你们，都该死！”
“铃铃铃”……
陈默手中的修罗血伞再度颤动起来, 且这一次的吸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妖河炼器，并非没有代价，代价就是这些武器, 如今都化作月胧所有！
八宝葫芦、碧绿丝绦、锈蚀铁剑、闪着玉光的瓦片、黑色的泥土、雪白的拂尘……
无数武器划破水浪, 流星般向月胧飞逝，被对方鲸吞入腹，幽蓝妖气翻滚。
陈默却也不甘示弱, 他抓紧了手中血伞, 眼中银光分毫不让：“想拿我的东西，下辈子吧！”
修罗血伞在他的控制下, 竟然果真无法从手掌中脱离，只无意义地铃铃作响。
“闭嘴！”陈默低头。
这下子，连铃铛都不响了。
“好好好, 修罗血伞……”月胧幽蓝光芒愈盛，看向风竹身后, “拿来！”
沉在河床上的冰棺蓦地震动起来，掀起河水浑浊, 唯独棺盖始终不动。
但没有用，棺身上本已消失的异兽魂再度出现，试图背着棺材行走。
风竹冷笑：“柿子挑软的捏是吧？”
他到底是哪里看起来比小师弟弱？
“给我站住！”
风竹飞身而起，落在棺上，一掌拍下！
正在试图背棺而起的异兽顿时被一掌拍散，那偌大的冰棺再度沉沉坠地！
“你以为我为什么放你进来？一个修罗血伞就够了，这雪魄冰心棺，你是不想给也得给我吐出来！”
月胧不怒反笑，甚至顾不得捏死陈默这只小小蚂蚁，双手幻化成幽蓝色的漩涡，向冰棺吸去。
冰棺再度移动，甚至连风竹都被漩涡吸引。
然而，不等月胧绽开笑容，那腰悬白玉佛骨笛的男子骤然抬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某个不存在的影子：“这冰棺，是你的吗？”
是你的吗……
声音在水中回旋不绝，透过幽蓝的妖气，传向了某个不在此地的女子耳中。
她睁开眼，看见了河中这一幕。
“这冰棺确系我物。”女子认真地说。
浩荡仙威散开，即便隔着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她相信自己的意思也能完整传到男子耳中，毕竟，对方也能看见她。
孰料男子眼中笑意瞬间收敛，冷声道：“是你的就好，看清楚了，谁抢了你的东西，风竹静候阁下！”
那男子说完，毫不犹豫挥袖打断了她的视线，最后一幕，是男子打开了棺盖，对一人无奈道：“小师弟，进来吧。”
陈默没听到两人对话，跳进了冰棺中。
御兽仙宗，一座仙雾缭绕的高山。
沉静盘坐在洞府中的女子蓦地睁开眼，眼威一瞬间射穿了千米外的一颗大树。
女子站起来，脸色极冷：“风竹，真是好大的胆子，我的东西也敢抢！”
她抬头看了眼不落的太阳，抬指算了算时间，发现离她的计划成型不远，顿时看向渺远的天空，低喃道：“夫君，等我。”
说罢信手扔了一道金令出去，自己便向天空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她要去拿回冰棺，在夫君苏醒之前！
极北寒川，幽蓝冰河。
月胧没想到自己看重的两样法宝竟是一样都没抢过来，顿时气愤不已。
她刚要对这两个小人处以极刑之际，冰河上空，蓦地出现一抹金光。
“月胧，五百年的镇压还不够你洗去身上戾气吗？竟敢再造杀孽！”
一座金光闪闪的莲花佛座从天而降，于河水中荡开一个无尘空域。
莲座上，一个闭着眼睛光头正在快速变换手印，那手指变换速度几乎看不见具体形状，只余道道残影。
而除他之外，四周还降下了数个圆形的无尘空域，昭示着化神大能的降临。
时间过去了将近四个时辰，当年镇压大妖的化神大能，终于来了！
风竹原本节节攀升的气息顿时落回金丹期，因为变化太快还咳了两口血。
他敲了敲身旁的冰棺：“小师弟，好像没问题了，你出来吧。”
陈默顶着棺盖探出头，发现月胧被团团围绕，刚准备踏出来。
一阵强烈的心悸忽然袭上心头。
“谁？还有恶妖在此！”
一位化神大能陡然转过头，却只看到一个金丹期小辈扶着一口棺材不断咳嗽。
他那口棺材确实是大得离谱，而且在幽蓝光线中色泽极为摄人心魄。
但查其气息，这棺材确属青年所有。
“打扰各位前辈了……咳咳……我这就走……”风竹一副惶恐不胜的样子，边咳嗽着边带着棺材后退，速度极快。
化神大能只能心有疑惑地回过头。
刚刚……大概是他感觉错了吧。
冰棺之中，陈默不断深呼吸。
幸而棺材看似封闭，实则是一口法器棺材，呼吸还是无碍的。
他的心口，一只生长着血红触须的蜉蝣怏怏垂首，好似昏迷了一般。
“重明之主……化神期能感受到我……”
陈默这才第一次感受到重明之主在月胧大陆的危险，刚刚那一瞬，他相信自己若是晚一点进冰棺，一定会被对方瞬杀！
“小师弟，你还好吗？”
三师兄敲了敲棺材，有点不放心刚刚出来又钻进去的小师弟。
“还好……”陈默心有余悸地说，“我们出来了吗？不在河里了吧？”
风竹看了眼一望无际的林木线，给了肯定的回答：“出来了。”
棺盖动了一下，风竹让过身，一个谨慎的身影从里面钻出来。
“小师弟……你这，什么情况啊？”
“很复杂的情况。”陈默也不知道怎么说，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那个叫卫四的，你最近见过他吗？”
陈默还抱着一线希望，这时候能蹭个灵舟。
可惜风竹师兄遗憾地摇了摇头。
陈默看了眼不远处的停靠点，知道敢往返极北寒川的灵舟就卫家庄那么一座，而那座灵舟四天一次来回。
他们只能御剑回返。
正当陈默准备劝三师兄和他一起御剑回去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默，你还活着？太好了！”
百里晴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三人一番寒暄介绍过后，百里晴天痛快表示：“没关系，我给家里发个消息，让他们来接我！”
【我哥也出来了。】陆寒枫说。
陈默顺着感应，找到了昏迷在一块大石头后的陆红月，心中松了口气。
只剩月还陷在冰河下，但对方告诉他，他留在冰山下还好，如果出去了月胧反而能追踪到他，所以他暂时不和陈默回去。
陈默表示理解。
没一会儿，百里家派来专门接百里晴天的灵舟就到了，几人一同离开了极北寒川。
直到这时，冰山脚下才慢慢走出一个人。
极为普通的相貌，眼角一颗泪痣。
“修罗血伞……罢了，等祭神日再回收吧。”男子手中握着玉坠，笑容清浅。
……
“祭神日？”陈默看向百里晴天。
“是啊，这里毕竟是以前殊道仙宗的主宗所在地，这个习惯万年前就延续下来了，只是殊道灭门，这一天渐渐就成了各宗聚会的日子。”百里晴天说。
千年前，殊道仙宗作为三十二仙宗之首，其下附庸宗门无数，其主宗所在地更是有无数崇拜者，因殊道仙宗的宗主主修《祭神诀》，每百年都会举行一次祭神仪式，祭奠那些牺牲的魂灵，莲翁星上的凡人便将每年的第一百天定为祭神日，以感念殊道仙宗对本星子民的护佑，修士们毕竟都是从凡人中来，渐渐也继承了这个习俗。
只不过比起凡人不过百年的寿命，修士们将祭神日的时间拉长到了五年一次，主题也从感念殊道功绩变成了纯粹的文化交流。
“除了隔绝之地那些宗门，月胧大陆连通的三大洲九大泽都会来人，算是一次热闹非凡的聚会，到时候三大商会承包的拍卖场上会出现很多稀奇之物，掩饰自身气息这种东西应该也不少。”百里晴天说。
陈默乘着灵舟来到百里家后，第一时间去了橙阁，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彻底掩盖自身气息，百里晴天便提出了这个建议。
“其实……我家的修罗血伞也可以……”百里晴天摸着鼻子，语气略含糊。
陈默立即瞪他一眼：“是我的修罗血伞！”
百里家东西失窃被绫香欢拿走，百里晴天作为此事的第一目击者不仅没能将血伞拿回还现场脱逃，如今想要血伞，没门了。
“哎呀你别吼我呀，我也不赞成百里彻去找什么修罗血伞的好不好？这东西邪性得厉害，根本不是百里家能驾驭的。”百里晴天说着，警告陈默，“我看你最好也小心点。”
陈默也觉得这伞桀骜不驯，并没有反驳百里晴天，“祭神日，会有化神期大能参与吗？”
“说不好，一般不会出现。化神之后就是大乘了，再然后便是渡劫，大乘期只是一个过渡期，想要顺利渡劫，化神就该准备了，化神期修士很少出现在大陆上。”百里晴天说，“但也保不住哪位化神期前辈性格格外活泼，祭神日当天四处捉弄小辈也是有的。”
陈默的心凉了下来，暗暗决定那天好好将血伞带在身边，一旦感觉不对立刻撑伞。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他已经能够打开血伞，只是依旧无法做到如臂指使。
“祭神日之前呢？有没有什么秘境比较轻松且能待到祭神日的？”
百里晴天仔细想了想，还真想到了一个地方：“云灵谷，月胧大陆边缘，破云宗的领地。”
“云灵谷？”
陈默这才想起，木情还欠自己一卦。
荷云仙子的谢礼倒是及时送过来了，被灵露长老要去巩固陆红月神魂了，后来渡秦香海，他就把破云宗抛之脑后了。
“是的，每过二十年，云灵谷灵气会满溢一次，倒灌入破云宗特意设在此处的云灵小秘境里，那里是欢迎散修入内的。”百里晴天说，“你虽然是灵心宗的人，但……咳咳……和破云宗说一说排名，应该也能进去……”
陈默无语地看过去，但在百里家待了一两天后还是打算过去。
无他，蜉蝣一事不解决，实在让他内心难安。
这次去云灵谷，因为解决的是陈默自己的事情，就没有让陆红月跟着，只他一人。
到了地方，他没有向云灵谷的看守之人报灵心宗排名，直接拿出了荷云仙子当时一同送来的客人信物。
看守之人看了之后大惊，让陈默等在此处，自己则是急急忙忙通知了一人。
“怎么了？令牌有问题？”陈默问。
“不是，是木师兄嘱咐我，一旦看到你来这里，一定要通知他过来，并及时拦下你。”
“拦我？”陈默疑惑。
随即，他又想起木情的卦算能力，猜想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想要亲自跟他说吧。
陈默等在了一旁，下意识往秘境入口看。
云灵小秘境的入口和灵山秘境的入口差不多，都是同样的漩涡门，只不过一个是白色，一个是紫色。
陈默等候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数十个人进去，心里猜测着秘境的大小，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收获。
但无论如何，进秘境能完美避开化神大能，是祭神日买到合适遮掩气息法宝的最好选择。
他一边看着，一边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进去的人：一名携着男伴的女子，腰间挂着一个小花篮，像是法器；一位外表稚嫩如孩童，表情却阴沉的奇怪体修；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背着蒙着黑布的长条状武器，侧脸有点眼熟……
等等——
陈默瞳孔微缩，下意识喊住对方：“尼德——”
“等等，陈公子，木师兄还没过来！”
看守之人错愕地看着陈默一阵风似的追向秘境入口。
“拦住他！”一线牵另一端传来木情焦急的声音，四周带着风吟，似乎正在快速赶来。
看守之人连忙跟上去，然而不等他彻底追上人，陈默已经进了秘境之门。
“木师兄，他进去了……木师兄！”
看守之人声音刚落，就见刚从灵鹤上下来的木师兄一咬牙，迅速跟进了秘境中。
秘境里，陈默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紫色小花，四下张望，没看到刚刚的人影。
可他绝不会认错！
刚刚那个人，明明就是他在地球时的搭档，观察员尼德，难道他也穿越了？
他没死！他一定没死！
陈默想到秘境所属，破云宗一定有办法，他不打算在秘境待下去了，他要出去找破云宗的人，对方一定能找到尼德！
可当陈默回头，他却一脸茫然。
不是说……云灵小秘境的秘境之门并不会随着进入秘境消失吗？
可他无论身前身后，都是一望无际的花海，紫色的小花，花瓣有点像地球的阿拉伯婆婆纳，但是却比阿拉伯婆婆纳要蓬勃得多。
一簇簇的，随风飞扬，掀起阵阵浅淡的香气，无声却热烈。
“你是谁？男人怎么能进香冢？”
就在陈默茫然之际，山坡上，一个身着合身长袖的紫衣女子快速飞来。
陈默本来还想好好解释一番，然而那女子一边飞掠而来，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根银光湛湛的鞭子，如雷电劈来！
“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进了这里！你既然是这里的人，这话该问你才对！”
陈默抽出雾隐剑将银鞭打开，没有立即回击，手中握着修罗血伞木柄，暂时阻止对方靠近自己。
“什么问我！男人进香冢，找死！”
那女子只当陈默在挑衅，攻击被挡回来之后，手腕一动，再抽一鞭出去，却还没有碰到陈默，便被无形力量弹回来。
“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陈默看出对方修为也不过金丹后期，虽然依旧比他高出两个小境界，但比起冰山女妖，显然好对付多了。
那紫衣女子几番攻击都没有取得效果，又见陈默果真没有还击，终于冷静下来，问道：“你是如何进入香冢的？”
“香冢是什么地方？”陈默没有回答对方，反而向对方抛出了一个问题。
他又不是泥人，对方无缘无故攻击他这么久，他凭什么第一时间回答对方的问题？
莫名其妙进这里，他也很烦躁，他只是想追尼德而已，并不想误入什么秘密之地。
紫衣女子噎了一下，恨恨看了陈默一眼，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香冢你没听说过吗？这是绫香家的秘境，你若是想在秘境里动手脚，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本事面对绫香家的报复！”
“什么秘境？出口在哪里？”陈默只想走。
没想到紫衣女子却是陡然握紧了鞭子：“你是在耍我吗？绫香家的香冢秘境全月胧大陆闻名，一旦进入，只能一路往前走，根本没有中途退缩的可能！”
“出不去的秘境，所以这就是你们绫香家闻名大陆的的秘境吗？无论是误闯的人还是别有用心的人，人家想出去都不行，当然只能在里面搞破坏了。”陈默淡淡道。
“你——找死！”紫衣女子再度挥起了鞭子。
“浪费我时间。”陈默低骂一句，懒得理会这名紫衣女子，撑开了修罗血伞。
作为一把名为地阶、实则远超天阶的神器，其作用远远不止防御，必要时刻，可以当做飞行法器来用，速度甚至不比御空慢。
陈默不想和后面那个紫衣女子纠缠，举着血伞，一路飞掠过花海。
头顶又传来了几声鞭声，想必是后面对方追上来了，陈默加大了灵力输送的力度，很快便将身后之人彻底甩开。
然而，即便甩开了紫衣女子，他依旧没办法走出花海范围。
入目所及，皆是淡紫的小花，摇曳在碧绿的枝叶之中，被风吹得四处飞扬。
他勉强飞到一处花瓣稀疏的草地，本想收了血伞，想了想，还是一路举着了。
绫香家的奇怪秘境，难保不会有什么高阶修士坐镇，他还是不要冒险了。
“救、救我……”
陈默走过微湿的土地，想要找一丛开得热烈些的花瓣仔细观察一番，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花底传来。
脚踝高的小花，只能勉强遮住鞋面，却有人声从底下传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血伞。
他走了几步，用雾隐剑扫开了那处花丛。
果真有“人”躺在花底，白花花的骨头架子，比桃红还干瘪，难怪能被矮花丛遮住。
“救……救我！我是绫香家的长老！”
见到活人，那骨头架子明显更激动了，上下颌骨吧嗒作响，几乎要奏出一首曲子来。
“绫香家的长老，待在自家香冢里，怎么会需要我救？”
陈默很清醒，根本不靠近对方。
“是绫香欢……绫香欢那个叛徒！她抢走了种子，还将我打伤！”提到绫香欢，骨头架子气愤极了，“她抢走了我的天眼！抢走了我的种子！还看到了……她该死！”
天眼？陈默微微移开伞面，看向骨头架子。
那被泥土沾染的白骨上，确实有一个凹进去的椭圆形印记，看起来像是天眼。
“看到了什么？”陈默追问。
“看到了……我！”骨头架子的声音忽然阴森起来，嘴巴虽然还在咔吧着，声音却是从陈默身后极近处响起。
陈默举着伞，缓缓回头。
一点碧绿的花种凝结出一个巨大的黑影，眼瞳苍白、眼眶晕染着大片黑色，嘴唇也是黑色，像一个抹了炭的人。
他龇着大牙，张嘴一吸。
狂风在陈默四周吹起，无数花瓣飞旋，血伞边沿的银铃响个不停。
陈默下意识举起袖子，但体内生机仍是在不断减少，修罗血伞似乎完全无用。
不对……这可是远超天阶的武器！
陈默心中一凛，睁开泛着银光的眼，抬起下意识垂下的伞面，再度看向对方。
这个眼黑唇黑的男子，根本就在自欺欺人！他吸走的不是他的生气，而是香冢内飘逸不散的香风，并且根本进的不是他的嘴！
在他身后，一个几乎化为实体的魂魄若隐若现，安详地闭着眼睛，躺在半空中，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长长的袖子随风飘荡。
仿佛察觉到外人的注视，那魂魄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笑眼盈盈。
明明没有开口，陈默却听到了他邀请般的声音：“要一起来吗？”
第079章 卫家老祖
“不用了。”
陈默不仅没有靠近, 还后退了两步。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漫山遍野的紫花十分诡异，现在还亲眼看到一道透明魂魄指挥着骨头架子吸食香风。
谁知道这风里混杂的是什么东西？
“好吧, 这香不吸也好, 味道其实不怎么样。”那男子渐渐坐起身来，竟是同陈默吐槽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无数紫色小花飞旋着向他靠近，那花香越发浓郁。
“你是谁？既不是女子, 怎么会进这里？”
“不知道，你是谁？你不也是男人吗？”
陈默紧紧盯着他。
“我和你不同呀。”男子慢慢从空中走下来, 无数紫花融入他雪白的衣裳，化作了一道轻薄的紫纱披挂在身上。
“这香冢本就为我而设，这些紫色的小花也是为我而种, 所以你是谁呢？”
男子走到陈默面前。
他的面容并不如何出众, 却有一双极为清澈的眼，倒映着山河日月，好似看尽万物, 却并不张扬, 反而有种悲悯般的温柔。
“我……误入此地。”
陈默有心再试探男子几句，然而看着那样一双眼睛, 他实在试探不下去，下意识实话实说。
“误闯？”男子眸中闪过些微疑惑。
但很快，他放弃了这点困惑, 转而看向陈默这把悬挂着银铃的血伞。
他怀念般道：“这把伞……好多年未见了呢，他还好吗？”
“他？”陈默看过去。
男子怔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陈默竟是一幅全然疑惑的样子，他忽然回头看了眼漫山遍野紫色小花, 声音似有颤抖：“殊道仙宗……灭门多久了？”
“你不知道？”陈默这下子是真的诧异了，仿佛有些不忍看男子的表情，他很快道，“如果不算后来其余仙门不时的骚扰，灭门已有千年。”
“千年……”男子一阵恍惚，“那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名叫雪真的男子？他很有名的，有一双看穿万物之眼……”
看穿万物之眼？那个天生心眼的男子？
陈默犹豫片刻，随即道：“我没听说过雪真这个名字，但听说过一个天生心眼之人的故事，听说他还没有踏上仙途，一双眼睛就被人剜去做了法宝。”
“被人剜了？怎么可能？”男子嘴唇颤抖，“他明明拜入——”
男子忽然顿住，看向陈默：“那这把伞呢？这把银铃红伞是他师门所赠……”
“银铃红伞？”陈默疑惑着，“它叫修罗血伞，来源已不可考，但伞上邪性确实符合它的名字。”
“修罗血伞……”男子忽然安静下来。
随即，他看向陈默：“你说……你是误闯进来的，但我想，你是因为这把伞。”
“这把伞？”陈默抬起头。
“这把伞，是我故友之物，伞上本还有一枚水蓝玉坠，是……我妻所赠。”他说。
“妻子？”陈默惊讶了，来修真界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老婆的人。
他还以为修真界都是些专注修行的老光棍呢！
“是啊，她是一个很好的人。”谈及妻子，男子的表情明显温柔许多，但很快，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眼睫微垂，“是我害了她……”
“不说她了，你是要出去吗？”男子看着他，视线终于从伞上离开，问道。
“是的，我想——”陈默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这人既然是秘境的中心人物，或许对方能找到尼德也说不定，连忙转口道，“我是追着一个背负黑色布条的人进来的，这秘境既是为你所设，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背负黑色布条？我帮你看看。”男子说着，闭上了眼睛，四周紫花旋起。
香风阵阵，花瓣起又落。
很快，他睁开了眼，遗憾地摇摇头：“这香冢三重境，只有你我二人。”
他说着，见陈默神情低落，安慰道：“你既是误入，很可能是被银铃红伞转移而来，离开这里之后，收起伞再找一次，或许能找到你说的那个朋友。”
陈默眼神再次充满希望。
男子笑了笑：“既然急着找朋友，我就不留你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对了，当年我妻子赠了雪真一物，我今日也赠你一物。”
男子说着，手中凝出一道绯红的细线，头发丝粗细，色泽却极为璀璨。
“这是什么？”陈默眼睁睁看着那细线缠到了自己手腕上，又很快隐没。
男子本欲开口，忽而眨了眨眼睛：“秘密，等时候到了，你会知道的。”
陈默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再抬眼时，发现自己已经飘出很远，远到看不清男子面容。
“下次不要带着伞进来了，若我不在，你可就出不去了。”
男子含笑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而陈默回过头，只看到了秘境看守之人错愕的面容，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木师兄……跟着你进去了，你没看到他吗？”看守之人哆哆嗦嗦道。
“我这就进去找他。”陈默叹口气。
进去之前，他特意将修罗血伞收入了储物袋，并隔绝了气息，确保自己不会再被它带入某个奇怪的地方。
紧接着，他再度踏进了秘境。
……
也正是在他离开香冢秘境的下一秒，香冢中迎来了一个极为尊贵的人物。
九条尾巴的狐狸从云中落下，长长的狐尾仿若云烟，缠绕着女子身旁。
若有人能看到这九尾狐，必能猜出这女子身份——御兽仙宗，仙蝉。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男子背对着她，闭了闭眼，这才笑着转身。
“雪魄冰心棺被人抢走了，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能拿回来，不会耽误你复活的时机。”仙蝉说着，侧颜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冰冷，她上前抓住了男子几乎凝实的手。
“都恢复到这个地步了，看来我得尽快了。”仙蝉说着，松开了手，掐诀卜算。
男子的手还来得及覆上去，那温度便倏而远去了，他缓缓垂下了抬起的手。
“还要一段时间呢，不用急。”男子笑着道。
仙蝉摇摇头：“你不懂，复活所需的条件极为苛刻，时间差上一分一厘都不行，不过你不用操心这些，等时间到了，我会来接你。”
“蝉儿，我……”男子张唇，瞥见仙蝉望过来的热切目光，又咽了回去，勉强笑道，“我……我等你。”
“好，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会让月胧大陆的人察觉到，到时候就不好办了，你在这里等一段时间，我很快会再来看你。”仙蝉说。
“嗯。”男子笑着点头。
如来时一般，仙蝉骑着她的标志性坐骑，消失在云间，连一缕花香都没有带走。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许久。
……
“雪魄冰心棺，还在你们手里吗？”
陈默一进秘境，没多久就被木情找了过来，见面第一件事，却是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怎么……”陈默本来还想问他哪来的消息，但见其神情严肃，不由得道，“还在——你什么意思？还有刚刚，为什么阻止我进秘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觉得木情知道尼德的下落。
“不，我知道的太少了。”没想到木情眉头皱得比他还紧，“我只能算到，如果你进了云灵谷小秘境，会迎来一场大劫。”
“大劫？”陈默诧异，“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出去？”
木情摇头：“已经进来了。而且……”
他算出这一卦之后，立即通知了云灵谷的看守之人，而在陈默进去之后，他紧随其中，并且又给陈默算了一卦。
但这一次，卦象显示，陈默确实有一大劫，然而紧随其后的，竟是打破囚笼、潜龙入海之象。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次大劫，陈默或许一辈子没有入海之机。
但即便如此，陈默能不能扛过这一次大劫，仍是未知数。
木情也不由得举棋不定。
“若是有个人与我一同测算就好了。”木情叹息着，“说不定卦象能明确点。”
陈默没有立即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算不出来便算不出来吧，即便算出来，避过去，等在我面前的，说不定是一场更大的劫，命运是不可捉弄的。”
木情诧异抬头：“你这话……和我师尊说的一模一样，她也说命运不可捉弄。”
“你师父？荷云仙子？”陈默诧异。
“是啊，她在百花仙君座下修习，有一日从仙宗回来后，就是这样对我说的。”木情说着，想起了师尊那一日的神情。
“看穿万物之眼，也没能看穿自己的命运，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更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命运……是不可捉弄的。”
荷云仙子想到百花仙君书房那幅不为人知的画像，举杯叹息。
陈默抚摸着左手的手腕。
如果说他从香冢秘境里出来，最不同寻常的地方，便是这一缕红线。
它是劫，还是入海之机？
想了一会儿，陈默觉得既来之、则安之，想那么多也没有用，直接道：“我之前是追着一个人进来的，你们破云宗的秘境，有办法查看都有谁入过秘境吗？”
木情点点头，带着他出了秘境，找到了负责看守的弟子，很快要来了一个名册。
“所有登记过的修士都在上面，若是没有登记，偷偷进去的，就没办法了。”
陈默回忆了一下，摇头：“他登记了。”
他翻着名册，想着自己是带着身体穿越，对方既然样貌未变，会不会也是原身穿越，名字未变呢？
可惜的是，翻遍了名册，没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正要关上名册，忽然道：“你们知道，一个模样像稚儿、脸色却阴沉的体修叫什么吗？或者一个腰间挂着花篮的女仙？”
“这两人我还真有印象！”看守之人眼前一亮，连忙指着两个名字道：“负剑鬼童、揺花仙子，就是他们两个！”
陈默连忙顺着这两个名字看下去，看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禾邺。
“禾邺？姓禾？不像是月胧大陆的人诶……”看守之人摸着下巴寻摸。
“是西域金水泽的大姓。”木情说。
“对对对！你这朋友很有可能是西域的人啊！金水泽，是万器宗的地盘，与我们破云宗没什么交情……”看守之人说道。
“金水泽……万器宗……”陈默心里默念着，心想日后一定要去一次。
“多谢二位，我还要进秘境修炼，木师兄的卦象我收下了，你们不用担心我。”陈默说着，告别二人，进了秘境。
其实他知道，司徒渐鸿肯定带着林红英一起过海，木情的卜算还能更准确。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命运如果是一个可以预测的东西，那就不叫命运了。
所以他不打算劳烦木情继续算下去。
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大劫，并且大劫之后还有一件大事会发生就够了，不必知道得太详尽。
陈默在秘境里一直待到了祭神日当天。
不得不说，云灵小秘境虽然占了一个“小”字，但其灵气浓郁程度不输灵心宗的春湖小岛，陈默很是巩固了一下自己的修为。
如今他已是金丹中期，并且还将自己那一堆残破的法宝祭炼了一番，总算是有了合用的法宝，至于丹药，他准备去了祭神日上再去买。
“小师弟，你总算出来了！”
风竹竟是提前过来，一上来便揽着陈默御剑而起，极有目的性地向一处飞去。
“怎么了？怎么这么急？”
陈默还没站稳，长剑就嗖的一下出去了，险些半途掉下去。
风竹道：“你知道祭神场所距离月胧大陆有多远吗？也怪我当时没问清楚，再不快点，咱们只能过去看个收场！”
“什么？祭神日不是持续三天吗？”陈默诧异道。
殊道仙宗的祭神仪式确实只一日，但演变成祭神日后，便有足足三日之久，五年一次的祭神日聚会也有三天。
“是啊，丙级灵舟三天，乙级灵舟一天半，甲级灵舟当天到，你猜我们坐得起哪种灵舟？”
“丙、丙级？”陈默表情略有裂开。
“不，咱们坐得起甲级！”风竹说着，“卫家的灵舟，并且还不用付钱，唯一的要求是在灵舟启动前，抵达相应停靠点！”
“卫四？”陈默诧异。
“对啊！你交的这个朋友还蛮有用的，虽然出极北寒川的时候没有遇到他，但是祭神日当天，卫家作为承包商会之一，所有卫家成年男女都要去祭神之地，维持秩序。”
陈默想了想，问道：“我们哪来的联系方式？当天明明只交换了姓名。”
“你是在小瞧百里兄弟吗？”风竹说着，停下了脚下长剑。
“陈默，快快快，就等你了！”百里晴天在灵舟上招手，示意二人别再多礼，直接上船。
脚下长剑便再度疾驰，飞上灵舟。
“甲板上的诸位小心，灵舟要开始运行了，会开启护船灵罩，千万不要于此时靠近船舷，会有被灵罩切割的风险。”
灵舟上的千里传音铃响了响，传出一个苍老平直的声音，像是例行提醒。
风竹本来已经飞进来了，闻言下意识又前进了两米，这才落地。
卫四此时已经来到了甲板上，和许久不见的陈默打招呼：“幸好赶上了。”
陈默看着对方，总觉得对方热情得有些诡异，但如今坐着对方的灵舟，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祭神之地，在哪片洲上？”
三大洲九大泽，殊道仙宗的祭神场所自然不在水上，而在一座陆洲之上。
“仙境瀛洲。”卫四笑着道。
瀛洲——三大洲里最为富饶的一座陆洲，洲上灵芝异草无数，还有纵宽夸张的灵脉，但却没有一座修真宗在此建址。
只因此地千年前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作为殊道仙宗的祭神场所，连一座高台都没修建，只有一棵棵枯死的葬仙树。
宽约千里的灵脉，供养的，仅仅是一棵棵不再有枝叶生长的枯萎葬仙树。
如今千年过去，葬仙树早已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灭仙火。
而在这仙火周围，则设立了一座座高楼，除去最引人注目的拍卖场之外，还有各宗临时的休憩场所、各色丹药、法器铺子，除了无人久居于此之外，已颇具修真城雏形。
陈默几人下了舟，找到了百里家设在此处的休憩之所，安顿好之后便出来逛了。
“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等到晚上你再看，这里整晚都亮着灯。”
百里晴天介绍着，前方是一片片挂着彩色灯笼的酒楼，卫家的商会大楼也在其中，是一座七层高楼，极为醒目。
陈默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这些楼上，而是看向了高楼之后，若隐若现的白色火焰。
“那些……是曾烧毁葬仙树的仙火吗？”
百里晴天顺着陈默手指处看去，也不由得沉默下来，声音带着叹息：“是啊……”
祭神之所、绵延千里的葬仙枯树林，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能看到穿着雪白祭祀服的殊道少宗，穿越林间肆意的风，走过渗透鲜血的土地，献上一场斩神剑舞。
也只有殊道仙宗有此豪气，别人上香敬神，它舞剑斩神，就连所修道诀，也明晃晃带着对神的不敬之意。
后世人都说，就是因为殊道仙宗太狂，引得九天仙神震怒，一夕灭门。
百里晴天却不这样想，他想，九天仙神若真有暇，不去修理那些泯灭人伦、祸族乱世之人，反而降罪一个修炼有道、护门有成之宗，与邪魔又有何异？
陈默也看着那场火。
与百里晴天不同，他从未见过殊道仙宗祭神场景，也并不知道祭神的过程，唯一知道的，便是眼前这片仙火燃烧的林子，好安静。
哪怕是在衰败的殊道城，哪怕是让业龙屏蔽一切声音，也从未有过这样一片宁静之地。
殊道城的人骨墙，有人说着“带我回去”；业龙屏蔽一切声音之后，四周仍有风吟树鸣。
但眼前这片仙火，烧光了树、隔绝了风，他不知道这片林子是本就如此寂静，还是被仙火烧净了一切，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安静，好似有一种涤净人心的力量，让他这些天因为重明之主的身份、因为尼德的疑似出现、因为对木情口中那场大劫的隐忧……
种种烦忧，都在此刻远去，天地间，只余眼前这一片火，这一场寂静。
殊道城。
“宗主，葬仙树！”
壬骨正在向宗主汇报着外界情况，眼中忽然有一缕金光闪过。
“葬仙树？怎么可能？”
宗主回过头，东南角还是一片空白，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一道若隐若现的金线盘旋在东南角，好似下一秒就要散去，却迟迟未归。
“葬仙树还没动静，护道金丝先凝出来了？”宗主诧异无比。
“宗主，这是不是说……”
“是个屁！”宗主瞪他一眼，不顾壬骨哀求的视线，快速走到东南角，一掌挥散了金线。
“宗主……少主说不定真心……”壬骨又是惋惜，又是心痛。
“才见了几面，都不了解殊道仙宗什么情况，怎么可能真心护佑门中之人？肯定是触动什么契机了，这护道金丝……不能留。”宗主皱眉，又强调道，“以后你若看到这金丝，你也得给它打散，别死皮赖脸的，知道吗？”
“那是少主自行凝出的，怎么就死皮赖脸了……”壬骨低声忿忿。
“他不知道这金丝代表了什么，你也不知道吗？”宗主睨他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壬骨怏怏应答，随即看向东南角，“少主……什么时候才能唤醒葬仙树啊？您只剩下不到二十年了……”
“应该快了吧……”宗主也不确定，他觉得小默收魂奴的速度还挺快的，彻底收服的速度也不慢，但能不能在二十年间唤醒葬仙树还真不好说。
“算了，不聊这些，你之前说，你的食骨百灵鸟，见到雪真了？”宗主眉头紧皱，“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啊，但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让我的百灵鸟开口唱歌。”壬骨说。
宗主瞥他一眼：“那天，自行掐断联系，围着少主唱歌的，是你的鸟吧？”
壬骨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除了少主！少主有天生心耳，这怎么能算呢？”
“是啊……天生心眼、天生心耳……除此之外，还有谁能让天性骄傲的食骨百灵鸟歌唱呢？难道……真是雪真回来了？”宗主喃喃，“可他怎么从他师父手中活下来的？”
……
“屠玉大哥！”
陈默回过神来，眼前走过一个灰衣男子，下意识喊出声，喊完才发现——
眼前这个人，他好像不认识。
“不好意思，我认错——”
陈默刚想道歉，却见对方下意识回了头。
“真的是你，屠玉大哥，你是怎么渡海的？”陈默连忙挥手。
“屠玉？”卫四迷惑地看了看眼前男子，又看向陈默，“你是在喊他？”
陈默看了面露无奈的男子一眼，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连忙补救道：“谁？我喊前面那个人，你怎么在这里？”
卫四皱着眉，来回看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位是我卫家老祖，枭水真君，老祖宗，这是我和你提到过的那位朋友，陈默。”
陈默：“……老祖，您好。”
第080章 金水楼
陈默说完, 见两人都沉默了。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咳……枭水真君！”
卫四这才向枭水真君行礼：“老祖宗，我和朋友说两句, 很快回来。”
枭水真君并不说话, 只冷淡地点点头。
卫四连忙拉着陈默往一旁走：“你刚刚差点惹怒老祖了你知道吗？他最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了，你这都能认错人，赶快离开这里，不然他生气了我都拦不住！”
“都说了我喊的前面一个人……”陈默摸着鼻子, 见卫四面无表情看过来，改口道：“好吧好吧, 我看错了，我这就走。”
见卫四就要离开，陈默连忙抓住他：“对了, 你这位老祖宗, 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和他错开，免得碍他眼。”
“那倒也没必要。”卫四说，“我带我家老祖去金水楼看看, 他有一样东西要买, 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来看看，金水楼是我卫家承包的拍卖场, 里面有很多稀奇法宝，只要你不刻意和老祖宗搭讪，他还是不会乱发脾气的。”
陈默连忙点点头, 见卫四又和枭水真君说了两句，两人一前一后向金水楼走去。
百里晴天赶上来, 问道：“碰到认识的人了？”
陈默摇头：“我们去金水楼吧，那里是卫家的拍卖场, 我有点东西要买。”
百里晴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和他一起进了金水楼。
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个面带纱巾的女子疾步从此地穿过，看目的地正是前方火光闪烁的仙火之林。
途径百里晴天和陈默待过的地方，女子身形一顿，不太确定地摸了摸腰间一串狐尾。
“九云，这里是不是有重明之主的气息？”
狐狸尾巴轻轻扫了一下，表示认同。
女子、或者说仙蝉眸子微微眯起，看向繁华的商铺，喃喃道：“除了香冢里的那个小姑娘，月胧大陆竟然还有重明之主，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你说对吧！九云？”
狐狸尾巴再度扫了一下。
仙蝉不再在此处停留，很快混入人群中，向仙火之林走去，目光坚定。
金水楼中。
“天蓝玉水坠，曾为仙蝉之物，后辗转落入神宫一弟子手中，可以抵御一次化神级别的攻击，九千灵石起拍。”
高台上，拍卖师穿着卫家特制的高领金扣长袍，右眼悬着一片眼镜，轻轻敲了一下手中的红色小锤子。
在他身旁，身着旗袍的女子捧着一个敞开的盒子，里面悬着一枚天蓝色的水滴形玉坠。
陈默看着那熟悉的流程和衣服款式，不由得看向百里晴天：“那些……你带过来的？”
“意外意外！”百里晴天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那可是好东西，仙蝉在入御兽仙宗之前，就是神宫弟子，神宫的一草一木都是仙物，这玉坠肯定也不止防御法器那么简单，卫家竟然舍得拿出来拍卖，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仙蝉之物……”陈默看着那枚熟悉的水滴形玉坠，下意识摩挲腰间储物袋，想了想，又松开手——价格太贵了。
九千灵石只是起拍价，按照这拍卖场之前的竞价，类似这种有使用功能、又有来头的拍卖品价格一般能翻十倍以上，他买不起。
“一万灵石。”
二楼的一扇窗户旁，碧绿的灯笼亮了一下，传出一个明显经过处理的声音。
“两万灵石。”
在它旁边，又有一盏灯笼亮了一下，传出来的声音语气不变，声音略显低沉。
在这两人出价之后，一楼的人才反应过来，连忙举起手中的萤火小灯，也是一样的绿色，只是光芒比灯笼弱了很多。
百里晴天叹了口气：“早该猜到的，这玉坠价格低不了。”
陈默看过来：“你可是百里家的，虽然不如卫家专营商事，但也财力不菲吧？就没点兴趣吗？”
百里晴天摇头：“我有自己的原因，来自神宫的东西，都不能沾。”
“神宫？”陈默已经几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百里晴天解释道：“三十二仙宗之上，还有四座从不落地的神宫，漂浮于宇宙之中，专门收纳那些惊才艳艳之辈，它并不要求弟子背叛原有宗门，只收录、传授知识，被各修真星之人钦佩，给了一个神宫的美誉。”
“既然是这样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能沾？”陈默看过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哥可是穿越的！”百里晴天说，“穿越之人，没点金手指傍身怎么行？我要是接触神宫的东西，那神宫肯定会哭着求我入宫，但哥志不在此。”
“不愿意就不愿意，神宫还会逼迫人吗？”陈默困惑地问。
“神宫不会强迫人，只会抛出你无法拒绝的筹码，我……我怕我拒绝不了。”百里晴天顿了顿，摊手苦笑。
陈默想起他在极乐世界黑火区的心魔劫，如果神宫真能给出一个“让你妈妈复活”的筹码，百里晴天确实拒绝不了。
“那我是不是也该小心点？”陈默一点也不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也有危险。
“你小心啥？神宫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仙家之地，你还要拒绝？”百里晴天纳闷。
陈默看他一眼：“那地方真那么好吗？前辈你为什么拒绝？实现心愿不好吗？”
百里晴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我小说看多了吧，像这种被人交口称赞的地方，在小说里一般都是藏着大阴谋的危险之地，我不想冒险。”
“我看的小说不比你少。”陈默睨他一眼。
百里晴天顿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同道中人，或许以后咱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现在不是吗？”陈默看向他。
百里晴天竟是眨眼一笑：“现在还不是。”
真够诚实的。
陈默无言，随即也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或许，他们确实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回过头，继续看那枚天蓝玉水坠的归属。
竞价已经到了高潮时刻，只剩三人还在持续竞价，除了一楼的一位蒙面之人，便是二楼那两个最先出价的房间。
“十六万灵石一次、十六万灵石两次、十六万灵石三次，恭喜这位客人，竞价成功！”
穿着高领金扣长袍的拍卖师一锤定音，陈默顺着对方视线看去，是二楼丙字房的客人。
接下来的几件商品陈默都没什么兴趣，索性和百里晴天闲聊起来。
才知道他穿过来竟然已经有一百多年了，之前其实也不在月胧大陆，而在一座名为雪狼星的三等修真星上修行，是近二十年才被百里家找回来，难怪对百里这个姓氏认同感不强。
“那你之前叫什么？晴天吗？”陈默问。
“嗯，这个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要告诉别人。”百里晴天见陈默保证了，这才小声道，“我姓叶，叫叶晴。”
“那我比你幸运，我一开始就叫陈默。”陈默眨了眨眼，表示现在的名字就是他的真名。
“陈默……我知道了，不过你以后可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名，哪怕你的真名和地球时期一样也不要告诉别人。三十二仙宗里，有一宗尤其擅长诅咒，如果被人追溯到地球那里，你的性命就危险了。”百里晴天说。
“我知道。”陈默其实从接触到修真界的诅咒一说开始，就担心有这种弊端，但他并没有换名字的意思，一是因为这种诅咒其实有很多苛刻条件，二是名字是他少有的从地球带来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下一件拍卖品，婆娑纱，灵力充足的情况下，能隐匿自身气息两个时辰，在大乘期高手面前亦不露破绽，起拍价，两万灵石。”
拍卖高台上，旗袍女子捧着一件近乎透明的水纱织物，在拍卖场昏黄的暧昧光线下，眼力差一点的人甚至看不到这件纱衣。
两万灵石！陈默呼吸一窒。
“想要这件纱衣？”百里晴天看过来。
陈默看着他，坚定点头。
百里晴天道：“先不要出价，等最后的时候，我让你出价你再举萤灯。”
陈默点头，他知道这种经营已久的拍卖会，内里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玩法，若是懂规则，在合适的时期出价，能省下不少钱。
“三万灵石。”
“五万！我是肥泽涂家的人！”
“六万，肥泽涂家又怎么样？现在是在拍卖场，价高者得！”
很显然，这件能隐匿自身气息的纱衣，对于时常面临追杀的修士来说，十分实用，不仅是陈默，几乎整个拍卖场都躁动起来。
“二十万！”
二楼一扇窗户外亮起了绿灯，代表着有卫家贵宾包厢资格的人出价了。
这超出意料的价格明显镇住了其他人，一时间无人竞价。
拍卖师倒是满面通红，举锤问道：“二十万一次，还有人要出价的吗？”
“二十万两次——”
“二十五万。”
二楼左侧，又一盏灯亮。
陈默手心不由得出了汗，从百里家坑来的一百万灵石在之前的行程中已经用得七七八八，他如今也只有三十万灵石，再叫下去，他就要出不起价了。
他其实已经有一把修罗血伞，对婆娑纱的渴求没有那么大，但他不想成天举着一把红伞招摇过市，这件近乎透明的纱就要轻便得多。
“别急。”百里晴天安抚道。
大概是看出了陈默的纠结之处，低声道：“我可以借你些钱，这婆娑纱的价格已经快到顶了，咱们一定能拿下的。”
“二十六万。”
确实快到顶了，出价已经不再是三万五万地加，而是一万一万地叠。
百里晴天低声说：“出价，加一万。”
陈默于是亮起了萤灯，声音低低传出去：“二十七万。”
二楼的两人似乎是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一楼还有人敢出价，一时没有加价。
拍卖师赶紧喊了一遍，这才使得二楼重新亮灯：“二十八万。”
奇怪的是，这一次出价之后，二楼另一位竟没有再跟进。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是之前拍得天蓝玉水坠的丙字房，竟是不争了么？
“二十九万。”陈默再次举灯。
“三十万。”二楼再度亮灯，但已经慢了许多。
陈默看了百里晴天一眼，见他点头，这才再度举灯：“三十万……零一千。”
三十万往后，就是借的钱了，陈默可不想为了面子搭太多不必要的钱上去，就改按拍卖场规定的最低加价跟进了。
此言一出，无疑宣告了自己的窘迫，一楼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大抵是说没钱还和二楼客人竞价什么的，但陈默没理。
出乎意料的，二楼确实再度加价，却是改了风格：“三十万……零两千。”
“怎么回事？二楼的客人怎么也最低价加价了？”
“还能怎么回事？这婆娑纱虽好，但最多二十八万顶天了，这都拍到三十万了，再按照一万一万地加，不是冤大头吗？”
“确实，给拍卖场赚钱，没必要。”
陈默加价是穷鬼行为，二楼客人加价就变成了冷静理智，只能说，哪怕是在修真界，这种看碟下菜的人之本性还是避免不了。
两人一千一千地加到一万之后，大概是二楼客人觉得这件婆娑纱实在溢价太多，没再和陈默争，于是陈默以三十一万零一千的价格拿下了这件拍品。
后续的拍卖陈默没兴趣看下去，就去了后台拿东西准备离开。
谁知刚到交易间，就见一位旗袍女子快速走过来，说陈默是卫家的客人，价格有优惠，于是陈默只用了二十八万灵石拿到了拍品。
陈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卫四冲自己挤眉弄眼，他和百里晴天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
“你走大运了知道吗？我家老祖宗看你顺眼，让你待会儿去他房里一趟，好好表现知道吗？我老祖宗很喜欢赏人东西！”卫四极力暗示，尽到一位狐朋狗友的职责。
陈默：原来这才是拍品优惠的原因。
“放心吧，我会的。”陈默说着，和百里晴天交代了一声，忽然问道，“二楼丙字房，是不是你们？”
“被你看出来了？确实是我和我老祖宗，如果不是他，这件婆娑纱可就不一定是你的了，悄悄跟你说，我老祖宗才是我们卫家最富有的人！”卫四艳羡地说。
陈默瞥他一眼，说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卫四茫然。
“像你家老祖宗的腿部挂件。”陈默说。
卫四脑子转了一圈，气道：“我好心指点你，你骂我是我老祖宗的狗腿子！”
“我可没说。”陈默说着，快速溜进了房间里，只留卫四一个人在门外。
“屠玉大哥！”陈默眼睛亮晶晶的。
枭水真君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示意陈默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你怎么会到月胧大陆来？”
陈默：“御兽仙宗派了一批船到隔绝之地，接了不少人来月胧大陆，我也跟着来了，屠玉大哥呢？这次是要来卫家找什么东西吗？”
“嗯，已经拿到手了。”大概是想到上次让陈默帮忙，警告对方别擅自行动，结果自己还被救了的事情，枭水真君回答得很谨慎。
“拿到手了？那块玉坠子？”陈默问。
枭水真君点头，说道：“那枚玉坠是我一位好友所赠，可惜后来我出了一些意外，辗转到了卫家，我也只能化名来取。”
“好友所赠？”陈默忽然道。
“嗯，一位……曾经的朋友。”枭水真君目光怅然，似乎很是怀念。
陈默盯着他的眼睛看。
“怎么了？”枭水真君下意识摸了摸眼睛，以为是幻术出了问题。
“没什么……”陈默摇摇头，收回视线。
“叫你过来，是想警告你，尽量别待到祭神日最后一天，瀛洲可能会出事。”
“出事……什么事？”陈默迟钝了片刻才道。
“我也不确定，只是猜测，有可能什么事也没有，但还是小心点好。”枭水真君说。
“嗯，我会小心的。”陈默说着，喝完桌上茶水，起了身。
枭水真君看着他走到门边。
没想到陈默临出门前，忽然回头：“剜掉眼睛，痛吗？”
枭水真君一怔，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儿，他才抬头：“不知道。”
“不知道？”陈默错愕。
“嗯，不知道，时间过去太久。”枭水真君说，“已经不记得了，应该是痛的吧？”
“我觉得也是，应该很痛。”陈默说，“不然怎么会不记得呢？”
枭水真君再度怔住：“为什么，很痛……才会不记得？”
“因为回忆有快乐滤镜。”陈默说着，又解释道，“人是一种盲目乐观的物种，记不住痛苦，却能将快乐的记忆保存很久很久。”
“是这样吗？”枭水真君茫然道。
“是这样。”陈默斩钉截铁地说。
说完，没等枭水真君再说些什么，很快拉开门，走向门外等候的百里晴天。
透过门缝，枭水真君能看到对方不知听到了什么，露出惊讶表情，随即满脸喜悦。
痛苦，会忘记；只有快乐，会长久记忆。
枭水真君摸了摸眼角，他已经不记得被剜眼睛的痛苦，甚至没有了剜眼睛之后的记忆。
他一直很想找回这些记忆，但今天听了陈默的话，他忽然觉得，或许，找不到，正是他丢失那些记忆的原因？
他是不是……不该找下去呢？
门外。
“真的吗？我那堆破铜烂铁，竟然还有人要？”陈默没想到来拍卖场一趟，竟然还能赚钱。
“出产年份在一百年以上的，他都要，唯一的要求是要亲自试用之后才肯出价。”百里晴天说。
来金水楼之时，带路的卫家人简单介绍了拍卖会场的注意事项，还告诉陈默，如果有些需要拍卖的东西，可以找他们出手。
陈默得了修罗血伞，里面那些没消化完的法器数不胜数，很多法器其实已经没有用了，连血伞都懒得咀嚼了，堆在那里报废。
他本来想碰碰运气，但没想到真有人要这堆破铜烂铁！
“想要试用一下？没问题啊！”陈默理解对方害怕货不对板的心情，很快答应了见面。
结果并没有见到真人，而是一个小厮来领的东西，他甚至没有摆出使用的姿势，仅仅是触碰了一下之后，就说东西全都合格，然后就到了出价的环节。
“一千灵石一件，五成新以上的按新旧程度加价，您看如何？”小厮十分和气。
陈默本以为打包价一千灵石卖出去不错了，没想到还能加价，顿时卖出去四百多件，原本干瘪的储物袋一下子充盈起来。
他喜滋滋地问小厮：“你家主人是谁？是不方便吗？要不我去见一见他？”
“不用了，主人不喜人打扰。”小厮客气地说。
“好吧，替我向你家主人问好。”陈默也不强求，捧着灵石心情极其美丽。
小厮行了一礼，离开交易厅。
陈默又在金水楼附近逛了一会儿，想到屠玉的警告，还是放在了心上。
回到住处后，他整理了自己目前需要的东西清单，准备明天买齐了之后就离开这里，不在瀛洲待到第三天。
金水楼，二楼某房间。
“东西都拿来了？”清冷女声道。
“拿来了。”小厮说。
“出来吧，真不知道你什么毛病？花这么多钱买一堆破烂！”女人挥退小厮，冷冷道。
房间内一阵黑雾弥漫，凝聚成一个眼瞳深紫的人形，面容模糊。
“少在我面前耍威风，这本来就是交易，出去。”那黑雾凝成的人影也很不客气。
如果陈默在这里，会发现这两人他都很熟悉，无疑是消失已久的绫香欢和魔魂。
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掺和在一起，竟然自来了月胧大陆后，一直没分开。
“呵，魂体不稳的废物罢了，谁稀罕看你？”绫香欢走出了房间。
但她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向房间看去，眼神探究。
然而，或许是预料到绫香欢的难缠，屋子里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到。
“废物！”绫香欢暗骂一声，总算离开了。
房间里，魔魂看着满地的破铜烂铁，并没有拿起的意思，反而是魂体慢慢浸入其中，深紫的眸子紧紧闭上，一声不吭。
《祭神诀》的威力，远不止陈默以为的那样，它能凝成护道金丝保十万人灵魂不灭，其效力落在单个人身上，只会成倍增加。
魂体被护的感觉，是会上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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