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第 23 章

    云怀瑾随着人群侧身, 看到杂货铺里身穿粗布短打的青年,也跟着官吏一起离开。

    等官吏离开后,云怀瑾听到有人小声的议论着。

    原来是杂货铺遭了贼, 那被抓的少年, 是偷窃的小偷。

    人群渐渐散去,云怀瑾进了杂货铺,徐老栓熟门熟路的把马车赶去铺子后院。

    南城的杂货铺客流量比起北城,确实算多。但比起其他铺子来, 人也没多少。

    铺子里除了掌柜张一金外,只有一个伙计。那伙计刚刚随着官吏离开, 这会铺子里只有张一金在。

    云怀瑾刚进铺子,张一金就从柜台后面抬起头,认出了人来。

    “东家?”

    张一金动作迅速的打开小木门, 从柜台里走出来。

    他身量颇高, 八尺有余,体格健壮,脸型微方, 眉毛浓密耳门稍宽。长相与张木桥亦有七八分的相似, 比张二银还要像他父亲。

    对于云怀瑾的到来,张一金是一点也没想到, 但也没有过于惊讶。

    昨天晚上二弟过来带了新奇吃食给他,说是东家给他们爹的,又说东家去了北城的杂货铺, 还说觉得东家变了很多。

    那时张一金是没办法想象二弟口中说的,东家变了很多, 到底是怎么个变法。

    他对眼前的这位东家认知,还停留在一个月之前。

    那时候正处于秋收农忙之际, 那天他回去送账本,正好看到东家在训斥他爹。

    庄户人家平日里一日只吃两顿饭,早晚各一顿。只有那不差钱的,一日才吃三顿,在早晚中间多一顿点心。

    但每逢夏收秋收时节,因体力劳动过大,只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那都是想着法的吃三顿饭。

    不然人肯定扛不住。

    庄子里的小厮丫鬟还有长工,平日也是吃两顿饭。但长工在夏收秋收的时节,要跟着佃户一起去抢收的。

    庄子里有没佃出去的地,那些地平日都是他们在照料。

    所以这次秋收,长工们自然也与以往一样,一日吃三顿。

    但这次秋收,东家没有多给钱给厨房采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房没银钱花销,就只能在伙食上克扣些。

    因此这次秋收说好听是一天三顿,但顿顿都没个干的,吃了和没吃也没两样。

    长工们有不少累的趴在地头不能动,他爹实在担心人给累坏饿坏,便让厨房做了顿干的。

    这事被东家知道后,所有的长工,还有厨房做饭的,以及他爹,都被东家骂了狗血淋头。

    他爹的月银还被扣了一月,说是补贴那一顿饭的钱。

    对于这样的主家,张一金也没办法,只能忍着受着。他们一家与那些受雇的长工,虽不是死契,可也是签了二十年的身契。

    若是主家不主动放人,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契内的时间里离开的。

    张一金跟在东家身后,听到对方温和的问他刚刚铺子里发生的偷窃之事,心里暗暗肯定了二弟的说法。

    东家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的东家根本不可能出庄子,更不可能如此温和的同他们这些下人长工说话。

    不是斥责打骂,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张一金怕自己回话慢了,再惹人不快。迅速的收了思绪,如实道:“回东家的话,那少年名唤沈二蛋,是铜锣巷沈家的老二。

    糖和点心那些金贵的没偷,拿了一斤多的米。人没出去,就被发现了,铺子里并无损失。”

    张一金说起沈二蛋,心里也唏嘘不已。

    这少年也是个苦命人。兄长兵役期间断了一条腿,去年年中被送了回来。

    家中还有四个弟妹,与常年卧床的老父。母亲在五年前生下幼女后离世了。

    许是家里揭不开锅,所以沈二蛋才来偷窃的罢。

    不过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偷东西总归是不对。且偷的还是他主家的铺子,不是他自己私人的东西,不报官都不行。

    他虽对沈二蛋有些同情可怜,但他们这样的人,有这种东西只会害苦自己,旁的也没多大用。

    只希望沈二蛋这孩子经这一遭,以后能走向正途,莫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云怀瑾没再多问此事,而是仔细的打量起铺子。

    南城的铺子比北城的铺子还要大一些,也是两层高带个小院子。

    一楼的货架摆的满满当当,比起北城的空旷,显得杂乱许多。

    他一路走,就问了张一金一路的货物价格。

    米面糖油这些与专门的铺子差不多一个价,杂货铺里买的好处就是不用多跑,别的也没其他。

    做的都是周围人的生意,若不是背靠着云庄,米面粮食这些不需要额外购买,省不少货钱,铺子早关门了。

    其他的一些针头线脑的,也是主打一个薄利多销。

    南城杂货铺的点心倒是卖的比铺子里的便宜些,张一金说这些点心都是在北城那边的杂货铺放了一阵,没卖出去的。

    就都运来南城这边,降价去卖。

    别说买的人还不少,反正都能吃,又没坏。虽说口味没刚出炉的那么好,但他便宜啊。

    舍不得买贵价的新鲜点心的人,就爱来南城的杂货铺里买降价处理的。

    云怀瑾闻言,只觉得一个敢卖一个敢吃。

    他很想说别卖这些点心了,不然人吃出问题来,可怎么办?

    正想着,就见一背着箩筐,身着褐色短打,腿绑布条,脚穿一双破草鞋的老者进了杂货铺。

    那箩筐里趴着个小娃娃,看不出几岁,个头小小的,人也瘦的很。

    “掌柜的,我想买一包点心。”

    老人家只跨一步进了铺子,脚后跟贴着门槛,不敢往里多走。

    他有些局促,尤其是在看到穿着锦衣的云怀瑾后,连头也不敢多抬。

    怕冲撞了贵人,说话都磕巴起来,“听村,村里人说,这铺,铺子有便宜,点心卖。这,会还有不?”

    张一金先是和云怀瑾告罪一声,随后走到摆放点心的货架前,问老人家要哪种。

    “点心还有,有十文的,十五文的,还有十七文的,二十文的。老人家要哪一种?”

    听到点心还有,老者苦巴巴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他连忙道:“就要十文的。”

    张一金拿点心的时候,云怀瑾看到那老人家在破旧的打满补丁的衣服里掏了好久,才掏出一个灰色的布包。

    打开布包后,粗糙微抖的手从里面小心的捏出十枚铜钱。

    那灰布包里就还剩下三枚。

    老人家小心的把布包里剩下的三枚铜钱包好后,重新塞到袖子暗袋里。又数了两遍手里的铜钱,这才给张一金递过去。

    接了铜钱,张一金把点心递给对方,语气颇为严肃,“这十文钱的点心放不了几日,最好在三日内吃完,不然后面再吃轻则闹肚子,重则丢命。可千万别省,放过了时间又舍不得扔啊。”

    老人家接了点心,这些他都从村子里买过这家杂货铺点心的人那听说了,心里清楚这事。

    没被话里的意思吓到,倒是被张一金严肃的模样吓到。老人家有些不敢和他讲话,拘谨的只点头唉几声应话。

    张一金也看出人受了吓,便与那箩筐里趴着的小娃娃对视上,笑着说:“你家这娃娃长得好,精神着呢。”

    听到贵人夸自己家的孩子,老人家又惶恐又高兴,前头的害怕散了大半,抱着点心的手都不自觉的收紧,“谢,谢贵人的话。”

    张一金摆摆手,知道老人家的局促,也不再多说什么。

    离开铺子后,老人家把点心给身后的小娃娃,笑呵呵的说:“乖孙啊,看爷爷买啥啦。这可好吃啦,比麦芽糖糖水还好吃。你先收着,回去和哥哥姐姐们分着一起吃。”

    小娃娃没吃过点心,但他知道麦芽糖糖水的味道。是货郎来村子里,爷爷买了一小块,化了水后给他还有哥哥姐姐们喝了。

    他只喝过一次,但他一直都能记得那甜甜的味道。哥哥姐姐疼他,还给他多喝了两口呢,可好喝啦!

    爷爷说这比麦芽糖糖水还好,那一定很好吃很好吃。

    小娃娃把点心抱在怀里,咧着嘴露出小米牙笑着。

    “爷爷也吃,奶奶也吃,爹爹,阿父都吃。”

    好吃的东西,要全家一起吃!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听着小孙子的话,心里一片温热,“唉,好,都吃都吃。”

    云怀瑾目送着祖孙二人离去,他虽没听到祖孙二人后面的谈话,但他也从老人家掏钱的动作,拘谨无措的模样里,感受到了许多。

    他心中有些酸胀,南城杂货铺的点心,于他们而言,并不是简单的“敢买”。

    云怀瑾不准备再和张一金说不卖这些快过期,或是已经过期点心的事。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好在卖的时候,张一金也都有提醒对方不能再久放,就算是给食客生命安全多上一层保障了吧。

    南城杂货铺的二楼也一样是没开放,云怀瑾上去溜达一圈就下来了。

    他在杂货铺里呆了一个时辰,发现这边做的生意,客户群体主要是中下层的普通百姓。

    两者没有哪个多些哪个少些,差不多一样。

    偶尔也有几个跟着货船来的外地伙计,穿着能看出来拮据,都是想着买些便宜的土仪。

    只是云庄的这个杂货铺里能称之为土仪的还真没有,这些人只能叹口气离开。

    云怀瑾在遇到第三个跟着商船来的外地伙计后,脑袋里灵光一闪。

    ……

    按理说有码头的县城,发展的都会很不错。偏偏丰水县是个例外,在众多有码头的县城里,它最默默无闻。

    发展的甚至可以说是差,但好在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发生。

    作为一座码头中转站的县城,丰水县因发展过差,并没有能打出名气的土仪。

    倒是隔壁固华县有个状元糕,是个家喻户晓土仪。

    固华县曾出过状元郎,据说是进京赶考前,就爱吃一家糕点铺子的糯米糕。

    高中状元后,回乡祭祖时,也不忘再买些来尝尝,可见对其喜爱。

    那家糕点铺子此后也将原来的糯米糕,改名叫状元糕,卖的越来越红火。

    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已然成了固华县的特色土仪。

    丰水县虽没有固华县状元糕这样打出名气,连周边县城都有所耳闻的土仪。但当地的各类晒干山货,以及山楂酒,都是拿得出手的。

    只是山货一般有山的地区都有,丰水县的山还都是小山,没大山。山楂酒嘛,其他地方也有。

    这些只是在丰水县里面,比较有名气受欢迎罢了。

    出了丰水县,还有更好的,但丰水县的最便宜。

    因此商船停靠后,会有不少的伙计来丰水县买晒干的山货,以及山楂酒。

    南城杂货铺的收入,也靠这部分人撑着些。

    土仪,也就是土特产。

    丰水县如今没有个不可替代的或者说是声名远播的特产。

    他是不是可以弄个出来?

    当然,他不会直接就说是丰水县特产,但他可以说是云庄特产。

    要让一样产品成为土特产,味道自然是不能差的。其次也需要有稍微长一点的保存时间,不然都带不出去。

    云怀瑾第一想法是做水果罐头。

    做罐头的时候,他可以加些灵泉水。这样一来,罐头的口感定是比普通的水果罐头要更好的。

    糖本身也带防腐功效,罐子口用泥封好,天气冷些的话,放一月是可以的,天热就说不准了。

    但是糖是个金贵物,价格可不便宜。水果亦不便宜,要想做水果罐头,肯定走不了薄利多销的路。

    而且本金有限,他手里这点钱,还不够定制装水果的罐子呢。更别提还要买糖,买果子。

    而且,南城杂货铺这边的受众群体也买不起水果罐头。

    大雍要说吃食最便宜的,就是黄豆了。

    黄豆……

    他可以做豆浆啊!

    豆浆自然是没办法带,可是豆浆粉可以啊。前世他买过豆浆粉,因为好奇怎么做的,去网上搜过。

    步骤很简单,挑选好黄豆,泡水,炒干水分后磨粉就成。若是想要粉细腻些,再过筛一两遍就可以。

    他还跟着视频做过五谷豆浆,过筛后加糖,味道还行。

    这成本低,做法简单,原料更多,压根不用愁。

    浸泡的这一步,他可以加些灵泉水进去,与没加灵泉水的对比看看味道有没有不一样。

    除此之外,加了灵泉水浸泡磨粉的,也需要与现磨豆浆的味道做对比,若是没现磨的味道好,倒是没必要做了。

    毕竟在大雍想要喝上一碗新鲜的,热气腾腾的豆浆,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有钱人想喝,自家厨房就可以做,一句话的事情。

    穷人则不可能花钱买豆浆喝,有那一文钱,不如攒起来给家里添些盐巴来的实际。

    而喝得起豆浆,又没那么有钱的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花那钱买个味道不咋样的豆浆粉。

    他们喝现磨的豆浆不好吗?

    豆浆粉具体味道怎样,还需要实际操作对比。但云怀瑾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利用灵泉空间,想法子弄出些云庄特产出来。

    铺子想要发展,就得有特色产品才是。

    心里有了想法,云怀瑾没有在杂货铺多留。他观察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心里也担心云初,便先回云庄,午饭依旧没吃。

    回去的路上,云怀瑾专门去了一趟蜜饯铺子,把里面的蜜饯每样都包了一些,带回去给云初吃。

    答应了给孩子带好吃的,自然是不能忘记,空手回去的。

    ……

    中午的时候,云初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一个大鸡腿,又啃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馒头。

    把小肚皮吃的鼓起来后,才继续摸着肚子,坐在门槛上,撑着小脸等他阿父回来。

    梅兰看着小孩上午就这样,吃了午饭还这样,便上前道:“小东家,你想出去玩一玩嘛?闷在院子里多难受啊。”

    在梅兰看来,云初以前是没得玩,现在能玩了,自然是要好好的玩玩才好。

    云初也想到了他以前出去找吃的,看到庄子里,还有村子里的小孩们,都会凑在一起玩。

    他们笑的都可开心了。

    小崽崽心里有些意动,可更多的是害怕。他怕靠近人多的地方,也怕那些人会打他。

    云初摇头拒绝,“不要玩,等阿父。”

    梅兰听了没再说什么,只给云初拿了件新买的外袍穿上,免得他坐着受凉冻着。

    谁知衣服刚穿好,云初又说要出去玩了。

    不仅要出去玩,还说要带一个馒头出去。

    梅兰一时间没闹明白,只好去厨房拿了个馒头给他。

    “小东家,我叫纸砚跟着你一起出去。”

    把馒头给云初后,梅兰又去喊了纸砚。

    云初心里想拒绝,因为他不是真的出去玩的……可他又不敢拒绝,只能低着头,抱着个馒头不说话。

    路上,纸砚盯着云初手里的白面馒头一个劲的咽口水,他中午没东西吃,好饿好饿的。

    现在看到云初手里的白馒头,不亚于饿狗看到肉包子,馋的眼睛都冒绿光。

    但他理智尚存,可不敢抢小东家的吃的。而且小东家也很可怜的,之前日子过的比他都难。

    好不容易能吃两顿好的,他才不做那黑心烂肺的坏人,拿他东西吃呢。

    察觉到这路越走越偏,纸砚先把嘴里口水给咽下去,才问道:“小东家是要去哪找人玩?再往前走,可就是废弃的小院啦。那里的草都比小东家你高了,可怕的很呢。”

    云初当然是知道的,他还在那过过夜,不止一次。

    他抱着馒头,低头不敢看纸砚,因为他骗人了。

    “找黑黑,不,找人玩。”

    啥黑黑?

    纸砚听的一头雾水。

    云初脚步没停,也不再吭声,纸砚只好一直跟着。到了废弃的小院后,云初就出声唤道:“黑黑,黑黑。”

    没一会,杂草从里,就奔出来一条小黑狗。

    纸砚低头一看,和那只充满戒备的小黑狗对视上,哦,原来你就是黑黑啊。

    黑黑是云初第二次被关在这废弃小院时遇见的,它似乎一直长不大,每次见面都和猫一样大,瘦的肋骨清晰可见。

    云初很害怕的时候,黑黑一直陪着他,从晚上到天亮。

    它还给云初找过吃的,有吃剩的鱼头,死掉的老鼠,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窝窝头……

    云初有时候也会把自己找来的吃食分一些给它,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看它,和它呆一会。

    以前,和黑黑偶尔在一起呆着的时间,是云初最开心的时候。

    他已经有几天没来找黑黑了,现在阿父对他好,他有吃的了,都吃饱好几次了。

    想到黑黑肯定还是每天都饿肚子,阿父也不在,云初就要了白馒头来找黑黑。

    他不找人玩,和狗一起玩应该也可以吧?

    云初心里很忐忑,不知道阿父会不会同意。但他已经来了……阿父要是不喜欢黑黑,让黑黑和小黄一样死掉怎么办?

    被自己想法吓到的云初,此时因见到黑黑而高兴的情绪消失一干二净,只留下无尽的担忧与不安。

    他把馒头放下,示意小黑狗来吃。自己不再多呆,说要回去。

    纸砚还想和狗子玩一会呢,他没见过这样小的狗,觉得有趣。

    不过云初要走,纸砚也不会在这多逗留。

    黑黑见到云初放下馒头就走,摇晃着的尾巴瞬间停下了。连香喷喷的馒头也不闻,跟着云初腿边小声的汪呜两声,试图吸引云初的注意力。

    云初心里现在可难过了,小小的人觉得遇到了世界上最大最大的难题。

    他想和黑黑玩,又怕阿父会不喜欢。

    脑子里全是各种坏结果,黑黑在他的设想里,已经以各种奇怪理由死了无数次。

    黑黑不知道云初脑袋里想的那些可怕画面,要是知道的话,现在肯定叼着大白馒头,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它还在汪汪呜呜的跟着云初,像是在问云初怎么还不理它,不和它玩。

    “哎?那不是小畜生吗?”

    云初正想着不然蹲下摸摸黑黑的头,就听到不远处有一道带着恶意的声音传来。

    熟悉的声音让云初身体僵硬,恐惧感袭上心头。

    “真的是他!”

    “他穿的衣服好好看,我都没认出来。”

    “我也是,他不仅穿了好衣服,还洗干净了。”

    前方不远处,五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聚成一团,朝着云初的方向一边看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

    纸砚认识这五个少年,是庄子里家仆之子。

    有庄子的时候,这些人就在了。因为资历老,有时候还会压跟着东家新来庄子的小厮,丫鬟一头。

    而他们的孩子,更是庄子里小一辈的霸王。

    纸砚是知道他们会欺负小东家的,他遇见过几次。

    可他也没办法,根本管不了。

    除非东家出面来料理,不然这群小的打起人来,手段比东家都要多,要狠。

    他压不住他们,贸然管了,只能叫小东家更遭罪。

    恐怖的记忆涌上心头,云初只觉得浑身都冷。他身体不自主的发抖,觉得身上突然好疼。

    哪里都疼。

    在五人朝着云初靠近的时候,云初连跑都没想,直接下意识抱着头蹲下,一副任打的模样。

    只要挨了打,他们打累了,就不会再打他了。

    最多就再把他关在荒弃的小院子里,但黑黑会陪他,所以也没那么可怕。

    他只需要捱过去就好了。

    纸砚这次没离开,而是挡在了云初身前。

    黑黑闻到讨厌的气味,也不再对着云初汪汪呜呜的叫,而是蓄势待发的紧盯前方。

    仿佛对面人若攻击云初,它就会拼尽全力冲上去咬他们。

    那五人看到纸砚挡在云初身前时,像是没看见一样。

    情绪波动还不如看到黑黑对他们龇牙咧嘴的时候来的大,这小黑狗他们可是记着的,追着他们咬过好几次。

    偏偏这臭狗又灵活的很,根本就抓不到它。

    要是能抓到,肯定杀了吃狗肉!

    “你们要干什么?”纸砚看着五人越走越近,出声提醒他们。

    五人齐齐翻了个白眼,为首的长脸少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一个小厮也敢拦在我们前面?快点让开,我们不找你麻烦。”

    十一二岁的少年,学着家里大人的行为做派,学的十成十。

    纸砚哪能被他们吓到,东家如今待小东家不同以往,这次小东家要是被他们揍,东家肯定不会放过的。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尽量护住小东家,其他的也只能到时候在说。

    “不管你们要干什么,现在赶紧走。吓着小东家,不怕东家回来惩治你们吗?”

    纸砚故作凶狠的声音非但没把人吓走,反而引起一通大笑。

    “我们当着东家的面都打过小畜生,也没见东家惩治过我们。你现在说这些,莫不是没睡醒,说胡话呢?”

    长脸少年似乎是不耐烦了,说完就直接撞了上来。

    纸砚反应不及,还真被对方突然一下给撞倒在地。

    他年岁本与这几个少年差不多大,体格却比他们要小一些。

    这几个少年自小就在庄子里生活,不缺吃穿。他因家贫幼年少食,后又被卖,吃的更少。

    因此如今虽也十一快十二的年纪,个头却比同龄的要矮些。

    加上双拳难敌四手,三个打他一个,连反抗余地都没有。

    还有两个,一个按着小东家,一个抬手在揍。

    听到耳边拳头到肉的闷声,还有小黑狗的犬吠声,纸砚拼尽全力的要把身上压着他打的三个人给掀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小东家在我跟前被人给揍了。

    也不知道变得好说话的东家,在这件事上还能不能那么好说话。

    他已经两天没被东家打了,也一点都不想挨东家打啊!

    纸砚发疯一样的掀人,那三个人也被弄出大气性。他们在云庄横着走这么多年,小东家都被他们打的不敢吱声,他一个小厮竟然还敢反抗!

    于是三人也拼了命的按住纸砚,还不忘下黑手揍他。

    纸砚只觉得身上的肉被人又打又掐,疼的厉害。可他怎么甩都甩不掉压他身上的人,只能干着急。

    小黑狗再凶狠,也吃了个头小的亏。

    被长脸少年找到机会,拿腰间别着的木棍狠狠的敲中,直接倒在地上不吱声了。

    云初看到黑黑倒下,头还流了不少的血,吓得哭了出来。

    也顾不得木棍落在身上的疼,爬到黑黑身边,伸手又不敢碰。

    黑黑呜呜呜呜呜,别死呜呜呜呜呜呜。

    云初没哭出声,只敢心里哀嚎。

    长脸少年下手越发的重,一边打还一边说让云初哭出声,学狗叫,就放过他。

    云初不听,他知道都是骗他的。

    以前他信过,都照做了。可换来的不是停下,而是继续殴打。

    只有他们累了,才会停下来。

    经过一番挣扎,纸砚终于往云初身上一趴,把小孩护在怀里。

    长脸似乎没想到有人敢这样,更没想到一个小厮,竟然会如此护着这个连东家自己都厌恶的孩子。

    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来庄子里不过三年的小厮也敢踩在他的头上了。

    带着另外四人,下了狠手的去揍人。

    纸砚疼的滋哇乱叫,哀嚎不已。发出了他最大的声音,企图降低身上的痛觉。

    那怕只有一分的疼,他也要叫出十分。

    更何况,他现在是十分疼呢。

    到最后就是,他身体还能扛得住揍,但嗓子扛不住嚎了。

    人也被五人打的滚到一边,再护不了云初。

    纸砚后来嚎不出来了,只希望梅兰,竹菊,还有笔墨,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他和小东家就好。

    这样他才能不继续挨揍。

    呜呜呜呜呜真疼啊,比东家揍人还疼。

    云初衣服上有不少纸砚疼哭的眼泪,他自己也哭,衣襟都湿了。

    看到纸砚被打的都叫不出来声音,云初想到纸砚冲过来护着他的那一下,又想到黑黑一直帮他……

    云初在长脸举起木棍,又要揍他时。使出浑身的力气,小炮弹一样的冲过去,用头狠狠的顶在对方的肚子上。

    长脸反应不及,跌坐在地。

    云初心里也砰砰砰的狂跳,没想到自己成功了。又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捡起地上长脸掉落的木棍。

    双手紧握着木棍,云初抬手对着长脸就是一通乱打。

    长脸从未见过云初这样反抗过,一时间也有点懵。

    有好几次,都被云初给打中了。

    但云初终归人小,又没什么力气。长脸少年反应过来后,便一把夺过了木棍。

    抬手准备给这小畜生一个狠教训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急促的怒吼声,“你们在干什么!”

    张木桥走路走好好的,隐约听到有人哀嚎。他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然谁会在这晴天白日的鬼哭狼嚎?

    后来越听越不对劲,还真是有人在哭嚎。

    他心里怕是出了事,赶紧寻着声音找过来,就看到了长脸少年高高的举起木棍,要往小东家身上砸。

    吓得张木桥急忙出声制止,那少年手臂抡圆,不管是落在小东家身上哪里,都能要命。

    长脸少年这伙人,在庄子里是横着走。唯二怕的,就是东家和张木桥。

    这种怕不是害怕他们人,而是因为他们有权利处置他们的去留,所以才怕。

    怕的是二人的权利。

    因此,在张木桥出声阻止后,五人都停下了手。

    他们一如以往,径直离开,连个眼神都没给张木桥留。

    张木桥也懒得管他们,等东家回来再一并收拾。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小东家和纸砚的伤。

    云初是被张木桥背回去的,纸砚自己能走,还不忘帮云初把小黑也给带上。

    他试过了,小黑狗还有心跳起伏,没死。

    孙大夫又来了,他平日里闲的很,这两日不仅日日来主院,有时候一天还来两三次。

    云初和纸砚这次都是皮外伤,没伤到肺腑,就是看着吓人,处理一下就没什么问题。

    小黑狗倒是有些不太好,孙大夫也没更好的法子,毕竟他不是医兽,而是医人的。

    只能先给小黑狗清理伤口,然后上药包扎。再叮嘱一句小心伤口别碰水,不要轻易挪动位置,一日三次勤换药就行了。

    云初看看躺着的一动不动的黑黑,又看看浑身是伤的纸砚,他默默低下头,觉得都怪他不好。

    如果他不拿馒头给黑黑,也就不会遇上那五个人了。

    云初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中,小小的人,承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有的情绪。

    纸砚衣服脏的不能看,要先回去换衣服。

    云初自己在屋里呆着,圆圆的眼睛盯着一处看,视线并没有落实,而是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云初感觉到有些冷,院子外传来了竹菊喜出望外的声音,“东家回来了!”

    竹菊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的期待过见到东家。

    屋里,云初听到声音后,没有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和他想了大半天的阿父见面。

    而是抱起小黑,想要将他先藏起来。

    等到阿父走了,再把小黑放出去。

    可云初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藏小黑,急的满屋子乱转。

    最后听到脚步声时,想着阿父要罚他,就让阿父罚吧。只要小黑能活着,他后面再想办法让小黑离开。

    “乖宝,阿父回来啦。给你买了蜜饯,每一种阿父都选了一些。乖宝随便……”

    吃字没能说出口,云怀瑾看到了早上还乖巧白净的小崽崽,现在一脸的伤,眼睛都哭红了。

    怀里还抱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黑狗,脸上是惧怕不安的神情。

    乖宝被打了。

    不是主院里的人打的。

    云怀瑾脸上的笑意顿消,在发怒之前,只来得及想到这些。

    把蜜饯纸包放在桌上,云怀瑾靠近云初,这个举动让云初下意识的闭眼缩头闪躲。

    云初看到云怀瑾变了脸色,心里想着,阿父看到了黑黑,真的生气了。

    他很害怕,他现在身上还好疼。希望阿父这次可以打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云怀瑾看着云初的反应,心里很不好受。

    “乖宝,你在这吃蜜饯,阿父待会来陪你。”

    眼下云初又开始恐惧害怕他,也不是说话交流的好时候。

    云初没有等到落下来的巴掌,阿父没有说他怀里的黑黑,还让他吃蜜饯?

    看向云怀瑾离开的背影,云初脑袋里乱乱的。

    梅兰,竹菊,笔墨,纸砚都被云怀瑾叫了过来,他看到纸砚也是一身伤后,就猜到云初的伤和纸砚身上的伤有联系。

    他刚开口询问,纸砚就哑着嗓子从头到尾的给云怀瑾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那声音都哑的听不见,云怀瑾生气之余,还忍不住想了一下,纸砚被打怎么嗓子还哑了?

    以云怀瑾看来,云庄干活的八十多号人,还不包括没正式干活的家生子们,就是个小型社会。

    他前世虽没入过社会摸爬滚打,但他在他爸公司实习过一个寒假和暑假。

    对于一些事,也能知道点皮毛。

    丰水县云庄建立之初,就买了十来个死契的奴仆,来打理庄子。

    后来这些奴仆结婚生子,孩子又成了家生子,家生子到了年纪也开始在庄子里干活,之后又成家生子。

    经过两代人的发展,他们在庄子里是老资格,那怕都是奴仆,他们地位也与其他的不一样。

    身为第三代的孩子,自出生起,在云庄就是能横着走的。

    如果没有原身的到来,这庄子就和这些人的家一样。即便是他来了,也根本压不住这群人。

    而原身自己打孩子,别人打他也不管。

    所以更是养刁了人,坏了心肠。

    云怀瑾找来张木桥,让他把今天动手的五个少年以及他的父母一起叫来主院。

    张木桥速度很快,那五个少年听说东家找他们,还以为今日揍了云初,终于讨了东家欢心,得了东家的眼呢。

    他们的父母听说东家找时,本来心里是有些疑惑的,但听他们的孩子一说,又觉得孩子说的有道理。

    庄子里谁不知道东家厌恶极了小东家呢?

    他们前脚揍完,后脚东家就找,这次怕是真入了东家的眼。

    以后若是能成为东家心腹,在云庄里,他们可是更能横着走了!

    张木桥没有多嘴,只说了东家找。五家人就靠着自己的脑补,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好事。

    等到了主院后,五家人看到脸色沉沉的云怀瑾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云怀瑾坐在圈椅之中,看着台阶下方站着的十来号人,冷着脸道:“我今日也不与你们兜圈子,要你们来,就是为了你们打人的事。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做父亲的,平日里不知道教导孩子如何为人,那今日就在我眼前教,我亲眼看着你们教。”

    云怀瑾脸色难看,他也翻出了原身关于这群人的记忆,简直就是庄子里的蛀虫。

    比起原身的手段,这五家人更狠。

    私下里长工们被他们打压的叫苦不迭,跟着原身一起来的小厮和丫鬟,也是被欺压过不止一次。

    可庄子里唯一能给他们做主的原身,也被五人拿住所谓的“短处”。即便是没有这事,以原身的性子,怕是也不会替人做主。

    张木桥一家倒是好些,没有被像其他人那样欺压,但五家人对他的话一直阳奉阴违,做什么都极其不配合。

    笔墨在云怀瑾话音落下后,拿着五根长木棍走了过来。

    “若是这棍子你们不接,我就直接安排人替你们教训。要是手下没个力道,没注意打死了,也不怕官府的来找!”

    笔墨走下三级的台阶,按云怀瑾的话给人递过去木棍。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东家对他们如此冷脸,以往东家处置下人长工,可从来没他们的份。

    因为他们能和主家那边联系,自发现东家很怕主家那边听到庄子里的消息后,他们就像是再次拿住了云庄的一切。

    那五家人对于人心拿捏十分的准,掐在原身的底线,在他的底线之上使劲蹦跶。

    让原身气愤的同时,又惧怕他们会将他在庄子里的事告知主家。即便五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他的手中,可他依旧被五家人捏住“命脉”。

    明面上庄子里突然过来的东家最大,私下里,他们才是拿住了东家的“把柄”他们才是云庄真正的主人。

    数年的久居无人管束,他们已然将云庄视为他们的东西。

    也模糊了自己的位置。

    此时此刻,木棍递到眼前,也听出东家话里的意思。才意识到,他们是仆。

    这些人终于知道了怕,也不敢说不接木棍,只能死死的握着。

    云怀瑾不想看他们如今多慈父,舍不得下手的模样,“还不动手?不动手我就叫其他人动手。”

    其他人动手?那哪成?又不是他们的孩子,动起手来可不就是会往死里打?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

    那是万不敢叫他人动手,不然这一通打下来,他们孩子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我叫你打人!”

    砰的一声响,有人开了个头。接下来四家也陆续都动起了手。

    五人本是想做做戏,结果迟迟不听东家喊停。

    再怎么做戏,这些棍子上身,多了也还是会受伤。

    云怀瑾就这么看着,听着少年们因痛而哭泣的声音。

    养歪了根的人,不可能因为偶然的一次打,就能将根掰过来。

    他们的哭泣声,只是因为痛,没有丝毫的悔过。

    从头到尾,他们都不觉得联合起来打纸砚有什么错,欺凌云初又有什么错。

    又过了一会,跟着来的五家母亲们,听着孩子的哭喊声,实在忍不住,直接跪地求饶。

    云怀瑾没有因此就叫停,身为问题孩子的父母,云怀瑾不相信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

    他们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管去说罢了。

    他们既然在家不把孩子教好,那就换外人来教。

    有个父亲实在不忍心再打,不顾命令也要停下手。

    云怀瑾没多说,而是让早就候着的人接替他,继续揍。

    旁人可不会顾念是不是亲儿子,下手那叫一个狠。

    停下的那个父亲眼睁睁看着加重的棍刑,想求云怀瑾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亲自动手教育儿子。

    云怀瑾没理他的话,对方发了狠怒吼道:“东家就不怕我将庄子里的一切都告诉主家吗?”

    云怀瑾气笑了,不知错就算了,还威胁他?

    “去告啊,我怕什么?”

    张木桥在一旁看着云怀瑾,他知道云怀瑾想立威,想整顿庄子,剔除蛀虫。

    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这种话,哪里能威吓到这些人呢?只会激起对方的反抗心。

    “死契奴仆,主家掌生杀大权。打死了你们,还怕你们说什么吗?”

    张木桥沉着脸出声,以前东家不管,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东家终于管了,他也不是那拎不清的烂好人。这五家人,被他话吓破胆才好。

    果然,本来还想讥笑反驳云怀瑾的人,听了张木桥的话后,立即收了脸上浮现的笑。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吓的跪趴在地,终于第一次开口求饶。

    这也算是杀鸡儆猴,另外四人见状,也不敢想着直接停手的事了。

    第024章 第 24 章

    张木桥突然发话, 云怀瑾心中稍有惊讶。

    在察觉到跪趴在地上之人的前后转变时,便也明白张木桥为何在这时说这些。

    他想起之前曾看过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村民质朴有之, 刁钻亦有之。

    眼下的这五户人家, 虽不是穷山恶水,未有教化养出来的刁民,但其可恶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纸砚站在云怀瑾的身后, 听着那五个少年的惨叫声,心里畅快的不行。

    若不是他嗓子实在喊不出来声音, 非得叫一声好才是。

    外头的声音动静,在屋里的云初也听见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怀里抱着昏睡的黑黑。乱糟糟的小脑袋瓜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阿父在护着他。

    因为那些人打他了, 所以阿父很生气,也打他们。

    云初意识到这点后,想确认又不敢, 怕是自己想多了。

    他听着外头的声音一直不停, 哀嚎惨叫声不止。

    云初低下头,看着身体轻微起伏的黑黑, 心中酸酸涨涨。

    “黑黑,我坏。阿父打,高兴……”

    因为觉得阿父替他出手打人, 心里产生的高兴情绪,让云初以为自己也是个坏小孩。

    他知道挨打多疼, 但现在却还高兴。

    这种情绪甚至无法控制,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 护在其中,谁也不可以欺负他。

    云初觉得自己好高兴,好高兴。

    ……

    惨叫声渐渐停止,余下的只有棍棒打击皮肉的声音。

    云怀瑾没想把人打死,也不想问他们知不知错。

    即便是说了知错,怕也是为了躲罚,并不是真心觉得自己错了。

    “张叔,将这五家人,各打三十板,明日全部发卖了吧。”

    云怀瑾在说出“发卖”二字时,声音都有些抖。一句话定人生死命运的权利,于此时的他而言异常沉重。

    但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不知道后面还会生多少的事端。

    五家人听到云怀瑾的话后,又是一阵的哭天抢地。

    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云庄?

    而且现在被发卖出去,他们年纪大了些,主家一下子买一家人的可能性很小,这不就意味着一家人要生生分开吗?

    更重要的是,在云庄里面,他们日子过的不比主家差。离了云庄他们可什么也不是,那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从被人伺候,到伺候别人。这落差太大,光想想都受不了。

    而且三十大板,他们这身体如何受得住?不得疼死人?这不是要他们命吗!

    五家人的恳求声,在此刻才显得真切一些。

    云怀瑾心意已决,不再听他们的求饶,直接起身离开。

    他不想把自己的情绪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云初还在屋里等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坏。

    张木桥心知与这五家人讲道理讲不通,叫人把他们都给捆了,拖下去打。明日一早就拿着他们的身契给人牙子送去。

    打板子的是云庄护卫,个个人高马大,手下也有数。既能叫人知道疼,也没把人真给打坏。

    一时间,云庄里一片哀嚎。

    不过因为远离主院,云怀瑾是听不到的。

    进屋去找云初前,云怀瑾还在心里打了好些腹稿,想让云初不怕。

    在心里默念熟了,才抬脚进屋。

    “乖宝。”

    话音刚落,云怀瑾就见一个小人影朝着他跑过来,扑到他的身上,抱着他的腿。

    见云初的动作,云怀瑾知道孩子这会不怕他了。

    他蹲下身,与云初持平,看着小孩脸上的伤。

    青青紫紫的,一层叠着一层。嘴角还破了,隐约有血迹。

    云怀瑾看的心疼,想摸摸云初,又怕云初疼。他眼圈红了一圈,张口道:“乖宝,是阿父错了。阿父应该将庄子里收拾干净,再让乖宝出去的。”

    云初看到云怀瑾红了眼眶,小手摸摸他的脸,明明一身的伤,还安慰他的阿父,“不疼,阿父不哭。”

    崽崽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直击云怀瑾的心,好悬没真哭出来。

    等平复情绪后,云怀瑾把崽崽抱怀里,“乖宝,以后阿父去哪都带着你。”

    云初贴在阿父温暖的怀中,高兴的点头,“嗯。”

    不等云初高兴多久,黑黑的一声呜咽声,将他从喜悦里直接拉出来。

    小孩身体突然一僵,云怀瑾哪能感受不到。

    他看向被云初放在角落的小黑狗,也听纸砚说了这狗是怎么伤的。

    “乖宝想养吗?想养的话,我们就养它。”

    云初有些茫然,“真的,养?”

    云怀瑾笑着点头,“当然啊,阿父不会骗你。”

    压在云初心头的超级大难题,突然被解决了。小孩高兴的想转圈圈,但他被阿父抱着,不好转圈圈,只能放弃。

    “阿父,好!”

    他太太太太喜欢现在这个好的阿父了!

    云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也借着这个契机,云庄里来了个大清洗。

    云怀瑾陪了云初两天,张木桥用这两天的时间,把庄子清干净。

    刁仆尽数发卖,云庄本来八,九十口人,一下子少了二十多人,现在只有五六十口人。

    留下的这些,死契奴仆和长工各一半。留下的虽也各有缺点,但像发卖的那二十几号人一样坏的,是没有的。

    毕竟是人就都有缺点,只要根是正的,那些小缺点,都没什么。

    庄子里少了二十几个人,感觉都空了不少。

    私下里不少人去问张木桥缘由,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扎根在庄子里的。如今被东家连根拔起,动作还如此迅速,与之前放任的态度,完全两个极端。

    张木桥也没瞒着,直接就说了原因。

    “对东家不敬,欺辱小东家,不知悔改。且长期在庄子里作威作福,目中无人,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阳奉阴违。这样的奴仆,东家自然是要发卖出去的。”

    来问的人一听,这不是一直都存在的问题吗?怎么之前一直没动静,这次突然老虎发威了?

    见张管事不再多说,他们也就没有再继续问。这些人走了也好,他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不然每次发月钱的时候,还要拿出一大半来,供养这群人。

    不给的话,就要被打,和谁说都没用。

    云庄被清理干净的第一天,是个大晴天。

    云初膝盖的伤也大好,可以洗澡了。

    晌午吃完饭后,父子二人休息了一会,云怀瑾就抱着云初去浴房里洗澡。

    房间不大,青砖铺地,还放着炭盆。里面有一个大浴桶,周围挂着帷幔。

    小家伙脱了衣服后,露出清晰可见的肋骨。除了一些青紫外,还有不少的伤疤,印刻在皮肤上。

    大部分是原身打的,小部分是那五个少年。

    云初被云怀瑾一直落在身上的视线,弄的有些害羞。他觉得自己身上脏脏的,怕阿父嫌弃,便缩进水里。

    云怀瑾没说话,压下心中因崽崽一身伤痕产生的难过情绪,拿着布巾帮云初擦洗。

    清透的水变得浑浊,云初也洗干净了。

    云怀瑾用柔软的小被,将崽崽包裹抱住。

    蒸腾的水蒸气将云初的小脸蛋蒸的通红,这澡洗完,小孩只觉得浑身轻松,舒服的不行。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淡绿色的锦袍衬的崽崽像个小精灵一样。

    小孩睫毛忽闪忽闪的盯着云怀瑾看,乖乖的躺在云怀瑾的腿上,让云怀瑾给他擦干头发。

    头发擦干后,云怀瑾依旧给云初扎了连个小丸子。

    黑黑现在还不能走动,但已经睁眼了。

    云初承担起了照顾黑黑的任务,他现在需要给黑黑喂饭。

    云怀瑾将做好的狗食,装在碗里给云初,让他去喂黑黑。

    他自己则留在了厨房。

    昨天晚上,云怀瑾分别用灵泉水,加了灵泉水的井水,和井水泡了些黄豆。

    一共三盆,这会也泡差不多了。

    他让梅兰和竹菊帮忙,先将三种泡水的黄豆分出一半,各自磨成豆浆。

    剩下的一半,他分别炒干磨粉。

    小厨房里很快飘出浓郁的豆香。

    豆浆磨好后,需要加热。

    梅兰和竹菊在磨豆浆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豆浆一个比一个香。

    加热之后,香气就更明显了。

    云怀瑾这边也将豆子都炒干,要做豆浆粉,豆子必须要小火炒的很干才行。有水分的话,磨粉不好磨。

    热豆浆太热还不能喝,要放在一边晾凉些。

    梅兰,竹菊还有云怀瑾三人就开始磨豆浆粉。

    云怀瑾磨的是纯灵泉水泡的豆子,炒豆子的时候,这个豆香就最浓郁。

    磨开之后,那味道更甚。

    看来灵泉水泡豆子,是能改变一些味道的。

    云怀瑾心里这样想,却也没彻底下定论。磨好粉之后,为细腻一些,又各自过筛一遍。

    梅兰和竹菊不太理解为何要磨豆子粉,直到云怀瑾用烧开的水,冲泡偏白微黄的豆子粉后,她们才明白这粉原来还能这样。

    云怀瑾先喝的豆浆,每一种喝两口,喝完漱口再喝下一种。

    口感上,全灵泉水泡的要比水里加了灵泉水的要好很多,普通井水泡的味道最次。

    且隐有一股豆腥味,咽下去的时候,还微微感觉嗓子糊了一层。但整体味道是不错的,只是没前两种好喝。

    心里有数后,云怀瑾又开始尝冲泡的。

    他依旧从全都是灵泉水泡的开始尝,豆浆粉冲泡的味道,比起直接磨的味道要次一些。

    不过依旧很好喝,口感香醇,色泽乳白微黄,吞咽无异物感。

    水里加了灵泉水泡的豆子,磨成粉冲泡后,口感明显比刚刚的要差。

    但是比井水泡的豆子,直接磨成的豆浆味道,又明显好喝许多。

    没有刚刚的那碗香醇,却也是豆腥全无,口感丝滑。咽下去黏嗓子的感觉,微不可查,回味还带着微甜。

    井水泡的豆子,磨成粉冲调的豆浆味道最差。豆腥气比较明显,黏嗓子的感觉也很明显。

    云怀瑾喝了一口就放下,没勇气再去喝第二口。

    以防是他自己口味原因,云怀瑾还将剩下的豆浆分给院子里的梅兰四人。纸砚因护着云初受伤,云怀瑾特意让他休息两天,好好养伤。

    加上孙大夫每天都会来主院瞧云初,云怀瑾也让孙大夫顺便瞧瞧纸砚。

    经过休息和调养后,这会脸上身上的伤也大好。听说有好吃的,正眼冒绿光的等着呢。

    云初也被叫来了,包括张管事,还有三名随机挑选的长工,两名小厮,三名丫鬟。

    若不是豆浆数量不够,云怀瑾能分更多人。

    他让他们尝六种豆浆的味道,一一与他说出喝完后的感觉。

    云初见自己也能帮上忙,还是排在第一个。他小脸严肃,心里想着一定要给阿父选出最好喝的豆浆!

    云怀瑾将全是灵泉水泡的豆子,直接磨成豆浆的那小碗给了云初。

    然后云初,吨吨吨……

    云怀瑾眼中含笑看着崽崽嘴边一圈的小白胡子,问他,“乖宝,什么味道啊?”

    云初抱着小碗,眨巴眨巴大眼睛。

    “阿父,好喝呀。”

    云怀瑾拿出帕子给云初擦嘴。

    擦干净嘴的崽崽继续为阿父尝豆浆,一共六小碗,把瘪掉的小肚皮都喝鼓起来了。

    云怀瑾见云初面不改色的喝了他觉得最难喝的那碗,一边给他擦嘴,一边问他味道怎么样。

    乖崽一点不出意料,复读机一样,说了第六遍,“阿父,好喝呀。”

    六小碗豆浆,在云初心里,都是特别好喝的。

    云怀瑾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云初味觉失灵,但他确定小孩能尝出味道,爱吃甜的。

    他突然想到云初以前肚子都没吃饱过一次,饿的瘦巴巴的,小猫崽一样。

    所以,对现在的云初来说,只要是吃的,都是好吃的。

    云怀瑾摸摸云初的头,“乖宝,以后阿父一定不让你再饿肚子了。”

    云初听了高兴,往云怀瑾身上贴了贴。

    其他人的品尝,结果和云怀瑾的一致。

    杂货铺售卖豆浆粉的计划可行!

    云怀瑾把张木桥留了下来,他与张木桥详细说了想售卖豆浆粉的事情。

    张木桥听了后也觉得可行,豆浆的味道他也都尝过,杂货铺要卖的那种,比外头现磨的还好喝呢。

    若是卖的话,肯定是卖的动的。

    至于豆浆粉的口味如何变好,云怀瑾只说他在家中藏书里看过一种,能让水质变好的法子。

    用水质好的水浸泡豆子,磨出来的粉味道也会好。

    这个能让水质变好的法子,张木桥听着觉得神奇的很,但也知道这种方法不是他这样的仆人能过问的。

    张木桥立即表示他来安排人手,磨豆浆粉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个费费力的活。

    庄子里的人轮着做,人手是足够了。

    泡豆子的水,都是派人专门从主院抬的。

    云怀瑾会关上小厨房的门,在装满水的水缸前站一会,然后再开门出去。

    梅兰他们也知道豆子粉改叫豆浆粉,要拿去铺子里卖的事。

    因此只要看到云怀瑾关上小厨房的门时,他们都不会靠近。

    虽然东家没说,但他们心里也清楚,这定是有不能外传的手艺在身,不然也不会有那六碗味道不一的豆浆了。

    这都是主家的机密,不是他们能探查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活比较好。

    在小厨房里的云怀瑾,没有什么手艺。

    他只是在把水缸里的水收一部分进空间,直接洒在广袤无际的草地里,然后再给缸里添些灵泉水进去。

    第一批豆浆粉磨好,已经是三天后。

    云怀瑾准备带着去县城,这次云初也跟着他一起去。

    知道要去县城,云初可开心了。

    他都没有出去过。

    云怀瑾怕云初也晕车,便问了梅兰他们有没有不晕车的法子。

    他们坐马车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比起云怀瑾还是要多几次的。

    梅兰想了一下,说垫些东西试试。

    她虽然没垫过,但以前坐马车来云庄的时候,就想着要是有软垫和靠背,人会舒服很多。

    云怀瑾采纳了意见,梅兰就拿着东西跟来马厩。在徐老栓套好的马车里,放了两个软垫,还有两个靠背。

    云初被抱上马车后,整个人都很兴奋。

    他的兴奋不是到处动,而是乖乖坐着,转着脖子一直看。

    等马车行驶的时候,云怀瑾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瘫着。

    别说,梅兰加了这两东西,他有得靠,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云初则是随着车左摇右晃,眼睛却一直盯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挪开过眼。

    后半程的时候,小家伙终于开始累了。

    父子俩一个姿势瘫着,脸上都是一样的生无可恋。

    坐车如上刑,呜呜呜呜好痛苦!

    终于到了地方,云怀瑾和云初在车里缓了好一会,才下马车。

    这次他们跟着马车一起到了铺子后院,徐老栓下马车后,把马拴好。

    车厢里有二十罐的豆浆粉呢,得先搬下车。

    然后从后院小门进了铺子里,没一会张一金就进了后院。

    看到云初的时候,张一金还愣了一下。没想到东家会带着小东家出来,更没想到,小东家似乎不怕东家了?

    而且身上的衣服布料看着都好,人也干干净净的。和以前的模样,活像两个人。

    若不是张一金知道云怀瑾只有一个孩子,而且眼前这孩子身量和云初也很像,他都不敢认。

    张一金想到自己要来搬东西,于是很快回了神。

    二十罐豆浆粉整整齐齐的摆在后院库房的货架上,张一金没急着回去,伙计在前面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有些狐疑的问云怀瑾道:“东家,这是什么?”

    云怀瑾把豆浆粉的事说了一遍,又道:“酒香也怕巷子深,更何况这东西之前也没有过。售卖的时候开一坛,冲泡了让感兴趣的人尝尝味道。”

    这把张一金给听懵了,“那他们喝了要是不买,岂不是亏了?”

    而且豆浆粉,这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豆浆在县里豆浆的钱不值钱,想喝早上起来打一碗喝不就行了?也不费事啊。

    这话他没敢说出口,怕东家听了不高兴。就只提了他第二个疑惑的问题。

    云怀瑾闻言回道:“新鲜的东西,得让人先知道味道才行。不然你光靠嘴说多好多好,谁能信呢?

    但他们自己尝过味道,那就不一样了。想买的人喝了肯定会买,不想买的人喝了也就喝了,只那么一点,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万一哪天对方又想起这味道,就想买了呢?”

    张一金没见过这样的售卖方式,哪有东西还没卖出去就给人先吃了的道理?

    但他听话,东家说什么,他听就是。

    云怀瑾让张一金先烧水,他开了一罐豆浆粉,得让卖的人知道味道才更好卖。

    泥封的罐子口,揭开厚厚的油纸,罐子里面是一包包分装好的豆浆粉。

    用油纸包分装好,即便是在船上这样潮湿的环境里,也不那么容易受潮。

    他在做豆浆粉的时候,受众群体是定在了商船上的人身上的。

    让他们买的概率,要比周边百姓买的概率更高。

    毕竟商船上可没空磨豆浆喝。

    水烧好后,云怀瑾让张一金拿了五个碗来。

    张一金在云怀瑾的示意下,从大口罐子里掏出五包豆浆粉,一包就是一碗。

    本来张一金心里还一直嘀咕,这豆浆哪里没有?虽说豆浆粉这东西没听过吧,可豆浆谁没喝过啊?

    还能专门买这玩意当土仪送人?这不是说笑吗?

    但他打开油纸包,闻到香甜的豆香味后,这些想法直接消失大半。

    豆子磨成粉后竟然这么香吗?

    看着油纸包里偏白,带着一些微黄的豆浆粉,张一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开始好奇这个豆浆粉的味道了。

    五包豆浆粉分别倒入碗中,烧开的水浇灌而下,用勺子轻轻搅拌,豆香越发浓郁。

    张一金闻着味道,没忍住吞咽一下口水。

    这闻着可比现磨的还要香啊!也不知道喝起来到底如何。

    张一金想尝豆浆的味道,冲泡的动作都快了许多。

    不得不说,这豆浆粉冲泡很方便。只需要烧水就可以,想喝在家都随时能喝。

    五碗豆浆,每人一碗,包括徐老栓还有在前面看铺子的伙计。

    云怀瑾分了豆浆,他没动自己和云初那碗,想等凉些再喝。

    张一金盯着自己分到的那碗豆浆,闻着豆浆香气等不及它冷了,直接端起碗也不嫌烫,掌心的厚茧帮他隔了热。

    碗凑近嘴边,豆香更浓。

    张一金咽下口水,开始吹气,觉得差不多了,小心的喝了一口。

    豆浆依旧烫口,但也能喝。

    清甜的香气弥散在口腔中,醇滑的口感让人忍不住想喝下一口。

    张一金怕烫,也不想太过猴急再叫看了笑话。于是便等了一小会,此时他回味一下之前那口豆浆的味道,还觉得嘴里带着甜呢。

    他记得自己是没加糖的,竟然还有微微回甜!

    这不仅是闻着比现磨的香,喝着更香啊!

    徐老栓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份,东家赏的东西,他不敢推辞,只端着自己的那碗,坐的稍微远一些。

    和张一金一样,也在捧着碗吹气,然后小口小口的慢慢喝。

    被豆浆香的压根等不了晾凉的时候。

    豆浆刚入口,徐老栓就傻眼了。

    乖乖!这还是豆浆吗?咋这样好喝?他也不是没喝过豆浆,好像不是这个味啊?

    徐老栓心想,果然是要拿出去卖钱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

    云怀瑾看出云初也想喝,便去拿了个新碗,倒了一些在新碗里面,又用勺子搅搅,温度很快降了下来。

    云初喝上了好喝的豆浆,快乐的眯起眼睛。

    “好喝,阿父喝。”

    云怀瑾看向云初只喝了两口的豆浆,对于食物十分看重的乖崽,在向他分享食物。

    他没有拒绝云初的好意,低头喝了一口,然后真心实意的夸道:“乖宝给的豆浆,最最最好喝!”

    云初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可爱的小米牙。

    张一金看着这父慈子孝的画面,直接给自己烫着了。

    他一时没注意,没吹直接就上嘴喝了,烫的嘴巴都疼。

    幸好没喝进嘴里,不然肯定要被烫出泡来。

    东家这变得,还真是挺多。比小东家变得都多,更不像是一个人。

    张一金喝完豆浆,开始了正题,“东家打算怎么定价?”

    云怀瑾道: “一罐子二十包,定三十五文。散卖就三文钱两包。”

    丰水县豆浆是一文钱一大海碗,保证味道最好的情况下,豆浆粉冲出来的量要比卖的豆浆少一半。

    若是不考虑最好的味道,想要量多,直接多加水就是。

    豆浆粉考虑到人工和油纸包装,还有磨粉豆子损耗,价格也要比现磨豆浆高一些。

    不过豆子不值钱,再贵的话,量又少,很多人怕是不会乐意买。所以云怀瑾定了三文钱两包的价。

    整罐买的,那罐子是要价五文。

    这样的罐子去窑厂多量烧制,成本在四文钱,云怀瑾赚个辛苦钱。

    张一金想说他们这豆浆这么好喝,三文钱一包也是卖得。

    但一想到客户群体,以及豆浆粉原料,又觉得三文钱一包确实是高了。

    三文钱两包最是合适。

    定好价格后,张一金直接拿了两罐上货架。又回来把开封的那罐,还有给伙计冲泡的那碗豆浆,都拿到了前面铺子里。

    伙计看到掌柜给他端了碗豆浆来,还有些奇怪,“掌柜的,这快晌午了,还有豆浆卖呢?”

    他就住在县城铺子里,知道豆浆只在早上有的卖。

    可早上也没见掌柜的出去买豆浆,这会哪来的豆浆?总不能是在后院现磨的吧?

    “东家给的,喝看看好不好喝。”张一金卖了个关子。

    伙计没想到是东家给的,他还从没见过东家呢。

    “白得一碗豆浆,好不好喝的,小的我都记着东家的好呢。”

    第025章 第 25 章

    张一金催促着伙计喝豆浆, “你就这张嘴会说话,快喝你的吧。”

    伙计今年十八,名唤周海草。幼年父母双亡, 跟着哥嫂一起住。

    周海草的大哥叫周海鱼, 和张一金有些交情。张一金当上掌柜后,铺子里有伙计不缺人。

    前年东家来之前,铺子里伙计正好不干了,他便找了周海鱼提了这事。

    周海草十五岁的人, 在家里呆着也确实不合适了。就跟着来铺子里干活,除了逢年过节的会一趟小周村, 平时就住在铺子里。

    张一金也把他当弟弟看,日常也是多有照料。这小子人也灵活,会说话, 性子讨喜的很。

    周海草端起豆浆的时候, 就闻出味不对。这豆浆闻着还挺好闻的。

    这碗豆浆,温度正好,一口下去满嘴清香微甜。

    周海草眼睛一亮, 碗直接没离嘴, 咕咚咕咚咕咚的三口给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后一抹嘴,咧嘴就笑, “掌柜的,东家这豆浆哪来的?真好喝啊!卖多的话肯定能赚钱。”

    周海草自小就会看人脸色,在铺子里干了三年活, 又练就了另一番本领。

    一直没露过面的东家,突然带着好喝的豆浆过来, 连他都有份,八成是有别的说法。

    张一金一直都觉得周海草是个聪明的, 至少在铺子经营上,很聪明。

    “是准备要在铺子里卖。”张一金指了一下装着豆浆粉的陶罐,“就是这个豆浆粉用热水泡出来的,好喝吧?”

    “好喝啊!”

    周海草凑头过去看豆浆粉,“这咋卖啊?”

    张一金把云怀瑾的打算说了,周海草闻言也点头,“豆浆本就卖不上价,再好喝也不是琼浆玉液,毕竟豆子价格在那,咱们的豆浆粉是卖的便宜了些。”

    不过越说周海草眼睛越亮,“掌柜的,你把这事交给我,我三天一准就给你卖完!”

    张一金是信周海草说的话,那降价卖点心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但点心多金贵大家是晓得的,降价卖不缺人买。

    可这豆浆粉……

    张一金有些犹疑,“能成吗?这东西好喝是好喝,可三天就卖完二十罐,时间会不会不够?”

    他是想着细水长流,慢慢卖的。毕竟这东西之前没见过,自然是要有个比较长的接受过程嘛。

    东家说现在这天气,保存好了未开封的话,至少能放三个月。

    开封了只要不受潮,也能放一个月。

    这能放的时间还挺多,并不着急。

    而豆浆粉的保质日期,是云怀瑾根据前世自制的五谷豆浆粉判断的,那里面也加了黄豆。

    他那时候在网上查保质期,说是一般情况下可以存一年。

    云怀瑾正好原料买的多,做一次也费事,就全做了。

    每周用密封罐子带一些去学校,每天喝一杯。

    不过他断断续续喝了半年就喝完了,不知道能不能真存一年不变质。

    为安全起见,云怀瑾便将这保存时间又降低了一半。

    庄子里也留了两罐,一罐开封,一罐未开封,看看具体能放多久。

    周海草与张一金不同,他看着豆浆粉的眼神异常光彩,“成!怎么不成!三日都是多的!掌柜的你信我,我一定能把这事给办好!”

    “行,那你去办吧。”张一金松了口,又不忘叮嘱道:“这事暂时先别和东家说,免得到时候办不成,还在东家面前没了脸。”

    周海草知道张一金是为他好,乐呵呵的笑,“我听张哥的。”

    张一金也笑着抬眼看周海草,这小子的机灵劲幸好用在了正道上。什么喊他掌柜的,什么时候喊他张哥,心里有数着呢。

    云怀瑾没在杂货铺多呆,带着云初逛街去了。

    这还是云初第一次来县城,南城人多,他有些害怕。只能紧紧的贴着云怀瑾的腿边,小爪爪死死拽着云怀瑾的衣袖。

    云怀瑾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往下扯,“乖宝,阿父抱你走吧。”

    云初摇摇头,“我重。”

    上次阿父抱他去种地,他听到阿父喘的厉害,额头都有汗了。

    但那时候他太想阿父能多抱抱他了,所以就很坏很坏的没有说要下来。

    他就坏一次,现在不能再坏啦。所以他不能要阿父抱着走。

    云怀瑾摸摸他的头,“瘦的和黑黑一样轻,哪里重了?”

    云初仰着头,乌黑圆亮的大眼睛看着云怀瑾,“阿父,累。”

    云怀瑾与贴心乖宝的视线对上,一下子也想到了上次抱着云初去南院种地时,走那一段路,就气喘吁吁的画面。

    他轻咳一声,“阿父回去就锻炼,以后抱乖崽肯定不累。”

    云初笑的眼睛弯弯,像小月牙一样,“阿父,好。”

    云怀瑾牵上云初的手,步子迈的很小,也时刻用手臂护着小孩,“乖宝才是最好的。”

    得到夸奖的云初,脑袋晕乎乎的,另一只手捂着嘴偷摸摸的笑。

    父子二人路过药铺的时候,云怀瑾转头看了一眼。

    大雍药铺只抓药卖药,并没有坐堂的大夫。有坐堂大夫的是医馆。

    药铺里的药材处理的更好,种类也多,价钱也比医馆里便宜一些。

    想省钱的,就会在大夫那开了方子后,来药铺抓药。

    此时药铺里面也没什么人,从外面只能看到有两个伙计一左一右的站在木梯上,拿着鸡毛掸子给高高的药柜掸灰。

    云怀瑾想到了空间里的那些药材,又寻思着没什么银钱了,下次来挖点卖了?

    越琢磨越觉得可行,云怀瑾准备晚上去空间里面找找,看有没有普通的山里也会长的珍贵药材。

    比如人参,灵芝,天麻之类。

    冬虫夏草和雪莲虽然也能拿出来,但那新鲜的程度,实在是不合实际。

    南城这边消遣玩乐的地方与北城其实差不多,无非就是茶馆喝茶听书,还有一些勾栏瓦舍,表演一些戏曲杂耍,亦有赌场和青楼。

    这几个地方,云怀瑾都不好带云初过去,便只能牵着他去食肆里面吃东西。

    南城的食肆装修都比北城的简朴许多,外头挂个幡子,连个牌匾都没做。

    之所以选这家,是因为这家肉眼可见的干净。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瞧着云怀瑾和云初的穿着,人未至身前,腰已经弯下几分,十分热情的将父子二人往里面引。

    他紧跟其后,问二人想要靠窗位置还是不靠窗。

    此时食肆两边的窗户全都撑开,屋里干净亮堂,桌椅板凳都擦的一尘不染。

    云怀瑾说要靠窗的,店小二笑着把人带到满意的位置上,麻溜的抽下挂在肩头的白布巾,给云怀瑾快速的擦了下桌面和凳子。

    “二位客官请坐。”

    云初第一次见这场面,还有些拘谨。他听到了店小二说“二位客官”时,小身板不由自主的挺直一些。

    云怀瑾一把抱起云初,把他先放在凳子上坐好。打断了云初脑海里设想的多种因自己没见识,而让阿父丢人画面。

    “有什么吃的可推荐?”云怀瑾问道。

    店小二眼睛一亮,“客官来的巧,今日小店有青鱼,肉嫩刺少,清蒸红烧都好吃。又进了牛奶,能做香甜绵软的酥酪。

    口味重些的话,推您尝尝香辣虾。那红油辣子是独门秘方,香飘十里。虾也都是巴掌大的硕虾,刚跟着商船从海边运来的,养在后厨都还活着。去虾线后煸出金黄虾油,那味道,保管客官吃了喜欢。”

    云怀瑾闻言问了云初想吃什么,云初光听店小二报菜名,就听的想流口水。

    哪一个都想吃。

    云怀瑾看懂了云初的想法,“都上吧,酥酪要两份。青鱼的话,清蒸就可以。再要两碗白米饭。”

    “唉!好嘞!”

    小二高兴的对后厨报菜,他推的可都是店里的大菜!这一顿能赚不少!

    县城的人一日三餐的不在少数,他们基本上不缺中间那顿饭钱。只是离到饭点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这个点食肆里面没什么人。

    后厨菜上的很快,香辣虾香霸道的香气直接盖住清蒸鱼的鲜香,两碗奶香四溢的酥酪和白米饭摆在父子二人眼前。

    “乖宝吃吧。”

    云初不会用筷子,云怀瑾给了他勺子,又给他夹菜,让他用勺子挖着吃。

    小孩吃什么都香喷喷的样子,云怀瑾看着也觉得食欲大开,这食肆的菜味道也确实还成。

    香辣虾一盘十二只,用油香煎过,又加了红油辣子翻炒。虾头和虾身是分开,虾背开一刀,露出里面的虾肉。

    跟着香辣虾送来的还有一个小竹镊子,是用来去虾肉的。

    云怀瑾不想弄脏手,拿着竹镊子夹起虾身,配合筷子取出虾肉。

    这虾肉紧致鲜嫩,香辣可口,有些像前世吃过的黑虎虾。不过不晓得食肆这个从海边运来的硕虾是不是,毕竟隔着一个时空,名字也不一样。

    云初盯着红彤彤的虾看,云怀瑾也给他剥了一只,还要了碗水,往里面涮涮才给云初。

    小孩子肠胃弱,不能吃太辣的东西。

    父子两这顿吃的干净,也正好饱了。一大一小动作一致的摸摸肚子,叫不远处的店小二瞧了,忍不住感叹,这父子俩可真像啊。

    吃饭的时候,云怀瑾观察到云初爱吃酥酪,便让小二收一下桌上的餐具,再上一份酥酪过来。

    这酥酪口感有点像现代的奶油冰激凌,香香甜甜,入口即化,也难怪云初爱吃。

    小孩子,真的很难拒绝冰激凌。

    酥酪上来后,云怀瑾要了两个勺子,然后对云初说:“这份和阿父一起吃,天冷了,吃太多冷的东西,肚子会痛的。”

    云初没有犹豫的点头,还把最爱的奶香酥酪,第一勺先递给云怀瑾吃。

    “好吃,乖宝真棒!”云怀瑾轻抿一下,还不忘夸夸云初。

    又被夸的云初,眼睛亮亮的。他想说些什么,就见食肆外进了人来。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壮实的很,一脸的络腮胡,眼上还有条刀疤。

    云初有些害怕,下意识往云怀瑾身上贴。云怀瑾也是第一时间把云初揽在怀里,轻轻的摸摸他的头以作安抚。

    壮汉注意到了云怀瑾和云初的动作,但也没说什么。他这模样行走在外,见他不怕的人还真没多少。

    “哟,方三爷来啦?”

    店小二迎了上去,脸上依旧带着笑,竟是半点不怕眼前人。

    “还是老三样?”

    方三爷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随后找了个离云怀瑾父子二人距离最远的地方坐着。

    没一会,小二就端来了小半盆的卤肉,一大盘的杂面馒头,还有一个小酒壶。

    把东西放好后,店小二没走,而是熟捻的问道:“三爷这次走镖出去,外头可有啥见闻啊?”

    方三爷粗大的手掌握着个杂面馒头,先塞一口卤肉,再咬一口馒头,那馒头直接下去一半。

    嚼巴几下后,方三爷才开口道:“有啥见闻?晦气的很。”

    店小二一听就觉得事情不对,拎起酒壶给大海碗里面倒酒,“什么事叫三爷都觉着晦气了?”

    成年男子拳头大的杂面馒头,被方三爷两三口吃完。他端起大海碗,喝酒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畅快的咂了下嘴。

    “北面闹饥荒了,饿死不少人。要不是走得快,差点被困城里不让走。”

    方三爷想到在北面走镖时见到的场景,饶是他见惯了刀剑血腥场面的人,也没忍住打个寒颤。

    算了算了不想了,晦气的很!

    又灌了两大口酒,方三爷这才压住心底冒出的寒意。

    店小二没出过丰水县,而丰水县也一直风调雨顺的,没造过什么大灾大难。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方三爷口中的饥荒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只是在听到饿死不少人时,唏嘘了两声。

    “这光景好好的,北面怎么就闹了饥荒呢?”店小二奇怪道。

    方三爷又两三口一个杂面馒头,含糊不清的说,“旱灾闹的,去岁去的时候,便早有苗头。”

    店小二愣了一下,“啊?去岁就有苗头?那当……的咋没管啊?”

    官字被店小二隐去,多少还是忌讳着。

    方三爷冷笑一声,“是啊,去岁就有苗头。我一个走镖的都看出不对,怎么就没管呢?”

    他笑完后又开始继续吃,店小二也知道话到这里就不能再问了。

    正好饭点快到,食肆又来了新客。店小二和方三爷告罪一声后,上前接待新客去了。

    云怀瑾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全,原来这时候,北面已经很严重了吗?

    他若是说不久后丰水县也会有旱灾,怕是没人会信吧。

    吃完酥酪后,云怀瑾就带着云初离开食肆。

    他临走时还看了一眼方三爷,对方三爷的大体格流露出赞许肯定的眼神。

    警惕心强的方三爷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云怀瑾的视线。

    他大咧咧的回看过去,浓眉一拎。这小哥儿怎这般不知羞?虽说长得像个男子,可再像也不是男子啊。

    还带着个孩子呢,就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用这种眼神,这样看一个男子!

    方三爷板着脸回了头。

    云怀瑾若是知道方三爷心里想的那些,定是要好好问问,这种眼神是哪种眼神。

    他纯粹是想到云庄守卫薄弱,若是请镖局相护,也不是不可。

    方三爷体格健壮,一看就是练家子。又从北面走过来,有了见识。若是可以请方三爷镖局护云庄度过那乱糟糟的三年,应是可以。

    只是眼下不是谈生意的时候,他也得再打听打听方三爷以及他所在镖局的情况再说。

    带着云初回了杂货铺后,云怀瑾没再多逗留,让徐老栓套马车回庄子去。

    周海草和张一金二人站在铺子外目送马车离开,等人一走,周海草就说:“掌柜的,我出去一趟。要带几包豆浆粉去。”

    张一金愣了一下,“带去哪?”

    “码头。”

    张一金闻言没再多问,估摸着是要拿去码头卖的。

    “开封的那罐里面拿吧。”

    周海草低头看着那罐开封的罐子,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去了柜台后面取了木盒装好的,可以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小臂长,半掌宽。

    又拿了个斜挎着的布包,把木盒装进去。

    出了柜台后,趁着张一金没注意他动作,把整个罐子都抱走了。

    张一金见周海草背着布包遮遮掩掩的,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脚步匆匆的朝着铺子外跑。

    转头一看,发现这小子竟然把一整罐豆浆粉都抱走后,直接气笑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比天大!

    他到底也没追出去,就让这小子试试吧。真不成,就押着去给东家请罪。

    中午这段时间,码头上是会歇一阵子的。有钱的就去城里寻吃的,没钱的就躺着坐着,啃窝头攒体力。

    周海草的目光掠过码头扛大包的苦工,直接锁定商船上的伙计。

    这些人也好找,虽然穿的衣服也有补丁,但坐在码头小食摊子前的,肯定就是这群人。

    城里百姓,商船有些权利的管事,小头目都不乐意在码头闻鱼腥吃东西。

    扛大包的苦工又舍不得在小食摊前吃东西,都是从家里带杂面窝头。

    能在码头小食摊吃东西的,几乎都是有点钱但又没那么有钱的商船伙计。

    周海草确定目标后,朝着卖下水卤味的小食摊子靠近。

    那边三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彼此之间在闲聊着。

    周海草走近卖下水卤味的小食摊,热情问道:“哎,大兄弟们聊啥呢?”

    一群人聊的好好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还叫他们大兄弟。

    这一下子就吸引了一伙人的视线,一个小眼睛八字眉的伙计最先出声问道:“你是哪位?认识我们?”

    周海草抱着个罐子笑道:“之前不认识,眼下不就认识了。”

    不等人反应过来,周海草就又道:“我看诸位讲这么久,口也渴了吧?俗话说,相逢即是缘,不如在下请诸位大兄弟喝豆浆吧。”

    “豆浆?”另一个商船伙计接了话茬,“这大晌午的还有哪家豆浆没卖完呢?”

    也有人跟着说:“小兄弟的好意心领了,我不爱喝豆浆。”

    “我倒是爱喝,你真请我们啊?”

    周海草拍拍怀中抱着的罐子,“说了请自然是真请,城里没豆浆,但我这里有。只要谁想喝,说一声就请谁喝一碗。”

    一伙人以为拿罐子里装着豆浆,知道这人还真说真的,白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周海草说完话,在座的各位都出声说想喝,包括先头那个说不爱喝豆浆的。

    有便宜不占那不傻吗?不爱喝归不爱喝,占便宜归占便宜,这是两码事嘛。

    卖下水卤味都小食摊子有炉子,一直烧着水。是提供给坐下吃卤味的食客免费喝的。

    若是不买卤味,也能花个一文钱买水,直到喝足为止。

    商船伙计们人人面前都有个碗,有些水没喝完的,就大口喝尽,只等着周海草给他们豆浆喝呢。

    一时间卤味摊子上都是喝水声,最先说话的那个小眼睛八字眉的伙计,贴心的问周海草,“小兄弟可需要汤瓢舀豆浆?”

    周海草摇头,掀开罐子上的几层油纸,直接把手伸进罐子里。

    这举动吓坏了一群人,他们都认为那罐子里装着豆浆呢。

    现在手直接伸进去了,可叫人还怎么喝?

    这不是耍人玩么?

    不等一伙人反应过来发火,周海草就掏出好几个豆浆粉包。

    更是看呆了众人。

    这啥玩意?不是要给他们请豆浆嘛?

    豆浆呢?

    周海草打开油纸包,给离他最近的伙计碗里倒上。

    那伙计盯着碗里的乳白微黄的粉末看,这哪里是豆浆啊?当他没喝过豆浆?不过这粉的味道还挺香的。

    若不是这粉末的味道溢出豆香,他还以为是什么毒粉呢。

    “这是豆浆粉,需要用热水冲泡。这位大兄弟,劳烦你自个儿去问店家要碗热水啦。”

    周海草是来卖豆浆粉的,可不会多花一文钱。他们本就是这卤味摊子食客,喝水不要钱,自问店家要就是了。

    伙计们见了那听都没听过的豆浆粉,只觉得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东西。

    贪小便宜想要一碗豆浆,结果叫人给耍了,得了个听都没听过的豆浆粉。

    其他人都不想再要了,因着是在他人地界,轻易不能惹事。

    又是因小便宜没贪到,横竖也没吃亏,便也没为难周海草,纷纷坐了回去。

    就当是饭吃的好好的,被一个傻子捉弄了一下吧。

    碗里被倒上豆浆粉的伙计,本也想着不然就这样算了,可那粉末实在是太香了,勾的他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他是爱喝豆浆的,只是在船上时喝不到,靠岸了又一早就忙着卸货搬货,没时间去城里买。

    只能忍到商船归家,休息的那几日才能喝上心心念念的豆浆。

    豆香诱人,他最终也没忍住,还是决定问摊主要碗热水,就再信那小子一次。

    他直接端着碗去的,摊主全程围观,知道他要什么,于是给他碗里倒了热水。

    咕噜咕噜咕噜———

    随着热水落入碗中,豆浆粉被热水冲散后又化开,一股清甜的豆香味也随热气弥散开。

    本来只有端碗的伙计才能闻到的豆香,现在只要他三步内的人,都能闻到。

    那小食摊摊主见水够了,便停了手,看着那粉末竟还怎成了豆浆的样子。

    又抽动着鼻子闻着香气,没忍住道:“这闻着可真香啊。”

    伙计跟着一起点头,十分认同摊主的话。

    水不是刚刚烧开的,他要了双干净筷子搅拌均匀,豆浆的香浓味道,更加浓郁。

    伙计兜着口中泛滥的口水,迫不及待的捧着碗就喝。

    老天爷啊!这真的是豆浆吗?怎么这样的醇厚香浓!竟然还有一丝甜味!

    这豆浆粉里面,莫不是加了白糖?

    一口气干掉一大碗的伙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海草怀里的黑罐子。

    “小兄弟!这豆浆粉可卖吗?”

    周海草咧嘴露出两排牙来,“卖!”

    “二狗子,你疯了不成?买这没见过劳什子玩意儿做什么?”

    同村的赵小山不忍他吃亏,第一个跳出来阻止。还不忘凶巴巴的对着周海草道:“我说你这小子怎这般热情,原来是骗人买你那没见过的鬼东西!你这手段厉害的叫人害怕!我走南闯北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岂料二狗子非但不听他的,竟然还回头对他说:“小山哥,这真的好喝!你要不尝尝看?”

    二狗子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从来不说谎骗人。赵小山不信旁人,但信自己兄弟。

    见二狗喝了说好喝,那应该是真好喝吧。

    周海草知道豆浆粉拿出来的时候,让这群人失望了,也没兴趣再尝。

    现在这群人又被勾起兴趣,他怎么能放过?

    至于刚刚被人凶了一顿道事,周海草压根没放心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露出最大的笑容,“诸位大兄弟,还是那句话,相逢就是缘。谁想来尝,我都白给一包。方法也简单,直接热水冲泡就成。”

    第026章 第 26 章

    “你给我来一包。”

    赵小山怕二狗子上当受骗, 第一个开口要了。

    周海草也不在意赵小山对他的防备,直接给了他一包。

    有了赵小山开头,又确认这粉用热水泡出来能喝, 二狗子喝了都想花钱买, 那味道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陆陆续续的大家也都跟着,向周海草要了豆浆粉。

    还是那句话,有便宜不占,那不傻子吗?

    周海草这边还没分完呢, 赵小山已经泡上了。

    和二狗子一样的反应,赵小山也被碗里的豆浆给香迷糊了。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其他, 端碗就一饮而尽。

    真好喝啊!

    那小子说啥来着?这玩意是卖的吧?

    赵小山转头就道:“小子,这怎么卖的?”

    他刚问完,在他后面的人也都陆续排队冲泡好了豆浆, 卤味摊的摊主光给他们碗里添热水了。

    管他爱喝豆浆不爱喝豆浆的, 全都被这清甜醇香的味道口感所吸引,喝的眼前一亮,唇齿留香, 回味甘甜。

    与所有第一次喝这豆浆粉冲泡豆浆的人一样, 都惊叹不已。

    这还是豆浆吗?真的太好喝了啊!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询问豆浆粉如何售卖的声音中,还有豆浆的浓香中, 卤味摊摊主也疯狂咽口水。

    他忍不住要问周海草这多少钱,不贵的话,也想买一包尝尝。

    还没问呢, 周海草就先问卤味摊摊主要不要也来一包尝尝。

    摊主搓搓手,“这多不好意思啊?”

    “哪有的话, 相逢就是缘,来!尝尝!”

    周海草大步上前, 热情的给摊主塞了一包。

    那摊主也等不及,第一时间找了碗,打开折叠好的油纸包,把豆浆粉倒进碗里。

    加水搅拌,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随后更是等不了一点,将其一饮而尽。

    乖乖!这可真是香的很啊!

    被豆浆粉味道折服的卤味摊摊主,也彻底加入问价大军。

    售卖货物是有技巧的,尤其是在没有替代品,且货物本身还特别好的情况下。

    见豆浆粉的美味,调动起了所有人的购买欲望,就连那一开始口口声声说不爱喝豆浆的,也一口气喝光光,不忘跟着问售价。

    问价格,那就是有意购买。

    最后能不能成功完成交易,就看定价。

    周海草抱着罐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天下绝无仅有的豆浆粉,味美香甜,多饮虽不可延年益寿,但也能强身健体!一包只要三文钱!”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像是在发誓。

    “啥?三文钱一包?你咋不去抢啊!”

    “就是!三文钱我都能买一斤黄豆,磨豆浆都能磨四五斤了!”

    “就是!你这一包也就是一碗,咋就三文钱了?”

    “你小子看着浓眉大眼的,咋这般坑人不眨眼?掉钱眼里了吧?”

    就连卤味摊摊主也觉得周海草这是要抢钱,不是卖豆浆。

    周海草也不争辩,只等着他们把怨气发泄完。

    众人见周海草不说话,没回应,渐渐小了声音。

    “你咋不说话了?”

    “是啊?咋不说话了?莫不是也觉得亏心了?”

    周海草这才笑着开口,“我哪里能亏心?诸位觉得贵,那我就来与诸位理理这账。”

    一伙人都气呼呼的看着他,一副“我看你到底能说出什么东西”来的模样。

    周海草把罐子往桌上一放,手搭在罐子口,张嘴就道:“诸位说一斤黄豆能磨出四五斤的豆浆来,那是因为加了水,才出这四五斤。

    可我们的豆浆粉,一斤黄豆只能出不到一斤的豆浆粉。中间还需要经过多重的工序,过程繁琐,费时费力,才能让豆浆粉冲泡的豆浆,变得如此好喝。

    更别提咱们从一开始选的豆子,那都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黄豆。

    可都是专门精心种植的上品黄豆,各个黄灿灿圆滚滚,你就是到雍京都找不到这样好的黄豆。

    因为这样的好黄豆,都是直接供给达官显贵们的,咱们老百姓哪里能吃上这上品黄豆?

    若不是种了后才发现,实在找不到送给达官显贵们的门路,哪里能想法子做成这豆浆粉拿出来卖啊!

    最重要的是,这豆浆味道绝无仅有的好。长久喝了强身健体,一包却只卖三文钱,这哪里贵了?这贵吗?这压根不贵啊!”

    周海草一通话说的极其利索,就是没几句真话罢了。

    全是胡编乱造,尤其是什么喝久了强身健体这些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完全是他瞎编的鬼话。

    但是不是骗人的鬼话,又有什么重要呢?只要物品本身没问题,又确实味道好。哪怕夸张些,能卖出去就行了。

    周海草这么想着,也少了几分的心虚。

    一伙人被周海草唬的一愣一愣的,加上确实没喝过这么香甜的豆浆。

    反正他们喝的那么些豆浆,都没办法和这个比。

    想来就是因为豆子原因,要不是特别好的豆子,也磨不出这样好的豆浆来。

    而这豆子太好,市面上根本不卖,直接供给上面的人享用,也是情理之中。

    因此,他们还真就信了周海草的话。

    “可这三文钱一包,也确实价贵了些。”人群中有人犹豫着开口。

    虽然好喝,平日里也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可三文钱一碗的豆浆,着实是贵啊。

    这钱都能买一斤黄豆,煮成豆饭,够一家几口人吃好几顿了。

    周海草闻言也一脸纠结,沉思一会后,问他们道:“诸位是不是诚心买?”

    二狗子第一个点头,“当然诚心买啊!”

    喝过这个豆浆后,他都觉得其他豆浆入不了口了。

    其实三文钱一包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大不了三天喝一包,就当他天天花一文钱喝豆浆了。

    二狗子表过态后,也有其他人跟着一起点头,他们是真觉得好喝。

    周海草见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的模样,“既然这样,那我就替大家伙努力一把。”

    众人有些奇怪周海草为何突然这样说,都等着他下文。

    周海草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后,才道:“不瞒大家说,我与铺子的掌柜有些关系。

    我今日回去给掌柜说说,看能不能少量买还是三文钱一包,但是一罐子都买,就是四十文二十包。”

    他拍拍罐子,“大家要是想送人,最好是连着罐子一起买。能存放久一些,这罐子要多加五文钱。

    也就是连罐子加二十包豆浆粉,不是六十五文钱,而是是四十五文。

    若是自己平时喝,我给大家伙再说说看,能不能就把里面油纸包的豆浆粉卖给大伙,直接放你们自己带的罐子里。

    自带的那罐子,到时候找油纸,多盖几层封住就,也能放一月时间。

    这样又能省五文钱是不是?那只买二十包豆浆粉,就只要四十文钱了。”

    此话一出,众人直接意动。

    那普通豆浆还一文钱一碗呢,这这么好的豆浆,两文钱也不是不行对吧?

    买二十包,能喝一个月呢。

    船上吃的东西来来去去就那几样,能隔三差五的有口这么好喝的豆浆喝喝,也是美的很啊!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价格完全能接受,对他们来说,其实三文钱一包咬咬牙也能买,可那不是还得咬咬牙么!

    “小兄弟,非得一下子买二十包么?这开封了只能放一个月,万一到时候喝不完,岂不是浪费?我能只买十包么?十包也不少了,也算两文一包成不?”

    这话说的有趣,这里分到豆浆的,就没有一个说不爱喝的。

    哪里能出现“到时候喝不完”,说白了就是想少买点,但也还要这一口气买二十包,才能有的降价便宜占。

    这样既解了馋,又不用花太多的钱。

    周海草有些难办道:“这买二十包能不能说服掌柜的和东家,降那一文钱还是说不准的事呢。

    而且大家跟着商船在外,自然也都知道,一次购买货物越多,降价可能性才越大啊。”

    瞧着那人一脸可惜的模样,周海草知道这是购买欲降低了,于是又笑道:“不过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若是我真的说通了掌柜的和东家降价,到时候你们可以凑起来一起买啊。”

    那人见峰回路转,又被提起兴趣追问道:“此话怎讲?”

    “两人凑一起,一人便可买十包。四人凑一起,一人便可买包。五人凑一起,一人便可买四包。

    这样,最少只需花八文钱,就能得四包。不是比花十二文买四包,要划算许多?”

    周海草一副替他们盘算省钱的模样,叫这些伙计都有些心生感动。

    这是个讲义气的!又白给他们喝,又给他们出主意,还要替他们花人情,去想办法说服掌柜和东家降价。

    见过世面,却没见过套路的众人,纷纷表示要购买。

    周海草心知时间拖越久,人的购买欲望会越低。而且,反悔的几率越大。

    最好现在就成交,但他现在不能成交。

    不然降价太轻易,也会让人以为这豆浆,本就可以这么便宜。

    所以必须拖一晚,他也要在真正成交之前,和张哥还有东家把今日之事说明……

    毕竟他自作主张了。

    “不过也还请大家能理解,我给掌柜的还有东家说这事,也是冒着风险的。

    若是说不成,我也就是挨顿训斥。若是说成了,可大家伙又后悔不买了,那我可就要遭殃了。

    所以,还请想买的诸位,能先给个五文钱,算是买货的定金。我带了笔墨过来,可以写条子按手印。

    明日若是成了,我就还是这时候带着货来,大家拿着条子与我拿货再结清尾款,撕掉条子。若是不成,我明日就带着大家的定金来,还了定金撕条子。

    但有一点,若是明日成了,我带货来了,那时候说不要货,定金可不退的啊。

    条子上到时候都写明,对咱们双方也是个保障。”

    周海草本不识字,张一金识几个字。也是因为要来铺子作掌柜,被他爹按头跟着账房学了一段时间。

    起码的记账要会,不然账本都送不了。

    而周海草会写字,是来了丰水县后,张一金把他会的那些都交给周海草了,但更多的他也教不了。

    后来有个秀才公进铺子买东西,他在秀才公进铺子后,就想着求对方教他识字了。

    在周海草接触了秀才公半年后,二人熟悉了。他顺势提了这个请求,对方欣然应允。

    铺子里平日也不忙,他没事就拿手指蘸水在桌子上练。下值后,又拿树枝当毛笔,在地上练。

    这两年多过去,周海草已经认识不少的字,就是字没什么字形不太美观,但日常书写是够了。

    商船伙计们和摊主都知道定金,尾款的,不仅知道,还很熟悉。

    因此周海草说的时候,大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听完也能理解。

    尤其是商船伙计,对这个提议更是没有一点反对。

    毕竟他们就是与这些打交道的。

    若是换成其他的人,怕是听到不给东西先给钱的时候,不是甩袖离开,就是破口大骂了。

    周海草见他们同意的迅速,也觉得是找对了客人群体,能少费多少唇舌。

    他从布包里面掏出木盒,打开后,木盒被挡板“T”型分成大小不均的三部分。

    最前头那个小的里面,放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很小的圆型瓷盒,里面是印泥。

    另外分成两部分的,一边放着短短的毛笔,下面垫着可书写的纸。

    另一边放着一个小方型的砚台,还有一块用油纸包好的墨锭。

    这些人都要买,卤味摊的摊主也说要买,不过不是每人都买一整罐。

    纸有四张,一张分四份,大小堪堪够写内容。纸再小,就不够写了。

    周海草先让凑单的和凑单的先站一起,凑单者只需要多添名字,共用一张条子便可。

    “两人凑单,四人凑单,五人凑单的各自站一起。”

    很快十三个人就站好了,四人凑单的有两组,两人凑单的一组,一人买一罐的有三人,五人凑单的没有。

    这样分好后,条子一式两份只需要十二张。四张大纸能分十六张,还有剩余。

    一人买一罐的是二狗子,卤味摊主还有那个一开始说不爱喝豆浆的大兄弟。

    周海草听他说要买一罐时,还愣了一下。

    他写完十二张条子后,让商船伙计和卤味摊主他们也看了一遍确认。

    商船伙计里有几个认识几个字,卤味摊摊主也认得几个字。

    几个人凑一起对着条子看半晌,把字认得七七八八。

    他们这边围着一群人,早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码头上一群人聚集,实在是打眼,想忽视都难。

    在他们辨认条子上的字时,又有不少人过来问怎么回事。

    二狗子不识字,没去辨字,第一时间给来人说了缘由。

    有不少人都好奇那豆浆粉,也惊讶竟然有人卖东西,东西都没卖出去,先白给人吃的。

    因此在确认条子无误,十三人沾着印泥按手印交钱后,周海草看到了不少生面孔。

    打头的生面孔长得五大三粗,声音大的像炮仗,张口就问,“那啥豆浆粉,还能尝不?”

    他是船上掌控船帆绳索的缭手万大海,这除了要有一身力气,也需要些子技术在身。因此出一次海,他赚的可不少。

    万大海这人也稀奇,吃喝嫖赌样样不爱,就是爱吃和打拳,不然也不能长的如此健硕。

    听二狗子说这豆浆粉多味美的时候,哪怕还不知道味道,就已经有些馋。

    这么多人没看到货都急着交定金,钱还比平日卖的豆浆贵,这味道能差?

    不过别人说的好喝,终归不如自己喝看看。

    若还能先尝再买,要是好喝,他非得买个十罐八罐的。

    周海草抬起头来,与壮汉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是个大客户。

    他笑的热情,又说出挂在嘴边的话,“能啊!当然能!相遇即是缘!大兄弟喝就是!而且大兄弟你长的与我大哥十分相像,我瞧着都想家了。”

    “摊主,这人实在像我大哥,这般缘分大兄弟这碗热水的钱我来掏,你给他来一碗!”

    周海草直接忘了他一开始说的不花钱的想法,只想着把这位大顾客拉住,寻了个借口卖个好。

    壮汉听到他说的话,没忍住笑道:“你小子对我万大海的胃口!”

    卤味摊摊主动作娴熟的拿了碗,筷子和装水的瓷壶来。

    周海草掏出一包豆浆粉倒进碗里,一边倒水一边用筷子搅匀。

    那壮汉闻着香味,牛眼瞪的溜圆。

    “这东西香!”

    周海草收了筷子,示意对方喝,“大兄弟你喝看看烫不烫。”

    壮汉端起碗,嗅着豆浆的香气,还带着一丝理智的吹了吹。

    咕咚———

    豆浆入口的瞬间,壮汉就不顾还有些烫口,边吹边喝,话都懒得说。

    一直到他喝完,才一抹嘴巴,“这玩意好喝的能要老子的命!你还有多少?我万大海全要了!”

    他此言一出,人群里还有些想尝尝然后买的人有些不高兴了。

    不过没人说出来,怕他蒲扇一样的大手,往他们身上扇。

    周海草闻言高兴不已,却没表现太明显,收着情绪连忙回道:“还有十三罐。咱们这豆浆粉,开了罐子封口的注意防潮不沾水,能放一个月。

    没开封口的注意防潮不沾水,能放三个月。”

    说完又劝对方,“大兄弟要是真喜欢,买个两三罐就成。不然也放不久,岂不是浪费了?”

    他这般不愿多赚,处处为人考虑,简直更合壮汉心意。

    要知道他以往去食肆酒楼寻好吃的,对方都恨不得把他当冤大头宰!

    哪里像眼前的小兄弟,做买卖凭的是一颗良心啊!

    “哪能喝不完?我自己留三罐,其他当土仪,随着这趟回去送给亲朋好友。”壮汉顿了一下,似乎在盘算自己要送哪些人。

    这一算,牛眼又瞪大几分,声音如雷鼓,“十罐都不够我万大海送人的!你铺子里咋这么少的货?”

    周海草笑的像朵花,“这次是做的少了,好卖才能多做么。”

    壮汉听着也觉得有道理,也不再多说。

    周海草麻溜的写了条子,壮汉都没让人帮他看,说相信周海草的为人。

    周海草一副感动模样,直说壮汉越来越像他大哥。

    他说的情真意切,给壮汉也整的上头,要不是开工时间快到了,两人差点当场结拜为异姓兄弟。

    等商船伙计走后,周海草也收拾好东西,回了铺子。

    张一金见他出去没多久,就又斜挎着布包,抱着罐子回来了。

    以为他在外受了打击,正准备出声安慰两句呢,就瞧着周海草笑的后牙都能看见,事情一定不简单。

    果然,下一刻就听周海草道:“张哥!我全卖完啦!除了试吃的这一罐!十九罐!全卖完啦!”

    张一金惊讶的赶紧从柜台里出来,问他,“真的假的?你怎么卖的?快和我说说。”

    然后张一金就听了周海草十分详细的讲了全程。

    他看着布包里沉甸甸的铜板,柜台上放着的七张条子,上面都按着红彤彤的指印。

    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夸周海草,不仅提高了售价还在短时间全卖光了新货。

    还是要训他先斩后奏,不听东家的指示办事,若是惹了东家不悦,又该如何。

    周海草看出张一金的担忧,他收了笑容,老老实实的给他分析,“张哥,我觉得东家不会不高兴的。

    你看啊,咱们铺子其实没什么生意的。东家之前突然过来,四处看了不说,还待了好一会才走。

    回去后就弄出了豆浆粉,今日就拿来铺子里售卖,定位人群也是码头的那些人,这说明东家是想发展铺子的。

    若非不是原料确实低价,还是大家都知晓的低价,东家不一定不想卖贵些。

    我猜东家定那价格,是因为没正面与那些人推售,不确定再贵一些还会不会买。

    所以才折中定了三文钱两包,如果我是东家,我的心理价位就是两到三文钱一包。”

    张一金听他讲这些,也觉得有道理。

    可他毕竟不是东家,他只知道高位的人,不喜欢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更何况之前东家又是那样……他现在有些后悔没和周海草怎么提过东家的事。

    “铺子关了,跟我回一趟庄子。”

    张一金说完又提醒道:“把那些定金还有条子也带上。”

    周海草点点头,也不敢说什么。拿上装定金的布包,又把柜台上的条子装进去,跟着张一金关了铺子的门。

    为了能早点到庄子把事说清楚,二人出了城后就花了三文钱坐牛车。

    进云庄见云怀瑾,需要先通报管事。

    张木桥见到大儿子带着周海草回庄子,还有些奇怪。

    张一金急着见云怀瑾,与他爹大概讲了事情经过。

    张木桥闻言看了周海草一眼,这孩子是个有能力的,就是不知东家对他的这份能力,是怎么看的了。

    说实话,他现在也不知道东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不如之前那样好猜。

    “走吧,我带你们去。”

    云怀瑾和云初刚回来没多久,这会正带着云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玩风车。

    他吹风车吹的有些头晕,云初仰着脸说要帮他揉揉头。

    此时笔墨进了院子,通传了话,“东家,张管事带着南城杂货铺的掌柜和伙计求见。”

    云怀瑾有些疑惑,他不是刚从铺子离开,张一金怎么来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云怀瑾起身道:“让他们进来吧。”

    见着云怀瑾要离开,云初有些小失落。阿父又不能陪他了,他还没能摸到阿父的头,给阿父揉揉呢。

    去见人之前,云怀瑾蹲下身问云初, “乖宝,阿父待会还可不可以来找你,帮阿父揉揉头啊?”

    云初闻言心里的小失落消失大半,期待的点头,“可以!阿父可以!”

    第027章 第 27 章

    云怀瑾轻轻捏了捏云初的小脸, 触感软软嫩嫩的,“那乖宝先去屋里陪黑黑玩玩?它受伤了不能出来,独自待着也会很难受的。”

    “好。”云初乖乖点头, 然后就转身进了屋里。

    主院没有谈事情的地方, 云怀瑾见到人的时候,让他们跟他进了东厢房。

    梅兰在人牙子那受过教导,这会也去泡茶了。

    东厢房里,张一金和周海草都低着头, 先后道了声,“小人见过东家。”

    云怀瑾坐在小榻上, “你们也坐,是出什么事了吗?”

    二人不敢坐,路上张一金小声的和周海草说了些云怀瑾以前的事。

    他之前没说, 一是确信东家不会出庄子, 周海草也不会和东家接触。

    二是,这些事听着也骇人。

    三就是他不喜在背后说人是非,不论对错, 他都不会主动去说。

    现在是不得不说, 得让这孩子心里有个数才行。也不出所料的,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 现在已经被吓懵了。

    周海草是懵了,他没想到连铺子里的小伙计,都能想着给一碗豆浆喝的东家, 竟然那么可怕!

    张一金先开口道: “东家我们就不坐了,来庄子确实是有事。”

    他本想替周海草说的, 但周海草在他说之前开口了。

    周海草是觉得这事是他自己干的,就得自己说。张哥替他说了, 东家若是生气,难免会迁怒于他。

    “回东家的话,我把豆浆粉全卖完了?”

    云怀瑾一愣,“这么快?”

    周海草点点头,然后把过程又给详细的讲了一遍。还把布包里的条子,定金都轻手轻脚的倒在矮桌上。

    听完后,又换云怀瑾看着小榻矮桌上放着的条子和定金了。

    他第一反应是周海草是个天生的商人,放在后世也会从普通销售晋很快就升到金牌销售,再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他到了一定位置,会离开自己创业。若是与公司相处实在是好,上位者也确实不错,也会选择再磨砺几年,成为股东之一。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成功的。

    云怀瑾想到他爸的公司,那公司规模其实不算小。

    他爸手底下也有一批人才,他上大学后,每年寒暑假会在那实习。他实习的时候,不是真的底层实习生,而是会跟着这些叔叔阿姨们身后,也学到很多学校里不会教的东西。

    他清楚周海草这样的人,用好了就是替他在外“开疆辟土”的将军。用不好,要么因他离开被断臂膀,要么他成为刺向自己的暗箭。

    云怀瑾在短短瞬间想了许多,但在张一金二人看来,却像是他立即就回应了,“不仅全卖了,还提了价,这是好事啊!”

    周海草有些懵,不是说东家很可怕吗?

    “东家,您不怪我自作主张吗?”

    云怀瑾笑道:“你这是在合理范围内外替铺子多挣钱,怪你做什么?不仅不怪,还要给你赏呢。”

    周海草刚要松一口气,又听云怀瑾道:“不过在我手下做事,要讲究一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可将所售物品,擅定虚高高价。更不可过分夸大物品的功效用处,欺骗他人。这样的人,云庄留不得。”

    周海草听出这是在敲打他,连忙点头应下,“小人知道了。”

    云怀瑾见他态度诚恳,且推售时说的那些话,也有分寸,便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以作警示。而是与他说了提成的事情。

    “铺子里的豆浆粉,你卖出一罐,便能另得一文钱。”

    云怀瑾对周海草说完,没看他惊讶喜悦的模样,又转头对张一金道:“张掌柜,日后杂货铺会比较忙。

    你要管理整个铺子,也多有劳累,我会给你增月钱。铺子实在太忙的话,你也可再招伙计。”

    张一金没想到还有他的份,也是又惊又喜。

    二人连连道谢,云怀瑾摆了摆手,让他们停下。

    梅兰沏好茶进来的时候,这边已经谈完了话。

    主院里平日不备茶水,都是现泡,是费了些时间的。

    泡好的茶总不能浪费,云怀瑾估摸着他们一路过来,肚子也该有些饿。

    叫梅兰又拿了些点心蜜饯过来,让二人配着茶水吃了再走。

    张一金和周海草受宠若惊,不复来时的忐忑不安,美滋滋的品尝了一番美味。

    临走的时候,周海草问了云怀瑾下一批货什么时候能到。

    云怀瑾说明日就可以。

    第二批今天已经开始炒制,研磨,明天上午定是能送到县里去的。

    周海草闻言心里有了数,知道这豆浆粉做起来其实还挺快的。

    回去的时候,是王大柱让黑马套着板车送二人到县城门口。

    路上,周海草还悄默声的对张一金说:“张哥,我瞧着东家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啊。虽然敲打我的那两句,是叫我有些心慌。”

    张一金也闹不明白呢,“东家与之前变了很多,不过如今倒是更叫人看不明白呢。”

    “这话又是怎么说?”周海草追问道。

    张一金回忆着过去的“东家”,与现在的“东家”做对比。

    “以前的东家,喜怒都在脸上。讨厌的事表现的会很明显,大家只要小心着避开就能减少挨罚的次数。

    但是现在东家变得好说话,也温和许多。可同时也看不出他是否在生气,也摸不清他的底线在哪了。

    既看不透摸不清,自然也就无法提前规避。而且,也无从得知,现在的东家真的发怒后,会以怎样的手段惩治。”

    周海草先听着也觉得有些怕,后来想到自己今日得了赏,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样的东家也挺好的。明事理,辨是非。

    只要我们做好本分的事,不耍那些滑头,东家也不会故意为难人。”

    张一金也想到了自己涨了月钱的事,也咧嘴高兴,“你小子说的对,我在庄子里这些年,可还是头一次涨月钱呢。”

    ……

    翌日晌午,周海草将豆浆粉全都搬到独轮车上。用麻绳固定好后,斜挎着个布包,推着往码头去了。

    他到的时候,在他这购买了豆浆粉的商船伙计,都已经在卤味摊子上等他。

    一行人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来了!来了!是带着豆浆粉来的!降价的事成了!”

    二狗子激动的朝着周海草挥挥手,其他人听到二狗子的提醒,也都朝着周海草看了过去。

    万大海嘿了一声,拨开人群,“傻站着干啥,去帮忙推车啊!”

    说完后,他就先上前帮着周海草推独轮车。

    周海草一路推过来,手臂酸痛的很。这会也没和万大海客气,只笑着说一声,“谢谢大兄弟帮忙了。”

    万大海也跟着笑道:“你小子瞧着细胳膊细腿的,能一个人推这么远,竟是有点子力气的。”

    商船伙计们也都赶了过来,来的快的就扶着车上的罐子,来的慢的没了位置,则就跟着一起往回走。

    但他们的目光都时不时的落在独轮车的黑罐子上,昨天的那碗豆浆,真的是香煞了人。

    搞得他们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一直回味着味道,一直想着念着,好不容易把人给盼来了。

    把独轮车停在卤味摊前不远处,这摊子上有别的食客在,周海草就没有占桌子用,直接在独轮车前面开始销条子。

    他一个个念,然后开了罐子取豆浆粉。

    递给他们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们如何保存。

    条子很快就销完,万大海买的多,商船伙计们都帮着他搬上船。

    二十罐豆浆粉,一共收了八百四十文。钱虽不多,但这毕竟只是个开始。

    顾客也只有十几人而已。

    周海草把铜板收好,他没急着走,而是看向卤味摊上,对着他这边一脸好奇的食客。

    “诸位好啊!”

    昨天给人免费喝的豆浆粉还有一包,周海草出来的时候,直接泡好了,装在了水囊里。

    他走向摊子,从布包里掏出水囊,开始了新一轮的推售。

    这次顾客试喝的量很少,一人顶多两口。

    可哪怕只有两口,也足够抓住人的味蕾,叫人想要买了多喝些。

    周海草又是昨天差不多的话术,还拿刚刚抢购的商船伙计和摊主举例,一番唇舌后,他又卖出去五罐。

    傍晚时分,渝州商船的休息时间到了。

    万大海一口气拿了三包豆浆粉,疾步前行去船里的厨房要热水。

    中午的时候就想喝的,结果管事突然说要搬货上船,提前开工,害得他只能又忍了一下午。

    现在终于下工了,他必须得喝个三大碗才能解馋。

    厨房里的厨子见到万大海,以为他饿了来找吃的,“饭还有两刻钟就好,万缭手再等等。”

    万大海没听对方说的话,只勾着脖子找烧水炉子,“我不找吃的,给我个碗筷和热水。”

    厨子听他只要热水,就转身去里面的烧水炉子那,把烧开放了一会的水壶拎了出来。

    途中又顺了个大海碗和一双筷子,等到了万大海跟前才说:“你来的够巧,刚烧好没多久。不过你好好的咋想起来喝热水了?又要筷子做什么?”

    万大海没心思搭话,直接接过碗,把一包豆浆粉倒了进去。

    厨子有些奇怪,“这啥东西?”

    仔细闻闻后又说:“还带着豆香。”

    “豆浆粉。”万大海回了一句后,就拎起水壶开始倒水。

    豆浆的香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

    万大海用筷子搅拌均匀,厨子则看傻了眼。

    这啥玩意!这是豆浆吗?不可能啊!他喝过的豆浆,也不像之前那样啊!

    厨子的惊奇万大海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想炫豆浆。

    接连喝了三碗后,万大海解馋了,也觉得通身舒畅了。

    “万缭手,你喝的这什么豆浆粉的,我怎么从没见过?闻着挺香,好喝吗?”

    厨子终于逮到机会问出心里疑惑,万大海咂咂嘴,回味着豆浆的清甜醇香,“当然好喝,不然我能喝这三大碗?”

    在厨子的好奇追问下,万大海把豆浆粉的事说了个大概。

    知道豆浆粉来源后,厨子表示能不能问万大海买一些尝尝。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勾人啊!

    万大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是他小气,是他舍不得。

    “我听着卖豆浆粉的小兄弟,和庆州商船那边的伙计说了明日来给他们送货,你明日晌午去碰碰看。

    实在不行就花两文钱进城去,就在南城的杂货铺。”

    厨子知道了地方,也就没再说要和万大海买些的话。准备明日去蹲一下人,蹲不到就只能抽空去趟城里。

    万大海前脚刚走,厨房里又陆续来了不少伙计。

    无一例外,全都是来要热水的。

    等商船开饭的时候,甲板上有好几人都端着碗豆浆。

    没豆浆的伙计见状,立即询问,“你们哪来的豆浆?我打饭的时候怎么没看着啊?”

    有豆浆的伙计回道:“不是厨房做的,是我们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你们今天晌午不是又去卤味摊子那吃东西了吗?那还卖豆浆了?”

    “不是,是豆浆粉冲的。”

    “啥是豆浆粉啊?”

    买了豆浆粉的伙计只好把他买豆浆粉的经过说了一遍,听的对方一愣一愣的。

    “别说,你这豆浆闻着可真好闻。比现磨的好闻多了。”

    听到对方的夸奖,有豆浆的伙计反而谨慎许多,他没有再接话。而是吹吹豆浆,咕咚咕咚的喝起来,生怕对方开口和他要豆浆尝尝。

    喝豆浆的伙计不少,有些人看到了以为厨房有。

    大部分都直接没问,跑去厨房端豆浆,结果自然是啥也没端出来。

    厨子知道他们来找豆浆,只好一遍遍的给他们解释豆浆粉的事情。

    最后就连几个管事都以为厨房有豆浆,要来端豆浆喝。

    他也只能耐心解释。

    有几个有豆浆的心思活络,知道管事的也去厨房端豆浆,就拿着他们的豆浆粉,给管事的送去了。

    第一次见豆浆粉的管事们因为好奇,都收下冲泡尝了尝。

    这一尝就一发不可收拾,咋这样好喝?!

    要买!要多多的买!咱不差钱!

    第二天,云庄赶在晌午前,运了五十罐的豆浆粉去杂货铺。

    刚送到,就被周海草搬了一半放独轮车上,运去了码头。

    他到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码头的伙计有点多,前面似乎还站着几个穿着贵气些的人。

    瞧着模样,最小也是个管事。

    二狗子站在人群里凑热闹,看到周海草忍不住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周小兄弟带着豆浆粉来了!”

    周海草的独轮车很快就被商船伙计接手,众人七嘴八舌的围着他说话。虽然听的比较费力气,但也总算弄明白了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他要发财了。

    他先让众人等一等,他得先给昨天在他这交定金的伙计交货。

    货给完,五张条子销毁。

    渝州商船的一位管事第一时间张口道:“我渝州商船要一百罐豆浆粉,你们杂货铺可有货?”

    周海草听着管事的话,就像是听对方说要给他一百文钱,问他愿不愿意要。

    他没丝毫犹豫, “有货!”

    第028章 第 28 章

    周海草这时候还以为对方只要一百罐, 谁知对方又道:“这一百罐是以咱们渝州商船的名义买的,我私人还想再买五十罐。”

    他们商船出海,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若是在哪个地方发现了比较新奇有趣的货物, 都会酌情带回一些, 在渝州售卖看看。

    若是东西卖的好,便想办法与其商家定大量购买的契约。若是卖的不好,便想办法清仓处理了,自然也不会与商家定契约。

    这丰水县的豆浆粉, 从前未曾听过,想来是刚出来的新东西。

    更重要的是价格低廉, 味道却十分香醇,又能放的久。

    不带些回渝州售卖,看看市场的反响如何, 实在是可惜。

    周海草这次没急着应话, 而是扫了一眼前面站着的这些人,“诸位可是都想购买豆浆粉?若是的话,可来我这报个名号, 加上需要购买的数量。统计完后, 我便去找东家拿货,定第一时间给诸位配上货。”

    此言一出, 渝州商船想要购买的几位小管事立即你一言我一语。

    “徐舟山,三十罐。”

    “钱有,三十罐。”

    “陆照明, 六十罐。”

    “李怀州,五十罐。”

    管事们报完后, 就挨到了商船的伙计。这次直接个人购买一整罐的多了许多,甚至昨天买过的也来了, 说是想着买些做土仪送人。

    有的买一整罐,有的是两罐。

    商船的三个厨子买的最多,每人买了十罐子。

    这些人加起来,一共是六十罐。加上四位管事,还有商船要的一百罐,一共需要三百三十罐的豆浆粉。

    杂货铺里的货肯定不够,周海草先把手头的二十罐给先出手了,又写了条子收了订金,被顾客们催着赶紧回去找他东家拿货。

    收好订金和条子后,周海草在催促声中推着独轮车回了杂货铺。

    “掌柜的,我要去一趟庄子。”

    张一金闻言,以为他这次出去又惹了什么事,“你又自作主张了?”

    周海草有些委屈,“哪有的事啊!”

    说着,就把渝州商船那些人要买豆浆粉的事情和张一金说了。

    听完后,张一金从兜里掏出几文钱给周海草,语气急切,“拿着去坐牛车,赶紧的!”

    周海草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云庄,云怀瑾听闻他一转眼又卖出三百多罐的豆浆粉,心中也是有些惊讶。

    这绝对是个销冠啊!

    “我知道了,明天晌午之前,会送过去。”

    云怀瑾给了准确的回复后,又对周海草道:“你回去给张掌柜带句话,让他在县里打听打听一个叫万老三的走镖人,再多问问人关于他所在的镖局如何。”

    本来昨天就该和张一金提这事,但他给忘了。

    周海草点头应下,没有多嘴询问缘由。

    他来去匆匆,很快便离开了庄子。

    云怀瑾在周海草离开后,立即找了张木桥。让他把庄子里能用的人手都安排起来,在明天上午前,赶出周海草要的数量。

    事情安排妥帖,云怀瑾哄了云初午睡。

    崽崽睡着后,他自己闪身进了灵泉空间。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就在空间里四处找人参,灵芝还有天麻。

    可惜没有找到,最后只能给空间里的果树还有他种的那些东西浇了水,便直接离开空间。

    现在进空间,自然还是想要再找找看。

    这次云怀瑾换了个方向寻找,只可惜,还是没有找到。

    空间的地面面积实在是太大,生长的植物种类丰富,云怀瑾在这片广袤的“草地”里寻找那三样东西,无疑是大海捞针。

    不过他倒是又看到了苜蓿,也是牧草的一种。比起黑麦草要更好。

    苜蓿的面积很大,起码有三亩地。云怀瑾站在苜蓿地里,只觉得大的看不到头。

    云怀瑾歇了一会后,又朝着灵泉的方向走回去。

    这些日子,云怀瑾又了解到空间的一个规则。

    在空间里想要出去的话,只能在灵泉周围五百米内。

    超过这个范围,他是没办法出去的。

    走回去后,他又照例查看了一下他种下的果树,还有一些瓜果蔬菜。

    在作物种下去的第二天,云怀瑾就发现了空间地里的作物熟的特别快。

    这几日下来,果树长势良好,小树苗已经长的粗壮许多。而那些瓜果蔬菜,都已经开始挂果了,且没有发现任何的病害虫害。

    而南院种的那几样,芽苗才开始破土。

    云怀瑾猜想着,可能是与空间里的灵气还有灵泉水浇灌有关。

    没有在空间里多待,云怀瑾查看完种的东西后,很快就出了空间。

    他刚出空间没多久,云初就醒了。

    云怀瑾发现崽崽有个小习惯,不管是早上起来,还是午睡醒来,都会先盯着他看一小会。

    这一小段的时间里,崽崽是一动不动的,只是很专注的在看他。

    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等他“确认”好之后,才会乖乖巧巧的黏过来,软着小嗓音喊他阿父。

    “阿父。”

    云初小小的身体贴过来,云怀瑾摸摸崽崽的脸,笑问道:“乖宝要不要和阿父出去逛逛?”

    小崽崽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和他的阿父待在一起,这会听了云怀瑾的提议,自然没有拒绝,高兴的应下。

    “要!”

    云怀瑾给云初多穿了件小夹袄,现在的天气已经见冷,云初自幼没养好,身子骨弱的很。云怀瑾怕他冻着再给生病,所以宁愿他多穿了些,也不要他少穿了。

    又给云初挎了精巧的小包,是锦缎缝制,还有个缠花盘扣可扣起封口。

    小包里面放着一些油纸包裹着的蜜饯果脯,松软糕点。又斜挎着一个小巧的水囊,里面装着温热的加了灵泉水的井水。

    最后云怀瑾又给崽崽戴了一顶柔软的小帽子,这才牵着云初离开院子。

    云怀瑾准备带云初去一趟枣沟村。

    庄子里与云初同龄孩子几乎没有,稍微再大一些的,因为那被仗责发卖的事,也不敢在云初面前出现。

    云怀瑾觉得孩子还是要有同龄的玩伴才好,整天和他待在一起,失了小孩子的活力。

    既然庄子里没有能一起玩的玩伴,那便去村里看看。

    不过他也不仅仅是为了让云初能与同龄人有个接触,同时也是想了解一下枣沟村村民们的情况。

    周海草的爆单让云怀瑾意识到,豆浆粉是真的好卖的。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他觉得渝州商船这趟回去,再来的时候,怕是就能有更大的生意。

    生意做大,离不开人手。

    现在庄子里的长工,丫鬟和小厮,已经全都用上了,做出来的豆浆粉量也只够一个渝州商船。

    后面豆浆粉大额出货,肯定还是要招人。

    古代不比现代,招人的话最好还是招知道点根底的好。

    枣沟村和山前村是云庄下头的村子,这两个村的村民,将会是首要人选。

    虽说云怀瑾想要招村民做工,并非一定要亲自前来。

    只是他自己在庄子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还能带着云初出来玩玩,也不必在那院子里拘着。

    ……

    云庄距离村子有一定的距离,云怀瑾没有坐马车,而是坐了牛车。

    板车上铺着厚厚的干稻草,上面又铺着柔软的被子,云初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陷进去,还懵了一会。

    随后又发觉好玩,自己个悄摸摸的左右滚滚,偷偷傻乐。

    徐老栓赶着牛车,晃晃荡荡的去了离云庄最近的枣沟村。

    乡野小道,两边的田地广阔。

    云初缩在云怀瑾的怀中,看着熟悉的场景,心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那时的他,只觉得这条路长的可怕。他怎么也走不到头,看不到人,也找不到吃的。

    回想过往种种,云初只觉得如今像是在做一场真实的美梦。

    他下意识的抓紧云怀瑾的手腕,低下了头,长长的眼睫盖住眼中的情绪。

    云怀瑾看不到孩子的脸,只以为云初的陡然用力,是因为牛车颠簸,怕歪倒才会抓紧他的手。

    因此他又稍微用力些的将崽崽抱紧,温和清润的声音在崽崽的头顶响起,“阿父抱紧乖宝了,别怕,不会摔倒。”

    云初听着声,鼻尖有些酸涩,这是此前他不会有的关怀。

    他将自己的脸贴在云怀瑾的手背上,感受到了真实存在的温度后,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

    牛车很快便到了枣沟村,村口坐着不少妇人和嫁了人的哥儿,正带着孩子在话家常。

    这时候是农闲,家家户户的壮劳力,基本上都出去找活干了。

    有的是去码头扛大包,有的则是去县城里的富贵人家当小工,总归不会在家里闲着。

    枣沟村寻常不会来外人,更别提是坐着牛车来的。

    村口在拉呱的妇人和哥儿们远远瞧着牛车过来,就已经讨论猜测开了。

    直到牛车靠近,声音才逐渐消停。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牛车看,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与打量。

    徐老栓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直接扭头扶着东家和小东家下牛车。

    父子二人下牛车后,与枣沟村村口的妇人和哥儿们打了个照面。

    原身没有出过庄子,也没有来过枣沟村。

    虽说他声名在外,但是庄子下的两个村子,也没有人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

    而之前云初每次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样貌本就看不清。

    如今云初的变化也实在太大,村民们根本没有认出来人。

    云怀瑾的衣服质地用料都很好,全是原身置办的,他在自己身上是非常舍得花钱的。

    而不久前云怀瑾给云初买的衣服,也都是好料子。

    父子二人翻箱倒柜的,也找不到一件粗布麻衣,只能就拿了柜子里最不扎眼的颜色套在身上。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叫村口的妇人和哥儿们知道,来人身份不简单。

    至少不是穷苦百姓,人家穿的衣裳不仅料子好,针脚细密,更是连块补丁都没有。

    不像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

    这种明显的差距,即便是没认出来人身份,也依旧让村口的妇人和哥儿们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并且全都站了起来,有些畏惧的等着牛车上下来的人先开口。

    云怀瑾看出了村民们的拘束,还有肢体语言透露出的畏惧。

    他看着目之所及,全都是补丁缝合的衣裳,干瘦的身体。大冷天依旧是穿着草鞋,甚至有的草鞋已经烂掉,且并不合脚。

    在不远处玩耍的小孩子们,看到有陌生人来,还是衣着贵气的。他们天然的有些害怕,这时候也都靠近了大人,缩着脖子贴着自己的阿父还有娘亲。

    小孩子们瘦巴巴的小身板,穿着并不合身的破布衣衫。有的光脚,有的也是穿着不合脚的草鞋,正偷偷摸摸的打量着衣着精致的父子二人。

    云怀瑾看着人群,在南城时,他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个时代里,底层人的穷困。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那时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很快收敛了心绪,对着前面站着的村民们道:“我是云庄的东家,云怀瑾。”

    不说还好,一说村民们更害怕了。

    本来还有些散开的人群,短瞬间内聚到了一起,一个个的连头也不敢抬了,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村民们内心惶恐不安,不知道这叫人听着名号都胆寒害怕的东家,好好的怎么来村子里了。

    他们颤抖着身体,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弯腰弓背的站在一处,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初也一个劲的往云怀瑾身后藏,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人,他下意识的也有些害怕,只想躲着。

    正往后缩呢,他突然看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是青平哥哥!

    他之前来村子里,青平哥哥每次都会偷偷塞豆子给他吃。

    云初看到熟人,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小手下意识的按着腰间的小包,里面全是阿父给他装的好吃的。

    他想把自己的好吃的,也分给青平哥哥吃。

    可是阿父会同意他这样做吗?

    云初有些犹豫,又不敢开口问云怀瑾,只能一个劲的盯着人群里那半大的小孩看不停。

    李青平贴着他娘周翠翠站着,总觉得有人看他。

    悄悄的打量一下四周,又没看到有人看他。正要收回视线,就无意间瞧见前面贴着东家站的小豆丁,一双眼睛像是能发光一样的看着他。

    李青平没有认出那是云初,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青平发觉了云初盯着他看后,不仅没移开视线,还偷偷的对云初做了个鬼脸。

    云初没有害怕,反而被李青平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

    听到笑声的云怀瑾低头,注意到了云初的视线。跟着那视线看去,自然也注意到了尚未来得及收好表情的李青平。

    李青平也看到了云怀瑾朝他看来,对于庄子里东家的传言,他听的也多。

    这会也觉出些怕来,不再做鬼脸,而是缩着脖子低下头去。

    云怀瑾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他能猜到村民们会怕他,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怕。

    本也有些打退堂鼓,想着不然先回去算了。可想到云初刚刚的笑,又看着前面人群里站着的不少娃娃,云怀瑾还是硬着头皮留下了。

    他家崽崽社恐,他是宝爸,得和其他宝妈宝爸们打好关系,能让他家崽崽和其他的娃娃们一起玩才行。

    “诸位不必怕,我这次来,是有事与大家相商。”

    云怀瑾说了一句话后,心里的无措感消失了许多。虽说村民们依旧没敢给他回应,但他也没那么在意了。

    “庄子的杂货铺上了个新货,过段时间,庄子里要招工做活,一日可得三十文钱。今日便是想来问问,村子里谁家有人能来做工,可以与我说说。”

    云怀瑾心知村民们不敢与他闲谈,便直奔主题。虽说真正的招工还要等一些时日,可说其他的,村民们也不敢接茬。

    不出云怀瑾所料,他话音刚落,安静的人群中,像是平静的湖面投进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

    妇人和哥儿们先是小心抬头面面相觑,各个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乖乖,一天三十文钱啊!他们男人扛大包,十个包才一文钱。

    累死累活扛一天,能赚三十文钱就了不得了!

    给县里富贵人家当短工,一天也才二十文。不过那里包早晚两顿饭,也挺好的了。

    可再好,也没三十文啊!

    差的那十文钱,豆子都能买三斤,还能有剩余。三斤豆子,能吃多少顿啊?

    哪怕豆子没供的那两顿饭吃得好,可他们求的也只是吃饱饭,而不是吃好饭。

    在一天三十文钱的诱惑下,人群中逐渐传出来了声音。

    “东家……我家里能出人的。”

    “我家里也能,我家能出好几人呢东家。”

    “我家能出的人更多,东家啥时候要人?”

    “东家,我家!我家人是最多的!我力气还大,啥活我都能干!”

    “东家!我力气也大!”

    呼喊云怀瑾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

    此时的他们在银钱面前,在吃饱饭面前,已经忘却了惊恐害怕。

    只怕自己慢一步,声小一点,就与这来之不易的招工机会,失之交臂。

    云怀瑾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看着他们脸上急切的又渴望期待的表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庄子太大,杂活也多。庄子里的人手确实要抽一部分维护打理庄子,甚至都不需要再另外招人磨豆浆粉。

    豆浆粉的规模还是太小了,根本就招不了这么多人……

    云怀瑾目光有所偏移,不太敢看妇人和哥儿们期盼的视线。

    他轻咳一声,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就怕惹了东家不快,这一日三十文钱的活就没他们的份了。

    云怀瑾见大家安静,他也站累了,干脆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

    “大家也坐吧,仰着头看你们,也怪累的。”

    村民们没有迟疑,纷纷找地方坐下。

    之前他们聚在村口闲聊的时候,大部分也就是盘着腿席地而坐,这会也一样。

    全都坐下后,云怀瑾才道:“叫孩子们去玩吧。”

    村民们听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人谈事情,小孩子在边上确实是不方便的,便都让娃娃们去玩了。

    云怀瑾也趁机对云初说:“乖宝也去玩吧,阿父谈完事情找你。”

    云初心里想着李青平呢,听了云怀瑾的话,高兴的点点头。

    看着孩子离开的背影,云怀瑾嘴角挂着笑。希望云初能结交到可以玩耍的小伙伴。

    村民们听到云怀瑾自称“阿父”,这才意识到那一直贴着东家的小娃娃是小东家。

    这可真是大变样啊!他们愣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不是说东家很厌恶小东家吗?之前都不给吃不给喝不给穿的,怎么这会又给了?

    而且父子俩的感情,瞧着还挺好的。

    村民们没能细想,就听到云怀瑾道:“这次招工有人数限制,我需要先大概了解你们的家里情况,了解之后,再定夺招哪些人。”

    云怀瑾是想着,既然招工人数有限,不如就先招那些家里更困难些的。

    只是他一眼看过去,还真分辨不出你谁家更困难。

    瞧着日子都是不好过的……

    村民们不晓得云怀瑾问家里情况是为的什么,但也都如实说了。

    云怀瑾听完,只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家婆婆常年卧床,那家公公伤了腰要治病。要么是孩子多,吃不饱饭。要么是人口少,赚钱的人不多,也就攒不了钱。

    这一听,哪家都困难,哪家都缺钱。

    不过也是,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也不可能穿的破烂,身上还瘦的没多少肉了。

    云怀瑾在此刻,突然就理解了他表哥的难受。

    他和表哥虽差着年岁,但两人感情比较好。

    表哥是大学生村官,去的村子在大山里。刚开始的时候,表哥会给他打电话哭,说太苦了。

    他自己过的苦,村民也苦。每天一睁眼,就觉得眼前是一片看不到头的绝望。

    那时候云怀瑾还在上高中,他虽也心疼表哥日子过的苦哈哈,可他毕竟出生在城中,家庭虽不幸福,物质生活却没有亏待过。

    他那时,并不能想象出绝望的,看不到头的贫困与痛苦。

    即便能因描述而想象到艰难,却也是有限的。

    因为他没亲身体会过,也没有亲眼看过。

    后来他表哥立志要带着村子脱贫致富,整天忙的团团转,睁眼就是要搞钱。

    他也要忙着高考,两人之间联系就少了。

    如今,云怀瑾理解了表哥,也体会到了表哥当年的心境。

    云怀瑾叹息一声,眼下他哪怕是因受环境与情绪感染,想和表哥一样,带着村民脱贫致富,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他手里那点银钱,差点都不够养活庄子里那五六十口人的。

    哪里又能将两个村子的未来往身上揽呢?

    村口的村民们都说完了他们家里的情况,这会都等着云怀瑾说话。

    见云怀瑾低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们也不敢出声说话。

    人群里,周翠翠神色犹豫。在一番纠结后,像是豁出去一般,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东家,我有个姐妹,她今日没来村口,我能不能替她说说家里情况,给东家了解了解?”

    对周翠翠来说,让东家晓得家里情况,东家了解了,就是在东家那记了名字。

    虽说不一定会被选上,可起码也有这个机会不是?

    云怀瑾被周翠翠的声音拉回了神,他也知道村口的人不是全部,也没有拒绝周翠翠的话,让周翠翠说了那人的名字还有家里的情况。

    周翠翠听到东家应允,喜出望外。

    她连忙开口,将人的名字,还有家里情况说了大概。

    枣沟村是混姓,没有大姓。

    周翠翠嫁的是同村,并未出村。她那小姐妹叫苗灵芝,周翠翠自幼便与苗灵芝交好。

    在周翠翠看来,她的小姐妹苗灵芝也是个苦命的。先头的丈夫出了意外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被婆家赶了回来。

    两个孩子都是哥儿,如果不是哥儿,这孩子她怕是都没法带在身边。

    苗灵芝在家中排二,上头有个姐姐。

    她的父母也没生出个儿子,家里四个孩子不是女子就是哥儿。

    如今她的两个哥儿弟弟也没嫁出去,都十五十六的年纪了,还在家里待着。

    这要是等苗父百年后,家里就是绝户了。

    她一个被赶回来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还有那两个哥儿弟弟,这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周翠翠记得自己小时候贪玩落水,是苗灵芝救了她。眼下有个能挣点钱的机会,周翠翠是真的想让苗灵芝能被选上。

    第029章 第 29 章

    关于苗家的事, 枣沟村的村民们也都知道。

    这家人也是可怜,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就是绝户了。

    若是生的是四个女儿, 倒也好比如今, 生的两女两个哥儿。

    苗灵芝虽说是个寡妇,可她终归是女子。

    若是没那么多的要求,她想要再嫁,也不是不行。就是她的那两个哥儿孩子会受些罪。

    可苗白术和苗白芍两个哥儿, 以后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就不说哥儿怀孕本就困难,即便是怀了孩子, 请大夫来剖腹取子,也是一笔很大的花销。

    生完之后还不能立即干活,要养着伤口。

    这些个事加在一起, 就更没人家想娶哥儿了。

    这般金贵难养, 若是出生在富贵人家,也没什么。

    可偏偏落在了村户人家,嫁也嫁不出去, 在家里待着吧, 活也干不了重的。

    农闲时候,更不能和汉子一样出去找活干。

    这才真是愁煞了人。

    苗家本来日子就过的艰难, 苗灵芝带着两个哥儿孩子回来后,那日子更别提了。

    一碗清粥都能一家七口人轮流喝,喝完一家七口也一起饿肚子。

    也就东家说降租子那天, 苗家才舍得做了点干的,一家子边哭边吃。

    村子里相邻的三家是没有秘密的, 谁家里有人放个屁,一左一右的两家都能听见。

    苗家人那天压的声音再低, 相邻的两家也都听见了。

    可听见又能怎样呢?谁家日子不苦啊?

    他们日子也就是比苗家好一点,那也照样吃不饱饭。

    地就那么多,产出也是定量。交了税和租子,落手里的更少。

    想要吃饱饭,要么再多种地,要么就农闲时出去做工。

    但即便是这两样,也是难上加难,求而不得。

    别说没那个本钱再多佃地,就算是能多佃地,人力也终归有限。一个人一年到头,风吹雨打不停的忙,也就能忙十几亩地。

    再多,人就得累死。

    做工更别提,农闲时又不是只有他们枣沟村一个村子农闲。去县里找工的汉子,多如牛毛。

    那县城一共就那么大,码头商船也就那么多,富贵到要请小工的人家也有限,哪里能供得上那么多人有活干啊。

    有不少的人为了能赚些银钱,不惜走远路去府城。

    吃住艰难,有时候都要和乞丐抢地方睡。

    难,都难。

    不过有了周翠翠这个开头,又有好几人替他们交好,却又没来村口的人在云怀瑾那报了姓名,说了家里的情形。

    云怀瑾听着村民们的一言一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这个时代的百姓,活着已经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

    与大人那边的低气压不同,小孩子们凑在一起玩闹,哪怕手里只有小石子,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有大人在,身为孩子王的李青平不敢带着一群小弟们爬树玩。

    于是就捡了一堆的小石子,和小弟们猜拳。谁输了就给对方一个小石子,最后赢的那个可以当一天大哥。

    李青平在这个游戏上从未输过,可以说是打遍枣沟村和山前村无敌手。

    又轻松赢了一局后,李青平暂停了猜拳玩耍。

    不是玩腻了,是他实在没办法忽视不远处的小豆丁了。

    那小家伙躲在树后面,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像有实质一般缠在他的身上,根本忽视不了。

    其他的小孩也有不少都看到跟着他们过来,然后躲在树后面的小孩。

    对方是东家带来的孩子,他们不敢靠近,也就只当没看见。

    小孩子们不知道东家有几个孩子,他们曾经见过云初,知道云初是东家的孩子。但是因为东家不喜欢云初,所以对云初很坏。

    今天东家带来的小孩,东家应该很喜欢吧。

    反正和云初不一样,云初都没衣服穿,也没吃的,浑身脏兮兮的,比他们都瘦,说话也不利索。问半天,才知道结结巴巴的说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个小孩也很瘦,但是他干干净净的,穿的衣服也是好衣服,东家还把他带在身边。

    他肯定很得东家喜欢吧。

    小孩们心里这么想着,还有点羡慕。尤其是看着对方身上的衣服,鞋子还有脑袋上漂亮的蓝色小帽子。

    像天空一样,可漂亮了。

    李青平走到了枣树前,低头看着小豆丁。他好几天没见到出来找东西吃的云初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是不是还活着。

    他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可担心也没有办法。

    想到云初过的那么惨,眼前的小豆丁却能过的这么好,李青平有些替云初愤愤不平。

    虽然以前看到云初,他也不怎么和云初玩,也没和云初说过几句话。

    但不妨碍他替云初不平,讨厌东家带来的这个小豆丁。

    “喂,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李青平居高临下的看着小豆丁,怕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他声音压的很低,但语气很差。脸上表情也不好看,凶巴巴的。

    云初本来看到李青平终于注意到他,还朝着他走过来,心里可高兴了。

    他仰着头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小手手拽着锦缎小包,想把里面的好吃的,都分给青平哥哥吃。

    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被李青平吓得缩缩脖子。

    看到平时偷偷给他塞豆子吃的青平哥哥凶他,崽崽委屈的红了眼眶。

    他低着头,拽着锦缎小包的小手用着力,把包都给揪皱了。

    李青平看着小豆丁突然低下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他懒得和对方说话,刚想走,就看到小豆丁脚前的黄泥地,有几滴圆圆的深色。

    小孩豆大的眼泪砸在地面,一声不吭,只有细微的抽泣声。

    李青平惊觉不妙,他有些慌张的朝着大人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没有看过来,这才松口气。

    “我可没欺负你,你好好的哭什么?”

    李青平觉得这小豆丁有毛病,他啥也没做呢,就哭,搞得像他欺负他一样。

    可不管他欺没欺负对方,要是被东家知道,他肯定要倒大霉。

    真晦气,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李青平低头看着小豆丁脑袋上的那顶漂亮的帽子,蓝蓝的,还有他看不懂的暗纹。

    真不知道这布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漂亮。

    “搞不懂你有什么好哭的,云初都没有衣服穿,没有鞋子穿,更没有漂亮帽子戴。你什么都有,还动不动就哭,你哭什么哭?”

    李青平越想越不高兴,东家又不能打杀了他,罚就罚呗。

    反正他没欺负人,是这家伙自己爱哭。

    真不知道他过的这样好,有什么可哭的。

    云初听到李青平的话后,愣了一下。随后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小鼻子通红的。

    李青平猝不及防的看到小家伙哭的惨样,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青平,嗝,哥哥,云初,嗝,我呀。”

    小孩一边抽泣一边说话,又从自己袖子里的小兜兜掏出帕子,乖乖的给自己擦眼泪。

    李青平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喊他哥哥,还说自己是云初。

    这不闹呢吗?

    云初他能不知道?

    云初他……

    李青平一边想着云初的模样,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小孩的脸。!!!

    大眼睛!长睫毛!瘦巴巴!真的是云初!

    “一段时间不见,你咋变成这样了?”李青平眼睛瞪的溜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云初抿抿嘴,像是在努力微笑,“阿父,好。对我,好。”

    李青平听着云初的话,犹如听天书。

    他拉过一边离得近的小孩,指着他对云初说:“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给他听。”

    云初听话的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李青平不看云初,问边上的二牛,“他刚刚说的啥,你听清楚了?”

    二牛流着鼻涕,吸了一下后说:“咋没听懂,就那几个字。他说他阿父对他好呢。我阿父也是,对我可好了,都不打我。”

    李青平确认不是他耳朵有问题,那一定是对面小孩有问题,他不相信的又问一遍,“你真是云初啊?”

    “是呀。”云初点点头,“阿父,一个孩子,我。”

    李青平听懂了,东家只有云初一个孩子。

    “啥?你是云初?”

    二牛惊讶出声,满脸不可置信,“你咋变好看了?还穿上新衣糊啦?你快告诉我你咋变得,我也想变一个,我也想穿新衣糊。”

    二牛盯着云初身上的衣服,流露出了羡慕的目光,发出了想要的声音。

    云初拍拍衣服,“阿父,买。”

    二牛瞬间明白了,扭头就喊,“阿父!牛牛要买新衣糊!牛牛要变好看!”

    人群中,二牛的阿父江菖蒲听到自家臭小子的声音,平生第一次升起了想揍小孩的心思。

    二牛四岁的年纪不懂事,好在李青平七岁了,他懂事了。

    知道大人们在谈事情不好受扰,他一把捂住了二牛的嘴,沾了一手的鼻涕,给他恶心坏了。

    “快别叫了,你阿父现在忙着呢。”

    二牛撅嘴不高兴,但他又怕李青平,只好点点头。

    李青平见他点头才松手,把手往地上蹭蹭,让泥土灰蹭掉了手上的鼻涕。

    李青平是枣沟村的孩子王,见老大去了枣树前那么久还没回来,一群小崽崽们也不玩小石头了,屁颠屁颠的都跑过来找老大。

    瞧着手下的小弟们都来了,想到云初刚刚被他给吓哭了。李青平怕小弟们没个轻重,再把云初给吓哭,于是先给他们介绍了云初。

    小孩们反应一模一样,全都瞪着个眼睛看云初。

    像是要把云初看出个花来,他们怎么都没办法把现在的云初和以前的云初联系到一起去。

    虽然之前因为家里大人耳提面命,他们也不敢多靠近云初,但云初穿的实在太差,比他们还不如。过的也特别不好,连口饭都没得吃,身上还全都是伤。

    因此云初在他们心里的印象极其深刻,与现在完全像是两个人。

    云初见人多,有些害怕,往树后躲了躲。

    李青平见云初害怕,便要带着小弟们都回去玩。

    云初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也不敢追出去。只是用小手扶着树干,有些羡慕的看着又重新玩起来的孩子们。

    云怀瑾听村民们说话的时候,偶尔会抬头看看云初。

    看到有小孩靠近云初的时候,云怀瑾是又担心又高兴。担心云初受欺负,高兴有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和云初说话。

    只是那群孩子没在云初那待多久就又离开了,小崽崽一个人趴在树后面,一直看着那些孩子玩。

    云怀瑾默默叹口气,慢慢来吧。

    村民们报完了人名,也都按着云怀瑾的要求,说了家里的情况。

    招工的事,第一步就算告一段落,就等着东家最后通知,看到底要哪些人了。

    其实要是能在云庄做事,一天哪怕十文,二十文,他们也是愿意的。

    离家里近,还能有钱拿。

    庄子里再重的活,他们这些妇人和哥儿干的,也就是个洒扫和浆洗,比汉子们干的体力活要轻松不少。

    所以即便是十文,二十文,也尽够了。

    只是之前云庄一直没有要招工,他们哪怕是为了赚点钱,不怕东家动不动就打罚,也没那个机会进去做活。

    如今东家亲自来招工,他们看着坐上牛车离去的父子二人,都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能选中自己。

    回去的路上,云初有些闷闷不乐。

    他拽着装着吃食的小包,心里有些懊悔。为什么没有大胆一点,把好吃的给青平哥哥。

    他以前吃了青平哥哥好多豆子,都是青平哥哥好不容易省下来的……

    云怀瑾感受到崽崽的低气压,也意识到了崽崽因之前的种种,有些胆小怕人。

    他把云初调了个面,父子俩面对面坐着。云怀瑾双腿稍微用力,把云初夹住,又将手环在崽崽身体两侧,防止他摔倒。

    突然被调了个面,云初还有些懵懵的。

    他仰头看向云怀瑾,大眼睛里面满是疑惑。

    云怀瑾捏捏小崽崽的鼻子,看着他有些发红的眼睛,“乖宝哭过?”

    云初抿唇,眼帘垂下,犹豫后点点头。

    似乎是怕云怀瑾责怪,又连忙解释。

    他话说的很不利索,断断续续的,还词句颠倒。也总是没办法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只能连说带比划。

    好在云怀瑾还是听懂了,明白了前因后果。

    然后他就见崽崽低着头,很失落的说:“我,不好。哭。阿父,不怪。”

    云怀瑾有些心疼,“乖宝没有不好,乖宝是觉得委屈了才哭的。”

    他摸摸小崽崽的脸,安慰道:“阿父委屈的时候也会哭,乖宝会觉得阿父不好吗?”

    云初闻言仰起头来,有些急切道:“阿父,好。哭,也好。”

    “所以啊,乖宝也是一样的。”

    云怀瑾看着有些茫然的云初,又轻声说道:“乖宝,下次来,阿父做一些好吃的,乖宝到时候拿给青平哥哥好不好?”

    云初有些想点头,但是一想到青平哥哥身边总是那么多人,又有些害怕。

    云怀瑾看出小孩的犹豫,他又道:“阿父在不远处陪着乖宝,到时候乖宝多带一些,也可以分些给其他的小朋友。

    如果有欺负过乖宝的,乖宝就不给。这样好不好呢?”

    “阿父陪?”云初确认道。

    云怀瑾声音温和,十分的坚定,“嗯,阿父陪着,乖宝不怕。有阿父在,不会让人欺负乖宝。”

    “好。”

    得到云怀瑾的确认后,云初有些期待的点点头。

    只是这次回了庄子后,一直过了近十日,云怀瑾都没抽出空来做些吃食。

    码头那边商船多,渝州商船的动作没能瞒过其他商船。

    更何况周海草每天还特别积极的跑过去推售。

    他后面给人试喝,都是直接泡好装在大水囊里,谁要尝尝味道,就给人倒一点。

    与第一天那样,一试就是一整包的情形,再也没有了。

    豆浆粉比云怀瑾想象的要受欢迎的多,商船上的这些人,也都将其当土仪买,花起钱来眼也不眨。

    尤其是那些个管事,他们走南闯北的,就爱个稀奇。

    加上豆浆粉味道实在太好,他们朋友又多,也有些想给上峰送点稀奇的东西尝尝,一买就是几十罐。

    云怀瑾每天都要兑好几次灵泉水,加上他准备用灵泉水浇地,看看灵泉水在外头,对这些植物有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乎,他每天不是在主院里兑水,就是带着云初在南院侍弄菜园。

    得空了还把自己关杂物房,进空间里面忙活,忙完了再找找人参。出来后,还要陪着云初玩一会。

    每天忙得很,一时半会的还真出不了庄子。

    ……

    经过五日的航行,渝州商船终于抵达了渝州。

    渝州在南方,虽不及清洲那般的繁荣富庶,但比起其他地方,也是个难得的富贵地。

    李怀州将一百罐豆浆粉入了库房,引起管理库房的管事祝有财注意,“怀州老弟这次出海,又替东家寻了好物了?”

    想到豆浆粉的清甜醇香,李怀州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笑,“是个好东西,我自己也买了不少。给祝大哥你带了一罐,待会就让人给你送来,是个好东西,可别浪费。”

    祝有财听了乐呵呵道:“哎呦,那小老儿在这就先谢过怀州老弟了。改明个儿记得来家里吃个便饭,叫你嫂子做你最爱吃的酱猪蹄。”

    李怀州也没推拒,“成,过两日就去。”

    离开库房后,李怀州也没急着回去。而是拎了两罐的豆浆粉去了主家。

    能在大雍有商船的,背景都不一般。

    渝州商船出自崔氏,大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崔慎,便是渝州崔氏人。

    在渝州,崔氏算是一家独大,就是一州知府,遇上崔家也会礼遇三分。

    崔家的生意做的大,各行各业均有涉猎,不拘于一处。

    除了渝州,其他州府也有庄子和生意。不过那些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生意自然是没渝州这样好。

    倒是雍京的几个铺子,因为崔慎的关系,生意很是不错。

    一年的收益,快赶上其他几个地方铺子的总收益了。

    即便是富庶如渝州,对于雍京城的富贵,也是望尘莫及。

    那才是真正的销金窟。

    崔家人好东西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

    能引起他们注意的,是新奇的东西。

    价钱反而在其次。

    李怀州作为商船的总管事,他替铺子搜罗新奇的东西,其实也就是替主家搜罗。

    每次带回来的那些,除了入库房的,也会给主家送来一些。

    这豆浆粉味道是美,不过价格也着实低廉。李怀州怕主家看不上这低价的玩意,便没有送太多来,只带了两罐。

    就这两罐,主家也不一定会喝。

    毕竟他之前带回来的东西,虽然也有低价的。可最低也没低于一两银子的,而且还都不是入口的东西。

    这三文钱一包的豆浆粉,还是用这么丑的罐子装着,主家怕是看都不会看一眼吧……

    虽然主家可能连看也不看,但东西他得送。

    把豆浆粉交给门房,细细的与对方说了食用方式以及存储方式。然后看着门房将豆浆粉送进去后,李怀州便先离开了。

    以往也都是这般,他将东西给门房后就走。主家要是对东西感兴趣,会派人来与他说的。

    崔府。

    崔恪正在厨房里躲着,准备趁人不备的时候偷吃的。

    他这次府学考教又垫底第一,照例被他爹罚三日不准吃饭。

    这对于一顿不吃饿得慌的少年来说,是堪比酷刑一样的折磨。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崔恪从小到大,还就没乖乖的听过一次话。

    真要听他爹的话,三天不吃东西,他早八百年饿死了。

    厨房里的人也不是真没看着崔恪,他自己躲人伪装的技巧和他的成绩一样烂。

    可怜的厨子,厨娘,还有烧灶,洗菜的帮工们,明明看到了人,还得装没看着。硬逼着自己做睁眼瞎,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小少爷要是真饿出个好歹来,大夫人不得活剥了他们啊?

    这会,崔恪正顶着个大箩筐,侧着身子听人讲话。

    “王厨子,这是商船那边送来的新奇东西,叫什么豆浆粉,你们先开了尝尝味。

    别回头主家听了觉得稀奇,想尝味道却是个难以下咽的,那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门房先头将豆浆粉送进府,是见了总管事。

    待得了崔府总管事的意思,便先将豆浆粉送来了厨房。而管事的则去见主家,说明商船带回了未曾听闻过的豆浆粉一事。

    王厨子是管着崔府厨房的,他身材高胖,手掌肥大。从门房手里接过两个黑罐子,那罐子到他手里,都莫名觉着小了许多。

    门房又与王厨子细细讲了冲泡方式,还有存储注意的事项。

    王厨子点头, “得嘞,我都记下了,待会就尝。”

    目送门房离开后,厨房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

    豆浆粉,他们还真没听过。

    王厨子心里也是对此好奇不已,他将两罐豆浆粉放在桌上,随便挑了一罐,敲了罐口的黄泥,拆了里面封口的油纸。

    “拿碗勺来,再将炉子上的热水拎来。”

    第030章 第 30 章

    烧灶的帮工按着王厨子说的, 将东西都拿了过来。

    王厨子从黑罐子里取出一包油纸包,狐疑着打开后,闻到了浓郁的豆香。

    他本是不信这粉末被水冲泡, 就能变成豆浆的。

    可在闻到味道后, 立刻就信了大半。

    他做厨子这么多年,还真没闻过这样好的豆香,也不知道是什么豆子磨出来的。

    将豆浆粉倒入碗里,热水冲泡, 瓷勺搅拌。

    一时间香气袅袅,豆香四溢。

    王厨子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身边围着的人,也都跟着咽口水。

    一碗豆浆饮罢,王厨子只觉得自己以前喝的那些豆浆, 都是下品!

    看来商船这次是真的寻到了好物啊。

    豆浆粉如此味美, 王厨子不敢再拿罐子里的尝味。主家若是要喝,这两罐都不够分的,哪里容得了他因馋嘴而再多尝。

    王厨子重新用油纸封口, 麻绳扎好, 将两罐一起放在了柜子里。

    午休的时候,确认厨房里灶台, 炉子的火都熄灭了,一行人关起门,离开厨房。

    崔恪把身上的箩筐给撅了, 咔哒咔哒几声响,箩筐在地上滚了两三圈停下。

    他听着王厨子说那叫什么豆浆粉的东西味道好, 心里想着王厨子是一等一的好手,口味也刁的很。连他都称赞不已, 那毋庸置疑,一定是美味。

    既然是美味,他怎么能放过呢?

    小炉子的火虽熄了,但上头放着的壶里依旧有热水。

    崔恪把那开封的黑罐子又给从柜子里抱下来,开了罐口,就伸手掏纸包。

    这玩意确实是稀奇的很,他此前还真未曾见过。

    崔恪此时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饿了。

    他动作迅速的给自己冲了一碗豆浆,闻着香味就埋头狂喝。

    好喝!

    这哪里是什么豆浆啊!这分明是琼浆玉液啊!

    他虽心知不论是什么东西,一次多食,都是对身心有损的。

    可他实在忍不住,馋得慌,最后还是又泡了两碗喝下。

    一连三碗下肚,崔恪又找了几块肉饼往嘴里塞。

    这肉饼放在灶台里温着,说白了就是厨房里专门给他留的。

    他其实挺喜欢吃这肉饼的,肉馅咸香,饼皮外酥里软有嚼劲。

    可今日不知怎得,总觉得这肉饼有些油腻腻的。

    可闻着味道,又与以往一般无二。

    崔恪饿的很了,压着那股有些反胃的油腻感,还是吃了三块才停嘴。

    走的时候,又顺了十包的豆浆粉,小心的往怀里一揣。

    吃饱喝足的离开了厨房,崔恪回去继续面壁思过去了。

    晚饭的时候,崔家家主崔长蔼听闻商船带回了个新奇的吃食。

    豆浆粉,豆浆竟然还能成粉?这玩意有意思,他听了觉得有趣,便叫人着厨房备了些送来。

    崔夫人见是豆浆,有些不解,“这豆浆随处可见,哪里可算稀奇?李怀州怕是没东西寻了,才随便弄了这么个东西回来。”

    崔长蔼闻着香气,没忍住端起来准备品尝,“说是用粉冲泡的,不是豆子现磨,哪里不稀奇了?我瞧着就稀奇的很嘛。”

    说罢便饮了一口,眼眉不由一挑,“这味道不错。入口醇滑香浓,回味甘甜。”

    崔夫人皱着眉头,“能有这么好喝?”

    “好喝,好喝的很,夫人快尝尝吧。”

    崔长蔼说完就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崔夫人是不太相信的,不就是个豆浆吗?闻着味道是不错,可再不错也是个豆浆,豆浆能好喝到哪里去?

    不过她也没想驳了夫君面子,还是很给脸的捏着小勺,低头轻啜一小口。

    就这一小口,崔夫人就知道自己先前是真想岔了。

    哎?这是豆浆的味道?

    这样香醇味美的口感,竟然是豆浆的味道?

    崔夫人手上动作不由自主的加快,完全忘了之前只是想给个面子喝一口的想法。

    一时间,饭桌上只有夫妻二人勺碗轻碰的声音。

    一碗喝罢,崔长蔼身心舒畅,对身边伺候的小厮道:“和管事说一声,这豆浆粉给雍京送些过去。”

    渝州崔家大宅里,平日若是得些新奇有趣的,亦或是稀罕的物件,那都是先紧着雍京那边挑的。

    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

    虽说这吃食是有些价廉,不过近些日子雍京那来了消息。说是有不少人参丞相生活奢靡,就连入口的水,都得是去城外山上寻的山泉水。而身上一应穿戴,所用之物还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既如此,这次明面上就是送些豆浆粉过去,稀罕贵价的东西放下头没人看见,倒是也能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

    李怀州没想到主家会喝那豆浆粉,更没想到不仅喝了,还要给雍京那边送去。

    管事的来找他说时,他都以为自己听岔了话。

    回过神后,他将自己准备送人的豆浆粉里,抽了三十罐出来。

    这三十罐当天就跟着去雍京的商船离开了渝州。

    李怀州本来以为这事就算完了,谁知道没两天后,管事又来了。

    还是因为这豆浆粉。

    原因是老太太喝了也觉得喜欢,当天晚上还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听贴身伺候的嬷嬷说,那晚连安神香都没燃,竟就安安稳稳的睡了三个多时辰。

    要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最是觉少难眠。

    突然睡这么个好觉,自然是要查看一番是何原因。

    而老太太那日除了多喝那碗豆浆外,与平日也并无两样。

    本来还有些不信是这一碗小小豆浆的原因,当天晚上就没有喝。然后便是一如既往,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后来还是嬷嬷给冲泡了一碗,隔了小半时辰后,老太太便开始慢慢的打起盹来,没一会就入睡了。

    这下就不由人不信了。

    老太太醒来后,怕是豆浆粉有什么问题,被人动了手脚,加了什么药,才叫她睡的那样好,因此还请了几位大夫分别查验。

    结果都是豆浆粉没有任何问题。

    老太太听着奇怪,没下药?那她还真是喝个豆浆就能睡好觉?

    以前也不是没喝过,但也没像如今这样睡了好觉啊。

    听着老太太的疑惑,几位大夫面面相觑,小声商议了一会后,由最年长的那位道:“天下万物用好了便都能滋补人体,《食与医》有记,虽豆浆性质偏寒,胃疾者不可饮。

    但豆浆同时又能调节人体阴阳,改善骨质,亦有延缓衰老的作用。

    老夫人饮完豆浆便能得安睡,想来是这豆浆起了功效,调节了内里阴阳。

    只是寻常豆浆并无法如此奏效,即便是药方,也需要日日饮用,配合针灸,过段时日才能慢慢见效。

    而老夫人的这豆浆,为何能有如此大之功效,老朽实在是无从得知了。兴许是有独门秘方所做。”

    老太太听着也觉得有理,知道豆浆本身没有问题,那是真心的高兴。

    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啊!

    大夫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几句,说这豆浆虽好,但不宜多喝。不然会适得其反,身体反而会受不了,因此出问题。

    老太太也是知道利害的,点头应了下来。

    送走大夫后,老太太就找了崔夫人,叫她再多弄些豆浆粉来。

    同时也把大夫说的话同崔夫人也说了一遍,崔夫人听到“延缓衰老”四个字的时候,险些没坐住。

    她实在喜爱那豆浆的香甜,早晚都喝,连着喝了两日。

    细细想来,这两日她睡中也是比以往要好,不会在夜里突然清醒一瞬。

    虽不知到底能不能延缓衰老,但眼下已经可以确定,这豆浆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竟然只卖三文钱一包,合该卖三两,不,三十两银子还差不多!

    就老太太院里点的那外域来的安神香,一两还要二十两白银呢,效用都没这豆浆粉来的好。

    燃一晚上,也不过就能睡两个时辰多些。

    崔夫人得了老太太的话,立马找了许管事,让他去寻李怀州,要多些的豆浆粉回来。

    可李怀州手里哪还有什么豆浆粉啊,除了自己家里留下的三罐,其他不是被送去了雍京,就是被他当土仪送人了。

    “管事的,不然你去库房里找找?刚回来的那天,我入了一百罐进库房。这会应该还没拿铺子里卖。”

    许管事的闻言,也不再多待,连忙去库房找豆浆粉去了。

    正如李怀州所言,那一百罐豆浆粉还都在库房里,没来得及拿去铺子里售卖。

    许管事也没犹豫,直接将那一百罐的豆浆粉,全都运崔家大宅去了。

    保不准老太太,老爷和夫人哪天想着觉得这东西好,要拿些去送人。

    到时候要是拿不出东西,那才难看。

    许管事的想的没错,一百罐豆浆粉运回崔宅后,老太太和崔夫人,就分别给交好的送去了些。

    这家五罐,那家五罐的,加上崔宅自家留下的,一百罐也就是眨眼瞬间,就被瓜分干净。

    就这还没有够送呢。

    崔长蔼也想给好友送些,可惜来迟一步,全被他的老娘和夫人给分完了。

    宅子里留了三十罐,三房妾室那各送了两罐,六个孩子那也各送两罐。

    老太太那送了五罐,他们自己院里一共七罐。

    这七罐是两人的量,崔长蔼实在是舍不得匀出去,想想就算了,当是他那几位好友,没这口福吧。

    崔长蔼舍不得给好友分,崔恪舍得的很。

    他直接抱着两罐子带去了府学里,给各位同窗一人整了一碗。

    一时间室内豆香四溢,夫子来时,大家伙还都围着崔恪问豆浆粉的事,乱糟糟犹如闹市。

    然后,崔恪又又又被请家长了。

    崔长蔼是拧着崔恪的耳朵出的府学,他这小儿子,当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他隔三差五的就得被夫子请来府学一次,就没一次是好事!

    “你这臭小子,再有下次,看老子不揍死你!”

    崔长蔼气的吹胡子瞪眼,若不是还顾及些崔家的脸面,他真恨不得当街揍人。

    崔恪疼的龇牙咧嘴的,哎哟哎哟的叫唤着,“爹你轻点!我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

    崔长蔼闻言下意识的松了些力道,气冲冲的把人拽进马车里回了崔宅。

    进了宅院后,许管事就迎了出来,表情有些为难,“老爷你可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崔长蔼问道。

    许管事的回说: “老太太和夫人交好的几位来了,都在问那豆浆粉,说是想要一些带回去。”

    崔长蔼一听就知道为何许管事会一脸的为难模样了,崔宅里面,哪里还有能送出去的豆浆粉啊。

    他们自己都不够喝呢。

    再说最多也就能匀那一两罐,够谁分的?

    来的都是妇人,崔长蔼不方便去后宅,便压着崔恪去了书房继续教训。

    天晚些的时候,崔夫人来书房寻人了。

    崔恪正站在墙根,捧着一本书看,一脸精气神被精怪吸干了的模样。

    看到他娘来了,瞬间容光焕发,“娘啊!您可总算来啦!”

    崔夫人来的路上就晓得这混小子又干了什么混事,没好气的点了他的脑袋一下,“扰乱课堂,不尊夫子,你还好意思叫唤!”

    崔恪撇撇嘴,很是心虚的样子。

    “行了快走吧,我与你父亲有事要说。”

    崔夫人发话,崔恪立即脚底抹油,跑的比兔子还快。

    等他走后,崔长蔼哼了一声,“无非就是让商船去丰水县购豆浆粉的事,有什么好背着他说的?

    我看你就是溺爱这臭小子,不舍得他受一丁点的苦楚,都宠的他无法无天了!这以后,谁还能治得了他?”

    崔夫人被说中了心思,嘴角一僵。随后又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轻咳一声道:“老爷,这豆浆粉的生意,我觉得咱们可以做起来。”

    谈到正事,崔长蔼也收了些脾气,“怎么,要的人多?”

    崔夫人想到下午的那情形,眼下都还有些惊叹着,“多!要的人多,量也多。我和母亲送出去的那些人家,今日就来了大半,明日指不定还要来人呢。

    老爷你想啊,她们后面得了豆浆粉,也会往外送。这一送,又多了不少人晓得,喜欢。那些人再往外送,人不是又会更多?”

    崔夫人来时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会也没瞒着崔长蔼,把想法全说了,“那原来的罐子,是上不了台面的。

    我想着若是不能将那制作秘方买下的话,那便买来豆浆粉后,咱们换个瓷罐装。

    这样拿出去送人,也不会觉得不妥,这价格也好定一些。”

    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好意思问人伸手要那一罐四五十文钱呐。

    外头罐子换得漂亮些,按着罐子精美程度,最低定个一两银子,高的十两八两的,他们崔家也都能卖的出去。

    对他们这些人家来说,这个价位,也不是什么贵价。

    崔长蔼也有这想法,夫妻二人不谋而合。

    第二天的时候,李怀州就又带着人出海了。

    ……

    这大半个月来,云怀瑾每天都用灵泉水浇灌南院种的那些菜蔬,发现灵泉水确实能促进菜蔬的生长。

    不过速度没有很夸张,只是相比起其他的,用灵泉水灌溉过的,长势更好些。

    但他空间里种的那些菜蔬,已经快要成熟了。果子也不再是一开始的小苗,虽说还没有挂果,但肉眼可见的粗壮了许多。

    云怀瑾照例在空间里浇水,突然听见笔墨在外头喊他,于是出了空间,打开杂货间的门,“怎么了?”

    “杂货铺来人了。”笔墨回道。

    又来人了?

    云怀瑾有些奇怪,这段时间庄子里每天供一百罐的豆浆粉,足够杂货铺售卖的。

    买的大部分都是码头商船的人,周边的居民倒是没多少人买。因此一天一百罐,足够杂货铺用的了。

    不过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想来丰水县码头的商船也走了不少。

    这次来人,八成是说要减量的事。

    也不知道渝州商船什么时候能回来,该不会年前就不来了吧?

    又或者豆浆粉在渝州根本就卖不动……

    哎,如果是这样,那枣沟村招工的事,八成是黄了。

    云怀瑾想到枣沟村的村民,眉心微微皱着,有些不想把这事搁置,不想给了人希望后又将其打破。

    他心里琢磨着还能做些什么,能把人给用起来。

    思来想去,也只有将北城的豆浆粉生意做起来了。

    北城是丰水县最富庶的地方,住在那的人手里不差钱。东西贵价些没什么,只要好就行。

    那里要是打开了市场,豆浆粉定然会卖的好。

    只是张二银不是个能说的,那边的那个伙计,也比较憨厚,少了些灵活,得招人才行。

    至少在十月底,得把枣沟村招工的事情落实了。

    云怀瑾心里有了盘算,见到周海草的时候,也轻松几分。

    周海草人灵活聪明,却也因年岁还小,藏不住心事。

    刚打一照面,云怀瑾就瞧出了周海草此刻十分的高兴。

    如此一来,定是有好事要说。

    能让周海草这样高兴的,八成和豆浆粉的事有关。

    云怀瑾想到一种可能,有些不确定道:“渝州商船来了?”

    周海草眼睛一亮,“东家你咋知道?”

    云怀瑾笑了一声,“都写在你脸上了。”

    周海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随后又很激动道:“东家,人我带来了,李管事说要和东家亲自谈。”

    渝州商船的人能这时候来,说明肯定是要进货的。

    只是如果单纯进货的话,并不需要非和他谈。哪怕是周海草做不了主,还有张一金这个掌柜,实在不行,还有张木桥这个云庄管事。

    点名和他谈,怕是还有别的想法。

    云怀瑾稍微想了一下,心中了然。左右不过是想要豆浆粉制作的方子罢了,不过这方子他就算是给了,对方也做不出来啊。

    毕竟这豆浆粉能如此与众不同,是靠着空间的灵泉水。

    “带人进来吧。”

    云怀瑾先行去了东厢房等着,周海草带人来的时候,梅兰也正好泡好了茶,给端了进来。

    李怀州远远看着云怀瑾,瞧着那身型,还以为是个俊逸的公子。

    结果一个照面,就瞧见了对方眼下的孕痣。

    这倒是让李怀州微怔,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些距离。

    他先拱手与云怀瑾介绍自己,“在下李怀州,乃是渝州崔氏商船的管事。”

    云怀瑾颔首回应,“我是云庄的东家,云怀瑾。李管事,快些坐罢。正好尝尝我云庄里的茶,不过应是没渝州的茶好喝,还请别见怪。”

    李怀州没客气,按着云怀瑾说的,坐下来品茶。

    东家谈生意,周海草不方便在里面待着,便跟着梅兰一起告退出去。不过东厢房的门并没有关,笔墨和纸砚也都在门口守着。

    主院里用水,都是笔墨打了井水放水缸里。

    云怀瑾每次也都会顺手给他们用的水缸换些灵泉水进去,因此梅兰泡茶的热水,是加了灵泉水的井水烧开的。

    李怀州端起茶盏,打开杯盖的那一瞬间,茶香便扑鼻而来。

    他微微挑眉,心道这穷乡僻壤的,竟然还有这样好茶?

    饮啜一口后,清冽甘甜的茶水,让李怀州忍不住叹一声,“好茶!”

    云怀瑾含笑道:“李管事喜欢便好。”

    李怀州实在是品不出这样的好茶是个什么品种,只当是他这样的人接触不到的贵品。

    这个认知,让李怀州很是受用,脸上的笑都真诚了几分。

    毕竟被主家人拿贵品茶叶招待,是主家人重视,很难不叫人心喜。

    “云庄主,李某此前在云庄下属的杂货铺里买过些豆浆粉。带回了渝州后,机缘巧合下,得了主家喜欢。”

    李怀州一边说一边打量云怀瑾的表情,见他一直带着淡淡笑意,一副倾耳倾听的模样,又继续道:“我主家是渝州崔氏,当家的人托我问问,云庄主能不能卖了豆浆粉的方子给崔家?”

    云怀瑾闻言,心想还真是想要方子的。

    他故不做声,脸上表情淡了几分,似是不悦要生气。

    李怀州瞧着他的神色变化,连忙解释道:“云庄主勿怪,实在是当家人孝心一片,家里老太太喜欢喝这豆浆,便想着来问看看。若是庄主愿意给方子,崔家定然不会少了买方子的钱。”

    他像是为了证明崔家真不是想霸占他的秘方,立即伸出三根手指头,“三百两白银,云庄主你看如何?”

    怕云怀瑾还不同意,又游说道:“云庄主,也就是崔家这样厚道人家,才会拿出这么多银两来买这方子。不然这豆浆粉再味美,又如何能卖出这样的价去?

    俗话说得好,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云庄主,可得好好考虑啊。”

    云怀瑾看对方一脸的情真意切,心说信你就见鬼了。

    豆浆粉虽低廉,可积少成多,最后的价格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更别说这还能细水长流,并不是一时的买卖。

    而且,即便是他真的因为急需要用钱,将方子卖了赚点快钱应急,可对方又没灵泉水,哪怕照着方子做,也做不出那味道来。

    到时候味道不一样,不找他麻烦才怪。

    思及此,云怀瑾故作不悦,冷着脸道:“这方子不卖,不管是崔家还是王家,李家,赵家,谁家来,这方子我都不会卖。”

    云怀瑾拒绝的坚定,同时也给李怀州透露了个消息,他虽然不卖崔家,但也不会卖其他家。

    这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可李怀州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至今为止,还没遇到过有谁拒绝崔家的。

    而他不高兴的同时,心里也带着些惊讶,没想到这乡下哥儿,竟还是个有魄力的。

    “云庄主,你可想好了,你拒绝的可是渝州崔氏。”

    李怀州提醒的这一句,倒不是威胁,而是想让云怀瑾再好好想想。

    毕竟渝州崔氏,可真不是有点魄力,就能得罪得起的。

    原身自幼没接受过什么教导,对于贵族大户了解的并不多。

    因此云怀瑾也搜寻不到关于渝州崔氏的信息,但光听着这名号,就知道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大族。

    可话又说回来,那方子本就不是他想给就给的。他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选择,方子给不了。

    “嗯,我知道。”云怀瑾肯定道:“方子就是不卖。”

    李怀州被云怀瑾的肯定惊呆了,没忍住脱口而出,“云庄主,那可是当今丞相的家族,渝州崔氏啊!你如此坚决,为的是什么啊?”

    丞相?崔家?好熟悉啊。

    云怀瑾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但他知道丞相地位超然,还真是个得罪不起的庞然大物。

    他心知自己也不能硬来,便做出一副不愿开口,却又不得不揭开伤疤的模样,“说出来不怕李管事笑话,我是被家族赶出来的哥儿,带着个孩子在这小小的丰水县过日子。

    这豆浆方子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秘方,是我和儿子安生立命的东西。

    崔家若是非要不可,那真是不如要了我的命。”

    李怀州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个事,他张张嘴,又给闭了起来。

    罢了罢了,反正主家还给了第二条路。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哎,云庄主还勿见怪,我不是有意要揭庄主伤疤。”

    李怀州语气里带了真诚的歉意。

    云怀瑾听了出来,也没拿着不放,给了对方台阶,“我知道,李管事也只是尽心的替主家办事罢了。”

    “云庄主是个明是非的,那我也不好再绕弯子。”

    李怀州借着台阶赶紧下,“若是方子实在不能卖,不知庄子里能否供应五千罐的豆浆粉呐?”

    五千罐,二百二十五两,钱有了!枣沟村招工也能提前落实了!

    云怀瑾心里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能,不过要等一段时间,至少要半月才行。”

    李怀州知道肯定要时间备货,只要能在一月内回去就成。

    “好,商船也还有货要送,正好大概半月后回来。”李怀州喝一口茶,接着说道:“我们可先签契书,定金是货款的三分之一,云庄主觉得可行?”

    云怀瑾点头,他可不怕崔家人跑单,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丢不起这人,“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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