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试探
房间里, 身着医袍的修士两指一并轻轻点在少年的身上,他单手扶住了少年的臂膀,卸了力的少年无力反抗, 只能任由虚软的右手落在对方的宽大的掌心里。
霸道迅猛的灵力又疾又快,墨兽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宿聿就感受到那股陌生的灵力以不可抵御之势扫过了他的经脉, 如同审视般地掠过他的体内。
被动承受另一个人灵力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敞露出内里给对方随意探寻,这与先前齐家的医修为他诊治不同,这人在试探他!
他不顾眼睛的疼痛,想要竭力地抵御那股外力的入侵,可对方的灵力远比他预料中要强,凝聚在经脉外围抵挡的阴气根本不堪一击。
麻烦了!
年轻的医修衣角未动,戴着面罩的脸孔看不清神色,搭在少年腕上的手指虚虚动着, 在察觉到少年经脉里的阴气阻塞时,掩藏在面罩之下脸孔浮现几分疑色,捏着少年手腕的指节紧了几分。
入体的灵力多了几分侵略性,精准疾行的灵力如同游龙窜在宿聿的灵脉里。
不行……这样下去丹田里的图腾会被发现的。
宿聿双眼紧闭,眼皮下眼睛里的淬红金丝忽明忽灭,苍白的指尖微微颤着,丹田里的图腾忽然闪了一下, 下一瞬一直在轮转的图腾停歇不动,似乎意识到宿主的意识, 它悄悄地带着墨灵珠淹没进了少年丹田里凝实的阴气之中,避开了与那霸道灵气的试探。
那团阴气便是先前自墨灵珠中衍生的浓雾, 其尽头便是潜藏在宿聿丹田里的万恶渊。
墨灵珠不由自主地履行着万恶渊镇山碑的职责,散开的阴气覆盖着图腾与墨兽, 让闯进丹田来的灵气无疾而返。
男人试探的灵力停住,在四周探寻一番没找到诡异之物,这个人的体内到处都是阴气,修为最多也就是炼气期的修士,灵脉却被阴气开拓得极为宽敞……是他从未见过的丹田内府。
寻常人被这样的阴气入体早就意识全无,行尸走肉,最后变成半死之态。
可这人还能好好地站着,丹田除了阴气空无其他,最诡异的仅剩下这团去除不了的精纯阴气。
男人眸光微停,内心多了几分疑虑。
没有别的了……?
刚进这个房间里时他就注意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试探他,气息与南坞山内他遇见的某些阴邪痕迹尤其相似,他才不由分说地强行制住这人,可眼下这状况……难不成是他的错觉?
他掩下思绪,缓和着正在丹田里试探的灵力,耐心地为少年扫除内里的阴气。
那股试探的灵力的停滞,给了宿聿缓和的机会,他凝神内观识海,见图腾消失,目光锁定的便是那团让他落得狼狈的灵气,见着那团庞大的灵气准备往外退,他腹中的饥饿感加剧,这人不由分说就开始试探他,试探之后还扫除了他体内的阴气,进来了……还想出去?
宿聿倚在那人怀中,身体无力,腹中饥饿感加剧,冷汗密布的脸上带着几分戾气。
藏在阴气迷雾中的图腾意识到宿主的想法,在雾中缓慢地轮转起来,丹田里看似缓慢的阴气开始集结,缓缓地朝着那股灵力靠近。
“先生,他没事吧?”
“怎么这么多汗啊?!”
齐家修士因为少年突发状态脸上都上几分焦色。虽然与这瞎眼少年认识时间不长,但齐家修士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之前在外是这少年给他们点出了灵舟损坏的点位,对于齐家而言就是有恩,不然他们也不会一听到有神医谷的修士前来,就遣人去将这位神医谷的医修请来。
眼见着少年的额间冷汗涔涔,齐衍眉头一皱,正欲上前阻止:“先停手,他的状况很……”
齐衍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医修浑身紧绷,像是察觉到什么,蓦地抽手避开。
“先生!?”
突然的变故让齐家修士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医修的指尖不觉间出了几点灰黑,像是灼烧的痕迹。
他的目光顿时沉了下来,接着指尖稍动,跃动的雷光一闪而过,顿时将那点灰黑肃清得一干二净。
可刚刚进入少年体内的试探的灵气却豁然一空,甚至还有一缕阴气反过来想要侵蚀他的本体。
而这时,满头冷汗的少年睁开了眼,眼睛无神无光,神色更是苍白,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在齐衍上前正欲扶住他的时后撤了数步,宛若一只受惊的小兽,对周围一切充满了警惕。
“这是怎么回事?”齐衍转头去看医修,他是带人来诊治病患,而不是让这情况雪上加霜。
为少年诊治的年轻医修却没说话,他低头看着指尖,面罩之下的神色晦涩不明。见榻上的少年一脸警惕,他越过少年的肩膀,指尖飞快地在少年的胸前一点,对方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最后被医修扶着躺下。
齐衍:“这位兄弟,他的情况……”
“鄙姓顾。”顾七站了起来,“他体内的阴邪之气反噬了。”
“他的情况并非普通的阴邪入侵,想要根治,只能去除他体内所有阴气。而且这些阴气奇异,应当与南坞山那个上古封印有关,想要清除,尚需时日。”
话说至此,他见到少年睡中皱眉,又多说了一句:“再点一支宁神香吧。”
齐家修士见状松了口气,齐衍只好让其他人先出去,让人先休息。
而为少年诊治的医修却已经离开了房间,前往其他房间为其他修士诊治……只是临走前,他偏头看向抱腹安眠的少年,敛去眼中的疑虑,挥手在房间门外布下几道术法-
*
房间里很安静,宿聿再次清醒的时候,鼻尖就是一股萦绕不去的香气。
这种香气令他昏昏欲睡,充斥一种令人厌恶的香火味,记忆中那个明明灭灭的祠堂似乎又出现在他的面前,祠堂中的少年依旧跪着,手腕间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跟前的器皿上,空中的香灰随风而动,整个祠堂像是个荒诞虔诚的祭台。
‘别给了。’他听见自己说。
少年还是跪着,瑟瑟缩缩,对他的话语恍若未闻,血落得不够多,又被旁边的长老割了一道。
宿聿只能看着,手腕上的裂痛感传来,与那个跪着的少年感同身受。
他能闻到满堂荒谬的香火,也能感到血气流失的虚弱,但他没有任何能力,像是置身事外地高立于少年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自己’。
无能为力的厌恶感再次袭来,他忍受不住地抬起手,四周的场景骤然破灭,哐当一声落在他的耳间,他恍然惊醒,指腹下是柔软的床榻,远处案台上的宁神香台被一股无形的力扫落,香体折断,落了满地香灰。
“啊!好歹也是宁神香,有助于稳固你魂体啊。”墨兽的声音自识海响起。
宿聿回过神来,浑身都是冷汗,声音沙哑:“臭。”
像记忆里裹挟着腥气的香火,又臭又令人不适。
墨兽有点可惜地看着那个宁神香,作为异兽,从香味里它就能闻到里面下了多少药材,可比那只胖妖兽吃的金灵果更稀罕,它还听到了那些进来的齐家修士说了,说这玩意是上好的宁神香,整个灵舟上就没几根存货。
宿聿低着头,腹中的绞痛感似乎比他昏迷前缓解了稍许。
他看向识海,丹田里的图腾再次出现,只是萦绕在它周围的阴气少了很多。
“别看了,被那个修士驱散了,这点还是我急忙收进万恶渊里帮你存的。”墨兽解释道:“不过你居然反咬了对方一口,把他的灵力断在你体内了,看到了没,那边还有一团。”
丹田里,还有一团格格不入的灵气,散着微弱的雷光,与那个医修入侵他体内的灵力相同。
分量不少,放在丹田里无处安放,但宿聿能感觉到那团灵气里蕴含着与众不同的力量。
“化神期修士的灵力啊……能不一样吗!”墨兽说到这,语气中不由带着几分焦急:“你傻啊,那是化神期修士的内府,你以为就跟普通金丹修士那样吗!仍由你灵眼随意试探?而且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墨兽之前阻止未及,越是高阶的修士,对于自己的神识内府就越是重视,以宿聿现在的半吊子修为,想要用灵眼去看化神期修士的内府,无疑会遭到对方神识内府的反噬,还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它原先还认不出来,但那个人灵力进入宿聿的体内,它马上就认出来了。南坞山的老家被那人劈了,镇山碑碎了,让它不得已卷铺盖跑到这个人族小鬼体内躲着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啊!害小爷百年基业没了的那个。”
“没想居然是个医修,还潜伏进来了!”
医修?那人不是医修。
想到那股霸道迅猛的灵力,宿聿再次看向那团格格不入的灵气,灵气团上似乎还蕴含着对方入侵时的气息。宿聿对那个剑修没有任何好感,南坞山差点被发现是一次,现在又被他探查灵脉是第二次,他讨厌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感觉。
引起怀疑之时他已然就知道很难去化解对方的疑虑,早该怀疑的事,反正在外人眼里他也是阴邪入体,不如彻底把阴气入体坐实了,只要对方找不到图腾,他就不怕引祸上身。
阴气触碰到那团灵气时,灵气表层闪烁着雷光。
墨兽念叨的话停止,一回神发现这人族小鬼居然无师自通地开始炼化起那团灵气来。
那个剑修入体探查的灵气对于化神期修士来说不过是渺渺一缕,可对于仅有炼气期修为的人族修士来说,化神期修士灵气哪怕仅有一点,也是其他阶段修士难以凝聚的精纯灵力,胜过感悟天地灵气数日。
先前他就感觉到这个人族小鬼体质奇特,现在更是敢在化神期入体探查时反咬一口,夺下精纯灵力。
墨兽掩下心中的惊叹,这人身上的秘密很多……但这跟它有什么关系,宿主越强,它振兴万恶渊的大业便越能成功,想到往后舒畅快活的日子,墨兽不禁分出了一点万恶渊本源力量去协助他,出声提醒:“别一口气吃,慢慢去炼化,我用万恶渊帮你抵御灵气的反噬。”
丹田毕竟是宿聿的内府,雷光再强失去主人的驾驭,自万恶渊里蔓延出来的雾气裹住雷光,过了一炷香的纠缠,阴气就探入了雷光内层的灵气里,一探入宿聿就感觉到了庞大的力量,像是被精纯提炼过数遍的‘气’,顺着他的经脉缓慢流动着。
一进入其中就像进入了空茫茫的无主之境,散开的灵气通过了四肢百骸,如同贯通了什么。
体内,原先被阴气开拓过的宽阔经脉流过。
阴气几乎都是森冷之气,运行阴气时宿聿总会感觉要被冻僵了,但这些雷属灵气不一样,流过经脉时带着微微的热感,冲走了原先驻留在经脉里的寒意,带来前所未有的暖热。
丹田中腹热一过,宿聿感觉到有什么灵窍突然打开,再次睁眼的时候,身体似乎轻盈了不少。
如果说先前阴气是强硬地去开拓他的经脉,而这雷光正好冲开滞留在经脉的阴气团,让经脉变得更加宽敞通灵。
等到那股玄妙之感退去,宿聿再看向那团灵气,发现那团灵气已经空空如也,他有点贪恋那种热感,“用完了?”
“你还嫌弃,这可是化神期修士的灵力,得慢慢炼!”墨兽话音停止,震惊道:“而且你的体质你不知道吗?挥霍阴气的速度那么快,你把那个化神期吸干了,或许够你用。”
宿聿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多咬那人几口-
*
齐家灵舟上另一处。
顾七莫名背生了一股寒意,他放下了病人的手,与齐家修士说了两句。
“谢谢顾先生。”
“客气。”
顾七起身离开房间。
灵舟外甲板没人,他走到灵舟侧边,倚在栏杆处一眼就能看到四周停放的齐宿灵舟,手里捏着的传音铃正悠悠传来江行风的声音——
“所以你查了一圈齐家灵舟,没找到那天那个人是吗?亏我还将神医谷的令牌借给你,你可别败坏我神医谷名声。”
“败不了,用灵力压制便可。”顾七确实想查那个人,南坞山封山,四周皆是擅御灵兽俗称有狗鼻子的玄羽庄修士跟齐家修士,那人受伤在身,想要离开极大可能会伪装成南坞山受伤的修士。
当时那个人身受重伤,几乎全身都是伤口,这样的人应当非常明显,可他一路探病,受伤的修士几乎被他探查过,没人身上有那股引起他妖气动乱的血气……这也是他疑虑的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可能,因为还有一部分修士没有明显伤口,更无血气。
想要检查这一部分人也简单,寻个借口取血,自然可一探究竟。
不知道为什么,给他印象最深的,却是最开始那个身上没有一点伤口,阴邪入体的眼盲少年。
“不过顾七,我还是劝你别再动体内的灵气,尽快回西泽。”江行风声音稍稍冷了下来,他嘱咐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其他世家的事亦或南坞山,能别掺和就别掺和,在我去神医谷这段时间,如若你再妄动剑气,我怕你遭到妖血……”
这时候,灵舟下传来动静,远处有几艘灵舟飞过来。
“知道。”顾七眼眸微抬,便看到底下出现了动静,见到齐家修士正扶着伤患往宿家的灵舟走:“晚会再说。”
江行风话还没说完,传音铃就被断了。
顾七转身朝着底下的修士走去。
齐家人忙碌了半日,得知南坞山彻底封山,还有其他宗门流派正在赶来,很快这南坞山就会变成各个势力博弈的中心,留在这里的伤患以及闲杂人等就不便多留,玄羽庄特意让齐宿两家的灵舟护送伤患前往安全之地。
因此可让齐家人忙碌许久,等到了宿聿房间,已经是半日后。
“这香怎么断了?”齐家修士摸不着头脑,把案台上的宁神香扶起,“小兄弟,送修士的灵舟要走了,这边要封了,小少爷说让你去更安全的地方休养。”
宿聿没多说什么,见齐家修士来接,很顺从就跟着齐家修士走。齐家修士见他行动不便,特意让他避开了人群,走的安静的小道,唯一意外的是没想到齐衍也上了灵舟,因此齐家人还讨论了一番。
“你傻啊,宿家少主也上了返航的灵舟,说不定宿家还有其他谋划,小少爷跟着也是为了提防宿家乱来。”齐家修士小声议论道。
原来宿家少主也走了?
宿聿微微抬眼,看到齐家小少爷旁边带着招摇的妖兽,他对这些没兴趣,等离开了南坞山,他也就更加自由,到时候想查宿家或者查自己过往的身世也会更容易。
忽然,余光里忽然闯入了一道灵气。
熟悉且带着雷光的灵气一出现,他不禁皱眉,这剑修怎么来了……?
“顾先生!”齐家修士见到人,热情喊道。
顾七微微颔首,解释:“受玄羽庄所托,我与你们一同前往。”
人群之中,少年换了一身衣裳,脸色也没有先前那般苍白,半低着头走路,不发一言。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齐家修士给他引路,可少年也是虚虚拉着对方的衣袖,与其他人保持了一小段距离,似乎不喜与人靠近。
顾七只是看了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齐家人对这位姓顾的医修好感很高,不久前齐家灵舟里的伤者,全是这位出手驱逐了阴气,情况才好转。而且这位先生谦逊温和,说只是金丹期的医修,却也能医治元婴期的修士,医术相当高明。
“骗子!”墨兽看着那个剑修,几乎咬碎了牙:“一个化神期还扮嫩,他绝对有阴谋。”
宿聿拢着袖子走着,齐家人给他准备了舒适的衣裳,但对于他而言还是太宽了。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前面与齐衍并行的‘顾先生’,眼睛无波无澜,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兽义愤填膺了半天没人理,见宿主在看那个剑修,又察觉到宿主腹中难以压制的饿意。
这时候,众人走过走廊,过门时宿聿没注意到偏高的房门门槛,猝不及防被绊到,匆忙间只得往前抓了一下,一只手横在他的前面。
宿聿仓促间抓住的掌心温热,鼻尖萦绕着男人身上微弱的草药香……短短接触的时间里,他便察觉到这是一只常年练剑的手,指尖触碰之初剑茧清晰,老茧甚多,却无半点灵力,将自身的修为掩藏得极好。
顾七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宿聿,等他站稳方才收回手:“当心。”
齐家修士一惊:“没事吧?!”
宿聿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了谢谢。
等人往前走,宿聿的脸色平了下来,朝识海问道:“他真是劈你的那个剑修?”
墨兽瞪大眼睛:“你在侮辱我,我连劈我的剑修都认不出来吗?”
它说完一急:“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
“常人都是灵气修炼,而且天生灵眼也更适合灵气修炼。”墨兽解释道:“但你这灵眼不知道怎么回事,更通阴气,这外界灵气对你有用,却没有你已经先入为主的阴气修炼有用……怎么说,你这种修炼路子,只能走邪修一脉。吞他一个哪有意思,用完就没了,哪像我们万恶渊,只要有足够多的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你说对不对,灵眼兄弟?”
丹田里安静,灵眼图腾没有半点反应,缓慢地运转着图腾循环阴气。
墨兽拉帮结派不成,继续循循劝导,生怕宿主看上那个该死的剑修,把它的万恶渊复兴大业给置之脑后。
宿聿微微张了张手,明明他的记忆是空白的,也没握过剑,但他却有种近乎敏锐的直觉。
一个常年练剑的剑修,指尖怎么会那么锋利……就像是妖兽的爪。
第022章 金州
南坞山深处, 枯枝败叶间站着两个人。
身穿黑衣的男人垂眸看着四周的状况,足履在满是腐土的地面磨了磨,被面罩遮住的半张脸晦涩不明。
旁边穿着宿家服饰的中年修士擦了擦汗, 谨慎地看了眼男人,小声道:“现在天麓山的人过来了,还有苍雪宗的人, 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往下查。”
远处崇山峻岭,天边隐有余光,不同势力正在朝着这地方聚集。
都是如此,原先以为是个破地方,没想到还缠着这么多东西。
黑衣男人抬眼,“南坞山里的事已经让那位大人知道了,现在把这么多人引过来,若不是留着你有用, 你以为你还会留在这?”
中年修士见状直接跪下:“大人饶命……之前查探的时候,也不知道此地的封印居然是上古封印,没见过这种情况,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块镇山碑——”
黑衣人没说话,眉眼间都是冷厉。
抬起脚,就将中年男人踹后了数步。
原本以为处理完南界煞星命的事就能回去交差,没想到临到关键, 还冒出来一个上古封印。
黑衣人神情更冷了,眉眼间皆是戾气。
过了半晌, 一块充斥魔气的石头被他随手丢下,石头刚落地, 难以抑制的魔气顿时散开。
中年修士看到那石头急急退后,避开着那石头上魔气, 更是念了几句清心咒,惊愕道:“这是极北魔渊的……”
“既然这么多人想查,就让他们留在这里查着。”黑衣人冷冷瞥向中年修士,语气中带着威胁:“但金州镇的事,不容有失,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让我失望。”
中年修士汗流浃背,边磕头边应道:“您放心,我一定办到。”
“滚吧。”黑衣人道。
中年男人应是,不敢停留转身就走。
黑衣人垂首看向不远处碎裂的活死人墓墓碑,以及被掩埋在土中的特别血迹,眉眼间多了几分狠厉,他碾碎了脚边的碑石,目光中带着几分谨慎。
到底是什么东西……从这山里逃了出去-
*
宿聿自从被那个剑修探过一遍内府后就谨慎了,遇到修士没有动用灵眼,而是仔细试探辨别,送伤员的灵舟一共三艘,两艘齐家灵舟,还有一艘宿家灵舟。灵舟上的修士除了病患,剩下的就是齐宿两家的修士,齐家一位长老,宿家两位长老……修为最高是元婴。
换了个灵舟,齐衍给宿聿安排的房间在灵舟靠后的位置,安静,无人打扰。
上了灵舟之后很安静,宿聿原本想着可能会与那个剑修再有交集,却没想到几天都没见过那剑修……只是期间齐家人送来了一个眼纱,说是那个剑修送来的。
“顾先生说了,你的眼睛虽不能视物,但灵舟外的日光还是会对眼睛影响。”
齐家修士道:“平日里若要出去灵舟外边,最好保护一下眼睛。”
宿聿对此没什么感觉,接过眼纱时能闻到上边不散的药气。
似乎是被药物浸泡过,他没甚感觉,不接反倒更奇怪,向齐家修士道了声谢。
剑修不在,这对宿聿来说更乐得自在,他得空的时间多,就有时间专研丹田内府中的万恶渊。
墨兽学聪明了,宿聿问的时候,它总以阴气分成一事跟他周旋。
宿聿也没指望问出点什么,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大概也摸清了这万恶渊是什么东西。
万恶渊就是个真实的世界,他成为万恶渊的宿主,也就成为了进出万恶渊的唯一入口,任何东西想要进出万恶渊只能通过他。万恶渊像是一个与他紧紧绑定的世外之地,不仅可以把张富贵跟活尸放出来,甚至也能将外界的东西送进去。
像房间里的烛台,经由他接触也能送进万恶渊里,也能拿出。
而像张富贵跟活尸这样有自我意识,只要宿聿允许,它们便能自由出入。
张富贵这段时间被宿聿放出来过几次,总算知道他现在自己是怎样的处境,原来他所待的地方已经不是南坞山里了,去的新地方是道长的地盘,里面阴气充裕,又受道长庇护,偶尔还能被放出来,比他原先在山里的生活别提多滋润了。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得看着那个来历不明的活尸,好在这活尸暂时没有吃鬼的欲望,在万恶渊里与他分处两地,还算自在。还结识了偶尔趴在万恶渊石碑上睡觉的墨兽,只是每次见面的时候,那只墨兽总是气势汹汹地赶他去修炼。
放出来的次数多了,宿聿也就发现张富贵只要不离他太远,其他修士很难发现张富贵的存在,墨兽说这是万恶渊的封印的缘故,原先上古封印能让南坞山数百年不被外界发现,现在寄居在宿聿身上,封印的范围也就落在宿聿身上。
“不然以你现在筑基期的修为,身上还这么多阴气,那些修士不发现才奇怪。”墨兽慢悠悠地扒完着宿聿丢进来的宁神香,它不知道宿聿为什么对这玩意不稀罕,每次齐家修士来点的时候,他就全都丢进万恶渊里,“只要你不主动暴露,其他修士就找不到万恶渊。”
它越说越觉得吃亏,怎么就让这人族小鬼占了便宜。
镇山碑的碑影在这段时间里越发凝实,宿聿炼化了剑修留在体内的灵气,似乎也有一部分被万恶渊吸走了。虽墨兽死活不肯承认,但宿聿感觉碑影的凝实,应当还是有点干系,只是没有阴气重要。
上次从剑修体内薅来的灵力炼化之后,让他炼气期的修为突飞猛进,竟然一日之间就进阶到了筑基期。墨兽说这是他体内灵脉被拓宽了,那剑修的灵力其实就补上了宿聿缺少的灵力,进阶自然顺利。
“你可是有天生灵眼,体内的经脉又被阴气冲得那么宽。”墨兽观察过宿聿体内的情况,正常凡人被阴气这么冲,早就死得透透了,它都不知道这人怎么活下来的,炼气期的修为,灵脉经脉的的宽阔快赶上元婴期巅峰的修士,只是这人空有躯体,没有灵气阴气筑基,那剑修炼化的灵力恰巧帮了他这个忙。
“但你这样也是个麻烦,化神期修士的灵力只够你冲个筑基,你之后想要进阶需要的远比普通人族修士要多。”墨兽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我的重要了吧?我们赶紧想办法去把我那些跑掉的小弟抓回来当劳工,这样你后续进阶跟得上……喂,你听我说话了么!”
宿聿没应它,墨兽说齐家灵舟向北行,与当初南坞山阴气流窜的方向一致。
跟着齐家修士还有另一层打算,他需要离开南坞山,同时也需要确切找到其他野鬼凶祟,来填补万恶渊这个赔钱货的空缺,跟着斩妖除魔的修士,便是最佳的选择。
他思考片刻,转头问了来给他送药的齐家修士,“我们这是去哪?”
旁边的齐家修士道:“去金州镇。”
金州镇地处偏僻,因为接壤南界几个修道小门派,近几十年越发繁华。
齐宿两家的灵舟从南坞山出来,一路行至此地,便决定落地休整,采买药材。
东寰修道界里,除了一些凡人居住的小城镇,其他地方随处可见修炼之士。像金州镇这类临近修道门派的城镇,城镇里大多修士已然辟谷,街道上更多的是修士的摊位,各种各样的灵药药材,锻造的灵器灵甲,炼丹师们的丹药……
墨兽几千年都没离开过深山,乍一来到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就被满街琳琅的物品吸引了目光,更是看着耸立漂亮的阁台目不转睛:“这人间怎么变样了……我那时候出山都没这么精致的房子。”
宿聿看不到墨兽所说的房子,离开了灵舟,他视野里能看到的东西就变少了,路上能见到要么是体内带着灵力的修士,要么就是路边偶尔散落的星星点点,但很多东西没细看,就被身边的修士带着往前走。
“人多了点,我带着你走。”齐家修士贴心道。
宿聿低着头,注意力放在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身上,他感觉自己应该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听着周围各种各样的声音,他就有种与它们完全分割开的感觉,像是许久未见,又像是无所适从。
这种情绪陌生,宿聿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情绪,不禁离那些热闹的吆喝声远了一些。
很快,声音就远了。
齐衍到金州镇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家钱庄里拿钱,齐家的产业遍布东寰修道界各地,钱财更是取之不尽。这次灵舟上的伤员,多半是齐家出钱诊治,医治所需要的药材更是接连不断地供给。
“小兄弟,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齐衍问。
宿聿摇头,然后得到了齐衍送的一袋灵石,让他喜欢什么看着买。
齐衍打手一挥:“你帮了我们齐家大忙,不用客气。”
宿聿对齐衍有新的了解,有钱,懂卖人情。
看到灵石最高兴的莫过于是墨兽,“你给我买点东西吃呗,我好久没吃灵果了。”
宿聿瞥了一眼:“你怎么吃?”
“你把它收进万恶渊里我就能吃。”墨兽不停地吸着口水,这些天它看到齐衍身边那只小人参吃东西,别提多馋了:“南坞山里就没这玩意,我这几天战战兢兢帮你督促那两个修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犒劳我一个灵果又怎样?”
宿聿:“哦。”
墨兽:“再说我吃了,就是万恶渊吃了,那不等于你吃了吗……”
万恶渊里现在光秃秃,除了张富贵跟活尸,就只有石头跟树了,哪来的灵果。墨兽在南坞山里这些年最多吃的就是满山的阴草阴果,灵脉崩塌后南坞山就是寸草不生的地儿,哪有像外面遍地的好玩意。
趁着齐家修士走开一会,宿聿便走到最近的小摊前。
贩卖灵果的小修士一听说要买灵果,就把灵果都摆上,墨兽嫌弃着这些灵果稚嫩,但还是选了里面灵气最充裕的一个。
小修士扫了眼宿聿的眼纱,道:“两块灵石。”
宿聿没拒绝,从齐家修士给他的兜里拿了两块出去。
小修士眼睛一亮:“谢谢老板!”
事实证明,经由万恶渊墨兽吞进去的东西,虽然比起那个剑修差远了,但他确实能感受到一丁点灵力。
只是在万恶渊里修炼的张富贵一出来看热闹就瞧见墨兽趴在万恶渊的石碑上舔着灵果,一得知这玩意是花两块灵石买的,眼前一黑。
“贵了!”张富贵道。
张富贵这两天被墨兽赶着勤勤恳恳修炼,一从万恶渊出来才知道这一人一兽来到了金州镇,作为一个行脚医师,张富贵还是人的时候走遍了许多城池,更会自己外出采药,结识了不少能人异士,虽然是个凡人,但像这样的小集市他再了解不过了。
“这种果子也就是修士自己种的,看似灵气充裕,其实就是虚有其表,你得看品相,不能闻气味。”张富贵在宿聿身边垂手顿足,张望着远处的摊位:“你们这是被人宰了啊!”
“你懂很多?”宿聿道。
张富贵:“我也就做鬼几十年,这东西涨价肯定也涨不到哪去,最多就一块下品灵石。”
“你要买什么灵果,我倒是帮你们看看,我们有多少钱来着。”
然后他就看到了宿聿手中一袋的中品灵石,少说也有八个。
宿聿道:“齐家送的。”
这些灵石灵气都差不多,应当没什么区别。
张富贵傻了,他知道道长神通广大,却忽略了道长是个瞎子,这一袋中品灵石放一起,他全当成普通的下品灵石用了。更别提那只老古董墨兽,只会挑里面最好的,至于值多少,它根本不会算……这不是太容易被那些奸商宰了吗!
墨兽一听顿时急了,“那他还欠我一个,我找他要去!”
找什么去!冲出去干架吗!这里这么多修士!
张富贵费尽口舌劝着和气生财,拉拽着把墨兽拦下来,一时觉得比在山里逃命都累。
不过他没出山这些年,金州镇倒是变了很多,他还记得多年前这地方贫瘠,别说现在有这么多亭台楼阁,街上都是修士小贩,以前他来这边,见到多半还是凡人了。
齐宿两家的灵舟停在金州镇的城门外,走商的商人也就盯上了齐家这个大钱庄,很多商人更是带着药材到城门附近去卖。张富贵看不得自家人吃亏,于是给他们解释哪些能买,哪些是坑,举手投足间全是熟稔,黑话都懂,一看就是在集市里待了多年的人。
比之前与宿聿吩咐的齐家修士懂得还多。
“那些修士们懂什么,修士有钱,又不经常入世,吃这些行当的凡人富商最喜欢逢修士就抬价,反正修士也不在意这点小钱。”张富贵叹气道:“但从修士手底下放出来的这点小钱,可能就够一个贫瘠人家过后半生了。”
宿聿没说话,看着受禁制保护的张富贵与墨兽在前面徘徊看着摊位,而摊位的摊主却看不到它们,有一种两个世界隔绝开来的感觉。
他不禁抬手摸了摸眼睛,思索着识海里混乱的记忆,除了他勉强记起与宿家相关的事情,似乎还有其他更久远的记忆,就好像很多很多年前,他也像这样走在街道上。
宿聿试图去回忆,再想却头疼欲裂。
张富贵跟墨兽争辩哪些果子贵哪些果子便宜时,宿聿远远地看着悬浮在城外的灵舟,那艘特别的宿家灵舟还停在那,这几天他观察过,那艘舟上有一道特别的灵气,格外谨慎,好几次他在看灵舟上阵法时,那道灵气很快就发现他。
腹中的饥饿感早就越来越重,这几天万恶渊里的阴气少了很多……宿聿前天磕到的乌青到现在也没消,也就是万恶渊能提供给他修复伤势的阴气已经越来越少了。
要不想办法再从那个剑修身上咬两口。
思考之余,远处灵舟附近的人变多了……热闹的声音四面八方过来的时候,宿聿就习惯地往后退了退,直至倚在路边墙上,齐家修士忙着采购药材,半天了都没空过来。
这时候,宿聿忽然察觉到一股气息的靠近,不由得再次退后半步,撞到了身后墙上。
金州镇格外繁华,嘈杂的声音非常多,宿聿稍不注意,就已经被人靠近。他一阵警觉,偏头就看到那道熟悉的剑修灵气。
剑修离得不远,那一身特别的灵气却格外有存在感。
不远处,一个身影稍稍站着。
顾七面罩底下的神色未变,见到少年不动声色却往后撤半步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眼纱,是当时他托齐家修士带给对方的。
而此时眼纱的位置稍稍有点松垮,连着后面的绑带也是胡乱打了个死结,期间还别着少年几缕乱发,看起来就是对方随手往后扎的,处处透着随性与潦草。
这几天他一直有在观察对方,但是对方很少出房间门,也没有其他动静,甚至比其他伤员更要安静本分。
想到此处,他目光稍斜,落在了宿聿半挽着的手臂上,那处手臂上有几道乌青。这种淤青,往常不会留存在修道的修士身上,但这人淤青久久没消,修为是其次,更多是磕碰。
不止一次的磕碰。
平常的……就像是个普通的修士,没有任何异样。
“顾先生,药材的商贩就在前面。”齐家修士道。
顾七收回目光,他朝着身边的人微微颔首,一偏头余光落在路边摆摊的小贩上,他微微皱眉,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自从进城之后,他一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哪里出了问题?
金州镇这里灵植甚多,不然齐家也不会做主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歇脚点采纳药材。
没过半晌,宿聿就看到那剑修走远了,似乎要去远处采买药材。
走神之际,墨兽急切的呼喊声让宿聿回过神,一偏头就看到张富贵已经从万恶渊里出来,顶着万恶渊封印的保护,正与虚形的墨兽站在他不远处,似乎在挥手与他打招呼。
墨兽最近修炼尚且可以,先前还躲在宿聿的身体里,现在已经能凝形成小兽模样,跟着张富贵跑来跑去。
张富贵不敢离宿聿太远,见宿聿走动了,才敢往前走几步,“这个准没错,金州镇这地方偏僻,但是富饶,当地最有名的灵果就是这种清灵果,这果子灵气充裕,剥下来的药皮也有疗愈外伤的作用。”
宿聿一顿:“外伤?”
张富贵低头,看向宿聿的手臂跟小腿,小声道:“道长,你前天不是磕伤了吗,这东西敷上去,很快就好。”
我?宿聿摸到手臂上,体表的痛感对他而言并不明显。
他微微蹙眉,而张富贵已经行动,带着墨兽借着万恶渊禁制的遮掩跑到了另一边。
灵舟旁边摆摊的很多,张富贵看中的是一个位于偏僻角落里的小摊贩。
摆摊的小贩坐在地上,他穿着一身黑扑扑的衣袍,厚大的兜帽遮住了脸,看起来浑身脏兮兮的。他在这边摆摊许久,但路过的修士都没看他一眼,对他摊位上的东西更是不屑一顾。
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半抬着眼,透过兜帽帽沿,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他的摊位前。他正欲移开视线,却忽地瞥见少年的眼睛。
少年就站在摊位旁边,耳边还有几缕没有束起的发丝,整个人安静又沉默,过了一会才继续问道:“你的东西卖吗?”
小贩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动了动,瞎子?
似乎没等到自己的回应,少年又问了一句。
小贩声音沙哑难听,“出,不议价,一个下品灵石。”
“不贵!这人没框你。”张富贵说道:“这个可以买。”
墨兽:“一个不贵!”
宿聿:“……”
这时候,小贩的动作停了一下,看了眼宿聿,又看向宿聿旁边。
见宿聿站着没动,友善把东西递给他,声音沙哑:“在这。”
宿聿伸手就够到清灵果,碰到对方的手时,他摸到了格外粗粝的皮肤,就像是南坞山里那些干枯的树皮……还没等他细想,小贩就直接将清灵果塞进了他的手里。
墨兽嫌弃道:“就买一个啊?”
宿聿:“那不买了。”
墨兽:“!!!买!”
宿聿从袋子里拿了一块灵石给小贩,没有搭理墨兽。“谢谢。”
小贩非常快递将灵石收了起来,又重重地看了宿聿一眼,顺手又在摊位上挑了几个给他,“我没得找你,这些都给你。”
小贩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天快黑了,别留在城里。”
宿聿疑惑,墨兽跟张富贵就已经催促他找个安静的地方。
小贩没理这些,卖完宿聿果子,就收拾摊位上的东西。
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这边摊位多,安静的巷道里没人。
拿到了果子,宿聿收进袖子里,墨兽就拉着张富贵迫不及待地回到了万恶渊,张富贵将果皮扒下来后给宿聿敷上,果皮落在手臂上时,仅有一种清凉黏腻的感觉。
因为体内时刻处于阴气匮乏的状态,宿聿瞬间就察觉皮肤上微妙的变化,除了灵气,还有一丝更霸道的东西在渗入。
他下意识将东西甩开,果皮被甩落在地。
“怎么掉了。”张富贵正想帮宿聿捡:“这得敷半炷香才有……”
宿聿冷声道:“别碰。”
张富贵一愣:“啊?”
“咦?”刚吃到清灵果的墨兽扒拉着果肉,非常认真地嗅了嗅:“这东西里面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臭。”
第023章 宴会
金州镇这边闻名的就是这类灵果灵植, 背靠几个小门派,山底下的灵气相较其他地方充裕富饶,格外适合种植灵果。
这本地采的, 本地用的灵物,张富贵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在看药材灵植上就没出过问题, 见状上前一看,而那原先在外边还色泽漂亮的清灵果被墨兽扒拉成了烂泥,他小心地闻了闻:“没有异味啊。”
“你在山里待久了,鼻子会不会出问题了?”张富贵看向墨兽:“或者你不习惯这果子的味道?你要不试试看?”
宿聿看了一会,对墨兽道:“吃了。”
墨兽:“?”
张富贵不确定了,试图劝道:“或许是变质了……”
宿聿又道:“花灵石买的,你不吃留着浪费?”
“!”墨兽舌头一卷将那果子吃入腹中,味道怪是怪, 但是果子里确实灵气充裕。
张富贵观察着墨兽的变化,似乎对它没有任何影响,也是,这墨兽实力不俗,要真是被一颗果子毒死,那不得笑掉大牙。
墨兽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吃完果子还觉得味道特别怪好吃的。
“你没看出问题?”宿聿问张富贵。
张富贵把果皮拿起来仔细查看:“你要说真有问题, 大概是这果子长得太好了。几十年前我来金州镇时,这些果子没多少年份, 看起来却比十年份都要好。”
是他错觉吗?
宿聿扭头看去原先走来的方向,试图找到代表小贩的那道灵气, 但四周修士太多,一没入人流, 就难以分辨出来。而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灵眼能看到的灵气流动更快了,灵舟旁的灵气好像突然间越来越多。
“小红花过来了啊!”墨兽说道。
“你怎么在这,我找你半天了。”
远处一个齐家修士跑来,见道宿聿时松了口气,“金州镇富商宴请宾客,小少爷特意来找我带你过去。”
与宿聿说话的齐家修士是齐衍的跟班,兄弟里排六,所以叫齐六。这段时间来齐家灵舟上探望宿聿最多的也是他……每次他过来的时候,宿聿总能第一眼认出来他来,别无他的,就是这修士的灵气在宿聿的灵眼中所见是一团凝在一起的红光。
宿聿容易认清就两个人,一个是浑身带着富贵香气的齐衍,另一个就是小红花齐六。
据说是火系修士,体内的灵气总是一团团凝在一起,时常外泄,蹭蹭冒着火光。
墨兽管他叫小红花,远着看像一朵盛开的大红花。
宿聿被他领着,很快就知道宴会是怎么回事。
金州镇里有好几个齐家的钱庄,金州镇富商听到齐家小少爷特意选他们这里当采买东西的要点,随即就在金州镇最有名的白月楼上给这些修士设宴,特意选用了当地有名的灵果来宴请。修士辟谷不食凡物,但灵果灵植稍作处理后食用,对修士们百利无一害,可固本培元,助长灵力。
宿聿堪堪筑基,在一群修士里修为低下,但这阵子他阴邪入体的事齐衍格外上心,特意邀请他来这边,多食用灵果也能延年益寿,驱邪护体,尤其适合他。
到地方,一进白月楼内,宿聿识海里就响起墨兽流口水以及张富贵的赞叹声。
眼前的桌上正摆放着一些东西,稍微走近一些,才能看到散开的微弱灵气,像极宿聿白天在街道看到的灵石购买的灵果。
他站定稍稍听了会旁边齐六跟其他修士的议论,知道齐宿两家的修士都过来了。
只不过四周流畅的灵气里,没有那个剑修。
剑修没来。
见到这些灵植灵果散出来的气,他忽然想到白天皮肤上的灼烧感,可旁边的修士更是不在意,连齐家小少爷也没说什么……反倒听到其他修士频频夸赞这些灵果长得极好。
墨兽在宿聿的耳边拾掇着,让他一会往袖子里多塞几颗,它全都带进万恶渊里吃。宿聿被齐家修士引入座,刚落座没多久,齐衍身边那只小人参就凑到了宿聿的脚边,用着毛茸茸的头颅朝宿聿蹭了蹭。
小人参虽个头不大,但对宿聿来说也是力道十足。
这一蹭,宿聿差点被它撞退几步。
齐衍一回头就看到这场景,只能拿灵果连骗带哄地把小人参带走,免得宿聿被它蹭倒,“它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介意。”
宿聿摇了摇头,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小人参,忽然间他看到小人参体内的妖气中掠过什么,转瞬即逝,却有点眼熟。
但他还想细看,小人参已经跑远了。
看的东西多了,宿聿能凭借灵眼分辨出各种各样的‘气’,墨兽曾说齐衍这只灵兽血脉极佳,小人参体内的磅礴的妖气比其他修士灵兽要显著很多,块头不大,体内却到处充满着妖气……像这样的灵兽,整个齐家灵舟上也就小人参独一份。
难道他还在哪里见过其他妖兽?
宿聿思索之际,四周稍稍安静了。
“少爷,宿家人来了。”齐家修士忽然道。
宿家的修士一来,堂内正在议论的齐家修士声音就小了,走在最前方的除了宿家少主,还有一个身着长衫的宿家长老,原先宿家几位外门管事长老在南坞山里死于非命后,宿家就派了几位新长老过来,这位新长老姓刘,是宿家里难得的异性长老,但在宿家里地位颇高。
刚一进来,金州镇的富商就齐齐上前与他打招呼。
宿弈刚进来,就看向齐家小少爷齐衍的方向,齐衍摇着手中的扇子,从桌上丢了几个灵果给脚边的灵兽小人参。宿弈只是看了眼,一转头就看到齐衍旁边站着少年,那少年一看就不是齐家人,站在齐衍身后的齐家修士里不伦不类,脸着眼纱,拢着袖子,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那个是齐家救助的一位修士……”宿家修士小声说道:“据说是受了重伤,眼盲失忆。”
“瞎子?”正站在宿弈旁边刘长老忽然插口。
宿弈看向刘长老:“你认识?”
刘长老一看到站在齐衍身后的少年时他似乎在确认什么,没过半会,他紧皱的眉头稍松,语气和蔼地与宿弈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宿弈常年不在天元城,与他父亲器重的这位刘长老交往不深,宿家接连殁了这么多修士,按理说应当会派一些他相熟的长老过来协助,而派来的人他熟交的没几个人。想到此处,他不由再次看向齐家的方向。
“刚刚有高阶修士试探你。”墨兽忽然说道。
宿聿:“谁?”
“宿家人里的,生面孔没见过。”墨兽懒洋洋地吃着宿聿送的果子,“就一个化神初阶,还想越过万恶渊的封印直探你的内识,现在的修士未免也太自信了,还不如那个剑修呢。”
化神初阶……?
宿聿看向远处,没有冒然去看那道灵气。
这时候,旁边的议论声加重,吸引了宿聿的注意力。
“宿家人是不是有点毛病,老往我们这边看。”
“啧,那肯定是我们这边的排场比他们大呗。”
“那宿家少主我就看他很不爽,每次都顶着一张冷脸,不就是苍雪宗宗主弟子吗?天麓山的修士都没说话呢。”
见宿聿好奇,齐家修士给他解释:“小兄弟不清楚吧?一山四门,一山就是天麓山,这个天麓山可不简单,门中长辈皆是千年前灵脉崩塌时大能者,修为深不可测,整个东寰修道界十大宗师里,天麓山就占了四位,个个都是渡劫期的大能,差一点就一步登仙了。”
“何止呢,据说天麓山里面的弟子很少,每一个都是举世罕见的天之骄子,刚一降生就被选中成为弟子,三岁启蒙,七岁入道,十岁筑基……”
齐六笑道:“你这不是点名说的顾家少主顾子舟吗?”
“顾子舟……?”名字刚到嘴边时,宿聿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似乎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顾子舟啊,是个罕见的奇才,天生剑体,当今天麓山首徒。”齐六见宿聿感兴趣,就多给他解释几句道:“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不足百岁,可实际上他的修为高深,曾在坐化之地里越阶斩杀过高他两个境界的邪修,非要说的话,当今年轻一辈修士里他称第一,无人敢第二。”
墨兽:“这么狂。”
在万恶渊入口徘徊听墙角的张富贵说道:“那当然了!几十年前我都听到过他的消息!”
宿聿:“……”
“不过他近些年消息甚少,如今修为几何,无人知晓。”齐六遗憾说道:“还偏偏跟宿家传出那种消息,我看啊,估计是消息还没传到西泽那边,不然以顾家那个护短性子,不得出来跟宿家撇清关系,什么婚契,还让宿家狐假虎威……”
婚契……?宿聿听到一个熟悉的字眼。
墨兽跟张富贵听得更起劲了,居然还有世家秘闻能听。
齐衍扭头看向身后越说越大声的人,扇子一打挡住自己的脸,“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如此,说别人的坏话呢?”
齐六顿时住口。
齐衍:“……”
他一合扇,敲了齐六的头:“还用我教?要说就说大点声。”
齐家修士深懂自家小少爷,随即大声议论着宿家,引得旁边的宿家修士纷纷走远,竟也不多看他们一眼。
齐六一伸手,发现桌前的灵果空了,奇怪,他酒喝多了?
他只好把手缩了回来,接着道:“不过说这么多,老叫你小兄弟也不行。人都有名字的,我们给小兄弟取个名字?”
“人家只是暂时忘了自己名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讳这么重要的事岂能乱来。”齐衍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宿聿,“这事得人家自己决定。”
齐衍这两天事多,没怎么与宿聿打招呼,但他还记得当时宿聿点出灵舟灵石碎裂的事。这件事帮了他的忙,事后他特意找人调查了南坞山出事前逗留附近的修士情况,还真找到了可能与宿聿身份有关的线索。
宿聿一耳能听到灵舟内部细节,这本事应当就是擅长布阵的阵修,传闻东寰东界有一些散修擅长布阵之法,前段时间也在南界出没过,或许宿聿与这些散修颇有联系。
“等去到了天元城,那边有散修盟。”齐衍给他解释道:“我们齐家与散修盟的人有点交情,到时候为你引荐,或许能帮你找到熟识之人。”
“……谢谢。”宿聿道。
“这齐家小少爷人还挺好的,你编的假身份,他还这么热衷帮你找亲友。”墨兽嫌弃宿聿给它递果子的速度太慢,透过宿聿的袖子自己偷偷扒拉了几个进万恶渊,边干边朝着同在万恶渊石碑旁发呆的张富贵,问道:“那个甚天元城有什么好东西吗?”
“那可有得去了。”张富贵已经习惯这一人一兽落后的信息,于是给他们解释:“天元城比这金州镇繁华百倍,也是南界最大的城池,各大势力都在天元城留有驻地。”
东寰分东西南北四界,每一界都有一个修道大门派,东界罗山门,西界神医谷,南界玄羽庄以及北界苍雪宗,而作为最负盛名的天麓山则位于四界的交界处,也就是当年灵脉崩塌的旧址天虚灵脉附近。
而天元城,就是南界最繁华之地,像南界两大世家齐家跟宿家的本家,也就在天元城内。
宿家,也在天元城。
去也得去一趟,不过前提是得把身体这阴气匮乏的情况弄清楚。宿聿深思,这几天他时刻处于饥饿的状态,习惯倒是还好,只不过丹田里的灵眼图腾相对萎靡……这图腾不可控,却也是他的保命手段之一。
他还记得墨兽说过,南坞山原先那些出逃的恶鬼凶祟都往北跑,一路观察来,从南坞山往金州镇的方向恰巧是北面,可他这一路上没见到恶鬼,齐宿两方灵舟上也无其他动静,难道在他没注意的时候,这些修士都把鬼杀了……?
“没得杀,我还能让他们杀了不成。”墨兽开口道:“那些都是我们的劳工,小爷我不允许他们杀。”
宿聿:“那你说去哪了?”
墨兽也纳闷,往隔壁桌上偷偷顺了个灵果,可它确实感受到是往北跑了……一路走来却一只也没见过。
与此同时白月楼之外,与楼内热闹的景况相比,街道上变得格外静谧。
空中的弯月不知何时悬立在金州镇的正上空,诡异的弯月呈着一种越来越深的颜色。
坐在城墙上闭目眼神的顾七睁开了眼,他看向腰间,储物袋正剧烈地摇晃着,藏在其中的剑器剑鞘震动未歇。
只过半息,他便看向天空。
乌云散了。
城池外宿家灵舟上,宿家灵舟护舟人戚老正优哉游哉地擦拭着灵舟的把舵,擦拭到一半时,他余光看向外边,见到一个剑影一闪而过。
灵舟甲板上,留守的修士望向天空。
“今晚的月亮好亮啊。”
“咦,戚老不是卜算过了吗,这几日时阴。”
戚老推开了窗户,猛地抬头看向了空中,厉声喝道:“全都进来,别看月亮。”
金州城内,高楼亭台的烛光刹那间被熄灭,金州镇街道上的百姓忽然全都停住了脚步,他们的双手垂下,头颅却高高扬起,看着空中越来越圆的月亮。
而在这群人之中,有个人匆匆地躲开了高空中的圆月,躲进白月楼外的阴影里的时候他整个人蹲趴下,似乎不受控地要昂首看向空中,他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掩盖在黑色斗篷底下的皮肤呈着树皮状的枯态,匆匆地拿出一株灵植咬在口中。
待状态好转,他听着楼内酒宴笑声,可他却已经顾不及这些,将随身的包裹一抖,符纸与奇异的果子全落在了地上。
白月楼内觥筹交错,富商的灵果宴诚意十足,修士们沉浸其中。
“小兄弟看不出来啊……你这挺能吃的啊。”齐六又拿了个空,忍不住往宿聿那看了眼,“不过吃多不好,你修为低,容易腹泻。”
宿聿:“……”
墨兽的爪子刚从宿聿袖子底下悄悄探出,就被人直接打了回去,委屈道:“我修为高,又不会腹泻。”
这一扫,灵果就砸在宿聿的脚上,他微一低头,正想借着灵气看看掉哪了,却忽然看到地面上一闪而过的异光。
正在与人饮酒的齐衍倒酒的动作一停,眉头微蹙地看向白月楼外,脚边的小人参站了起来,露出了锋利的前爪。
坐在对面桌上的宿家少主忽然站起,四周的交谈声越来越少,几个宿家修士互相耳语,似乎在说着什么,频频往外面看。
“怎么了,突然都不说话了?”张富贵道。
宿聿耳朵微动:“外面安静了……不对,好像有别的声音。”
“有东西靠近了。”正在啃灵果的墨兽凛然抬头:“很近,在你的侧上方!”
声音霎时截止,白月楼高处轰然破开了一个洞,无数瓦片从高处砸落。
宿聿刚后退,坐在前面的齐衍抬手一挥,宝扇旋开将掉落的瓦片打飞,而这时候,高处一个个黑影落下,轰轰地砸在酒楼桌上,四周轩然而起。
黑影裸露皮肤呈现着黑褐色,长出细小开叉的树枝,脸上凹凸不平,仅有眼睛呆滞通白,俨然不是人,而是一种来历不明的怪物。修士们被他们丑陋的模样惊到,有的修士忍不住干呕,喉间恶感蔓延,这些是什么东西!?
树皮?人?
“到外面去!”齐衍喊道。
拉着宿聿跑的齐六却捂住肚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宿聿的面前,差点将宿聿拽得往前一倒。
齐六一脸痛苦:“我好像吃多……闹肚子了。”
宿聿:“……”
墨兽:“?”
第024章 树皮
不止是齐家修士, 周围其他修士状态各异,有的捂住了肚子面露痛苦,有的掐着自己喉咙似乎想把喉间的东西挖出……没过几息的时间, 修士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听到声音时,宿聿浑身耸起一种冷感,逼近的危机感如同冷水浇在头上, 他的身体比墨兽的提醒更快,朝外一滚,避开了高处砸落的黑影。
“到我这来——”
齐衍见到宿聿躲开黑影,正想将人拉至自己身边,刚一运动体内灵力,腰腹间如同嗜虫爬动,整个经脉像是被某种东西堵塞,他一阵警觉, 动手封住穴道,不得退后半步,就被迎面而来的黑影打飞。
摔落在地上时,齐衍抬头一看,原先与他们敬酒的富商们个个的眼睛变得呆滞,人皮上接二连三地冒出树皮,经脉一条条凸起, 疑似活物的东西在人皮上窜动着,接着破皮而出, 长出了开叉的树枝。
没过一会,脸上挂着笑脸的富商变成了树皮人。
难以言喻的惊悚感几乎笼罩着齐衍, 他一扭头,白月楼内金州镇的人脸上都覆盖着可怖的树皮, 其中包括几个齐家驻金州镇的掌柜……几乎没有幸存。
齐衍脸色苍白,勉强止住体内经脉里异物的蔓延,灵兽小人参已经跑到他身边护佑,这宴会上的灵果有问题……?
可是这怎么可能,即便这是富商宴请,可作为宴会上的东西,几乎都是经由金州镇上齐家人处理,白月楼的掌事就是齐家人,如果这些灵果有问题,早在宴会前就被发现,怎么会呈到桌上来。
“小少爷怎么办!?”
“联系上灵舟的人吗!?”
“传音符传不出去,我们根本出不了白月楼!”
厉风掠过的时候从宿聿的头顶划过,他急急后退避开攻击,脸上的眼纱却被树皮人锋利的爪子割裂,脸侧出现细小的血痕。
四周尖叫声频起,宿聿一下缩进了桌子底下,原本还在万恶渊入口处溜达的张富贵已经吓得躲了回去,偏头看向墨兽,其他修士个个出现异样,墨兽还活蹦乱跳的,顺口吐了个核出来。
见此状况,墨兽急忙动用阴气给宿聿愈合伤口,其他的伤口可以不理,但血气不宜外泄,免得引起别的麻烦。
“你小心点,最好别有伤口。”墨兽急忙劝道。
这时候宿聿的手摸到了凸起的地面,低头往下看时看到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异光,这些光似乎隔着什么,十分微弱,他只能仔细去观察,才能在一众修士纷乱的灵气中找到这些异光的来源。
异光几乎覆盖在了地面,被各样散落的灵果及修士的灵气掩盖着,弱得难以捕捉。
什么东西……?
倒地的修士几乎失去了反抗能力,昏迷前脸上带着极致的痛苦,其他的黑影树皮人拉住了昏迷修士的腿,将一个个往外拖。其他还能施法的修士只能忙着从树皮人的手底下抢人,可是没过多久,一个个的脸上就露出了疲态。
在场的修士大多都吃了灵果,根本撑不住太长时间。
外边的树皮人越来越多,宿聿能感受到四周越来越激烈的碰撞声,丹田里的灵眼图腾只能看到带有‘气’的事物或人,这些树皮人并非全然都是带有‘气’,对他而言看不到的东西只能判断……
他刚往后躲几步,头顶的桌子顿然被人掀开,危险突如其来,攻击来得又快又猛,在他灵眼没有看到的迹象里,来者的攻击已经近至眼前,墨兽提醒的话近到嘴边,而宿聿的反应比它更快,单手钳住近至眼前的手,即刻将怪物甩飞了出去!
墨兽惊讶,这人族小鬼之前在南坞山里反应有这么快吗?
宿聿看不清更远的东西,对他的身侧攻击极其敏锐,躲避攻击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墨兽渐渐不去提醒了,它惊诧地看着宿聿的动作,这个人族小鬼修为很低,体内除了阴气什么都没有,却拥有世人求不来的天赋,如果原先它只是觉得这人乃是天赋异禀的人,现在仔细观察这人的动作,发现远不止如此。
这人应对危险的战斗几乎成了本能。
“你小心点,这东西有点诡异。”墨兽嘴里嚼着东西,“那些东西不能算是人了……奇怪,明明是人躯,却长出树皮,这东西我还没见过,像是某种咒术。”
宿聿:“哦。”
墨兽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几分嫌弃,“干嘛!我好几千年没出山了,不认识几个东西有问题吗!”
话还没说完,巨大的碰撞声从侧边袭来,宿聿不得不往后一撤,险险地避开攻击,躲进了一旁的桌底,他下意识地运起阴气准备抵挡,却在听到身边脚步声时停止。
“小人参!”齐衍喊了一句。
四周情况纷乱,小人参一尾巴将齐衍甩进了桌子底下,齐衍始料未及,正打算再出去一趟,就看到小人参尾巴一甩,把地面昏得跟死猪一样的齐六也甩了进来。
齐衍:“……”
宿聿:“?”
墨兽:“我们这桌子有这么宽吗?”
怎么全都往他们这甩!
而外面的情况并未缓解,树皮人越来越多,齐宿两家的修士倒下的越来越多,还能施法的修士屈指可数。小人参把人甩进桌子底下后发现白月楼门口的位置几乎封锁,越来越多的树皮人涌至白月楼内,几乎没有能躲藏的余地。
齐六被这么一甩人倒是清醒,一脸虚弱地看着桌面底下的人,“这么热闹吗?这附近有没有茅厕……”
话还没说完,外边有几个树皮人冲了过来,一声巨响吓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
小人参跳到附近挡住,护住了桌子周围躲着的修士,这时候,宿聿看到了不远处亮起的光,如同光球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周边还带着湛蓝的光点。
“水系修士,好像是那个宿家少主。”墨兽适时解释。
人群中,宿家少主祭出来的撑起了一个防御法器,法器笼罩之下,将四周昏迷的宿家修士护在其中,他的脸色不太好,明显是借着法器硬撑,但还是有一些昏迷的修士被树皮人包围,众人看到那些修士被树皮人拖走,最后不见了踪影。
这里的灵果有问题,或者说整个金州镇都有问题。
……再这样下去,这里的修士会全军覆没。
齐衍没能再桌面底下再躲着,他把齐六往宿聿的方向一推,“老六,保护好这里的人。”
宿聿一偏头,身边挤过来一个散发着红光的修士,顿时将地面的暗光遮得暗淡。
“我!?”齐六指着自己,还没说话,齐衍就冲了出去。
作为齐家小少爷,齐衍身上也有法器傍身,不比宿家少主宿弈那种,却也勉强能将周围几个昏迷的修士纳入保护,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能感受自己体内随着灵力使用而产生的后继无力,经脉中阻塞的感觉越来越重。
“齐家那个小少爷撑不了太长时间的。”墨兽说道:“他明显中了咒,估计再过不久就会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失去灵力陷入昏迷。”
听到墨兽这么说,宿聿不觉看向身边的齐六,大红光还是彰显着存在感,却没像其他修士那样昏过去,状况看起来甚至比外边的齐衍好上几分。
齐六一扭头,就对上少年的眼睛。
遮住眼睛的眼纱不知道时候掉了,少年睁着眼睛,明明毫无焦距,却让齐六陡升寒意,“怎么、怎么了?”
这时候,突如其来的攻击扫飞了众人躲避的桌子。宿聿被甩飞了出去,摔落在地时他感受到皮肤上一种温意,兴许是盲眼,他对环境的变化有种近乎敏锐的直觉,入夜后的金州镇本就比白日要冷上几分,而现在的感觉好像回到了白日。
高处有东西……宿聿抬头。
齐衍这会注意到宿聿摔到在地,正想过去,忽然看到少年抬头看着什么。
上面有什么东西……?看到高空中诡异的圆月,齐衍这才发现,他们进白月楼前,今晚的月亮有这么圆吗?
齐衍动作迅速地拉起地面残破的桌布,将自己与周围昏迷的修士盖在了一起,避免被月光照耀,厉声喊道:“别看月亮!”
“这齐家小少爷还挺聪明的,他注意到你了。”墨兽道。
有什么关系……别拖后腿就行。宿聿对其他人反应无所谓,但他从齐衍的话中得到了信息,高处有月亮,能让齐衍提醒的,这月亮必然异于寻常……很有可能与他刚刚在桌子底下看到的异光有关。
可惜刚刚没能看清楚……
而这时候,宿聿感觉到四周的变化。
白月楼的顶部被掀翻,格外高亮的月光洒了进来。
但已经有的修士忍不住抬头,被月光照到的修士身上的状况突然恶化,阻塞的经脉剧痛难忍,没过半会他们的皮肤皲裂,与金州镇民相似的树皮从他们身上破皮而出,逐渐沦为金州镇民的模样。
变成树皮人的修士没有停下来,他们与金州镇民一致,猛地冲向了其他修士。
实力不俗的修士沦为树皮人,无疑是雪上加霜。宿聿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察觉到四周有修士再次朝他扑了过来,他反身一动,撞到了桌腿,借势躲进了桌子侧面。
阴气被调动时体内丹田里又匮乏了几分,金州镇连个野鬼都没见到,反倒是阴气消耗了不少。
这样的状况就像是回到了南坞山活死人墓,彼时他体内的阴气尚且充裕,而现在他体内阴气因为给万恶渊修镇山碑不足,四周还有其他人族修士在。
人多……有点碍事。
思索之际,丹田里图腾眼睛往外睁了些许,宿聿的眼睛里浮现了几道异红。
墨兽注意到图腾的异样,急忙提醒宿聿:“别动能力,障眼法会失效!”
丹田里的阴气运至臂膀时,有几个树皮人同时朝着宿聿所在的桌子扑了过来,粗粝的树皮手臂上露出尖锐的树枝,几乎没有死角地朝着宿聿围上。
危险降临,宿聿的身体同时察觉到了来自四周树皮人的杀意,眼底淬红的金丝快要爬了出来……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的手印再次浮现在宿聿的识海中。
几乎手印浮现的瞬间,似曾相识的腐臭味道萦绕在宿聿的鼻尖,脚踝处多了一点拉扯感,一个身影从他的身边窜了出来,腐败的手臂横在宿聿的面前,替宿聿挡下了从侧面冲来的爪击,霸道地挡在了树皮人的面前。
“他怎么跑出来了!”墨兽震惊。
张富贵两手发痛,摔在万恶渊的石碑前,隐隐有种被往外拉扯的感觉:“不知道,他突然就从我旁边出去了……”
宿聿抬眼,与活尸对上了目光。
视野中,活尸依旧是宿聿见到黑白斑驳的模样,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活尸身上的‘气’比宿聿最开始见到的时候还要深沉浓郁,身上的气也更加沉着……连接在宿聿与活尸身上的锁链在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明显。
活尸斑驳身躯的额间出现了一个手印痕迹。
那是在南坞山里,宿聿打在活尸额间的印记。
宿聿看着活尸,有种诡异的想法在他识海中浮现,他对活尸道:“拦住它们。”
脂白色的锁链,渐渐带上了一种特殊的血红色,捆在活尸脚踝上的锁链一下收紧,原本呆滞沉默的活尸在宿聿声音落下之际动了起来,从桌子底下窜了出去。
墨兽作为寄居在宿聿丹田里的异兽,看到了其他人没看到这一幕,“驭鬼术?!”
张富贵不知道那谁也喊不动的活尸怎么突然间跑出来帮忙了,他抱着石碑茫然道:“我们还要把他拉回来吗?”
拉什么拉,这鬼东西听宿聿的话!墨兽以前在南坞山的时候就拿这个活尸没办法,不知道何年闯进它的南坞山,还自顾自地圈地弄了个活死人墓,南坞山的幻境对它都毫无作用,没想到这东西现在居然能被宿聿那条圈过的锁链驱动。
白月楼混乱的局势内又多了一个异端。
“那是什么!?”
活尸半个躯体上布满了血肉跟黑虫,但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新生的肌肤又白又嫩地潜伏其下。整个躯体看起来就像是缝补后的姿态,破破烂烂,比起四周的树皮人,说不清哪个长得更恐怖。
活尸与自己间的锁链越发明显,脚踝处的拉扯感越来越重。
不可否认,这个曾经在南坞山想吃了自己的活尸,此时能任由他驱使。
“别让他们过来。”宿聿轻声道。
见到活尸,四周尚且清醒的修士一顿警惕,但他们还没顾及太多,就看到那活尸跳上了桌面,满是血污的手臂力大无穷,一下就将周围扑过来的树皮人扫飞了出去。它丝毫不畏惧这些树皮人,听到宿聿的话后它的头歪了歪,似乎在判断哪里还有树皮人。
齐六反应过来,喊道:“那东西在帮我们!”
活尸的加入,让逐渐处于劣势的修士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放在以往,这种东西,他们只要动动术法就能拦截在外,可现在体内逐渐爬起的阵痛让他们半点灵力都运不上来,只能勉强招架住这些诡异玩意,也顾不得这活尸是从哪来,只得先行护住其他人。
“这东西哪来的!?”
“管他哪来的,总归是个帮手!”
宿家修士这边也是一团乱,与外界失去联系让他们这边的处境越发艰难,而树皮人却越来越多。
宿家少主宿弈却皱眉看着那突然出现的活尸,总感觉似乎在哪见过。他对远处桌子底下那个眼盲的少年多关注了几分,可偏偏这人身上半点灵气都感受不出来。
可最离奇的一点,就是他没受伤。
在大多数修士倒地的情况下,一个瞎子居然能无恙到现在。
想到此处,他看向旁边正费力保护其他修士的齐衍,那个盲眼少年,似乎是与齐衍有点关系。
“少主,刘长老不见了!”
宿家修士里修为最高的就是从本家过来支援的这位刘长老,而此时此刻周围的修士倒了大半,而修为高至化神期的刘长老却不见了踪影,这无疑让在场的宿家修士状况变得更加困难,他们压根联系不上外边灵舟的修士,也就等不来支援。
齐衍不知道这东西从哪冒出来,但他确定对方所在的位置安全,毫不迟疑地往活尸的方向靠近。一靠近,站在桌子旁边的活尸就注意到他,它鼻尖动了动,似乎在嗅判什么,没过半会就任由齐衍靠近。
活尸歪了歪脑袋,它摇摇晃晃地动着,臂膀甩起来却一下比一下精准,将靠近宿聿桌子附近的树皮人一个个打飞。
宿聿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他只是看了活尸一眼,之后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疑似阵法的东西,有了活尸帮忙阻拦,眼前的视野一下宽阔起来,异光的来源也看得更加清晰。
齐衍从外边挤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双手搭在地面上,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别动。”宿聿出声。
齐衍即刻停住脚步,“你发现什么了?”
齐六等齐家修士靠近过来,这时候他们才看向一直默默无闻的少年,瞧见他在地面上摸索,不由自主地往他摸索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们才注意到地面细微的凸起。
地上有东西……?
齐衍随手变换出一把小刀来,一划就将地面铺就的地毯割开,与此同时,潜藏在白月楼内地面的阵纹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阵法?!
从他们所在的桌子底下延展开,地面的阵纹不知延伸到何处何地,但无疑的是他们所有人此时都被困在这个阵法内,从他们被金州镇富商邀请来此地宴请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圈套当中。
“有没有擅长阵法的修士!”齐衍问道。
周围的修士面面相觑,齐家本就不擅阵法,要说会阵法的,那得是躲在隔壁的宿家修士。
齐六小声道:“要找宿家修士吗?”
“你觉得呢?”齐衍眉头一跳,余光刚瞥见外边的宿家少主,实在不想朝对方开这个口,特别是有求于人,这会令他落人一等。
他正琢磨着对策,忽然看到身边少年的手已经摸到了外边。
宿聿没说话,他静下心来时,四周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周围的景况他无暇顾及,整个视野里仅有这越来越清晰的阵纹,看得越久,他仿佛越能看清楚。他有种近乎偏执的直觉,此地本不是关键所在……这白月楼内只是一部分,得出去,顺着这东西往下找,才能找到根源。
得出去。
宿聿心想道。
“你想要冲出去没办法的。”墨兽察觉宿主的想法,简言道之:“外面那些人撑不住了。”
墨兽话毕,外面便有几个修士已然倒下,最明显是对面的宿家修士。
他们一直用法器抵挡树皮人,而现在能勉强支撑的也就剩下零散几个修士,其他的修士皆已倒地,倒在外面的瞬时被遍地的树皮人吞没,被月光吞没,没过半会就变成金州镇民相似的树皮人站了起来,扑向两边仅存的修士。
情况越来越难了。
齐六见到对面宿家修士的惨状,“要不让小人参把其他人带上,我们冲出去?”
若是清醒的修士多一点,他们大可直接闯出去,一路抵达城门,只要上了灵舟就能离这些鬼东西远点。
“你用的驭鬼术,应该是你跟活尸身上奇怪的锁链有关。”
墨兽适时开口:“你驱使他越久,它便会消耗你的阴气跟体力。”
宿聿没有动,他的无神的眼睛从阵纹处移开,看向外边打得激烈的活尸跟小人参。活尸的能力不由多说,却也拦不住那么多的树皮人,而且他盲眼,难以在短时间摸清外面的情况。
倒是……齐衍养的这只饭桶灵兽似乎也比其他修士的能力要更强一点,最主要的是它的体型够大,挡在前面就像是一座大山。
“嗷?”小人参好奇地看向宿聿。
宿聿见着外边比活尸庞大几倍的气团,够大。
他听墨兽说过,齐衍养的这只灵兽皮肉紧实,是个胖子。
“你撑得到城门?”宿聿问。
齐衍回过神,才发现说话的人是先前一直没说话的少年,他答道:“难说。”
离开了白月楼就等同于暴露在月光下,他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那般浑噩模样。齐衍能感受到体内经脉里有东西在突破他的抵御,这种情况,他没法长时间驱动灵力去使用法器,能持久战斗的只有他的的契约灵兽小人参了。
宿聿直言道:“你的灵兽比你有用,也能撑更久。”
“……”齐衍第一次遇到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没用,可偏偏这是实话,“你说的不无道理。”
宿聿不解,“那都这样了,你心疼它?”
让那个胖子冲前面不就行了吗?
小人参:“嗷?”
齐衍:“……那其他人怎么办?”
宿聿偏头,看向先前一直在干着急的齐六。
齐六意识到问题,指着自己:“我?”
“不然你让我来?”齐衍冷冷地看了齐六一眼,游刃有余地打开扇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干不了一点活的矜贵。
齐六看向周围……一二三四五六……
这……?!他一个人怎么驮!!他是驴也不够用啊!
“不是还有其他人吗?”宿聿说道。
齐衍跟齐六闻言,纷纷看向躲在另一边桌下的宿家少主。
隔壁桌子底下,宿弈正考虑着怎么往外跑,刚偏头就对上隔壁桌底下上的目光。齐家的那个骚包还有他的仆从此时正在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他,带着难以言喻的不怀好意。
矜贵的齐家小少爷放下扇子:“隔壁的,合作吗?”
宿弈:“……?”
第025章 斗篷
金州镇外, 高空的月光落下之际,舟内的修士脸色难看地看着传音符,与金州镇内所有修士的联系几乎都断了。
“姓刘的也没消息?”戚老问道。
入城的修士里, 那姓刘的修为最高,以他的本事,应当能传一点消息出来。
“刘长老没有任何消息……也联系不上少主他们。”
“齐家小少爷也联系不上。”
戚老站在灵舟边缘, 护舟人的阵法此时以宿家灵舟为核心连接往外,将周围两艘齐家灵舟暂且保护了下来。但他也只是能护住这里三艘灵舟,一旦他离开此地,这里所有修士都会失去屏障,被纳入高空白月的照耀。
金州镇外,高空的月亮没有任何动静,可整个黑夜万里无云。
此时此刻金州镇的上空竟然灿如白日,将整个金州镇笼罩其内, 顺着这些月光,金州镇的城门城墙上竟然亮起了灿灿黑点,与月亮相互映照,像是笼罩着什么。
不止如此,金州镇外的植物开始疯长,整个城墙上已经爬满了深绿一片,与诡异的阵法一起, 就像是要将整座城镇吞入腹中。
戚老眉头紧皱……这整个金州镇,什么时候被笼罩进这样的阵法里!?
破阵得有阵眼, 他们不入阵,就难以找到阵眼。
而且以这阵法的庞大, 绝无可能的是几日可以布就,至少得数年。这可是在金州镇, 四周还有其他的修道门派,假若是数年的阵法,此地怎么会无人知晓……
最麻烦的是这里面有宿家少主跟齐家小少爷在,这两个,但凡一个出事都难以跟他们背后两个家族交差。
“先向附近的门派传信……”戚老说完一顿:“不了,稳妥起见,传信给天元城。”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就看到金州镇城墙的异样,“等等。”
忽然间,有两道身影骤然落在了前方城墙处。
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正沉默地看着金州镇的城墙,手中所持的灵盘正在疯狂地转动着,似乎正在判别着什么。
“确定是这里吗?”高个子问道。
矮子摸了摸头,仔细思索道:“应该是没错的,就是此地。”
戚老看到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脸色微微一停。
“戚老,那是什么人?”修士问道。
城墙上的两个人却看向悬浮的灵舟,似乎也同样发现了对方。
两人身上穿着同样的服饰,高个子着白衣,矮个子着黑衣,腰间挂着各类的法器,见到这么熟悉的装饰,这两人的名字就呼之欲出。
东寰修道界除了一山四门这些除了名的门派,期间还有一些名声不小的势力,这一高一矮的两人浑身奇怪的装束,却是众人耳熟能详的人物,乃至出自散修盟的人。
“散修盟黑白使。”戚老道。
散修盟黑白使,一般来说很少两人同时行动,可偏偏现在这兄弟两人齐行,还出现在这诡谲阵法的外围。
金州镇内。
长街道上,持剑的剑修站在屋檐上,四周皆是被剑气斩落的灵植,可即便如此,还有远远不断的灵植往他所在的方向攀爬,就像是不断的生机,被斩杀在地的树皮人重新爬了起来,不知疲倦地朝着剑修的方向靠近。
他握在手中的剑器还没解封,站在屋檐上足尖点地,眺望着远处的白月城。
麻烦了,整座城,都是阵。
白月楼明明近在眼前,却似乎被诡谲的长街隔开,层层落落间带着一种看不透的虚实。顾七看着手中的剑,见着越来越多的树皮人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被封印的剑器像是套上了层层枷锁,叫嚣着要突破剑鞘。
顾七却没动,他紧紧按着手中的剑器,察觉到剑器的异动比在南坞山时更激烈,原来南界的异动不在南坞山,而是在金州镇吗?
不到时候,不能出鞘。
希望那群修士能撑久一点,免得他去收尸-
*
白月楼内,树皮人越来越多,能战斗的修士却越来越少。
宿家少主跟齐家小少爷都是金丹期巅峰,齐宿两家也各有一个元婴期修士尚存,除此之外要么是金丹初期的修士,要么是筑基期,能坚持战斗的修士屈指可数。
宿弈身边能站着的宿家修士也就剩下两三人,再拖两炷香,法器失效,他们全都得在这玩完。宿家少主只是犹豫了半会,随后看向齐衍,直言问道:“怎么合作?”
这个怎么合作刚问出口,齐衍的眼神就斜斜地看向四周,宿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被彼此护下的昏迷修士,好像某些事情不需要特别言明就了然于心。
宿弈皱眉:“你们怎么不自己来?”
齐衍:“我们开路,让你们带伤员,便宜的是你们好吗?”
齐宿两家不和已久,一听说齐家那边把人全推给他们,宿家修士马上就不服了,矛头一点,语气里带着各种冷嘲热讽。
“人族就这点事都能吵起来?”墨兽不解道。
张富贵小声给他解释:“大概是合作可以,但不能矮人一头。”
宿弈看向人群中不发一言的少年。
宿聿没说话,在齐衍跟宿弈将要为分工吵起来的时候,他只是将稍长的衣袖往里拉了拉,脸上挂着与世无争的平静表情,似乎在等着他们吵完,适时开口道:“半炷香了。”
意思是他们吵了半炷香了,再吵下去,谁也别想出去。
齐衍冷笑道:“听谁的,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齐衍身后站着四五个齐家修士,为首的齐六身上那火系的灵气都嚣张了几分,他往前站了一步,顶着压力看向对面,噗嗤噗嗤散得更像一朵大红花。与齐家人相比,宿家仅剩的三个修士就不够看了,矮人一头。
宿家修士退后半步,看向自家少主:“少主,他们人多。”
宿弈:“……”
他咬牙切齿:“背。”
有个宿家修士看向宿聿,“他怎么不背?”
“哇你这人这么没良心啊!他那小胳膊小腿还是个病患,你好意思吗你!”齐六毫不犹豫地一顿臭骂,“再说能者多劳,你们宿家那么厉害,多背两个不在话下吧!”
说完,顺手又将一个同僚往对方身上堆去。
宿家修士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不仅要背起自家修士,还要连同对家的修士一同背上。一个个身上至少驮了三四个昏迷的人,偏偏还不能用灵力辅助,只得硬生生靠体力来背人,腰背都压垮,直也直不起来。
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人少,背的人还比齐家的人多!
“你委屈什么?”齐六道:“我们少爷小人参都没吃过这种苦。”
宿家修士看着背上空无一人的齐衍:“……”
这边准备好了,灵兽小人参就准备往外冲了。
娇生惯养的皮肉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绝佳的优势,往外撞的时候它都没用什么灵力,仅凭□□就挤开了好些树皮人,趁此给后方的人撞开了一个小缺口。
树皮人没停下攻击,它们如同植物攀附在小人参的皮毛上,引得小人参频频炸毛,只得用力才能将这些树皮人甩掉,却也在身上留下了伤口。小人参被刺激得只能往前冲,它跑快了,后面带着伤员的修士就得跟上,一个个脸上绷着青筋,谁也不服谁地跟上去。
四周的树皮人都因为两家修士的聚集而围拢在一起,宿聿刚从桌子底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视野中里外围成一团的‘气’,不似张富贵或其他修士那样个体分明,混在一起这些树皮人的边界也模糊了,看起来就是一团,难以区分个体。
活尸停在桌子上,见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挤开了它的猎物,茫然地回看了宿聿一眼。它歪了歪头,见到宿聿走的时候,它就毫不迟疑地跟上,顺手扫开了突破小人参防守的树皮人。
墨兽见着活尸消耗着宿聿体内的阴气,而因为护主,万恶渊不得不给宿聿提供维持身体的些许阴气,让本就贫瘠的万恶渊更加雪上加霜,它刚刚摘灵果宴上吃的灵果,一眨眼就给消耗完了!
这群败家子!
“这东西是你们招的?”宿弈问着齐衍,齐家跟玄羽庄的关系不差,所擅长的也是御物一脉,这怪物生相着实诡异,此时此刻更是跟着他们走,处处充斥谜团。
齐衍瞥了宿弈一眼,随口道:“我们关系没好到什么都让你知道。”
一群修士直接被一个灵果宴干成废物已经都够丢人了。这活尸的出现无疑是缓解了他们的难局,他是场上观察最清楚的人,从一开始这活尸就只在他们齐家修士附近活动,宿家那边会问这样的话并不奇怪。
连他一个齐家人,都感觉这玩意是偏向己方的。
可偏偏不是……
作为擅长御兽的齐家人,齐衍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活尸的本事不俗,看似仅有挥动臂膀攻击树皮人简单举动,可这活尸脚下的步法,出招的凛冽,无不展露着它身经百战才有的敏锐,再看它的战力,这东西的实力至少也有人族修士金丹巅峰的战力。
那能驾驭这东西,至少得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放眼齐家这边,尚且有战斗能力的元婴期也就齐六一人,但他知道齐六的底细,齐六是齐家人里不擅御物的修士……那其他人就更无可能了。
齐衍奇怪地看着齐六:“你身体没事吧?”
齐六难得是他们这里尚可的战力,万一小人参倒了,就只剩他们了。
齐六有苦难说:“我还行啊,可能是我没吃多少。”
齐衍不信,他记得齐六当时桌前的灵果全没了,这人吃这么多,看起来还比他能抗,着实离谱。
不止是齐六,齐衍的目光扫过齐家人,最后停在宿聿的脸上。
这一看,他发现宿聿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脸上冷汗涔涔,看起来状况并不好。
宿聿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好,他感觉到肚子里越来越重的饥饿感,这种饥饿感快要赶上在南坞山之内,彼时那边还有阴气缓解,而现在四周什么都没有。
好在驱动活尸的阴气没有那么多,活尸自己有行动能力,用不着他去控制它行动,还能撑久一点。想到此处,他看着远处的活尸,明明在南坞山里的时候它还想吃了他,可现在几句话的功夫,这东西居然那么容易就受他驱使行动。
不远处,活尸走在正前方,宿聿顺着它清过的路往前走,从白月楼内延伸出来的异光纹路还在往外。
忽然间,他看到杂乱的视野里阵纹消失了。宿聿停住脚步,四周环境的变化让他顿时就感觉到了异样,特别是脚底的黏腻感,让他有种格外的不适感。
“等等,别动。”齐衍喊道。
青苔般的绿植几乎铺满了白月楼外的地面,弯弯曲曲的植物上挂着他们宴会上所吃的灵果,此时正攀附在矮墙亭台间,几乎要挡去他们所有的去路,更别提在这些路上还有接连冒出来的树皮人。
“这些什么东西啊!”
“灵植!?不对,太奇怪了!”
白月楼外长街上都是站着不动的树皮人,见到修士们出来,他们僵硬的身体扭转过来,格外渗人的眼睛盯着他们。
齐六后退半步:“这外面还有……没完没了。”
被灵植覆盖的长街,高居夜空的白月,层层冒出的树皮人。齐衍没想到外面居然是这样的情况,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更加凶猛的攻击落下,数不清的树皮人朝着他们压了过来,霎时就将最前面的小人参都冲得退后了数步,将好不容易从白月楼内出来的众人逼退。
“往后撤!”
宿聿退后半步,前面战斗的活尸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而就当他后退数步的时候,身后突然就有东西往前送去,带着一种诡异植物的芬芳,随着那些芬芳从他侧边过去,几道特殊的异光落在他的脚底下,紧接着迅速爬行,连贯在了一起。
阵法……?
这时候,一只格外粗糙的手拉住了宿聿,他一阵警觉,手刀即将扫到对方眉眼的时候,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侧,一如白日街道上的小贩——
“别动,跟我来。”
其他修士一扭头,地面或者墙上都侧着异光,在众人面前接连串了起来。
对阵纹熟悉的修士马上反应过来,这地方什么时候布下了阵法。
正当他们疑虑的时候,便看到那些异光覆盖的地面,不知何时长满了新灵植。
众人一愣,阵法里长出了新植物!?
灵植扭曲呈现着墨绿色,没过半会就齐齐疯长,挡住了那些攻击修士修士们的诡异灵植,地面的青苔蔓延歇止。
四周扑过来的树皮人见到那些墨绿色的灵植,也像是忌惮什么,进攻的步伐乱了。
宿家少主猛地回头,就看到尽头处出现了一个斗篷人。
斗篷人个子不高,一手拉着宿聿,另一手掐指成诀,从他袖中的种子撒落了出去,疯长成庞然大物阻挡了树皮人的攻击。
宿弈:“往回走。”
“小人参!”齐衍喊道。
突发的情况解决了众人的困难,齐衍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后方的人,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他们绕进了哪条长街小巷,四周灵植的味道恍然一变,走在最前面的斗篷人一路拉着宿聿,带着他们拐进了一个新的地方。
逃跑的过程中,活尸没入植物中失去身影,宿聿趁乱地将活尸往回一拉,在墨兽的掩护下拉进了万恶渊的禁制范围。而在活尸没入禁制的时候,拉着宿聿斗篷人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藏在斗篷下的脸孔微微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看到。
长街的尽头是一处小院。
安静的小院中到处都是灵植,而这些灵植与外面疯长的植物不同,外面冲过来的树皮人在靠近院子时刹然停住了脚步,对着院子嘶吼着,却丝毫不敢靠近院子,似乎在忌惮什么。
见所有人进来,斗篷人喘息着,将院门关上:“暂时安全了。”
见到树皮人被拦在院子外,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纷纷侧目看着这院中的情况,这才发现院中处处都是阵法,而这些阵法与斗篷人拦住外面活尸所用阵法相似。
众人看着外面,忽然发现原先还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个活尸没进来,似乎也不见了。
“少爷,刚刚帮我们那个怪物不见了。”齐六道。
齐衍警惕地看着周围,“现在不是这个问题了。”
“我见过你。”宿弈看着斗篷人,“白日,你在灵舟边上摆摊。”
他看向齐衍:“你还在他摊位上买过东西。”
齐衍摇了摇扇子,脸上不屑:“……我逛过的摊位那么多,哪记得每个商贩样子。”
斗篷人看着四周仅站着的几个修士,“我白日提醒过你们,也给过你们灵果,让你们天黑前离城。”
经由斗篷人这么一说,齐衍好像也有点印象了,但这也不能怪他,购置药材那么多事,通常他都只是逛了逛摊位,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由给下属去办,而打过交道的富商,已经在白月楼内变成树皮人了。
“你们都吃了此地的异果。”斗篷人抓住了齐衍的手,见到他们经脉上爬升的黑点,“身体内已经被种了恶种。”
他的目光巡视着其他人,在齐六身上停留,“火系修士,怪不得,火系修士能短暂抑制种子的生长。”
疲于逃命的众人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体上异样,皮肤上有或浅或深的黑迹,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蛰伏生长。
目光到宿聿身上的时候,斗篷人皱了皱眉,没有再说,只是说道:“被种了恶种,你们就离不开这座城了。”
金州镇内一片诡异,外面是行走的树皮人跟古怪的植物,高空是渗人的明月,见不到更多的情况。
宿聿没说话,可他的眼睛却紧紧锁着斗篷人说话的方向。
眼前的斗篷人身上的‘气’与白月楼内的那些树皮人相似,却好像没有被四周的环境的环境同化,维持在一个微妙的状态下,不像是修士,也不像是树皮人,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
“你不是人?”宿聿忽然问。
听到宿聿的声音,周围的修士警惕地看向斗篷人。
斗篷人却拉开了袖子,露出丑陋树皮的臂膀,“我确实不算人。”
这种树皮他们在树皮人上见过很多次,却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身上满布树皮却还能保持清醒地跟他们说话。
“白日里,那些人会跟常人无异,被金州镇所操控,像是个正常的活人在城镇里生存,来者见不到异样,去者也不会生疑,只是无声无息中被种下恶种的人,会成为金州镇的傀儡。”
斗篷人将袖子放下,似乎对此状况习以为常,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难听:“每隔七日会出现这样的月圆夜,金州镇内所有树皮人就会出来狩猎,把活人变成同类,七日一轮,从未停止。”
“其他人被种恶种,只要离开金州镇,恶种三日内就会消失。”斗篷人漠然道:“你若是没在月圆夜前离开,就会被诅咒,等到恶种在你体内扎根,那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地方。”
尚且清醒的几个修士听到这,都陷入了沉默。
院子里什么样子,宿聿看不到,但他能看到四周萦绕淡淡的‘气’。齐衍跟斗篷人交流的时候,他正观察着院子四周的情况,隔远一点,外面应当是那些进不来的树皮人,他趁着其他人不备,好奇地扯下了院中特殊的灵果,顺手丢进了万恶渊里。
灵果咕咚咕咚地滚到万恶渊的石碑前,一路上担惊受怕唯恐万恶渊被宿聿掏空的墨兽一下炸毛,跳了起来:“你不要什么东西都往万恶渊里丢!我们万恶渊也是有尊严的。”
张富贵不敢说话,这不就是斗篷人说的恶种吗!
宿聿没理墨兽,转头又摘了一个不一样的,丢了进去,“吃不吃?”
墨兽心想着可欺不可辱,但随着宿聿往里再丢了一个,它实在没忍住闻了一下,嗅到了灵果中的香气,委屈了一路的肚子一下就饿了:“……吃就吃!小爷我不怕咒!”
它一舌头卷进了三个,吃完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张富贵:“……”
尊严呢!你这就吃了!
宿聿在墨兽吞食时仔细观察着,体内感觉到微弱的阴气。
是墨兽吞食,万恶渊反哺的‘气’,很微弱,但聊胜于无。
没有阴气,靠这些,好像也能补补。
宿聿问:“什么感觉?”
墨兽边嚼边道:“跟白日里吃的差不多,比宴会上的甜。”
张富贵:“!”这毒还有甜跟不甜的吗!
张富贵是见过其他修士吃完变成树皮人的惨状,现在见到墨兽大快朵颐的模样,对道长的畏惧心又重了几分,这是让兽以身试毒啊!
这时候,宿聿又往外看,似乎在看着外面葱郁的灵果。
齐六打了个寒颤,他想什么呢,小兄弟看不见,再说谁会对外面那些渗人东西感兴趣!
修士的状况都算不上好,一番周折后,能活动修士也仅剩下齐衍齐六,以及宿家少主。其他人都在原先赶路中体内阻塞,身体俨然产生了一些异样。
“你没事吧?”齐六记得宿聿吃了很多。
宿聿随口应着:“还好。”
将藏在袖中的灵果再次丢进了万恶渊。
齐衍看着四周:“你所说恶种,那这里这些植物是……”
“外面那些是异植,而小院的灵植是我栽种的,可以镇压他们体内的恶种不会快速恶化。”斗篷人沙哑着声道:“至少一天之内,他们还不会变成你们看到的样子,可时间久了,他们都得死在这。”
此话一出,齐衍手中的扇子停下了。
一天,他们没想办法解咒,这些修士就都得死了。
宿弈眉头紧蹙,低着头看自己手臂。
“这怎么可能……我们现在能战斗也就三人。”齐六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而且外面到处都是这些怪东西,我们没法动灵力,走都走不出去。”
这简直就是必死的结局。
四周陷入死寂。
宿聿现在很饿,也没心思去听齐衍跟其他人的议论,唯一听到的仅有齐六话中的一点,外面覆盖的怪东西很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外面的异植异果非常多。
一个果子经过万恶渊后能给他的气杯水车薪,可假若是整个金州镇的异果……
墨兽刚啃完个果子莫名打了个寒颤,正欲探究宿主的想法。
识海里却响起宿主的询问——
宿聿:“你还能吃是吧。”
语气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墨兽:“?”
什么吃?
第026章 死路
正当墨兽反应过来的时候, “等等?你什么意思?”
墨兽不是南坞山时的镇山兽,现在就一堪堪成形的元神,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想到此处, 宿聿微微皱眉:“没什么意思。”
这时候,宿聿的脚边碰到了一个果子,他弯腰摸索捡起来, 忽然察觉到跟刚刚拿的果子触感不同,随后丢给了墨兽。
墨兽一口叼住,“这个不甜啊。”
不甜?宿聿抬头看向了院门边缘,视野里外面的气跟里面的气分明地形成微弱的边界,两边生长的灵植似乎在互相挤压着,院子里的灵植更胜一筹,将外面的异果怪植阻挡在外。
好像是灵植攀附生长的灵土或者是地盘有限,这两种互相排斥, 院子的灵植压过,外面的灵植就挤压排斥……那这个灵果,就是外面掉进来的了?
这座安静院子里的‘气’没有街道上混杂,也比白月楼清楚,少了树皮人那些‘气’的妨碍,宿聿发现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了。
这双眼睛虽然麻烦,但在看这些东西上, 省了他不少功夫。
灵植的气,修士的气, 斗篷人的气……排除了这些。
宿聿低头,足尖点了点地。
听声音, 院中铺了石板,厚度不太深。
张富贵看着旁边正在吐核的墨兽, 心想这上古异兽就是不一样,居然能把那么小的果子吃完还能完整吐出核来,简直就是天赋异禀。他又看了下停在石碑旁的活尸,这活尸被墨兽拽进来后就一直坐在万恶渊石碑旁边,也没什么攻击的倾向。
似乎察觉到张富贵的目光,活尸忽然转过头来,半歪着头,有种古怪又滑稽的感觉。
张富贵急忙避开它的目光,这几天跟活尸的日渐相处,虽然彼此不犯河水,但他还是诡异地察觉到这活尸与当初在南坞山追杀他们的那个不一样了……变安静了,好像也变聪明了。
活尸看了张富贵一眼,又悄悄转过头看向万恶渊的出口,似乎在等什么。
不会吧,张富贵看着万恶渊的镇山碑,难道这万恶渊除了助长修行,还能助长灵智吗?!
那他为什么没有变聪明?
张富贵小心地走到万恶渊的出口探望,一探头就看到身侧的少年正低着头在看什么。
“道长这是在干什么?”张富贵问。
“他在看阵。”墨兽抬头,看得比躲在万恶渊出口东张西望的张富贵多,他看到宿聿的行为,突然间想起来,这小子似乎在阵法上的天赋异于常人,能一眼看清灵舟的损坏的地方,也能察觉到白月楼内地面的阵法。
“大型阵法怎么弄?”宿聿忽然问。
墨兽:“?”问我??
张富贵:“??”不是在看阵吗?
“我不会。”宿聿直截了当地问墨兽:“你万恶渊还想不想要阴气了?”
墨兽到口的话憋了回去,这人族小子太险恶,居然用万恶渊来威胁,“你看那么久,连最简单的布阵居然都不会???”
宿聿脑子空空,他足尖点了点地面,有点烦躁道:“不记得了,你简单说说。”
墨兽果子也没啃了,仔细思索:“我想想啊,小爷我也好多年没布过阵了,跟你之前在灵舟上随手画的东西差不多,应该是先画阵纹,然后输入灵力,激发阵法就可以了。”
宿聿沉思片刻,脑海里浮现着齐宿两家灵舟那些灵路阵纹,低头再看着院中的‘气’,“我试试。”
张富贵:“……”
你们靠谱吗!布阵就这么简单几句话吗?
院中其他的修士因为斗篷人的话陷入沉思,金州镇有这样的诡谲咒术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更何况这些咒术还能通过表面毫无问题的灵果种在他们体内,无疑宣告着让所有修士原地等死。
而这时候斗篷人忽然惊觉,急声朝着远处喊道:“别碰!”
宿聿已经走出了几步距离,离修士远了点,站在院中西北角处,用足尖点着地,似乎在判断什么。听到后方的声音,他停循声回头,可足尖点在地面的某个东西上。
“阵法。”久未说话的宿家少主宿弈忽然开口,“他脚下有阵纹。”
齐衍却往前,来到了宿聿身边,用扇子拨开地面的藤条,看到潜藏在这院中绿植的阵法,他立刻看向斗篷人:“看来你好像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们。”
“哇这齐家小少爷反应很快啊,每次都跟上你。”
墨兽道:“小红花就不行了,修为比他少爷高,反应还没他少爷快。”
宿聿敛了敛眸,退后让路的时候不小心绊到旁边的石阶。
“小心。”恰巧路过的宿家少主扶了宿聿一手。
宿聿回过头,有点意外身边出现的人。
他对宿家没有任何好感,对眼前这个人却没那么那种直观的厌恶。
见人站稳,宿弈松开手,几步走到齐衍旁边,也在观察阵法。
作为宿家人,宿弈最擅长的就是符箓道术,因此对阵法也稍有涉猎。
他不会布阵,但是会看阵。
此地墨绿植物长势旺盛,又并非灵气充裕的之地,院内所用的灵土也非佳品,可这些抵御树皮人的植物却能疯长至保护整个小院,可想而知此地必然有阵法。
可他最多也就能看到阵法范围,而眼前这个少年,却一下找到了其中阵点。
宿弈目光锐利地看向斗篷人,此人在白日里行走自由,先如今保持清醒,分明是藏着什么,“你既然懂得阵法,也有办法抑制此地的树皮人,为何不趁此机会离开此地?”
此地灵植的长势绝非正常,擅长阵法之人未必对灵植熟悉。
而对擅用阵法来培育灵植的阵修,在这南界屈指可数,能力绝对不凡。
宿聿在看着斗篷人,或者说看着斗篷人身上的‘气’。
越过这些气,他看向斗篷人的身后,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这个小院里有阵,金州镇内也有阵,两种阵不一样。
斗篷人见修士没动小院阵法,悬着的心放下。他似乎预料到其他人的猜疑,转身走到后方,院中的后方是一座小屋,门上都是藤蔓盘绕。
一拨开藤蔓,就露出其中的屋门。
“想看就看吧。”斗篷人掌心用力,推开了门。
齐六刚往里看,就急忙退后数步:“树皮!里面有树皮人!”
屋内的植物更多,弯弯绕绕盘在里面,房梁立柱都是与院中相同的植物。而在这些灵植中间,弯绕的藤蔓形成简单的茧,茧中是已经干枯的树皮人,似乎尚存着意识能吐纳呼吸,周围还布着一个阵法,在维持着期间灵力的流转,像是在保护这些树皮人。
“这是我的师长们。”斗篷人半掩着门,没有进去,而是说道:“从三年前开始,到现在,我是最后一个。”
被封在阵法中的树皮人,在皮肤皲裂成为树皮后,他们就好像停止了生长,但依稀还保留着生前的模样,有年迈佝偻的长者,也有年轻的修士,身上穿着的衣裳相似,似乎来自同个地方。
“三年前……”齐衍收扇,忽然想到:“我曾听闻散修盟中有一位擅长阵法的高阶修士,以催长之术闻名,曾亲手栽种出多种灵果,曾是散修盟的座上宾,但是在三年前失去踪迹,最后听到的消息是他带着弟子前往南界,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莫非是……”
斗篷人没有否认,他看向屋内阵法中最中间的老者,哑声道:“是我的师长,这院中的阵法也是我师长布下的,也是他临终前为我们留下最后的阵法。”
最开始被种下恶种的时候,他们尚且还有抵抗之力,作为对灵植熟悉的修士,他们很快就采取应对之策,抑制了体内恶种的生长,可他们没想到一切刚刚开始。
起初他们等到白日,向入城的修士求援,却没想到城内的镇民早就被同化,就连有些看似外来人的修士,实际上也已经被种了恶种,他们的冒然行动引起了金州镇民的注意,便开始在白日里以各种理由抓捕他们,亦或者在城内张贴告示,就连外来的修士,也以为他们穷凶极恶之徒。
这金州镇内有控制树皮人的阵法,他们这才发现,那些被同化的修士早就被洗了脑,处于阵法当中的他们一旦有异动,就算是在白日里,他们也逃无可逃。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能谨言慎行混在金州镇里,身体也逐渐异坏衰败,便有师长选择冒险向金州镇附近的门派求援,可送出去的书信却了无音讯,冒险离开金州镇的修士也因恶种反噬,死在了城门外。
直至现在,仅剩下他一人。
他是师门仅剩的希望,如果可以,他想带师长回到故里。
“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齐六十分不解,金州镇这么大的地方,就算他们受到限制跑不出去,可消息之类的,总能传出去吧?
齐衍听到这,用扇子敲了下齐六的头:“你傻啊,既然是阵法咒术,那必然有下咒布阵的人。你以为就凭那些被同化的树皮傀儡,再聪明能算计我们一个灵果宴?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好这一切?那么多灵果,准备都需要时间,必然是有人提前安排。”
有人知道他们要来,提前设下灵果宴,为的就是把他们全都留在此地。
连消息都送不出去,恐怕这金州镇附近的门派也不安生,或者背后之人,只手遮天。
……也就是从一开始齐宿两家的灵舟就在其他人的算计当中,包括他们进入这个金州镇,到现在局面,有人想让他们永远留在这个金州镇上,或者死在金州镇上。
宿弈皱眉看向齐家:“你们齐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我还想问你啊!”齐衍瞥了他一眼,道:“不是你们宿家在外惹是生非吗?南坞山的事不就是你们所作所为。”
提到南坞山,宿弈就没说话了。
斗篷人仰头看天空,对高空中的白月甚是厌恶,“使用灵力法器,恶种就会飞快生长,就算你们有本事从这里出去,离开金州镇后,恶种也不会消失,反倒会腐蚀你的意识,金州镇内的白月与阵法相契,与外界的月亮不同,没有阵内的月光照耀,恶种会反过来夺走你的性命。”
恶种会一步步蚕食人的意识,等到最后意识被恶种占据,就会变成金州镇长街行尸走肉的傀儡,终此一生成为金州镇的傀儡……其最重要的核心就是这座城的阵法,咒术是引子,驱动咒术的关键所在是阵法。
离开这座城,体内恶种恶化迅速夺人性命。
不离开这座城,只会被慢慢同化于此。
无论怎么选都是一条死路。
斗篷人关上门,一偏头发现站在几个人后的少年,站在后面很久,低着头半天没动,似乎在发呆。
少年的衣袖似乎不太合身,一直半拢着袖子,隐约只能看到裸露在外的手。
那只手很白,白到近青,苍白过头了,不像是活人的手。
更诡异的是,那只手上没有像齐衍等修士臂膀上的痕迹黑纹,就像是丝毫没有受到恶种的影响。
这时候,少年微微抬头,眼睛无神。
斗篷人莫名有种直觉,这人好像是在看他,他掩下心中的疑虑,少年却开口了
——“你刚才帮我们,撒的东西是什么?”
斗篷人一顿,意识到宿聿是在跟他说话,也没想到那么细致的事情会被一个盲人注意到,他拿出怀中一个小袋子,摊开袋口给其他人看。
宿聿微微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种子?”
斗篷人接着道:“小院之所以能抵挡住这么多怪物,也是我师长费尽心思耗尽灵石布下的阵法,此阵中灵植与外边的树皮人相克,也是对付树皮人唯一的法子……”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动静!
原先被阻拦在外的树皮人忽然狂躁起来,接连撞击着院门,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癫狂之态。众人一阵警觉,斗篷人急忙撒出几颗种子催长护住了院门,而外面的树皮人行动却未曾迟缓,而是接着撞击院门。
不好……这些树皮人不对劲。
“他们怎么突然疯魔了!”齐六害怕地退后半步。
齐衍让小人参上前,“他们一群阵修都折在这了,你以为背后算计我们的人会轻而易举地放过我们,让我们出去外面通风报信吗?”
幕后设计之人,想让他们死。
齐六看向斗篷人手中的种子,急声道:“那我们一路撒出去不就行了吗?”
他接着道:“现在是夜晚,一路撒到城门边上,管他什么人,外面还有我们的灵舟,只要把消息传出去就行了,还怕躲在幕后的人吗?”
“若是你们人再多点,你这个想法或许可行,但是……你们刚刚看到,是我仅剩的种子……就算能到城门,你们也活不了。”斗篷人将种子收了起来,外面这样的情况他也第一次见,也是树皮人第一次这样进攻小院:“咒术只是其一,覆盖整个金州镇的阵法是其二,除非你们能找到金州镇的阵眼,不然你们离开这个地方就是死。”
“你是宿家人,阵修吗?”斗篷人问宿弈。
宿弈摇头:“宿家虽擅长符箓阵法,但我不是专修阵法,我师承苍雪宗。”
简而说之,看是会看,布阵不会。
斗篷人藏在斗篷底下的脸色苍白……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艰难。
不说其他。
找到阵眼哪有那么容易。作为阵修,被困在阵法里,斗篷人跟他的师长们也不是没经过努力。
在树皮人的追击中推敲阵纹,判断阵法方位,推敲阵法核心,现有关于恶种的所有消息,都是他们历经三年在逃亡中推论出来的。
阵法都在金州镇的地下,而此时已经被疯长的植物所覆盖,他们如果要确定阵眼所在,就得去寻找阵纹,顺着阵纹一步步去推敲阵眼的所在,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最难的是……金州镇的阵法仅有在晚上才会显现出来,寻常白日里难以追寻,想要破阵只有在每逢七日的月圆夜,才最有可能找到阵眼。
他又看了一下院子里的众人——
一个御兽修士,
一个水系道修,
一个火系修士,以及……一个行动不便的盲人。
天要亡他师门!
尤嫌不够紧迫,斗篷人走神半晌。
经久未修小院的院门被撞开,一个树皮人竟然跳到了院门口。
斗篷人脸色一变,看到院门旁边站着的少年,急忙抬手想要撒出种子,动作行至一半时,门附近的忽然有更快的东西行动,只见原先院中的灵植忽然增长,一下撞开了跳进来的树皮人。
站在身后的斗篷人一低头,注意到了院门边的地面,有一块被按入石板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灵石?
在院门的位置,正有一个块灵石落在巧妙的位置上。
少年往外走了几步,在他手中发热的灵石落地。
所落的位置同样也在上一步的边缘,精妙与院内的阵法连接起来……斗篷人惊愕之余,见到又有一个树皮人朝着少年过去,而少年还停在原地。
斗篷人顾不得少年是如何做到,见状急忙上前:“东行三步,是下个阵点。”
少年耳朵动了动,往东三步,又一颗灵石落地。
落地的灵石被激发,被少年的足尖一按,彻底嵌入地面。
这次斗篷人看清了这少年安置灵石的行为,这人应该是先往灵石里灌入灵力,以便能激发出灵石里的灵力来融入阵法。
他还看到那人周围还有一些碎裂的东西,是灵石的碎片。
好像是被外力破坏,又像是试探残余之物。
看到这里,斗篷人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人居然是在延伸小院阵法!
师长所布下的小院阵法虽然是催生之阵,却也是极为复杂的阵法,里里外外阵纹非常多,修为不够的阵修别说试探,未必都能找到正确的阵点。
令斗篷人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敢用灵石去延伸他们师长布下催生灵植的阵法,要知道催生类的阵法也是定点阵法,与灵石绘刻阵法同理,却不出自一路。
一般来讲,阵修布阵都是自行立下阵点,连接阵纹,再以灵力驱之。
而这少年所使用的法子,不是现在各大派系阵修会使用的布阵体系,居然是最古板的灵石布阵之法,这种阵法不够灵活,灵石在哪阵就在哪,灵石用完,阵就废了。
想要延伸阵法,必然需要对阵法的阵纹熟悉,才能知道怎么精准地给阵纹蓄灵,让这里的灵植往更广阔的阵法生长。而这个人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阵点……这个阵修会催生阵法!
宿聿这一动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会看阵法的宿家少主说道:“他在用激发灵石给阵法聚能。”
齐衍看向宿聿,他知道宿聿的修为不高,不可能撑得起这么庞大的阵法,他沉思道:“不止,关键这法子好像没用多少灵力。”
齐六立即反应过来——
对啊!他们现在没法动用太多能力,可灵石本就蕴含着大量的灵力,很多时候都是作为阵法的基石使用,就算种子不够,只要有足够多的灵石,让院里的植物长出去不就可以吗?
在万恶渊里观察着宿聿的墨兽也颇为心惊,它最为清楚,宿聿所使用的这个灵石布阵法,就是从齐家灵舟上学来的,这个人族小子看最多的就是灵舟上的阵法,那些灵石的点位,该怎么激发,在灵舟上就都已经摸透了。
之所以问他,估计是在琢磨着怎么在别人的阵法上添砖加瓦。
“你愣着干什么?”宿聿忽然开口。
墨兽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跟它说话。
它往宿聿方向看去,就看到他所布的灵石阵法外围正掉落着一个个异果。
此地阵法之理,就是利用灵植异植间属性相克来挤压彼此的生存空间,小院的灵植往外挤,就意味着外面的异植生存被阻拦,生长的枝条被隔断,挂在枝条上的异果也随着枝条落在了地上。
不费吹灰之力,也不需要去碰那些危险的异植。
而宿聿的脚边,正掉落着那些被挤掉的灵果。
此时孤零零的,没人注意它们。
片刻的功夫,又掉了几个下来。
等等?
这人族小子专研半天阵法,该不会是打得这些异果的主意吧?!
宿聿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调动阴气来激活灵石的烦躁感更甚,“记得,一个不落。”
语气中有种察觉不到情绪的阴晴不定,连着身体内的眼睛图腾也往万恶渊所在的墨灵珠逼近了几分。
要死,这果子落一个真的会要命!
墨兽:“!”
张富贵:“!!!”
第027章 灵石
在万恶渊现任主人的命令落下后, 卑微的镇山兽只能带着小弟张富贵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异果,万恶渊四周有禁制,他们只要不露出马脚或者离宿聿太远, 就能隐藏身形地去捡异果。
可即便如此,在这不怎么宽敞的地方,还要不被其他修士发现。
这对初初离开南坞山的张富贵来说, 难度不亚于在万恶渊里被墨兽压迫着修行。
墨兽威胁道:“你现在是万恶渊的鬼,你知道万恶渊没了,会怎样吗?”
张富贵:“……!”在捡了!真的在捡了!
院子里众人没人注意到地上正在渐渐消失的异果,他们正在为灵石布阵法带来的希望而感到庆幸,齐六的脸上露出几分欣喜,愣然道:“小兄弟原来有这么厉害吗?”
“能听声辨别出问题的人,他是失忆,不是失智。”齐衍让小人参上前帮忙, 转头看向斗篷人:“这位修士兄弟,拿个主意,这阵法你最熟悉。”
如果有多个阵修在,往外延阵法或许可行。
但这需要非常庞大的灵力……如果身边这几个修士没中恶种,也许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现在眼前这个人用灵石代替灵力去延伸小院中的阵法,其实就是在扩大阵法范围,众所周知, 阵法越大,需要的灵力越多。
斗篷人沉默稍许, 但也得泼人冷水:“往外延伸没那么简单,但你们看到没, 那点灵石最多只让灵植往外长几步,从这到城门口, 你们知道有多远吗?”
不用灵力,就需要大量的灵石。
“你这话说得……是在瞧不起我们少爷。”齐六自豪仰头:“少爷,让他们看看谁是南界最有钱的人!”
斗篷人听到这话,忽然想起来。
这个齐家小少爷,来自白虹齐家,而齐家乃是八大世家中最有钱的一个。
期待的目光来到了齐衍身上,而齐衍看着他们,从兜里储物袋里拿出东西往地上一丢,落地的不是沉甸甸的灵石袋,而是好几沓灵石契纸。
齐六:“?”
齐衍:“两万上品灵石契纸要吗?”
谁家有钱人带着成百上千的灵石到处走?他们齐家的灵石契纸价值千金,通行全修道界好吗!
齐六后退几步,看着厚厚一沓契纸:“少爷你储物袋里没有了吗?”
齐衍:“储物袋里只有小人参口粮,要吗?”
小人参:“嗷嗷!!”
这时候,外面的动静更大了。
两人急忙回头,就看到站在院门附近的少年没再往前走。
“我用完了。”宿聿倒了倒袋子,没钱了。
齐衍难以置信:“怎么就这几块?”
“你白天没给多。”宿聿回答。
齐衍现在恨不得回到白天,当时就应该给这人足够的钱,谁知道这个时候灵石会派上用场……他看向斗篷人跟宿聿,问道:“这契纸上也带点灵力,你们阵修看看,用的上吗?”
斗篷人:“……”
这时候,一袋灵石被重重丢到了地上,沉甸甸的,十分厚实。
宿家少主对这两个有钱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将自己的随身钱袋贡献了出来,“够吗?”
那袋子里有多少?有他两万契纸有钱吗?
这人怎么做到丢一袋灵石都能丢出这么有气势。
齐衍沉默地看着宿弈,感觉自己的面子在死对头前矮了一截,还是在钱方面的。
灵石袋子被斗篷人拿了起来,宿家少主的钱袋子虽然比不上传闻富到流油的齐家,但里面也有几百上品灵石,灵石的品质也比刚刚那个少年用得高。
而且用灵石布阵的好处也有,灵石是在扩大原先的阵法,等同于随着他们不断往外走,位于阵法核心的小院也就会在最里的位置,阵法的防御能力也会随着阵法的延伸而增强。
无论走不走得出去,眼下也得保护此地的阵法。
斗篷人看了眼身后的小院,师长们也在里面,他将灵石分了一半递给了宿聿。
见其他人开始行动,齐六也没闲下来,为了避免昏迷的修士受到波及,他只得将同僚们一一搬进了斗篷人师长们所在的屋内,边走边念叨着多有得罪。
半会的功夫,宿弈也将宿家的修士同样也搬进较为安全的里屋。
往外布阵需要时间,异果对灵兽看起来没什么影响,齐衍让小人参挡在前面保护两个阵修。
只见圆肥的灵兽就这么往前一跳,顿时变大体型,轰地一下直接坐在了院子的围墙上,震得里外的人急忙回头,斗篷人焦急的呼喊就在嗓子眼,“你能不能让它轻一点。”
齐衍:“……我尽量。”
众人:“……”
这体重怎么尽量!
外边树皮人的进攻丝毫没停下来,更多的矛头指向的是院中活动的修士。
宿弈皱眉,好似这些树皮人的目标不是所有的修士,而是单单指向他们。
院门处,斗篷人先一步行动走到前面,宿聿手里拿着灵石袋,原先还没有感觉,现在一经对比,好像灵石确实不太一样。
在灵舟上看多了阵法,灵石的阵点他比较熟悉,布起阵来他觉得使用灵石会更合适。
体内的阴气本就不够用,宿聿连激活灵石都觉得费劲,此时看到斗篷人布阵的手法,他不觉思索,现在的阵修布阵这么麻烦吗?
脑海里浮现这个想法的时候,宿聿思绪一顿,奇怪,他怎么会觉得这个人布阵的手法繁杂,追着这个思绪,宿聿视野不由自主地跟着每个点位去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此人布阵的手法确实比他利落果断,但他总觉得这人布阵比他多了好几个步骤,导致落点的时候需要两步去激发……会导致灵石多流逝了‘气’。
斗篷人见宿聿没动,“怎么了?”
宿聿走上前,先斗篷人一步按下了灵石,他下灵石的时候将阴气循环在掌心,往下一压就恰好卡在了点位上,“你太浪费了。”
斗篷人没理解到宿聿的意思,可接下来的走阵,他察觉到两人布阵的区别。少年的速度没他快,可从院中生长出来的灵植,更多的却在往他那边生长,就好像同样的灵石布阵之法,对方对灵石的消耗没有他的多。
想到少年刚刚所说的浪费,斗篷人不禁沉下心来,看着手中的灵石,目光落在少年布阵的手法上,停在他按压灵石的最后一步。
节省一步?斗篷人陷入短暂的思考,摸索着少年的手法,尝试将手中的灵石往下一压,阵位契合,嵌入的灵石完好地运转着,且他消耗灵石的灵气少了一成,却不影响灵石与原先的阵法呼应……
居然还能如此!?
这与他自入道而来受到的教导相反,脑海中熟悉的阵法教导好像与之相悖,向来以稳重谨慎为主的布阵之法,原来也可以这么粗暴了当。
宿聿不知道旁侧斗篷人的想法,还开始摸索他临时弄出来的半吊子的布阵之术。
他摸着手中的灵石袋,正在判断着这些灵石能往外铺多少,毕竟阵法往外延伸多少,这些失去挤压失去生长之力的异植,就有多少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万恶渊里的苦力有限,张富贵跟墨兽是捡灵果的苦力,一鬼一兽躲在万恶渊禁制的范围内掩盖身形,手忙脚乱地捡着被挤压掉落的异植异果,随着往外推的速度更快,掉落的灵果更多了,墨兽根本捡不过来。
“你捡快点啊!”墨兽喊道。
张富贵真的捡不过来,他没想到外面这东西居然长这么多,“我只有两只手!”
墨兽第一次感觉到万恶渊鬼迹稀少,堂堂一个万恶渊的镇山兽,现如今能使唤的只有一个小鬼,到底什么时候它重新回到那个一呼百应的威风时刻。
而这时候,万恶渊里的活尸却受到宿聿的驱使跑了出来,它一手拽住异植的藤条,趁着这些异植失去生命力,连拖带拽地全部顺进了万恶渊里!
“干什么?!”墨兽震惊,不要把这些丑东西都拉进万恶渊!
宿聿嫌弃道:“你们太慢了,全拖进去不就行了,到里面你们慢慢捡。”
墨兽很嫌弃这些异植:“万恶渊就那么点地方,全拖哪够放!”
宿聿肚子很饿,还要浪费心神调动活尸,他皱眉道:“你就不能边捡边吃?”
张富贵:“……”
之前的道长,有这么可怕吗?
小院里的灵植对外面的异植的抵御能力很强,有足够的灵石支撑就能一直往外走,周围的树皮人也不敢过来,可灵石消耗的速度也非常快。宿聿刚布下一块灵石,就察觉手中灵石袋子已经轻了一半。
“还有吗?”宿聿忽然出声。
站在宿聿旁边观察四周的宿弈听到声音还没反应过来,他看向少年,见对方难得跟自己搭话,他对这个人比齐家那两个不中用的蠢货好感更高,这人虽然行动不便,可从离开白月楼到现在,却一直没给其他人添过麻烦。
安静沉默,却有不俗的阵法能力。
宿家少主难得语气温和,他耐心解释:“没有了,白日里给修士添置药材消耗了一些,刚给你们用的是最后的灵石了。”
宿聿没说话了。
宿弈见他没说话,只好道:“一会要是灵石不够,就往我身后躲,我身上还有一些法器,比姓齐能撑久一些。”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斗篷人却听到了宿弈话中的关键,他被灵石布阵之法启发了思路,急忙问道:“法器,是已经蓄过灵的法器灵器,还是说需要你去驱动的?”
“都有。”宿弈身上最不缺的就是法器。
斗篷人语气中多了几分激动:“蓄过灵的法器其实在锻造的时候加注过灵……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灵石。”
“什么意思?”宿聿暗下问墨兽。
墨兽手忙脚乱还得给他解释:“就是等于法器内有很多灵,就像是灵舟。”
宿聿明白了,一件法器等于一艘小灵舟。
灵舟内多少灵石,那些蓄过灵的法器里必然也有类似的东西。
想到此处,宿聿偏头看向宿弈:“你有吗?”
看着少年无神的目光,宿弈莫名其妙从他的平淡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丝期待,他沉默半会:“……有。”
这一问的结果,就是宿家少主的法器袋也贡献了出来,里面的法器灵器被斗篷人倒腾出来的时候,斗篷人小声地发出了惊呼。
宿家可能不是最有钱的,但是宿家少主背后的实力是毋庸置疑了。
背靠灵舟术最强的宿家,本身又是苍雪宗宗主的关门弟子,拿出来的每一件器锻造都精妙绝伦,也就是意味着这东西里蓄的灵绝对不会少!
“不就是灵器吗?我们也有!”
比钱这件事,齐六从来不会让他们小少爷落后:“少爷!”
灵器没带多的齐衍:“?”
拿到手的灵器宿聿没浪费,他看着斗篷人操作,知道怎么从里面引灵,可东西拿到手的时候他意识到问题,“好像少了。”
刚刚掏出全部家底的宿弈:“?”
斗篷人知道宿聿的考虑,“灵石布阵是点位布阵,再大的灵器用在阵法上也是一个点。”
灵器充当灵石来当阵法的底基,却也面临这个问题。他们布阵是要往外扩,想要让小院这个阵法往外拐,免不了七拐八弯,这时候灵器蓄灵多少只能扩大某个位置的范围,实用起来却完全没有小巧蓄灵少的灵石好用。
说句实在话,就是灵气多归多,却数量不够啊!
齐衍晃了晃扇子:“看来灵器品阶高,也不是好事。”
齐六:“少爷,我们没他多。”
这时候,宿聿微微抬头,听着身边叮铃叮铃的响声。
众人的目光落在全场最庞大的灵兽小人参身上,被养得圆肥胖的灵兽身上装饰着各种各样的玉器铃铛,作为齐家小少爷的灵兽,它身上每一件装饰都价值千金,尤其是那串起来的铃铛。
墨兽在这个时候开口,语气酸溜溜的:“我老早就看到了,那小胖子身上有灵气的东
西很多!”
张富贵:“……”你怎么老盯着人家灵兽看。
小人参:“嗷!”
宿弈一眼就能看出灵兽上就连装饰的物品都是上等灵石,道:“看来你没苦了你的灵兽。”
齐衍:“……”
宿聿看的不是灵兽,看的是灵兽身上一点一点间隔开的气,听着铃铛的数目不少,“这东西能拆几个下来吗?”
齐衍一扭头,看向自家小人参:“委屈一下?”
“嗷?”小人参疑惑。
“等出去了,我给你买更好的。”齐衍只能心割血地将小人参身上价值不菲的灵石宝饰摘了下来,一串铃铛被摘下来的时候,叮叮当当的,满地琳琅,比起宿家少主那几件朴实无华的灵器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财气-
*
金州镇内,某处小院里。
满身富态的中年修士正站在一个水镜前,镜中倒映的是现今金州镇内里里外外的景况,脸上带上了几分不屑。
若是宿家修士在场,必然认出此人就是在灵果宴上失踪的宿家刘长老。
此时他正看着水镜上境况,厌恶地想到那座在城中的小院。
那座小院的阵法确实对金州镇的阵法有影响,也让他的水镜看不见虚实……不过也没事,再强大的阵法,说到底也仅有那一隅之地,多死几个树皮人,也就能把那阵法推掉了。
苍雪宗宗主的关门弟子,齐家最有天赋的小少爷,这两人必须死。
阵法里吞噬的修士足够了……再加上这两个天赋之子,金州镇阵法的底基就更完美了。
布置了这么多年的计划,终于能在这个时候收尾了……刘长老脸上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看着水镜中绿植蔓延的小院,如同看着一群亟待蹂躏的蝼蚁。
快了,很快了……
这时候,水镜忽然感应到什么,景况晃然一变。
金州镇外,几艘灵舟悬飞着,甚至还有其他几个身影。
刘长老欣喜的眼神沉了下来,看到某两个身影时黑了脸:“散修盟的黑白使?这两个人居然也来了。”
那群阵修死了到现在都在给他找麻烦,不仅救了宿家少主跟齐家少爷,甚至还把散修盟的人引来了……真会给他找事做!
不过还好,散修盟的黑白使还在外面……
“就让你们再得意几个时辰。”刘长老恶狠狠地看着水镜,咬牙切齿道:“阵法就要大成了,这次必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忽然间,眼前的水镜却忽然发生了变化,倒映出街道长街上的境况。
只是一眼,刘长老的身形踉跄半步,嘴角微微一抽。
金州镇的街道上,竟然到处都是倒地的树皮人,连着异植都被拔除了大半,什么情况!?
他马上就认出了水镜中那个身影,好像是经常在齐家灵舟上逗留的那个神医谷医修。
一个医修怎么跑进来!?-
*
白月楼外,顾七停在亭台上时,楼内的情况尽揽眼底。
随处可见破坏痕迹,可见此地经过了一场鏊斗,但杂乱的环境并没有其他修士的身影,不知所踪,也没见到齐宿两家少爷的踪迹。
他稍稍沉目,正欲转身时,却看到被破坏的桌椅下方,压着一条轻薄的眼纱。
顾七指尖微动,那条浅白色沾着几点黑污的眼纱就落在了他的手里,眼纱上还隐约带着点药气,是他给那个眼盲少年的眼纱,居然落在此地。
也就是那个人也在这个灵果宴上……
观察过此地的阵法,顾七知道这些树皮人免不了受到他人的驱使,就连这四周的异植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魔气,咒术与阵法相结合,金州镇这个阵法不简单。
“这么大的阵法,核心到底是什么。”
阵眼需要核心,想要驱使这么多树皮傀儡,阵眼所提供的力量得足够强大,才能维持这个阵法长久存在……不找到阵眼,他难以追踪失踪修士的痕迹,也无法破坏此地。
要是没被封印就好了。
顾七按住腰间的剑器,可惜他现在被血脉压制,不能妄动剑气来破坏此地,但拖下去也麻烦……再这样下去,他还没先找到阵眼,那群失踪的修士可能就要死了。
忽然间,顾七瞥见白月楼外小巷里的异样。
枯死的异植旁边正生长了另一种没见过的灵植,灵植之下是被翻开的砖瓦地土,清晰的阵纹出现在了顾七的面前。
有其他的阵法存在,而且这个阵法与金州镇的阵法互斥?
可惜这阵法太弱了,要是再强大一点,说不定能再……
想到此处,那几株原本被异植逼退的灵植忽然往外壮大了几分,接连挤掉了疯长的异植,又掀开了一点藏在地里的阵纹。
顾七将眼纱收进怀中,忽然间他闻到了一点微弱的气。
这是……血气?
他将眼纱拿至鼻尖嗅着,闻到那点血气的瞬间,他身体里被剑气死死压住的血脉往外挣了稍许,涌动的气血乱了顾七的分寸,腰间剑鞘上陈旧的布带裂开了一条。
这时候,白月楼外的树皮傀儡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纷纷朝着顾七的方向靠去。
顾七手背青筋微张,死死压住腰间的剑器,一抬眼,数不清的树皮人朝着他的方向靠近,像是知道他在此地,特意过来取他性命。
要是到万不得已,他可能要食言了。
顾七按住了腰间的剑,当务之急是靠着这突来的阵法应该能顺着找点金州镇阵法阵眼的关键……这时候,原本往外扩张的阵法却一下停住,像是突然间萎了。
顾七:“?”-
*
金州镇内另一处,从小院把阵法延伸出来的几人正停在街道上,阵法能往外延,但阵法越大,他们面临的问题也就越大。
阵法的布阵者毕竟是斗篷人的师长,阵法里更多的细节藏在小院下面,能看到的东西有限……也低估了小院阵法的范围。
这就导致了他们是在往外延伸,却有一些灵气不听话,顺着阵法其他边缘胡乱生长,导致他们原先计划够用的灵气渐渐有些不足了。
齐六抬头看着:“没了,小人参身上能扒的东西都能扒了。”
灵兽小人参委屈极了,不仅要帮他们挡住攻击,身上还被扒得干干净净,跑起路来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不咱们歇歇?”
万恶渊里,一路捡东西捡到快虚脱的张富贵看向旁边,墨兽肚子居然都吃圆了起来,不得已虚化更大的体型来扩充自己的肚量,可旁边的活尸坚决听从宿聿的命令,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里拽着异植的藤条跟异果。
宿聿捂着肚子,似乎终于感觉到了一点饱腹感,但这还不够,他内识与墨□□流:“万恶渊镇山碑的碑影不是还没完全形成吗?你再吃点。”
墨兽:“……”
恶鬼!这人比魔修比鬼修还恶毒!
张富贵作为医师于心不忍,小声道:“可灵石灵器不够,异果不会再掉了。”
墨兽有点感动地看向张富贵,没想到这小鬼还这么会替兽着想。
随着异植被挤掉,地面上与在白月楼内相似的阵纹也渐渐清晰,而看着这阵纹的走向,阵法所在的核心应该是与小院原来位置相反方向的金州镇南面,无论是往城外走,还是接着循阵法,他们能用来布阵抵御的东西都不够了。
几个修士也有点精疲力尽,斗篷人从身上拿出了一点特殊的异植,递给了齐衍等人:“这些是我根据师长秘方炼制的,与这些灵植相似,能暂时阻碍你们体内恶种的成长。”
可这样下去也不够,估计以他们的速度,再过一炷香,就都要用完了。
宿聿稍稍抬头,想再观察观察阵法,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注意到潜藏在异植‘气’中的几点流光,远远看去,好像有一个地方正发着微弱的光。
宿聿抬头,问身边的斗篷人:“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街道上,被阵法逼退的树皮绿植之下,露出原先被植物包裹其下的铺子,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齐家钱庄’的金灿灿的大字,牌匾上还镶嵌着富贵的价值千金的灵气宝石,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斗篷人反应过来:“齐家……我记得你是齐家小少爷。”
宿弈:“……”
什么运气,布阵能布到钱庄前……?
齐六感动地看向身后,“少爷,咱家的钱庄!”
“钱庄?”宿聿看得更细致,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万恶渊里墨兽跟张富贵看到那座钱庄,金灿灿的字眼仿佛刺痛到心里,瞬间宛若天打雷劈。
穷了一路的齐少爷在这个时候终于找回了场子。
他扇子一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巧了,我家钱庄,最不缺的就是灵石。”
第028章 人幡
金州镇外, 宿家灵舟上此时此刻正聚集着好些修士。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原先在金州镇城墙的散修盟黑白使。
散修盟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势力,不在修道界一山四门八大家的势力范围, 或者说他们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因为散修盟现任盟主,是修道界修为最高十大强者之一。
而黑白使, 这两人修为以至化神巅峰,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灵舟的修士们没想到散修盟的黑白使居然也会在此处,而且像是有备而来,还没等他们行动,散修盟的人先说话了——
“你们的人可能出不来了。”
戚老镇定道:“白使此话何以见得?”
看到两艘灵舟如此阵仗,散修盟的人消息灵通,早在不久前就听到过南坞山异变之事,甚至现在他们盟中还有人去过南坞山, 不难猜出齐宿两家在此所为何事。
说话的人是散修盟的白使,他个子高,站在修士里远远高了其他人一个头,他朝着戚老作揖,“来这之前,金州镇外三个门派已经惨遭灭门,行凶者未知。”
听到这话, 灵舟上的修士震惊,明明白日的时候, 他们还在金州镇上看到不少来往修士,修道界里小门小派很多, 往前没人去注意这些门派,可从这散修盟的口中说出, 金州镇附近的门派居然全都覆灭了?
“一个没留?”戚老皱眉。
白使说道:“一个没留。”
散修盟黑白使来此,为的前几个月盟中收到的一封求救密信,那密信动用的是盟中最复杂的秘术加封,才得以传到他们手中,而失踪之人就是他们盟中一位客卿长老。
这位长老是个阵修,奉散修盟盟主所托,数年来都在专研灵土之术,现如今修道界灵气匮乏,散修盟曾凭借灵土之术度过数百年前的危机,灵土之术更是成了现今修道界栽种灵植必不可少的东西,这位客卿长老在盟中地位颇高,所以当时散修盟主得知消息的时刻,第一次时间就派了盟中黑白使前来寻找这位长老的下落,特令一定要把长老带回。
越查,这件事就越诡异,好像与客卿长老相关踪迹被抹除,黑白使也是废了很大的功夫,顺着信件流传的蛛丝马迹,才发现原来抹除信件痕迹的始作俑者与金州镇附近的门派有关。
他们只得将目标放在这几个门派身上,刚查出眉目,正欲上门问清楚。
可等他们去到的时候,这几个门派已经无声无息惨遭灭门,唯一的收获仅有一点痕迹,就是在他们门中发现了一点关于金州镇的踪迹,才会顺着找到这边。
没想到现在,金州镇也陷入了阵法的泥沼当中。
“散修盟查过那封信件的由来,在此之前,我们途经金州镇附近的门派,却发现那些门派里有异,常年有失踪的修士。”黑使顺着往下说:“这不是个例,细数四五年间,失踪修士只多不少……而查到最后,在其中一个门派的暗室里我们找到疑似邪术献祭的典籍。”
“而这金州镇,就是其中一环。”白使道:“我们怀疑,失踪的那些修士包括覆灭的门派,全都成为了献祭的祭品……就在金州镇。”
话说到这,众人毛骨悚然,什么意思,把修士送到阵法中献祭!?
三个门派,途经金州镇的修士,那这金州镇中到底吃了多少人!?
戚老的脸色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此地是献祭阵法?”
“不止,如若按照我们从前辈信件中残迹分析看来……”黑使余光落在阴森的城墙上,以及高空不灭的月亮,“这里的阵眼,绝对不简单。”
入阵者会死。
将无人生还-
*
金州镇内。
钱庄的出现无疑是解了众人的万难,灵石不足的问题迎刃而解,不用斗篷人多说,齐衍就轻车熟路地推开了自家钱庄的大门……直奔灵石。
钱庄内没有其他人,整个金州镇的镇民都变成了树皮傀儡。
空荡荡的钱庄内部仅有往里生长的异植,斗篷人进来后将仅有的种子全撒在了钱庄附近,再利用宿弈蓄灵最多的灵器作为底基,撑在了钱庄的外面。
富丽堂皇的钱庄内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与贫瘠的长街迥然不同,就连柜台的摆件都是纯灵石锻造,尽显富贵。
正当其他人迷茫,齐少爷响扇一打,慷慨到了极致:“搬干净。”
齐六:“啊?”
一个不留啊!
“这金州镇未必能保住,我家的钱庄不能陪葬在这里。”齐衍摇了摇扇子,把粗活全部交给了齐六:“靠你了,齐家在金州镇的底蕴靠你保护。”
装了的灵石能用还能带走,留在这的灵石说不定就便宜了这个该死的幕后人。
齐六顿时倍感任务深重,想到守护齐家的重任,装起灵石更为卖力。
其他人原本还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没想到齐家主仆两人搬起自家的东西毫不迟疑,眨眼的时间从地库里就翻出了好几个灵石宝箱。
无客的钱庄像是少了一分喧闹,只剩下齐六倒腾灵石以及翻弄储物袋的声音。
宿聿看着视野里盛满五颜六色灵石光芒,远比他灵石袋里装得要多。
宿弈站在旁边,余光落在窗户外观察着外边异植上,见宿聿好像是在关注那边,搭话道:“据说齐家祖上是守财奴,过分爱财,也更会赚钱。”
“哦。”宿聿淡淡地应了一声。
见人没别的反应,宿弈搭话也到此为止。
宿聿在旁边发呆的时候,齐衍顺手递过来了两袋满载的灵石,“这些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次拿到那么重的储物袋,宿聿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垫了垫手,收近袖子里时,顺带丢进了万恶渊里,心里想着这些灵石等出了金州镇,可以多买些灵果备着,确实是以备不时之需。
宿聿和颜悦色,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宿弈跟人说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挂出笑容,他不觉目光落在齐衍满身的钱袋子以及正堂高处挂着的钱庄二字,莫非这小阵修喜欢灵石……?
“你以后口粮不缺了。”宿聿对墨兽道。
墨兽瞧见被丢进万恶渊里那两袋沉甸甸的灵石,再看向身后如山高还没解决的异果,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它确实很羡慕小人参有吃不完的口粮,可他们这是不务正业,收鬼呢!壮大万恶渊呢!
它满腔怨言,刚倾诉埋怨几句,一看发现宿聿没说话了。
这人族又不理它!!能不能给兽一点面子!
墨兽喊道:“宿聿。”
宿聿:“安静,我在想事。”
墨兽更炸毛了:“想什么事有万恶渊重要吗!”
原以为对方不理,没想到宿聿很快回答:“我在想,能布置这么大的阵法,阵法的核心会是什么?”
墨兽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有思考地就回道:“这还不简单,这核心所在必然强大。你要知道一个阵法的施法者多强,阵法就有多强,但一个阵法持续多久,得要看阵法的阵眼。”
阵法的操控者最多只是布阵跟提供灵力之人,但显然这么大的阵法不可能是一个修士长期以往去供灵,那就说明阵法的阵眼核心非常强大,不说是那种强大,最主要这东西必然是有灵气或者是其他的‘气’。
宿聿问:“阵法核心对万恶渊有用吗?”
墨兽满肚子都是捡来的异果,听到这话顿时诧异,仔细思索后道:“那得看核心是什么,如果是阴邪之物,也是好东西……你该不会是想!?”
宿聿看着万恶渊的镇山碑,镇山碑是在循环阴气,阴邪之气是最关键的。
此地没有阴气,却处处诡异……
一路从小院里出来,宿聿在延伸阵法的同时也有在注意操作树皮傀儡的金州镇阵法,那个阵法比其他阵法复杂很多,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阵纹阵点多归多,但他总感觉对这种阵法有点印象……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他见过这样类似的阵法。
而在他的记忆里,这种阵法应该不单单是操控傀儡,应该是有更重要的用处。
什么时候有的印象……?
宿聿内观识海,他现在拥有的记忆七零八碎,勉强知道自己跟宿家有点关系,而且关系不太好,对宿家也什么好感。而且从墨兽的只言片语中他知道自己的修为很弱,年纪也不大……种种迹象去看,会对这个阵法有印象本身就是出奇的事。
正当宿聿沉思时,丹田里的图腾中的纹路像是深了几分,万恶渊里的墨兽察觉到异样,猛地看向宿主丹田,却没有看到丝毫的差别。
墨兽诧异,奇怪,刚刚怎么感觉到一股特殊的力量,而且很强。
钱庄里不太安静,其他人把钱庄里的灵石搬出来后,正在讨论下一步要如何抉择。
其他人想着要不要去金州镇外先找齐宿两家留守在外的修士,再返回寻找阵眼解决问题,灵石不缺了,留给众人的余地就更多了。
“灵石这么多,我们把金州镇铺满都行。”
齐六叉着腰道:“不用担心,接下来就慢慢来了……”
“那如果没有白天呢?”宿聿低着头,随口说道:“既然计划弄死你们,好不容易把你们圈在这里面,还会给你留喘息的机会吗?”
如果是他,想要弄死一个人,绝不会留任何机会。
因为丝毫纰漏,就是心慈手软。
话罢,周围寂静。
还在讨论出路的几人看向宿聿,似乎没想到这话是从这一向寡言的少年口中说出。
宿聿稍稍蹙眉,忽然意识到自己顺口说出来了。
众人却沉默下来。
斗篷人同样沉默,他看着窗外,又看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已长成树皮模样,小院的灵植跟外面的异植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的师长们每一个都是这么过来了,有的身死,有的留在了小院里长眠……他也知道终究有一天,自己也会身死魂消。
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斗篷人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忽然开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宿弈皱眉。
斗篷人没有过多废话,“原先灵石不够,可现在灵石够了,一切就不一样了。”
钱庄中灵石的存储袋就放在斗篷人面前,他将一部分灵石倒了出来,眼前琳琅满目。
他道:“我有办法解决,只要将小院阵法的取代便可。”
其他人一听,还有这种事?!有灵石可以变得这么强吗?
“但是我离开不了,在此地布阵,我人只能留在这边。”斗篷人将身上一块令牌取下,那块令牌古朴,却隐隐带着一些特殊的力量,“这是我们师门的掌门令,还请你们把它带出去。”
“兄弟你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齐六看着那令牌不敢接,心慌慌:“虽然我们短短相识一场,但是我们救兄弟,肯定也把你救出去。”
齐衍仔细一想,这不死在他们钱庄里吗!
他打扇沉思:“我们钱庄以后还要开大了,你死这,就算齐家跟散修盟关系不错,也不能被讹啊。”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斗篷人:“……能不能听我说完?”
全场中还算正常的宿弈开口:“你接着说,怎么布阵?”
“有足够的灵石支撑,我可以取代师长成为小院阵法的操控者。”斗篷人放弃跟脑子有点坑的齐家人说话,直言道:“简单来说,只要小院阵法有主,我就能让阵法往我们想要的方向延伸。”
齐衍两人一听,好像可行。
“但是我最多撑两个时辰。”斗篷人话锋一转,“你们要做的,就是在我撑住阵法这段时间里,找到阵眼所在之地,然后破坏它。”
众人一听,面露讶色,在场里对金州镇状况最熟悉的人莫过于斗篷人,假若这人要撑住阵法,那剩下能破阵的修士,岂不是只有——
在场几人看向旁边,宿聿还站在那,还在与他那过于长的袖子做斗争。
似乎注意到周围人的沉默,他总算将袖子重新拢好,疑惑地皱了皱眉。
“我?”宿聿问。
“嗯。”斗篷人记得师长说过,一个阵修最重要的就是心细,布阵需要心细,破阵更需要心细……这个人虽是眼盲之人,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居然能靠摸索确定小院阵法的阵点,是这几人最敏锐的一个。
虽然其他几人的修为胜过他,但是现在的情况……
那几个,还是算了。
“你不用担心。”斗篷人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我离不开这里,但尽可能会用阵法给你们指明方向,你们顺着我指的位置找过去就行……我会尽量帮你们。”
“我会的不多。”宿聿道:“但是可以试试。”
会得不多!?其他人有点心慌,这能行吗?没有回头路啊!
窗外的月亮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一点浮云都没有,不知不觉中金州镇好像越来越亮了,亮得就像是白日。宿弈低头,看到原先被抑制住生长的手臂黑迹已经往上爬了一大段距离,快要到达他的肩膀。
要是这恶种入脑……他们全都得栽在这,到时候别说破阵,连个能行动的人都找不出来。
宿弈提醒道:“没多少时间了。”
齐衍看向窗外,不禁皱眉,“就这样吧。”
“那真让小兄弟来啊!”齐六看着不远处的宿聿,“算了!试试就试试!”
斗篷人没时间跟这群活宝搭话了,他把没人接的令牌转眼塞到的宿聿的手中,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将四周的灵石铺开,其他人还没看出他准备干什么的时候,灵石却已经有序地摆成一个阵型。
下一刻,斗篷人割开了手腕,已成枯树的皮肤里流出来的血变成深黑色,滴落在阵型中间时,四周所有的灵石像是被他激活,灵气即刻沸腾了起来,源自小院阵法中蓬勃生气好像飘了出来,一点点地聚在斗篷人身上。
宿聿诧异后退,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纯粹的光。
萦绕这蓬勃生机,与斗篷人身上原先死气沉沉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咦?这阵修疯了啊!”
墨兽眨了眨眼,突然来了兴致:“你听说过招魂幡吗?他现在就在当那个幡。小院阵法的核心是他的师长,他这么做,等同于将他师长的意志笼聚在他身上,以身代之。”
而且这阵修很厉害,阵法造诣奇高,在它印象里,能使此招的阵修很少,在人族修士里至少得是强者级别,而它瞧着这斗篷人,年纪不是很大,那就更少见了。
“这人胆真大,我还是第一次见有活人甘愿当幡的。”
“活人当幡,会怎样?”宿聿问。
“会死。”墨兽往宿聿的手中看去,“而且这个掌门令,一看就是传承了好几代人,上面还有你们人族最爱说的敬奉之力。”
张富贵听完小声道:“看来这斗篷人的师门还挺神秘的。”
墨兽闻言,瞥了令牌一眼。
何止是神秘?
这么强大的敬奉之力,此人师门不仅神秘,而在以往应当受到不少普通人的尊敬与爱戴。
否则不会在一个区区的掌门令上,拥有这么强大的敬奉之力……相当于这整个师门对后辈的期待都落在此掌门令上,要知道这种愿力能带为修者带来福泽气运,这东西可不简单,那斗篷人居然这么轻易就把东西塞给这小子。
宿聿看着手心里的令牌,上面似乎有着与斗篷人身周相似的绿气。
闻起来有点香……
墨兽啧了一声:“不过以这种传承,要是这人死了,这东西就是……”
宿聿疑惑:“就是?”
墨兽道:“他们师门的碑。”
张富贵震惊:“那不得给他送坟???”
宿聿:“……”
第029章 解法
正当宿聿拿着这烫手山芋之际, 旁边其他人已经准备按照斗篷人指引跑路了。
“怎么还在这?!”齐衍急忙走过来拉住宿聿的手臂,其他的灵石袋丢到斗篷人脚下,马不停蹄就让小人参出去开路, “我们走!”
一出钱庄,几人才看到钱庄外面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全被异植包围,差点连来时的路都没找到, 好在只是片刻,很快院中就冒出了一点异光,只见留在钱庄大堂内的灵石被斗篷人激发,源源不断的灵气涌进他脚下的聚灵阵里,全部涌向斗篷人。
有了灵气,斗篷人操控小院阵法更加得心应手,一挥手就将挡在众人前面的异植击退,“愣着干什么!”
“灵石不够你去钱庄地下搬, 我们少爷说不用客气,灵石箱的解咒口诀是——”齐六边走边回头看,“兄弟,保重!回头就来救你!”
宿弈:“……”
告诉解咒口诀有什么用,他有手去搬吗!?
斗篷人咬牙切齿:“快走!”
几人没再犹豫,宿弈生怕宿聿走太慢,靠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齐家少爷不靠谱, 一伸手将宿聿拉了过来,几下功夫把人背起来了。
被人抢先一步的齐衍:“……”
什么意思, 这人当着他的面抢人是吗!
斗篷人看着几个身影走远,身侧早已被灵气包裹着, 他身上停滞生长的树皮在这个时候开始生长,攀爬起来的树皮逐渐覆盖他残余的人皮, 原本有些枯老的树皮似乎也在此刺激下开始焕发生机,潜藏在他体内的恶种也渐渐被激活。
在宿弈身上的宿聿察觉到什么,一回头,身后的人被绿光覆盖了。
“不过我好奇,你不是向来讨厌这些吗?”墨兽接着问,怎么会答应去破阵,更何况这人族小子会破阵吗!他灵石布阵不都是刚摸索出来的吗?
宿聿不再去看斗篷人:“我对阵眼感兴趣。”
也对阵法感兴趣……他跟斗篷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帮人,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只是……全师门只剩一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活着,现在又要成为一个幡。
为了死人?有必要吗?
真奇怪。
宿聿听着四周的声响,低头的时候,无数的绿气穿过他们的身侧,渐渐往钱庄里涌去。
这些萦绕的绿气……更像是一种别的东西,温暖到说不出来的东西。
院外,小人参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巨大化的灵兽体型与钱庄内的斗篷人相互配合,即刻就将钱庄外的路撕开了一个裂口,原先被掩盖的地面阵纹就全都露了出来,宿家少主对阵法有研究,见到此处就很快把宿聿带到地面阵纹旁边,飞快地给他指明位置,“斜前方三步,能看到吗?”
宿聿不用对方说也能看到,而且被背着反倒省了他走路磕碰的功夫,当即顺手地指使起对方来,“再往前走。”
几个人跑是从里面跑出来了,斗篷人的阵法果然有效,有灵石辅助后,他将钱庄外面的异植全推开了,将潜藏在地表的大量的阵纹暴露出来,他们才知道原先斗篷人所说的不全在唬他们——
横竖错杂若隐若现,如同鬼画符,根本找不到这些纹路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
想要破阵完全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或者说斗篷人确实可以把金州镇阵纹给他们掀开来,让他们能更简便地找到阵纹阵点所在,可能把金州镇搞成这个鬼样子的阵法,远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太多了……暴露出来的阵纹阵点太多了,一眼看去就像是乱成一团的东西。
怎么可能在两个时辰之内,透过这些东西找到阵眼所在?
齐衍不懂阵法,他一个看得见的人都感觉头大,更何况小兄弟呢。他注意到宿聿的寡言,正想让对方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就看到宿聿低着头,仿佛在看阵纹的走向。
用看这个词或许不太准确,但他真的感觉对方是在看。
一个瞎子……能看得见这些吗?
齐衍用扇子敲了一下脑袋,想什么呢,能人异士那么多,盲眼剑修他都听说过,盲眼阵修也应该有可能。
四周的异植被阵法阻拦没冲上来,齐六巡视着,看着后方阴森森的境况,忽然觉得有凉嗖嗖。
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后面已经空荡荡了。
“你们不觉得这后面的异植少得……死得特别快吗?”齐六小声说着,话还没说完,一扭头就看到脚边的异植嗖地一下不见了!
“少爷!!!”齐衍急声大喊:“不见了!”
众人回过头,观察半会,没见什么东西,纷纷看向齐六。
齐六辩解:“我真的看见了……”
“齐六,你以前胆子有这么小吗?”齐衍回也没回头,看着前面:“有空大惊小怪,不如多帮忙找找阵纹,那些树皮人一时半会没什么威胁。”
可真的特别奇怪啊!齐六内心忐忑,刚一回头,又看到一株异植凭空消失在眼前!
完了,他是不是因为恶种入体过深,开始眼瞎了。
万恶渊里,墨兽跟张富贵齐齐拉住还想往外扒拉的活尸,差点因为捡东西而暴露了万恶渊。
墨兽差点被果子噎着,喘过气后:“宿聿,你好歹让活尸别乱来啊!它差点冲出去。”
这该死的活尸就听宿聿的话,一句命令就死板进行,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而这时候,宿聿却沉默看着阵纹,藏在袖中的指尖动了动,似乎在画着什么。
一路过来他基本上看清楚了,这些异植的生长与金州镇的阵法有关,小院阵法催生的灵气来自于斗篷人跟他们翻出来的灵石,有足够的气才能让灵植如此快速生长……那同理而言,也就是催生异植的‘气’来自于金州镇的阵法。
那找到异植的根系,不就找到阵点所在吗?
宿聿靠在宿弈的肩上,低头看着紊乱的‘气’中更浓重的点,东西太多了,越是深入去看,他的灵眼消耗也就越多,若想要靠‘看’来找阵眼,除非他们走运,金州镇阵法的阵眼就在他们附近,否则两个时辰根本不够让他们走完整个金州镇。
有什么办法……他看的不再是繁复的金州镇阵法,而是早就在与斗篷人协作中摸透的小院阵法。
越往深去看,有种莫名的直觉就浮现出来。
看到某处阵纹的时候,宿聿有种近乎确切的直觉,如果能让这个阵法为他所用……
几个时辰来破阵的速度太慢了,如果再快点……这时候他突然看向身周噗嗤噗嗤闪着的红光,齐六元婴修为,一身的火系灵气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溢。
“镇山兽大人,你看道长!”张富贵忽然喊道。
墨兽定睛施法,注意宿聿眼底的异样。
宿聿最外的障眼法是它施法的,而此时此刻却快要掩盖不住眼睛里的异样,与南坞山相似的情况再次涌现,淬红的金丝爬满了宿聿的瞳孔——
这人在动用灵眼!
都跟他说别动灵眼!障眼法可能遮不住啊!
墨兽将活尸推给了张富贵,“你抱住它。”
张富贵:“!!!”他不行啊!
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墨兽顾不得那么多,正想加持住障眼法时,少年眼底的异样却忽地停住了。
宿聿在看齐六,或者说在看齐六身上的气。
火属的气蹭蹭地冒着,亮得像盛开的大红花。
他突然想起来,斗篷人评价过齐六。
说这人是火系修士,怪不得恶种对他影响不大。
“怎么了?”齐六突然害怕。
别说,被一个瞎子这么看着,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小院的阵法……还有一个火系修士。
宿聿沉思片刻,看着地面上的阵法,好像也不是不行。
看阵法有点太浪费时间了,一个现成的、灵气充盈的阵法摆在眼前,如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很可惜?
“你还能动用灵力吗?”宿聿靠在宿弈的肩上,无神的眼睛看着对方,似乎透过齐六,看向更深的东西,“齐六,你还能动用灵力吗?”
“可以是可以。”齐六被问到这,其实有种说不出的心酸,苦笑道:“但我可能不太行。”
作为一个火系修士,在各系道法中,火系的道法最为刚烈,寻常火修动不动就是天雷地火的招式,可落在齐六身上,这些道法却好像受到了抑制。
天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气外泄,他使出去的招式还没打到对手,就已经扩散了一半。他虽勤勉修炼,修为也到了元婴期,可真正与人交手起来,他可能连金丹期都打不过,而且还经常给同僚添麻烦。
让他帮忙,最多死前给大家取个暖。
齐衍看出齐六的窘迫,出口解围:“你若需要灵力,我状态尚可,也能……”
宿聿却直直‘看’着齐六,“你们不行,只有他可以。”
听到宿聿的话语,齐六难得感受到一种不可置信,什么只有他可以!?
得到齐六的应承,宿聿没有浪费时间,随即就让宿弈将他放了下来,他摸索着地面的阵纹,将从齐衍那获得的灵石重新拿了出来,这次灵石没有被激发,而是被安稳地嵌入阵中各处,对延伸出来的小院阵法没有任何影响。
“这是在干什么?”齐衍问。
宿弈观察半晌,解释道:“像是在布阵。”
这金州镇里都有两个阵法了,这小兄弟现在还要弄第三个阵法!?这么多阵法下来真的没问题吗……?
“进来。”宿聿道。
齐六稀里糊涂地走到阵法中,“怎么做?”
“朝着中间释放你的灵力就行了。”宿聿道。
位于阵法核心中的齐六迟疑片刻,看着这镶嵌在阵法中诡异的阵型,想了想还是照着宿聿所说的办法……他丹田聚气,灵气顺着他的掌心没入阵法当中,“我的灵力没那么大的……”
“你放过火吗?”宿聿忽然问。
齐六:“啊?”
众人:“?”
宿聿低着头,“就像这样——”
话还没说完,只见齐六没入宿聿阵法中的灵力一下就扩散到四周,蓬勃热气的火系灵气像是受到什么加持,转眼之间朝着四周猛然涌去。
齐六:“!!!”-
*
金州镇内,躲在暗处的刘长老沉心静气。
外面那群修士想要破阵,哪有那么容易给他们破阵,这金州镇满城的异植,全都是阵法里长出来,根系错综复杂,长在城南的异植,根生在城北。
连外面散修盟鼎鼎有名的黑白使都拿这没办法,区区一个医修,就是会点剑诀,除非是一口气能在第一时间内循根找到这些异植的根系,否则别想找到关键阵点……
这个阵法是他十年布局之作,为了造此绝杀献祭阵法,他特意将属下三个门派都投入献祭,眼下就将大成之际,除非天麓山中那位阵修宗师强者前来,谁也别想坏他大计!
而就在这个时候,水镜中忽然有一点火光闪过。
刘长老一顿,下一瞬,整个水镜骤然被火光充斥,变成了深红一片。
“?”
“!!!”
白月楼附近,斩杀树皮傀儡的顾七一回头,看到漫天的火光。看着那些火光朝着他迅猛涌来,不得不爆退数步,看到树皮傀儡被火光吞没,向来沉稳的脸孔上多了一分惊讶。
金州镇外,正在琢磨破阵的灵舟上众人忽然察觉到什么,宿家灵舟护舟人戚老抬眼,刚抬眼就看到坚如磐石的金州镇城墙出现了一丝裂痕,完美无暇的高空白月晃了晃,紧接着一道火光冲天,金州镇内顿时赤红一片!
别说阵法了……
金州镇,金州镇烧起来了!!
第030章 地裂
远在钱庄中的斗篷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 他低着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阵法里路过,又顺着他催生的灵植蔓延出去, 很快,且不失威力——
那些人到底干了什么!
金州镇长街中,位于火焰中心的几人第一次意识到什么叫纵火烧城, 齐六就像是个提供火苗的阵点,斗篷人的催生灵植之阵,居然在这两者的混合之下,让阵法所及之地,全都燃烧起来了!
“他是改阵!”宿弈入眼之处都是燃烧之景,他总算知道这个人干了什么事。
眼前这个人,用几乎简陋的手法,把斗篷人的催生阵法用到极点。催生阵法一般用在催生灵植上, 道理就是让处于阵中的事物得到百倍的成长,此时有斗篷人跟齐家钱庄作为底气,催生阵法几乎发挥到极点。
而这人只是轻轻一改,将齐六也归入催生的范围之内。
就能让齐六的灵气,得到了最大的加持……也就是说,斗篷人的灵植能长到哪,齐六就能烧到哪!
“顺着烧过去, 就能找到这些异植的根在哪了……”齐衍突然意识到此举的妙用,管它根系长得有多复杂, 这种烧法,最后留下来的必然是受到金州镇阵法保护的根系!
齐六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好像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厉害。
作为齐家里最废材的一个元婴修士,虽说其他人从未贬低他, 但他的自卑还是有的。在齐家人的期待中成长,半身的修为却怎么也没发挥出用处,这次金州镇逃亡中,他明明比少爷的修为高,却只能靠着小人参的保护下苟且。
别人不说他废,他却感觉到了难堪,曾经他想着学御兽之术,还没到玄羽庄的大门,就已经因为没有天赋而被拒绝在外。
努力很久,干什么,什么都不行,永远地差人一等。
接连的打击,他仅剩的想法就好好当小少爷跟班,将来当齐家钱庄一个小主管,也不算了然此生。可现在看到他的灵力经由小院的阵法扩散出去,形成一个连绵火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哪怕现在他的肚子痛得要死,很想找茅厕拉肚子,他还是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厉害。
齐六感慨道:“少爷,等出去后,我也许可以成为一个阵修。”
齐衍:“……你有这个想法是好事。”
齐六的火系灵气就是一把火,而且是自带扩散的一把火,将这把火投入阵法当中,只要斗篷人的阵法不灭,这把火就能烧遍整个金州镇。
墨兽稍有不注意,这人就在它面前干了一次大的。
见过找阵眼破阵的,没见过这么干脆利落直接烧了的,还是借力打力改的阵法,它可没教他改过阵法。
之前驭鬼术是一次,这次临时改阵是一次,墨兽忽然有点看不透这个人了,他不是失忆了吗!哪里来的这么多手段!
“烧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捡了。”张富贵累得喘气。
只是他跟墨兽一朝外看去,就看到火烧得猛是猛,外面的异植烧了,可在他们周围小院阵法催生的灵植还在。
宿聿道:“外面没了,里面的也能捡。”
反正这里面的东西到最后多半也留不下来,现在有齐六的火在烧,里面的灵果不如给他补充精纯之气。
张富贵和墨兽:“……”
邪修!这人一定是个邪修!!!
齐衍跟宿弈却看着宿聿没有说话,能有如此气魄进行改阵的人,必然得对阵法熟稔于心,或者说他原先阵法的造诣绝对不低……区区低阶修为就能有如此魄力改动阵法,这人在阵法上的造诣怕是比斗篷人要高。
宿聿没搭理其他人猜测,这把火烧起来之后,他眼前的视野就是一片通红,而这时候,视野中出现了异光点点,在满是火系灵气的视野里,不合时宜出现的异光变得格外清晰,那就是被烧掉的异植之下残余独属于金州镇阵法阵点的‘气’。
那阵眼应该就是光最亮的地方……他抬头看向远处,似乎看到一道格外强盛的光。
正欲确定强光的位置,恰恰在这时候,异光的附近闪过了什么,像是在火海中一闪而过的雷……?
宿聿微微皱眉。
“不好!”齐衍忽然喊道:“你看火里。”
随着齐衍话音刚落,烈火中的树皮傀儡像是突然停住了,站在阵中没有动弹。
一把火让半个金州镇烧起来,这等骇人举动必然会引起背后设计他们的人注意,几人正看着那些树皮傀儡时,下一瞬只见那些傀儡一个个扭曲起来,像是胡乱生长的树木,在烈火重重中碰到一起,互相攀附生长,渐渐地在烈火中‘站’了起来。
宿聿抬头,视野中树皮人混在一起的气,在这个时候终于有了明显的边界。
他看着那些气形成了一个高如巨山的斑驳气团……?
“?”什么东西?
着火的异植藤蔓缠绕在一起,连同树皮傀儡,七扭八歪地组了一个巨大的树皮人。习惯了被一大群树皮傀儡围攻,现在乍一看到这么巨大的人型怪物,几人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齐六在震惊中抬头:“老天爷,巧夺天工啊这是!”
齐衍跟宿弈:“……”现在是夸的时候吗!
“齐六,把它烧了!”齐衍下令。
齐六看着那个巨大树皮人傻住了,这怎么烧!对方抬个脚就能把他碾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本来还高兴能一把将金州镇全烧了,没想到这金州镇阵法还能变,一放就给他们放出来一个巨大的树皮傀儡。阵法能烧靠得是范围,大巨人一出来,遍地的火海跟它相比就差远了,最主要这怪物还能把着火的树皮抛掉,完全不惧焰火。
齐六的火系灵气想要像之前那样烧遍,变得难上加难,别说烧了!
那玩意一脚过来就能把站地放火的他一脚碾死。
“小人参!!!”齐衍喊了一声,灵兽小人参一把冲到了齐六的面前,肥球般的身体被树皮巨人一扫,径直地弹飞了出去。
麻烦了!宿弈只得出手,几个符咒从他袖中飞出,咒符挡在齐六的面前,水系的道术与火系灵气碰撞发出滋滋的水声,俨然撑不住太长时间,驱使灵气让他体内的恶种再一次往上攀爬,他灵气一滞退后半步,经脉中一阵闷痛。
树皮巨人将宿弈扫飞过后,长满藤条的手臂就朝着阵法中的宿聿跟齐六伸去。
墨兽快声提醒道:“小子,那东西过来了!”
宿聿却没动,而是抬头看向空中的雷光:“有人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从天而落。
在树皮巨人即将碰到两人的一刻,剑光斩在了树皮巨人的臂膀上,只是一息,就将那臂膀斩断。被斩断的藤条臂膀落在火海中被火苗迅速覆盖,齐六睁开眼,看到挡在前方的人,对方还是戴着丑陋的面具,身上熟悉的装束让他惊呼出声:“顾先生!”
顾七一侧目,冷冽的目光透过面罩扫过周围众人,最后停在齐六的后方。
少年身上的衣摆被火熏得有些乌黑,他安静地站在众人之后,乖巧顺从的模样与在灵舟上没什么不同,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势。
但顾七知道,一个盲人能安好地站在现在,就已经是最大的异样了。
万恶渊里的墨兽看到顾七就不舒服,想到自己在南坞山被这人劈的经历,差点没损这人几句,尤其是察觉到顾七身上的气息,就好像浑身都被那剑诀雷光电得发麻,“这剑修怎么来了,他该不会也对这个阵法感兴趣吧?”
宿聿没说话,反而是在看顾七。
对于这个人,他先前已经看了很多遍,甚至第一次看对方的时候,差点被对方抓住把柄。可现在顾七站在他面前时,他却微妙地察觉到顾七身上有点不太对劲,譬如围绕在他身周的雷光,远没有在南坞山时见到的那么强盛。
好像是弱了一截……
宿聿知道此剑修修为颇高,直视对方容易被发现,他没有直接去看剑修的内府,而是观察着围绕在他身周的雷系剑气……这些剑气忽强忽弱,有点像是后继无力。
这剑修,好像有点问题。
“顾先生不是医修吗?怎么还会用剑诀!?”齐六愣愣看着。
齐衍:“……你管人家修习什么,能来帮忙就是好事。”
顾七目光落在齐六脚底的阵法上,问:“其他人呢?”
齐衍跟顾七很熟,没有浪费时间:“被拖走了,现在不知去向,我们得先找阵眼。”
顾七身上没有恶种,不像其他两人那样受到恶种限制无法多动灵气,挥手弹指间全都是落下的雷系剑诀,斩除树皮巨人枝干的速度非常快……可令人诧异的是,他斩除的速度越快,那树皮巨人生长的速度也就越快。
几乎顾七刚斩断其一臂,巨人就会重新长出。
“你们看它的脚!”宿弈喊道。
众人这才顺着看过去,火海当中树皮巨人的身侧生长出无数粗壮的枝条,这些枝条又长又粗,像是灵植的根,撑着树皮巨人的行动。这些根来自四面八方,有的就在巨人的脚底下,而有的沿着天际,像是来自遥远的另一边。
“是阵点。”顾七道:“这东西是阵点的产物。”
整个金州镇阵法阵点中长出了根,这些根连接在树皮巨人身上,每一根都是金州镇的阵点,除非是同时毁掉这些阵点,不然这树皮巨人每遭一次斩杀都会快速恢复,等到修士们力竭了,也未必能斩杀此物。
“你能不能用点力全烧了?”齐衍看向齐六。
齐六觉得肩上扛着座大山,“少爷,不是我不努力,是这火要怎么烧到城南啊!”
斗篷人的阵法延伸有限,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剩下一个半时辰,怎么烧也没法把整个金州镇的根全烧了,而且就算烧了大半,他烧了这一边,还有另一边,烧不完啊!
“小兄弟,这阵法能不能再往外扩啊!”齐六求助地看向宿聿,现在他觉得小兄弟太强了,就用一个阵法能让他发挥出这么强的实力。
顾七却从齐六的话中得到信息,这阵法,是这个人布下的。
想到不久前捡到的眼纱,顾七对宿聿的警惕多了几分,他若没猜错这人的修为堪堪晋至筑基,最多也就是个筑基期的修士,此地阵法精妙,一个普通的修士,还眼盲不便,怎会用出这样的阵法。
顾七一来,墨兽跟张富贵也不敢在这人眼皮底下偷捞东西,“你小心点,那剑修在看你。”
“改不了。”宿聿原地不动,老实地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我就会这些,其他的动不了。”
顾七看着宿聿,没说话。
“等等啊!这人为什么这么看着你。”墨兽不喜欢那个剑修,尤其对他的目光格外敏感,“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
宿聿知道对方在看他,四周散着的雷系剑气都快赶得上齐六的火气了……注意到这些,他的心底不觉遗憾几分,这些剑气灵力浪费了,给他吃了多好。
观察之际,他越过那些雷光,看到了其他的异光。
“那人身上还有什么吗?”宿聿突然问。
墨兽被这一问,不禁看向顾七,察觉到到他身上的不同,在灵舟上这人身上只别一个药篓,而现在不见药篓,却见他的背后有一把被数多布带捆绑的剑器,“咦……他身上有一把剑。”
看到这把剑,墨兽内心一阵诧异,“奇怪,我好像没见过他用这把剑。”
等等,在南坞山劈它的时候,这剑修有动过这把剑吗?
好像从始至终,无论是与它交手,还是对付这些树皮傀儡,这个姓顾的剑修,只动剑诀,却从不动剑器。
这时候,原本还在抵御树皮巨人的小人参落地,它歪了歪头,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毛茸茸的头凑到了顾七旁边,呼吸之际迸出明显的鼻息。
顾七后退半步,避开了小人参的靠近。
而小人参似乎闻上瘾了,靠近顾七不说,还有点焦躁地刨了刨地面。
齐衍也没想到小人参会这么冒犯,急忙制止:“小人参,不许无礼!”
这怎么回事,小人参性格向来温顺,先前见到顾先生时,也没这等无礼之举……这情况,也只有它跟其他灵兽抢地盘时才有这么暴躁。
墨兽道:“这肥球可以的!最好多抓他几下,解我心头之恨!”
顾七避开之后,面罩底下的眼睛斜斜地看了小人参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不可见的威压,原先还焦躁的小人参似乎受到暗示,刨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宿聿看着顾七四周杂乱的剑气,又看着靠近顾七的小人参,在其他人被小人参的举动吸引之际,他忽然开口:“不过我听到一点声音,那边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把灵眼中看到的异光位置点了出来。
齐衍跟宿弈这么一听,就径直看向宿聿所指的方向,忽然发现似乎那边的树皮根系不太多,越是不多,越有可能有异。
“什么声音?”齐衍问。
宿聿胡说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的声音。”
顾七看着对方,少年站在原地,眼睛看似无神……
仿佛就是在看着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瞎子,在装。
但是……顾七看向宿聿所指的方向,如今金州镇大半烈火蔓延,异植诡异的气息凝聚在眼前巨大的树皮傀儡上,独属于阵法的异样也逐渐暴露出来,这人时所指的东边,确实是金州镇最奇怪的地方。
若不是赶来查看这些人的状况,顾七现在已经是在金州镇东的路上。
这个瞎子是在装,但说出来的话不是假-
*
金州镇东。
被漫天火海刺激到的刘长老此时恼羞成怒地站在水镜前,镜中有大半的地方都暗了下来,可见原先覆盖整个金州镇的异植已经被火烧了大半,诸多心血毁于一旦。
最主要的,在水镜最新显示出来的镜像中。
本该成为瓮中之鳖的两个人,居然毫发无伤,还与那个会用剑的医修汇合了。
这俨然超出了刘长老的意料,一般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应该已经是过度使用灵力,恶种入脑,成为阵法的傀儡才是,可偏偏这些人毫发无伤,还毁了他布置多年的异植。
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周转余地,外面还有散修盟的黑白使,若此地的消息传出去,得知齐家宿家两个重要之人在此失踪的两大世家必然出手,那到时候,就算阵法大成,也会让人察觉到其中异样。
想到此处,刘长老看向阵法阵眼所在……
事至如今,就没必要等了。
一个时辰,他得让这些人都死了。
金州镇内,在水镜崩裂的一瞬,整个金州镇的地面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如同地动山摇。
“地在摇!”
“裂开了!”
“快跑啊!”
街道上,还在思索的几人被打断了思绪。
平缓的地面骤然凹陷,只是眨眼的功夫,几个人就被地面完全分开来,摔落在街道上。而小院阵法被迫截断,催生的灵植停止了生长,而金州镇地面的阵纹也全都断了,仅仅剩下的只有地面不断冒出的黑气。
那些黑气一出现就萦绕在几人身周,像是千方百计地想要钻进他们体内。
“不太妙啊。”墨兽闻着空中的黑气的味道,似乎终于找到金州镇那些异果中恶臭味道的由来,“快屏息,这些黑气跟恶种出自同根!”
宿聿捂袖后退,整个视野中弥漫着漫天的黑气,好像才真正地看到金州镇阵法的原貌。
这种‘气’与丹田里的墨灵珠相近,明明都是黑色,可宿聿却对这种‘气’喜欢不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少爷——”齐六正欲寻找其他人,一扭头就看到情况有异的两人。
宿弈跟齐衍的状态不太好,即使他们及时屏住鼻息,可那些黑气却萦绕着他们,只是片刻的功夫,原先他们臂膀上停止生长的黑迹就在黑气中再次攀升,两人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皮肤上隐隐冒出了树皮的纹路。
幕后人似乎没了耐心,正在加速恶种的侵蚀。
再这样下去,别说已经吃过恶种的人,就连宿聿可能都要被迫吸食入这种带着臭味的黑气。
顾七皱眉,内心的焦躁感更甚。
他低着头,敏锐地感觉到地底,或者这个阵法之下,好像有完全超乎他意料的东西即将冒出来,非常棘手,也难以处理。
假若只有他一人,还能从这撕开裂口离开,但现在没有行动能力的人多了两个……而且这些阵法似乎是冲着齐宿两家的修士而来,以他现在被压制的能力,没办法将这几人带走。
背上的剑器还在震动,似乎在提醒着剑主。
顾七凝目,看向城东方向的阵眼。
万不得已……
地还在震动,摇摇晃动着,像是要睁开獠牙大口,将人吞噬入内。
眨眼之间,又再次晃动起来,顾七回过神,侧目看到那少年脚底下的地面将将裂开,他飞快转身,一伸手将人拽到了怀中,身形往上避开了崩裂的地面。
宿聿始料未及,被一只手强劲往高处一拉,属于另一个人气息近在咫尺。
“你的剑……”
宿聿被顾七揽在怀中,毫无波澜的眼却停在剑修背后的剑器上,他的手碰到了对方的剑鞘,只是一碰到,他就感觉到了刺手的痛,指尖冒出了血珠。
仅仅是剑柄,就锋利十足。
宿聿只是不小心碰到,指尖就冒出了血珠。
熟悉的腥气似乎扩大了百倍,涌入了剑修的鼻尖,被压制许久的气血被这刺激再次往上一涌,封在剑鞘上最后一缕布带终于裂开半边。
剑修冷声:“别碰。”
指尖的血几乎一冒出来,墨兽就急切地将血气封住,伤口恢复如初,叨絮的声音充斥着宿聿的识海。
而宿聿却没在意,他察觉到指尖黏腻的血液消失,感觉到怀抱着他的某位剑修骤然僵硬的身躯,忽然间意识到什么——
这人,对他的血有反应。
古朴的剑鞘带着喧嚣的气息,缠绕的布带已经裂开了大半,仅剩下薄薄一条捆在剑柄跟剑鞘之间,宿聿看不见这些,他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与藏在顾七内府丹田中闪烁雷光相似的‘气’,那些气叫嚣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急切地想要从哪里出来。
顾七正欲寻找落脚点,却听到耳边的声音。
对方的声音十分地轻,却直击顾七的内心,他问——
“你一个剑修,怎么不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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