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解除
阁楼的幻境如潮水退去, 阁楼一层地面深坑里的少年浑身浴血。
不见神明的阵灵停止动弹,于他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不算太陌生的女人,宿聿冷静中看向她, 余光瞥见脚边的葫芦,这么近的距离他才看清原先他看到的那把断剑,原来是挂在葫芦之上, 断剑剑身锋利,未断之前是一把好剑。
宿聿的身躯微微起伏着,身上的裂痕没有愈合。
他随手松开了不住颤动的不见神明,偏头看向出现在身边的女人。
不是宿惊岚,是天元城街道上,跟着幻象小鬼的女人。
“杀了它,整个秘境就会立刻坍塌。”
女人说道:“你跟你的朋友,都会死在这。”
虚影明灭, 她的手搭在宿聿的染血的指尖,像是有一股平和的气力。
这时候,高处的唤魂铃叮铃一声响,宿聿才想起这个女人的声音为何耳熟,远在石铃林时他听到的那声催促他往里走的声音,就是这个女人的声音……他偏头看向女人,或者是看向女人的魂体。
万恶渊里, 墨兽忽然说道:“这是那葫芦的器灵。”
女人身上呈现出来的气前所未见,远比精纯之气更加凝练……甚至比万恶渊里的小灵脉更凝实复杂。
宿聿见过那么多的灵或者魂, 这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魂体。
沉虚葫的器灵……?
高处, 小鬼跪伏着,身后是无尽的刀刃。
见到这个女人, 或者听到她的声音时,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就像是回到多年前的街道上,他流落在街头,背着葫芦的女人走过他的身周,撑着伞,为他挡去了片刻的风雨。
小鬼是认识之后,才知道她是一个器灵。
因受阵修宿惊岚的相助,得以从一个封闭的秘境借阵现世,去看人间的风景。
小鬼看着她,喃喃道:“师父……”
女人微微仰头,看到高处的小鬼,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心疼。
小鬼注意到对方的眼睛,像是感受到什么,他从高处跌跌撞撞下来,见到沉虚葫时非常认真地解释说道:“我有很好地听你的话,我也…也来履约了。”
沉虚葫看着她,眉眼中带着无尽的温柔,指尖轻拂,像是扫去了小鬼脸上的污痕,一张女孩子的脸孔逐渐清晰:“这样漂亮多了……”
小鬼脸上的污垢除去,发丝落下。
宿聿:“?”
万恶渊里,张富贵已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先是听到小鬼喊葫芦师父,再看到面前这张清秀漂亮的脸:“等等!?这小鬼魂是女的?!”
墨兽偏头看向张富贵,不就是个女的吗?为何如此震惊:“怎么,你有偏见?”
张富贵:“……”
齐六的尸首还放着,那岂不是女鬼上了齐六的身!?
男女不是授受不亲吗!鬼不讲究这个吗?
宿聿看着沉虚葫,脚边的葫芦上禁制深刻,他见过不少灵器,但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灵器身上布满如此繁复的禁制。
他余光瞥了眼远处的不见神明,见对方没有动弹后再抬眼看向沉虚葫:“为何破阵,秘境会坍塌。”
“此地是我的友人布下的阵法,在他布阵之初,便设下自毁阵法。不见神明必须护我,一旦有一日不见神明完全被毁,那与不见神明接连在一起的秘境,就会完全坍塌。”沉虚葫看向葫芦上的碎剑,飘在葫芦上的灵体无惊无澜,像是在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直至数百年前,虚妄山林第一次面世,无数修士闯入……当时唯一来到此处的人是宿惊岚。”
百年前,宿家大小姐宿惊岚是唯一闯入到这里的修士,她看到了虚妄山林中唯一的秘密,得知洞虚强者倾尽所有临死前布下的阵法,其实为了护早已坍塌的万宝殿灵器沉虚葫,万宝殿灵器沉虚葫不得面世,一旦面世就会引来无数的灾祸。
于是在那个时候,她没有强破不见神明,而是利用毕生所学,在不见神明阵法的第三重布下了天元城蜃楼,于秘境之外布下了宿家的枷锁,将此地列为宿家的禁地,往后所有的宿家人,不得窥探此间秘密,也替代原有境主,保护沉虚葫不得面世。
宿惊岚多次来秘境里看她,还以阵借灵,带沉虚葫的器灵去往人间。
这样的日子本该持续下去,直至不见神明因为蚕食太多修士魂魄,产生了恶念之灵。
产生恶念的不见神明想得到自由,想获得更多的力量,从此秘境中逃出去……彼时宿惊岚只得前往西界,想寻两全之法,既能镇住不见神明又能维持好此间秘境不影响人间……只是十几年,她一经离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闯入此地的宿家人记忆中,不见神明知道惊岚身死,它撕毁了与惊岚的约定,试图诱惑更多的宿家人进入此地。”一个木盒子随着沉虚葫举手间,缓缓落在了宿聿的面前,平静地说道:“我无法阻止它,我的力量受限在一隅之地,受到禁制影响我无法自毁,只能依靠外力来破坏我。”
宿聿看着木盒子,先前他拿到过一个木盒,现在又拿到第二个:“这是什么?”
“宿惊岚留在此间秘境的东西,该交予你。”沉虚葫柔声道:“你是她的孩子,不是吗?”
宿惊岚的孩子,宿聿拿着木盒子有种奇怪的感觉。
对于生身父母他没有记忆,宿惊岚更是在此秘境中才听到的名字……但只是听到这名字,他的耳际仿佛能听到许久之前在耳边的哄声,是与沉虚葫不同的声音,没那么温柔,却字字句句认真平和的声音。
“我不记得她,连她的所有也无印象。”宿聿说道:“这东西,你应该交给她更亲近的人。”
沉虚葫摇头,“只能给你。”
木盒子朴素,表层似乎是他人写下的禁制,上方覆盖着一层特别的阵法。
墨兽一靠近,“看着像是有好东西啊!”
张富贵也觉得,但有这种感知后他顿时停住!他什么时候看到一东西就开始分辨好坏了。张富贵急急避开目光,这时候他看向阁楼的周围,不见神明的黑暗退去,阁楼内两层楼层在战斗中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这时候,他忽然看到阁楼墙壁上,一道裂痕在骤然加剧。
下一瞬,一声清脆的咔嚓响。
高处的横梁骤然断裂,小鬼神色微变,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倒在地上没有动弹的不见神明。
覆盖在阁楼内的万恶渊阵法在阵纹断裂后完全匿迹,展露出阁楼原有的模样,不见神明依旧没有动,只是趴伏在地上的阵灵似乎带着恶念,与之不同的是,整个阁楼在不知不觉间摇摇晃晃,震动的坍塌像是预示着什么,小鬼急声喊道:“师父。”
外面的动静影响到阁楼内,沉虚葫抬头看到高处的唤魂铃剧烈地晃动着:“看来没时间了。”
“早在你们到来此地之前,不见神明已经将秘境捅破,幻境也已经蔓延到山林之外。”
张富贵害怕地说道:“啊,不是已经打倒不见神明了吗?”
墨兽看着周围,有气无力地说:“你把不见神明揍成那样,它可是阵灵啊,如同秘境的阵眼,它现在半死不活,外面的不见神明不失控才怪!”
宿聿皱眉:“这么不耐揍?”
墨兽:“……!”你用万恶渊隔绝它的灵气,不让它操控幻境,还将那么多精纯之气往它脸上砸。
本身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幻境之灵撑得住才怪!
宿聿感受到原本能视物的眼睛正在混乱,眼前的光景黑一片白一片,原先被他强留在眼睛中的幻象之雾正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消失,不见神明的虚弱,它所掌控的事物也在消亡塌毁,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接连调用着体内的阴气去布阵,他可以感受到体内的经脉应当已经裂开,浑身的骨头每动一下就有说不出的疼痛感。
麻烦,万恶渊的愈合速度没跟上。
沉虚葫在看着他,这种目光与原先不一样,不像是先前那种平静的目光,更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也停留在他身躯因为过度调动阴气产生的裂痕上。宿聿眼前昏暗,不解地看向她,不知道她这眼神中到底有何含义。
这时候,宿聿脚底的土坑出现了裂痕。
活尸动作飞快地将他从坑里捞起,他们看到阁楼被他砸出坑的地底中,露出了更加精纯的灵气。
这些灵气现在隐隐震动着,像是受到了周围震荡的影响,不间断地往外冒着灵气。
“这……”墨兽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这阁楼底下是整个秘境的小灵脉啊!这小灵脉与不见神明是连在一起的,那个洞虚修士所布的阵法是与此地相连的。”
宿聿道:“什么意思?”
“灵脉会跟着塌毁!不见神明就是一个该死的引子,破坏了它,这个引子就燃了。”墨兽看向沉虚葫的目光中带着一份谨慎,这万宝殿的灵器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祸端,这个秘境的布阵者的打算,是打着保护不了,就全毁了的心思啊!“保护不了就全灭,这个秘境是个死局,破阵的人只会跟这秘境陪葬,幸好你刚刚没把阵灵揍死,这一死了,我们就赔在这了。”
“而这秘境既然已经被捅破了,塌毁的力量会很强,千年前天虚灵脉塌毁,陪葬了多少大能者!”
“这个灵脉要是毁了,方圆百里,哦不对,这附近乃至天元城,可能都会被瞬时摧毁。”
张富贵看着远处的不见神明:“……”
可那个样子,也快死了啊!
沉虚葫看向宿聿,认真说道:“不见神明已经开始塌毁了,从此地出去,天际的豁口,就是秘境的出口。”
“我会给你们拖延时间,趁此机会,尽快地逃出去。”
“你呢?”宿聿看她。
沉虚葫摇头:“我无法出去,葫芦上带有禁制,万宝殿的灵器面世,会举世皆知。”
墨兽见到以她为身周,无数的灵气似乎在她的指引下循去,正在修补秘境的边界:“这器灵在补秘境,她想把灵脉的塌毁控制在秘境之内,我们得在秘境完全塌毁前跑出去。”
与此同时,阁楼之外,深陷在诸多幻象中的修士们注意到什么,猛然抬起头。
蜃楼天元城的边缘天际,像是被捅破了一处虚空,远远看去,能看到幻象之外茂密的山林以及另一座天元城的轮廓,内外相比,有种极其诡谲的感觉,就像是两方世界。
“天破了?”齐六问。
齐衍:“这是阵破了,还是天破了。”
顾七目光中带着一分凝重,宿家别院内的幻象没有完全消失,所有的幻象就像是失去了掌控,不分敌我地破坏着周遭的一切,他步履稍变往后退了数步,将尚且还在看热闹的齐衍等人拉退,就在这时候,小院中地面裂开了数道裂痕,裂痕中深不见底,像是会吞噬的獠牙大口。
“飞起来!”顾七喊了一句。
小人参率先起飞,带起齐衍之后,一口叼起了宿弈。
齐六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等等!?这也是幻象吗?”
顾七看着周遭,又看向外面,不见神明的阵法幻象正在混乱,或者说是塌毁。
以现在的状况,他们再不离开此地,所有人都得栽在这!
“老大还在里面!”几人看向阁楼,门已经紧闭不开。
齐衍扭头看着在地崩摇摇欲坠的阁楼,“这有什么难的,小人参,踹门!”
宿弈:“那门硬得跟墙似的,怎么——”
话还没说完,小人参已经带着身上两人,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
轰地一下——
门开了!
宿弈:“!!!”
门外几人一下闯入了此地,顾七看到了浑身都是血的宿聿,看到了位于深坑之内飘在葫芦上的女人,以及地上不省人事的灵体。他的目光只是稍顿,正欲向前的时候,少年被一股力往后一推。
他几步向前,接住了人:“没事吧?”
沉虚葫看着他们:“你们该走了。”
所有人像是被一股气力带着,刚刚踏进门内几步,就被往后一推,推出了阁楼外。
齐衍:“?!”
我家小人参好不容易撞开的门!!!
高处的唤魂铃落下,一路落在了宿聿的掌心里。
“此铃可以护住你们的心灵,不受幻象影响,往天边走。”
一道声音出现在宿聿的识海内,沉虚葫的声音像是变得悠远,眼前的门轰然一关,声音阻截。
虚妄山林的塌毁,早在她的友人为她布下此阵时,就已然告知了她这个结局。
她碍于作为万宝殿灵器的身份,这一生都无法自毁,宿惊岚也是因为此,才会前往西界,想试图解除她身上禁制,想将她真正地带往人间,可惜她没等到宿惊岚,这漫长的人生,似乎也终于要等到了尽头。
“您自毁不了……灵器上的禁制会保护你。”小鬼没走。
沉虚葫看着她:“徒儿,你该走。”
小鬼苦寻许多阵修,就是为了给沉虚葫解禁制,说道:“师父,我学了兵器库,你教我的,我都学会了。”
她目光坚定,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她学了兵器库,至少能破第一层禁制。
阁楼的门被一下关闭,所有人都被挤在了外边。
里面的景象与声音全部隔绝,齐六走前还想拉小鬼一把,“等等!还有一个在里面啊!”
宿聿在这时候看向天边,远处的豁口非常大,不见神明捅破的篓子远要比他想象中大。
眼前的场景正在坍塌,像是因为受过不见神明雾气的影响,灵眼与幻眼交错着,宿聿疲惫的大脑中思绪快速掠过,他看向天边,“来不及。”
顾七不解他的话,“什么来不及。”
秘境的修补来不及,失去阵灵掌控的不见神明还在持续破坏着秘境的周边,这个速度太慢了。
宿聿偏头,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但紧闭的阁楼门内,那个葫芦的动静一点也没有。
他想到的是最后葫芦看他的眼神……以及房间里的那副刻画着万宝殿的话,鬼使神差地,他在此刻往后退了半步。
墨兽龇牙咧嘴:“你管他来不及啊!自保啊!”
宿聿道:“但我感觉很亏。”
门紧紧闭着,宿聿身体疲惫,推不开门。
“要撞门吗!”齐衍一眼看到宿聿的动作,“小人参!”
小人参此刻就凑在宿聿旁边嗅着他的血,听到主人的命令,扭头就是撞门。
顾七见他,“你想干什么。”
宿聿毫不犹豫地推开门:“破阵。”
门被推开的同时,四周的幻象也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房门再次被撞开时,顾七没有拉住对方的手,就看到对方一个倾身从小人参撞开的裂缝中冲了进去。
“不是刚出来吗!”齐衍道:“我要再撞开一次吗?”
顾七看向天边,“不用。”
更外边,不见神明的塌毁还在继续。
秘境中其他人也在匆忙间赶到此处,见到其他几个修士安然无恙,阵师盟的副掌事立刻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地方,这个不见神明感觉不止是上古幻境那么简单,阵法塌毁我们所有人都会折在这。”
“恐怕不止如此……你们看天边。”玄羽庄的长老说道。
天边豁口还在,隐隐约约间像是有大量的雾气正在往外泄,不见神明在这样的情况下塌毁,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外界。阵师盟副掌事道:“这样下去不是我们逃不逃得出去的问题,这不见神明塌毁,幻象外泄,天元城里面太多凡人了……得想办法把这豁口变小,这样才能降低不见神明对外界的影响。”
宿长老急于逃命:“能跑出去就可以了!你还管其他人!?”
他急忙看向旁边的戚老:“你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有灵舟术吗,把你的灵舟放出来,带我们出去。”
戚老没说话,他的目光循着看向周围的人,看到守在阁楼口的剑修:“那个叫万一的少年呢?”
顾七偏头,余光透过门缝,“破阵。”
破阵!?阵师盟副掌事一愣,这时候,他仿佛看到天边豁口边缘似乎在缩减。
他一下反应过来,“他在修复秘境!”
已经被遭受破坏的不见神明!?还能够修复!?
其他修士的脸上带着震惊,但想到那个少年的阵法天赋,一个个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戚老听到这个答案早已了然,看到眼前摇晃的小楼,他道:“我会在这里等他一炷香。”
宿长老脸色大变:“你有灵舟术,不带我们出去。”
“你们可以自行出去。”戚老神色未变,“我会在这里等。”
齐六:“就是啊,你想出去就自己跑出去。”
“出口就在那,你想跑就跑。”齐衍懒得看他一眼。
宿长老在这时候看向周围几个修士,其他修士都没有动,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厌恶与排斥。
他在这个时候看向宿家少主,而宿弈也停在原地,俨然是等宿聿的意思。
“你们看天边的豁口!”白使抬头注意到远处,“不见神明的坍塌,好像见缓了。”-
*
阁楼之内,宿聿的再次闯入,位于坑底的沉虚葫惊愕地看向他。
从进入阁楼的第一时间,他就没有浪费时间去与对方说话,万恶渊的阴气凝聚在他的手上,身上的裂痕还没好全,又再次地裂开,宿聿却全然未觉,身上的血与阴气混在一起,随着他的落指就在地面上出现了数道阵纹。
在利用万恶渊抓不见神明的时候,他的阵法曾覆盖在此地的阵法上,此地的阵法繁杂深奥,若是尚在金州镇的他,对这个自毁阵法完全没办法……可现在不一样,经过前段时间的摸索,还有灵眼给他的诸多阵法记忆,拼拼凑凑间他看到此地的阵法竟然与他记忆中的阵法有所相似之处,他不知道这些阵法出自何方,但是能看懂的东西,就有破解的办法。
“所有的灵脉都在这下面是吧。”宿聿问道。
墨兽:“是的。”
方才他就觉得奇怪,破坏了不见神明,直觉告诉他的结果应当是不见神明消失,而不是引来坍塌的结果。
可实际上不是如此,他看到外边被破坏的豁口才明白,不见神明是与此地的小灵脉完全地绑定在一起,所以在不见神明无法操控阵法的情况下,小灵脉还会源源不断地给不见神明提供灵气,以至于外面的秘境塌口,还会不断地往外延伸。沉虚葫或许有本事将秘境封锁,但没有彻底阻止不见神明的话,封锁起来的秘境还是会再次坍塌。
沉虚葫阻止未及,忽然间看到了房间之中的灵气,似乎在随着对方改动阵纹,正在逐渐地平静下来。
她眸中带着几分愕意,往前几步时,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墨色的小兽。
“怎么!没见过兽灵啊!”墨兽看向旁边的小鬼跟沉虚葫:“他破阵,不要打扰他!”
墨兽觉得这辈子倒霉催了才会让这个小鬼成为万恶渊的主人,但能有什么办法,绑死的关系,这小子就该好好地将万恶渊的发扬光大,怎能折在此地。
小鬼着急,她怕宿聿留在这会死。
她急忙看向自家师父,却发现师父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再行动。
少年还在改阵,他改阵的速度很快,指尖沾血配合阴气,落指成阵纹几乎没有犹豫。
一道道阵纹在他的指下成型,像是以这座阁楼为中心,逐渐地隔开了与外界不见神明的联系。
沉虚葫看着他,像是隔着他,看到了更久远的从前。
背着行囊的青年站在她的引以为傲的兵器库面前,凝指成阵,仿佛抬指间就能成就无数阵法。那时候的她还不是沉虚葫,只是人间人人敬仰的炼器师,她引以为傲的灵器,在那个青年的刻画下栩栩如生,而对方像是个玩性未减的小孩,看到一个灵器,就想着如何在上面画阵。
彼时她看向身边那位为她布下虚妄山林秘境的友人:‘你们天虚剑门那么多剑修,怎么就出了你跟你师弟这样两个阵修怪胎。’
那时候友人站在她身边笑道:‘沉虚,多担待,小师弟就是大师兄宠出来的,你是没见大师兄的佩剑,踏雪剑都差点被他画阵了。’
再远点,是满是灵器的万宝殿上。
她立于万宝殿中,看着那个人满身浴血地躺在囚笼之中。
冰冷的踏雪剑插在他的腿骨之上,半身白骨,不见风华。
如此相似的血……会是同样的故人吗?
“师父!”小鬼喊了一声。
沉虚葫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缠绕在沉虚葫边上友人的碎剑,再抬眼时,阁楼已经布满了另一种阵法,无数的阴气满布,竟然已经爬满了整个阁楼,像是多年前在她兵器上刻画的阵法,比那时的阵法要稚嫩稍许,却依旧带着同样的霸道,与不容拒绝。
“你身上的禁制,我能看懂。”宿聿忽然道。
沉虚葫一愣:“那又如何?”
宿聿看向墙上那幅已经裂开的万宝殿之画,“我对那个万宝殿,没有任何好感。”
“它的禁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喜欠人分毫,宿惊岚的东西,我还你人情。”
宿聿身后的阵法成形,“我替你毁了那个禁制,回不回人间,随你。”
这时候,沉虚葫看到了阁楼内的阵法,层层环绕过来,在小灵脉之上,彻底地锁住了她的葫身。
像是应了对方的那句话,阵纹带着灵气,一点点地冲上了沉虚葫的葫身。
沉虚葫这时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少年,竟然强硬地将此地的小灵脉占为己有,取代了小灵脉与外界不见神明的接连。而此时他借着小灵脉的灵气,一寸寸地缠绕上她的葫芦,与葫身上玄奥不可抵抗的万宝殿的禁制相碰撞着。
小鬼看向窗外,窗外天际不见神明的豁口好像停住了晃动。
但失去了小灵脉灵气的支撑,所有的幻境也将走到了尽头!
这个人隔绝了小灵脉……不见神明的塌毁就不会引起灵脉的塌毁爆炸。
“可是这里的阵法源自你本身……”小鬼看出了对方阵法中的弊端,以阴气隔阵,阵眼就是此人,道:“你离不开这里的。”
宿聿却道:“谁说我要留在这了?”
沉虚葫身上的禁制一点点碎开,整个虚妄山林幻象,还在一寸寸坍塌。
此人不留在此地隔绝小灵脉,灵脉最后还是会随着不见神明的消毁而坍塌……
“你的兵器库还留着一击是吧?”宿聿问。
小鬼一愣:“你想要……”
“会挖矿吗?”宿聿看着底下已经被精纯之气包围的小灵脉,“我没力气了,帮我挖个矿。”
他一抬手,阴气的包裹下,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入口。
不就怕这灵脉塌毁生灵涂炭吗,挖走就空了,塌什么?
小鬼看着旁边展开的入口,顿时明白了什么:“你是想……”
张富贵眼疾手快地往万恶渊更深处的地方躲,躲的时候还招呼着四周散漫看热闹的鬼,一时间所有的鬼轰轰烈烈地跑向万恶渊的边际,徒留墨兽一只兽停在万恶渊的入口处。
旁边的小鬼已经开始动手了,无数的兵器随着她抬手的瞬间,全部凝立在阵法的边缘,兵器的最底下就是镇压着整个秘境的小灵脉。随着她的动作,四周的精纯之气随着她而调动,寸寸入土,将位于阁楼底下的小灵脉,一点点地往上挖。
原本还在旁边主持大局的墨兽看向底下的小灵脉:“等等……我还没做好准备!”
宿聿!!!乱丢东西前能不能跟它提前说一声!
宿聿看向悬浮着沉虚葫,“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阁楼之外的所有人,突然之间像是感受到了来自地底的震动。
这些震动像是带着无法阻止的坍塌,所有人的脚底下迅速裂开。
“飞起来!”
“豁口不是不裂开了吗,地怎么塌陷了。”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戚老在这个时候顿然展开了灵舟,一下就将所有人拉进了灵舟里。
齐六喊道:“等等!老大还没出来——”
就在这时候,往下塌陷的阁楼内,一个身影骤然冲出,撞在了顾七的身上。
顾七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闻到了少年身上浓重不去的血气,剑诀一纵,跃上了灵舟。
而就在这时候,原先的宿家别院连同那座阁楼,一下地没入了地底。
随着下方不断塌毁的幻象,像是一下没入了昏暗之中。
混乱之中,所有人坐上灵舟的瞬间,戚老的灵舟发挥到了极致,在不断塌毁的幻境中冲向了天际。
顾七与宿聿摔在了灵舟的甲板上,颠簸中,所有人铆足了劲抱着周围的东西,以免被颠簸掀飞。
不断塌毁的幻象中,仅剩半口气的不见神明看着天边豁口,趁着混乱想要跑出去。
它装死到现在,等着那小子跟沉虚葫动手,只要秘境的禁制不在,它就能得到自由。
这时候,阵灵的身体一怔顿住,它感觉到自己的躯体正在一寸寸地往回退,无法抑制的操控力控制它,眼前的灼热一片,它通过幻象的碎片的倒影,看到清晰的自己的额间,本就脆弱的魂体上,此时正印着一个奥妙的图腾。
这个图腾比虚妄山林秘境的封印更深刻,层层束缚地,将它困在没有尽头的深渊里。
它的脚边出现了一条脂白淬红的阴气锁链,另一头正是那逐渐坍塌的秘境。
少年浑身疲惫,趴在了灵舟边缘,一双灵眼还看着他——
“你想去哪?”
“我的万恶渊,还差一条看门狗。”
第062章 收获
天元城城郊, 天际破开的裂口大量的雾气往外泄出,笼罩在山林间的雾被无形的风吹着,源自虚妄山林秘境里的震荡席卷开来, 处于天元城城郊四周的众势力修士先是看到雾气不受控地外泄,城郊的上空那先前成型的蜃楼天元城竟然在一点点崩塌,灵气往外席卷, 狂风一下吹倒了周遭山林中的树木。
宿家人惊愕地看着上空,幻象的瓦解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急忙看向脸色阴沉的宿家家主,而宿家家主宿沧却怒然看向了一边还撑着的神水镜。
神水镜中展露着修士们的生机,而随着幻象雾气的消失,神水镜似乎有更明显的东西显现出来。
在层层坍塌中,摇摇欲坠的宿家别院阁楼,蜃楼之内的宿家禁地以更快的速度在神水镜中崩毁,千钧一发间灵舟骤起, 有两个人身影似乎从阁楼前跃起,周围众多势力的修士不禁看向那两个身影。
宿沧不由自主地往前,看向神水镜中宿惊岚的住所。
目光更是紧紧地锁定了两个修士……是谁,谁从宿惊岚的阁楼出来了!?
“家主!”宿家长老喊道。
宿沧不得不退后,“去虚妄山林入口,看着是谁活着出来!”
“什么情况!?”
“虚妄山林正在坍塌!”
“雾气正在往外泄露!”
阵师盟掌事手中还捏着那纸来自散修盟盟主的信件,纸上静待两个字再迎合眼前的景况, 他心中顿然一紧:“里面阵破了!所有人抵御!!!不能让雾气冲向天元城!”
四周的修士纷纷动了起来,雾气与风缠绕在一起, 高处的蜃楼坍塌而进,混乱之中有一艘巨大的灵舟从那高空蜃楼最大的风口中冲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那艘灵舟, 那是宿家的灵舟!
只是刹那,在灵舟从高空蜃楼冲出来的瞬间, 身后的无数幻象裂缝开始聚拢,像是被另外的操纵者操控着,将寸寸的幻象回笼缝合,宛若塌裂的天际正在缝合消失。
“不对!所有人快往后退!”阵师盟掌事喊出已经晚了。
巨大的冲击力在天际豁口缝合之际倾泄而出,撞在高空的灵舟以及周围的修士,灵舟以不可控的冲击力栽入天元城的城郊,灵舟上的防御阵法被冲破,处于其中的修士被风荡起,摔入了天元城城郊各处。
宿聿栽落入林间的时候,身体内后遗的痛感密密麻麻地涌起,先是强撑阴气引起的经脉碎裂,再是丹田之中无法压制的森冷之感,眼前的幻象已然全部退去,能见人间的眼睛重归虚无,过度使用的灵眼酸涩难睁,识海中更是震荡未止的疼痛。
他根本无暇顾及强吞小灵脉的万恶渊情况如何,丹田中的痛苦接连着正中间的灵眼,识海在刺激与疼痛之中,在这样的痛苦当中,他竟然能感觉到灵眼图腾正在轮转着,有些东西似乎顺着灵眼,逐渐地冲入他识海之中。
于是,他看到宿家的别院。
‘二少爷,大小姐在秘境中出了事……’
‘这孩子是?’
‘大小姐的孩子,出生不过三月,大小姐没告诉任何人。’
‘大小姐特意嘱咐我等,若她出事,一定要将这孩子交予您。’
冰冷的雨天,寂静的夜晚,宿聿看到的是屋内摇曳的烛火。
他稍稍低头,就看到襁褓中的孩子被一个披着黑衣的修士抱着,修士浑身都是伤,雨水侵蚀着他的伤口,而在修士面前站着的中年男人面色沉俊,不似宿惊岚那边惊艳张扬,他的容貌要更肃然一些,只是眉眼间隐隐的相似。他看到那个被称为‘二少爷’的男人从修士的手中抱过孩子,眼中毫无情绪。
宿聿飘在孩子的身后,见到这一幕,自出生起沉寂的记忆似乎渐渐复苏。
他想起来了,在他尚且弱小的时候,宿惊岚出事,是宿惊岚的下属千里迢迢地将他送至宿家人手中。
幼年时他仅仅见过宿惊岚几面,而后再也没有见到宿惊岚。
等他回到宿家的时候,宿家已经不是宿惊岚所在的宿家,而是被血洗过一遍的宿家。
无数的记忆在触碰到这一缺口时像是层层涌来,连同从不见神明阵灵中抽出来的东西汇集在一起,像是组成更深层的记忆,断断续续地组成他的幼时记忆。
送他来宿家的修士再也没出现过,他被丢进了宿家城西的别院里,看守他的是几个哑巴老婆子,四周再无熟悉的身影,渐渐长大几岁,老婆子发现他是个瞎子,宿家的修士测灵测出他是魂魄残缺的孩子,于是他从一个需要被层层看管的环境中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他是废物这件事,对于那时的宿家来说,像是一件如释重负的好事。
然后,他第一次走出宿惊岚的小院,遭受旁人的嘲笑与冷眼。
彼时他飘在小孩身躯的后面,光怪陆离的记忆似乎寻到源头,他忽然想起来,其他人所以为的魂魄残缺,不过是他生而主魂强大,主魂无法入主孱弱的幼儿身躯,只能如同背后灵,看着身躯的懦弱与愚钝,看着小孩饱受冷眼与欺辱……
直至他从南坞山的悬崖之上,被人推落。
思及此处,丹田中的灵眼图腾像是被什么东西再次激发,宿聿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黑血,匍匐在地的身躯颤动着,他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移动他,略有霸道的灵力涌入他的丹田中,森冷的感觉得以缓解。
顾七身上沾了不少血,坠落山林之后他与少年距离相距不远,远远走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少年满身是血地倒在杂草丛中,远远地,那股腥重的血气摄人心魄地靠近他,布满禁制的面罩都挡不住那股诡异的血气。
靠近他之前,顾七封锁了身上七处关窍,才勉强不受此血气的影响。
对方紧闭双眼,沾血的脸孔平凡如初,靠近时,他才看到少年浑身的伤口。
对方的伤口自行愈合的状况他是见过,连惊雷剑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都能快速愈合消失,而这才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受到如此重的伤,这些血来自他躯体皮肤上裂开的痕,那些痕到处都是,似乎顺着对方的经脉寸寸裂开,顾七将他胸前的衣领撕开,看到源自丹田腹部的裂痕最为明显,一寸寸地爬至他的胸口,顺着脖颈,最后到他的侧脸耳后。
“万一,能听到我说话吗?”
谁的声音?墨兽?
不对,不是它的声音。
谁叫万一啊?
宿聿压在心头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抱着他的人似乎僵硬了片刻。
疲惫致使宿聿睁不开眼睛,丹田中的灵眼闭了起来,像是缓和下来……他的眼前昏暗一片,没有数多的气,重归虚无的寂寥,他这才想起来这人的声音是谁。
听到外界的声音,识海里的记忆才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源自丹田的疼痛,他想挣扎地坐起来,发现真没什么力气,果然还是在对付不见神明的时候强行调动太多的阴气了,这具筑基期的身体不崩大抵是丹田里灵眼跟墨灵珠维持下来的结果。
各处感官的回笼,宿聿察觉到此时他好像是躺在某个人怀中,他不习惯地想要驳开身边的人,沾满血的手抓在身侧的臂膀上,靠在他的身后的人更僵了,连着涌入宿聿的体内的霸道灵力断断续续。
“别动了。”声音冷冷,却带着一种熟悉感。
宿聿回过神来,“顾七?”
宿聿放弃移动,没有灵眼的窥探,他分不清周围的情况。
他试图从他人身上起来,胡乱抓的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摸到了对方温热的手腕。
顾七的手上有伤口,对方的血碰到的伤口的瞬间,他压制住的关窍差点没控住。
血似乎与他体内的妖血碰合,他立刻压下识海中涌起的强烈念头,“别动了。”
宿聿挣扎的力气停住,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嗅了嗅,闻到了自己满身的血气。
他问:“你不是喜欢这些?”
顾七:“不喜欢。”
狗鼻子还这么嘴硬,喜欢血直言便是,明明对血的反应如此激烈,还特意避之不及。
宿聿想到了闲暇时齐六与张富贵的碎语,似乎将这种修士说是正人君子,不趁人之危。他心里没有这种正人君子的看法,若是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必然是要想方设法去得到。
顾七看着他,“既然好了,自己起来。”
宿聿道:“没力气。”
他确实没力气,若不是周围情况不明,他困倦得想要睡上一觉。
识海中的墨兽没有回应他,他知道现在的情况还不便松懈。
忽然之间,林中似乎有声音匆匆袭来,宿聿顿然警惕,耳朵稍动听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脚步声。
“灵舟落在这边!”
“还有人,快来几个医修。”
守在虚妄山林之外的修士赶来,前不久他们看到秘境虚妄山林的幻境的坍塌,就看到这艘灵舟从其中冲了出来,大量的雾气外泄差点冲至天元城,诸多大能修士齐力阻止才勉强没让雾气冲进,但周围的雾气还是影响他们寻人,在残留的雾气中找了半天,才找到自灵舟中掉落下来的修士。
宿聿听到修士的声音,第一时间注意到就是身周的血。
麻烦了,这里应该没有嗅觉灵敏的妖兽吧?
他只是这般想,远处便有一只妖兽跑了过来。
小人参体型缩小至人膝高大小,远远地带着齐衍几人跑过来,靠近宿聿的时候它纵身一跃本想跳到人的怀间,临至跟前的时候被一只手挡落摔到在地。
顾七抬手拦住妖兽。
宿聿感觉到一件带着对方气息的外衣盖在了身上,挡住了想不断往前拱的小人参。
齐衍看到周围的血迹,心中一紧,急忙呵止:“小人参,不许闹!”
齐六不敢在外界其他修士面前冒头,缩在齐衍跟小人参身后,“老大这是怎么了!”
齐衍注意到周遭其他修士的靠近,喊了一句小人参,小人参的体型变得巨大,一下挡在几人面前,“我已经用传音铃联系我哥了,他马上就到——”
而就在这时候,远处突然有几股强劲的灵力靠近。
灵力的靠近带来强劲的风,周围的修士都被迷得睁不开眼,顾七却一把将外衣拉上,挡住了怀中人的眼睛。
远处的地方,宿家家主宿沧落在灵舟附近。
顾七看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看了过来。
在宿家家主的身边,此时正站着一个宿家长老,正是那位从虚妄山林秘境中逃出来的长老,只是此刻长老身上颇为狼藉,他似乎与宿家家主说了什么,宿家家主的眼睛一下往齐衍几人的方向看来。
与其说是在看齐衍,更像是在看被齐衍跟小人参挡住的顾七跟宿聿。
“父亲!”宿少主宿弈正欲喊住对方。
宿沧却几步走上前,想要靠近藏在妖兽后的人。
忽然之间,一个木傀儡挡在了宿家家主的面前,散修盟白使站在远处倾倒的灵舟之后,手中的傀儡丝不断外延,两具木傀走出,挡在宿家家主的必经之路上。
“宿家主,这么急?”白使看向宿沧:“不妨先解释解释唤魂铃一事?”
在白使的话出之后,宿沧偏头看向周围,这才发现从秘境中逃出来的修士已经渐渐聚集到了此处,所有人的身影中,不见另外两位宿家长老的身影。
想到先前神水镜上消失的两个生机,宿沧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进去那么多修士,眼下都出来了,唯独宿家两位长老死于非命,不止如此,现在虚妄山林秘境幻象崩坏,他尝试去感应秘境,却发现虚妄山林秘境已经完全与他断开了联系。
损失了两个化神期修士,宿家与虚妄山林秘境的关系还彻底消失了。
宿沧脸上不显,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而周围逃出来的修士,已经等着与他发难,随着阵师盟副掌事的靠近,炼器盟以及玄羽庄的人都来了。东寰阵师、器师最多的阵师盟炼器盟,聚集四海散修的散修盟以及一山四门中的玄羽庄。
事情不该是如此,宿沧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闯入的第三重,“各位在说什么?”
“宿家主,你身边那位长老已经把该说的事都说了,天元城阵师一事,唤魂铃骗局,把我等聚集到此地,宿家主莫不是想把这一切都撇清干系?!”阵师盟副掌事道。
“唤魂铃,确实在秘境当中,各位莫说看不到。入秘境之前,我也与诸位说过风险与否,这秘境是我宿家的秘境,开秘境的是我,请求入内的是诸位,所有事情,皆是各自意愿,从未有过强迫。”宿沧镇静地说着,“至于天元城阵师,我与阵师交易也说过风险,至于满城风雨,我确实不知道诸位在说什么。”
“而现在,宿家有要事要处理。”宿沧看向被外衣挡住的宿聿,说道:“对面那位小友,可能拿了我宿家的东西。”
这时候,一个护卫顿然挡在了宿沧的面前。
无声无色的攻击落至宿沧面前时,宿沧不得已退后数步,定睛一看,发现是齐则身后的护卫。
齐家修士无声无息中靠近了此处,齐则的轮椅被人推着,他缓慢地抵达了齐衍身边。
“宿家主,你宿家丢了东西,你没有证据,反倒将矛头指向我齐家的贵客。”齐则说话不紧不慢,温润的眼睛中带着几分深意,“你口口声声说这位少年拿了你的东西,口说无凭,可问问在场的诸位,这少年可否真拿了宿家之物。”
玄羽庄的长老最先不屑,“那破秘境中什么都没有,幻境一堆,你们宿家哪来的东西?”
宿沧面露怒意。
“各位,方才幻象倾倒之事,在座的各位应当都看到了吧。”
阵师盟副掌事出来说话,“这位小友修为尚浅,却在秘境将倾天元城时出手相助布阵,宿家主若要提及此时,那先得过我阵师盟这边。”
散修盟白使没动,木傀却俨然没退,代表了散修盟的态度。
其他未明情况的修士见状,纷纷看向那个修士。
天元城涉及到各大势力的利益,眼下一个年轻的阵修缓解了秘境幻象坍塌的灾难,在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修士的实力不凡,眼下阵师盟与宿家的表面和平已经完全撕裂开来,就单单宿家算计各大势力这件事,各大势力还真不怕与宿家正面相碰。
少年藏于外衣之中,露出了一只无神的眼睛,那只眼睛平静自然,周围更是血迹。
唯独那只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波澜,却像是在平静地看着他的笑话。
顾七注意什么,低头再去看的时候,少年已经闭上眼睛。
呼吸平缓,只是沾血的颈侧,原先裂开的伤口似乎在缓慢地愈合着……顾七眸光稍怔,他看到少年额间垂落的发丝,落手时是触目惊心的白。
“宿家主,还有一事。”
“虚妄幻境中惨死的修士,好像还不止你说的那么简单。”
“还有金州镇一事,还请宿家主解释清楚。”
宿沧心中一紧,从那只眼睛中恍过神来。
不对,那人一定是知道什么,一定拿到过东西!
这时候,高处其他势力的修士落下,宿家于其中,再无优势。
宿沧无言以对,没有任何意义的辩驳意味着宿家只能吃下这个亏。
没有证据,秘境无法再次打开,知情的宿三长老已死,唤魂铃不见踪迹……总总所有,皆成了他无法解释的哑口无言,最重要的是,宿家算计这么久,在这场秘境从什么都没得到,现在还要承担来自各方势力的怒意!
是满盘皆输的败局-
*
闭上眼睛睡觉的时间似乎过去很久。
没有灵眼的纷扰,没有其他的声音,他好像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直至他听到了耳边不断摇晃的铃铛声,铃铛声变奏很快,叮铃叮铃,像是吵了无数遍,直直在他的耳边对着摇。
“镇山兽大人,这真的管用吗?”
“怎么不管用!你就死命摇着!!这可是唤魂铃!这小子睡了三天,再不把他摇醒,这魂都要跑没了!”
“要不问问齐六吧,他不是找来医修了吗?”
“喊他作甚,赶紧让他把殉葬品要回来,让他跟他少爷培养感情去!”
“我就闭关不到半月!他是怎么弄到这副模样的!他天元城有仇人吗?”
“风岭大人!淡定!”
“……”
宿聿是在吵闹的唤魂铃中清醒过来的,脑子还没适应过来,就是吵嚷的风铃声,他听到了张富贵跟墨兽的对话,期间还伴随着许久没听到声音的风岭,他才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环境中回忆过来。
哦,他好像去了宿家秘境一趟……拿了点东西。
状况的好转,他开始审视自己内里的情况,丹田里没有多大的变化,灵眼从之前停止轮转的状况下恢复了过来,图腾又往外扩张了不少,对此宿聿已经完全习惯了,每次他过度调用阴气之后,这来历不明的灵眼总会进一步扩张,扩张之后能看到的东西会变得更远。
他简单扫了一眼丹田周围,在灵眼图腾上多关注半会。
正欲去万恶渊看看情况,只是他看向镶嵌在图腾之中的墨灵珠时一下停住。
丹田之中,大量的精纯之气飘着,缓缓地从灵眼图腾上三颗珠子中飘出来。
原先单颗的墨灵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三颗,接连在一起,全都镶嵌在图腾上。
什么情况?珠子一变三?
宿聿皱眉,神识一动进入了万恶渊里。
一到万恶渊内,他最先感受到的是广阔的边界,那个最开始仅有一里地的万恶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扩张了数里,拓张开的地盘上到处都是人高的杂草,越长越高的阴树,还有各种各样他有点熟悉的草木灵植,似乎是不久前从虚妄山林秘境中薅出来的东西,现在全部已经在万恶渊里扎根生长,万恶渊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气。
灵植与阴植混着生长有种诡异的感觉,宿聿不禁神识具象落在其间。
这时候,吵了许久的墨兽跟众鬼才反应过来,纷纷看向落在镇山碑附近的宿聿。
“摇醒了!”墨兽一下从镇山碑上跳下来。
宿聿正在看镇山碑。
镇山碑变大了一圈,它的底下还是当初从金州镇里拿来的小灵脉。
只是在这些之外,还有几块残余的碎片,是没有受到污染的灵脉碎片。
“这是什么?”宿聿问。
墨兽:“你还好意思问什么!你让那小鬼把灵脉往里搬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灵脉碎了!在万恶渊里碎了!”
宿聿:“……”
墨兽话中带着委屈:“我的万恶渊从来没这么丑过!”
“还有那么多灵气!阴气比灵气还少!那么多灵气!!!”
张富贵看着四周草木生长旺盛的模样,原来这是丑吗?
宿聿看向许久没见的风岭,后者半天没说话:“你做的?”
风岭:“……”
风岭当时被炸的时候,想骂人的心都有了,他辛辛苦苦用了那么长时间布阵,好不容易快要把催生阵法补成了,结果万恶渊里一阵动荡,他从坐定中清醒过来,就看到漫天的灵气碎片砸落下来,砸在他的灵田里,砸在他的阵纹上……还未等他发怒,就已经被疾驰而来的张富贵拉去避难。
没然后了,醒过来后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
当看到灵脉碎片扎在万恶渊各处时,他的脑子都嗡了一下,要知道小灵脉外面势力抢的头破血流,而现在他栖居的这个荒芜之地,每走数步就有一片碎片,贫瘠的土地被这些滋养之下狂乱生长……
然后他的催生阵法就失控了,万恶渊长成了这副模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风岭烦躁地挠头,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应该是灵脉扎进阵眼里了,过度催生了,我布阵的时候可没想过阵眼会被灵脉取代!”
张富贵:“那是什么意思?”
风岭:“……”
用灵脉当阵眼,碎片补充阵纹,放眼东寰各地势力,哪家的催生阵法这么奢侈!?
天麓山都没这么豪横!!!
墨兽见宿聿醒了,一直在哭丑,对万恶渊里长的灵植十分不满,哭丑的同时,路过一株灵植还要拔起来往口中塞,走了几步路,口里已经塞满了灵植灵果,唔唔地说着话。
宿聿想到进来的目的,问:“那三颗墨灵珠怎么回事?”
“精纯之气增长太多了!”墨兽呲牙:“万恶渊反哺你,你的身体又承受不住,多余的阴气就凝结起来,变成墨灵珠的虚影。”
听到墨兽这么说,宿聿细看,发现确实有两颗阴气要淡一些。
原来吞一个灵脉有这么多好处,连精纯之气都满得溢出了两颗,岂不是以后也能用上。
墨兽气愤着,又往口中塞了两个灵果:“你还想!”
“你就不怕爆体而亡吗!有你这样调动阴气的吗?”
“没调动,打不过那个阵灵。”
宿聿忽然发现,没看到不见神明:“那个阵灵呢?”
墨兽指着镇山碑外边,那里有一处萦绕在边界的雾气,与当时虚妄山林之中见到的幻象雾气很像,此时全部萦绕在万恶渊的周围,却没有入内。
墨兽在吃东西:“唔唔唔唔。”
张富贵解释:“那个阵灵刚进来的时候跟镇山兽大人打了一架,打架没打赢,被赶到外边去了……”
宿聿闻言诧异地看向墨兽,这元神都没凝成,还能打赢不见神明?
墨兽:“唔唔唔唔!”
张富贵道:“镇山兽大人说,就那毛没长齐的阵灵,它一爪三个。”
他说完往外面的雾气看去,“不过他好像自闭了。”
自闭过头了,喊也没应,就兀地在万恶渊的外边吐雾气。
别的鬼路过那边,都要被他问一句干嘛去……张富贵道:“好像真的在看门。”
宿聿皱眉:“打傻了?”
傻了他可不要,万恶渊里傻的已经够多了。
万恶渊里原先收拾的还算整洁,这灵脉砸进来一遭,直接把内里的格局全都打乱,风岭的阵法中已经胡乱生长,原先开垦的地也好像消失了,宿聿看着这一片杂乱地方,灵眼所及之地都是灵气阴气混杂,看了半天,他先自己看烦了。
原来嫌弃此地荒芜贫瘠,现在看到这些东西。
长过头也是废事……回头得让齐六带着鬼把东西理理。
只是在万恶渊里待了半会,宿聿就将神识收了回来,他摸了摸周围,应当是睡在比较舒适的环境里,他查看了身上的伤势,先是摸到了身上的绷带,似乎有人已经给他包扎过伤口。
宿聿扯开了手腕处一道,闻到药香味。
撕开绷带摸去,原先因为过度使用阴气崩裂的皮肤好像也好了,没有摸到伤口,指腹间留着的都是草药香。
睡了多久?
三天?伤势就已经好全了吗?
宿聿审视了下身周的状况,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既然醒了,外面有东西等你很久了。”墨兽忽然说道:“等了你两天了,你没醒,她就没进来,就一直待在屋顶。”
等他的东西……?
宿聿往外看去,费力地从床榻下来,外面似乎是深夜。
推开窗的时候带来了一股凉气。
庭院里,落叶纷纷。
幽深夜中,宿聿倚在窗边,看到屋外一缕若隐若现的鬼气。
小鬼不再是那身脏兮褴褛的衣着,她梳洗干净,露出一张清秀漂亮的脸。
而她的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
“我来投奔你。”
“你那个奇怪鬼群,还收鬼吗?”
第063章 雷劫
天元城城郊之中, 弥漫的雾气还没完全消散,来自各大势力的修士还在其中探寻。
“啧,一点也没留下是吗?”黑衣人垂目看着雾气, 从地上拿起一块碎石,从碎石上感受不到丝毫的灵气,他五指一合石头变成了粉末散去, 不见神明既然都已经将秘境捅破了,就差临门一脚,明明是这么好的一块地方……
旁边的修士恭敬道:“这个不见神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这还是千年前奚云平布下的阵法,如今看来,不过是刚刚长灵的废物,亏我们还为它引来这么多恶魂, 结果连个天元城都没推平。”
黑衣人却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不见神明就这么简单?”
作为上古幻境,不见神明强大与否取决它的成长,这种幻境接触的人或者魂更多,成长的速度就更快。
虚妄山林毕竟是个封印秘境,就一个灵力支撑,都足以让不见神明吞噬数多修士的恶魂,假以时日让它成长, 那才会成为真正的上古幻境。
修士见状,急忙擦了擦汗, 小声道:“是宿家那个姓刘的给的消息还不够,让小的对此事失了判断。”
金州镇巨人树被摧毁, 原以为可以借着宿家之手将心生恶念的不见神明放出,却没想到万事俱备, 偏偏不见神明之阵被破,浪费了大人原先的一番布局。
黑衣人眉眼阴鸷,闻言冷笑道:“奚云平处处谨慎,这虚妄山林中或许有我们没查到的东西。宿惊岚藏那么深的东西,宿沧未必知道多少。”
奚云平,千年前天虚剑门的阵修,洞虚巅峰强者。
在坐化之际,布下的虚妄山林三重镜。
若非宿家那个姓刘的修士,他们也未必知道数百年前宿惊岚拿下的秘境,居然是阵修奚云平的秘境,甚至还布下上古幻境不见神明……已经失传的幻境,若是加以利用,分明是一盘稳胜的棋局。
结果一番下来,风声那么大,就吐出这般雾气。
黑衣人掌心合上,看向远处的天元城:“只是可惜了……明明是这么好的养料。”
修士问道:“大人,那我们还留在南界吗?”
金州镇的巨人树失败了,几十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本想利用不见神明,却没想到虚妄山林秘境也被这群修士化解……他在东寰南界几十年来的布局颗粒无收,他怎可能回去复命。
“既然这么多人将要来南界。”
黑衣人眸光深沉,多了另一份算计:“我怎可能走。”
“自然是要让这南界彻底乱起来。”-
*
天元城内,齐家院中,寂寥的院里带上几分凉意。
风大了不少,瑟瑟地吹进别院之中。
墨兽的耳中只剩下那两个字,投奔!
它听到小鬼所说之话时都愣了,不见神明还想着跟它打架往外逃,居然还有主动送上来的鬼,它急忙催促道:“收啊!这小鬼还背着葫芦呢!”
葫芦?宿聿看不见,只能感受气息。
顺着墨兽所说,他似乎是看到了小鬼身后一团未散的气。
小鬼背着葫芦,站在庭院里气息弱到了极点。
听到小鬼的声音,宿聿眼中看到了微弱的气,比先前见她时更胜了一分,但还是个苟延残喘的小鬼。先前在虚妄山林之中,显然在先前的秘境坍塌的震荡中,没将她最后一口气打散。
“投奔我?”宿聿倚在窗边,“我不养闲鬼。”
小鬼与此人相处不过几天,已然了解其脾性:“我是个器修,能干活。”
院子里安静,小鬼说完就没再说了,投奔说得真切。
宿聿没说话,她就一直在门口等着。
送上来的劳工,确实没有拒绝的道理,宿聿微微推开窗,“进来。”
小鬼一愣:“我可以在外边守着你。”
宿聿:“我不说第三遍,进来。”
小鬼身形微动,化作一缕鬼气进入了宿聿的房间内,她口上不停,将她这两日潜伏在此地的情况说清楚:“这里是齐家的别院,四周修士甚多,再过半个时辰,齐家的修士会过来看你的情况——”
话未说完,房间里出现了一些雾气。
万恶渊的禁制收敛起来,秘境中见过的明灭黑洞再次出现在小鬼面前,当时她协助此人将秘境中的小灵脉挖走,只是这一次展开的黑洞带着些若有若无的雾气,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熟悉的影子。旁边的宿聿没动,小鬼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葫芦一下踏入那个黑洞当中。
这一进入,眼前的光景恍然一变。
从原先的房间,变成一片广阔的山野……她下意识地去找宿聿的所在,未等她看清,就看到眼前,数不尽的鬼影。
在秘境中见到此人所率领的鬼群,她其实就早有了解,此人可能是修行偏门的驭鬼使,只是未曾想原来那成百上千的鬼众并非收纳在此人的驭鬼袋或者其他的灵器中,所见居然是这样的光景……这人竟然有随身的洞府,还在洞府中养了这么多的鬼众。
“这里是万恶渊。”宿聿道。
小鬼怔然抬头:“万恶渊?”
墨兽摇着尾巴自我介绍:“鬼居住的地儿,小爷我是此地的镇山兽,以后你见我,要喊我一句镇山兽大人!”
此地的阴气,充裕过头了吧……
小鬼自死后,在天元城飘荡了许多年,生前修为所凝练的阴气早就在她的不断使用中消解,若是没遇到师父,她在使用完最后一招兵器库后,身上的阴气应当已经完全消完,本该是魂飞魄散。可一进入到此地,她能感受到周围充裕的阴气正在往她身上聚集,以一种她能感知到的速度,似乎在快速地巩固她的魂体。
她一下停在原地,没有再往前。
“一看就是一个死后没吃过细糠的鬼。”墨兽啧啧两声,“就入口这点阴气,都看得晃不过神了。”
进了万恶渊,宿聿能清楚感受小鬼身上的气。
此鬼之气,在外界掩盖得很微弱,现如今在渊里细看,也没比原先好到那处,勉勉强强维持着魂体,再放任三月半年的,有可能已经在外面消解了。
墨兽:“你莫不是忘了万恶渊的效用,此地能助鬼修炼,也能巩固魂体。”
“张富贵那样的小鬼在南坞山之后都能活下来,这小鬼生前也是个化神期,留在这,她魂要是能散掉,我这万恶渊就改名了!”
小鬼停在原地,她的到来,让渊里其他的鬼众纷纷地围了上来,一个个脸上似乎都带着好奇。
她不是一个喜欢与人共处的鬼,见到其他鬼过来,下意识就往后地退了几步。
“你别害怕,它们只是好奇来了新人。”张富贵恰好走过来,伸手帮小鬼挥退了周遭的小鬼,其他小鬼就已经跑开了,各自身上都背着点东西,或是木材,或是杂草,一点点地往里搬。
小鬼看着张富贵,修为不高,魂却格外地凝实。
张富贵不在意小鬼的打量,指使着其他人继续干活。
“沉虚葫呢?”宿聿问。
小鬼回过神来,偏头看向身后的沉虚葫。
虚妄山林的秘境本要将塌,师父费尽气力稳住了整个秘境,让秘境彻底消失在天元城郊。小鬼知道,虚妄山林秘境是师父的友人,千年前一位实力强劲的阵修所布,既是保护师父的地方,也是那位阵修的坐化之地。
在这件事之后,那处秘境将无人打扰,也是唯一的安息之所。
“师父说,不想让后人去打扰那位阵修先生。”
小鬼摸了摸身后巨大的葫芦,“她断了秘境与宿家的联系,让它从此神隐世间,但消耗的灵力过多,她本因千年前浩劫有所残损,现今需要沉睡休养。”
宿聿没说话,他能看到身后所背葫芦其中的气。
气有所削减,灵力也没有先前盛然,只是在那个葫芦之中,他隐隐能感受未曾散解的魂灵。
也是,当时他都把灵脉挖了,沉虚葫能阻止,必然是用她本身的灵气。
葫芦上的禁制已经被灵脉之力消解,世间再无人能探寻到葫芦的气息。
小鬼彼时寻此人解阵的时候,她想的是找到一个能解禁制的人,可以帮助她彻底毁掉葫芦,却未曾想有朝一日禁制能够解开,她可以带着师父重新回到人间。
“道长!这镇山碑附近的作坊都被砸塌了,风岭问要不要重建。”张富贵搬着不知从哪来的木材。
宿聿出去半会,这些鬼已经勤勤恳恳开始干活了:“你看着弄。”
张富贵扭头看风岭:“道长让你看着弄。”
风岭一阵沉默,胸口闷痛,血气上涌,任谁闭关半月,一睁开眼灵田被砸,渊里还多了稀奇古怪的作坊,他才知道万恶渊这群鬼连同它们的渊主不止是薅了一个秘境那么简单,甚至还趁着他这个阵修不在,搞了所谓的阵法拓印作坊,用着取之不尽的灵脉灵力,干着搅乱天元城的活计。
听到张富贵的话,他远远地看向宿聿。
此时,风岭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催生阵法被灵脉搞失控了,薅秘境没帮上忙,连老大都自己研究好了阵法赚钱,低阶阵法都能做到倾销天元城的地步,而他,闭关这么久,归来一事无成。
张富贵安慰:“没事,你阵法起效了。”
不然他们哪来这么多树木,现在杂草树木砍都砍不完,比贫瘠的时好太多了。
而就在这时候,小鬼忽然走了几步来到了正在搬运的建材边上,她随手从地面上捡起了已然断裂卷轴纸,“你需要这些卷轴纸吗?”
宿聿看向她,而小鬼却微微抬手。
下一瞬,大量的卷轴纸当着众鬼的面倾倒出来,一整块地面一下就被放满了。
墨兽:“?”
张富贵震惊地看向对方。
纵然是宿聿,看到这么多卷轴纸的气也不禁诧异挑眉,他随手拿起了一张,一经感知,发现这卷轴纸上熟悉的气息:“这些卷轴纸你炼的?”
“是我。”小鬼坦然承认。
天元城卷轴纸风波几乎是跟阵师死亡之事一同起的,宿聿原以为卷轴纸与宿家离不开干系,却没想到这些卷轴纸竟然是出自小鬼的手。
“卷轴纸我做过手脚,一方面能警惕天元城里部分阵师,提醒他们天元城的古怪。另一方面也能筛选阵修,若有人能在我的卷轴纸上布阵,我也能在死前更快地找到有望破解我师父禁制的阵修。”
只是当时情况特殊,阵师盟与宿家合作……当时她其实也注意到宿聿,她潜伏在阵师盟附近,阵师盟残卷板被破的消息她清楚,所以在见他们因她偷尸追来的时候,才会特意引他们。
见其他人没说话。
小鬼深知先前做的有些不对,“引你们入内确实是我不对,这件事我向你们道歉。”
她低着头,看向脚边的卷轴纸:“这些卷轴你们还需要吗?我身上只剩下这些,如若需要,我可以再炼。”
张富贵:“!”
怎么可能不要!这得省下多少钱啊!
小鬼放完卷轴,看着周遭有点混乱的景象,鬼众是多,却一切杂乱无章,连着地面的建材都胡乱地摆放在一起。
她看到了所谓的‘拓印工坊’附近的镇山碑,碑上几个字写着万恶渊,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一种被从头看到脚的感觉,她急忙移开目光,才发现浑身凉意,一避开,看到丢在镇山碑附近,各种各样的器具建材。
一看就是各种半成品,随便用的木板,拓印的模具用的中阶卷轴,随便寻来的石头简单刻了一个阵就当底基。
她的头顿然一痛:“陨铁石刻阵,千年阴木用来垫石头,你们这是……”
“这么大块的陨铁石,锤炼能造出残卷板,比中阶卷轴更好持久好用!”
“还有千年阴木,这是高阶卷轴纸难求的材料……你们用来垫脚。”
怎么会如此浪费,她循着看向周围,发现好像就这个叫‘风岭’是一个阵修,阵修是这样的,懂的材料都是那些布阵的材料,根本没有注意这些被器修奉为珍宝的器具,千年阴木在布阵的时候用不上,容易与灵力相排斥,可却能造器。还有这些石头,确实能作为刻阵的底基,可这些能至少能造出中阶乃至更上一层的灵器,只要细细打磨,都是炼器的佳材啊!
张富贵看向墨兽:“可镇山兽大人说,这些就是随处可见的小石头。”
墨兽:“……!”它没说错啊,它们上古,这些都是废物啊,哪知道现在的修士连这点废材都关注。
宿聿:“……”
风岭在这个时候看向小鬼,听到对方种种话术:“你是炼器师?生前品阶如何?”
小鬼看着这些鬼暴殄天物,就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她随口道:“没考过,但你需要的灵器或是材料,我都可以炼。”
墨兽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宿聿,内识说道:“等等!这小鬼有用啊!她是能炼出兵器库的炼器师!”
兵器库,是器修的功法中最传统的一道,或者说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器修以控器炼器为主修,普通器修是在修为见长的过程中去炼更多的兵器,但是修兵器库的器修不一样,他们起初不修灵力,而是如同凡人铸造炼器那样,需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去炼器,锤炼灵器法器,与器交心共鸣,几乎把器都刻入骨子里,最后从炼器锤炼中入道。
“上古时期都是这种器修,但这一道太难走了,人寿命不长,不入道,就难长生,更无时间去锤炼灵器。”
墨兽先前没去想这事,这会突然想起来,“这小鬼的师父,就那个沉虚葫,引人入道让她修兵器库,是看这小女娃有天赋啊!”
宿聿对器修没有概念:“如何讲?”
“能炼兵器库,就什么都能炼,百般兵器信手拈来。”
墨兽心里开始打着算盘,它原先以为这小姑娘的兵器库是胡乱吹嘘来的,眼下见是真正的兵器库,那还得了,就现在东寰这灵气衰落的境况,能修成兵器库的修士,估计得是强者级别了吧!
这还是个兵器库胚子,要是能成,就是万恶渊麾下的大将!
墨兽:“好事好事!这小姑娘能成兵器库,那她师父估计是更高之上的器修。”
听到墨兽说此话,宿聿看向小鬼身后的葫芦,器修?
一个器灵……是一个器修?
宿聿想到当时沉虚葫所讲之事,以及沉虚葫之上的禁制。
那层层禁制连同阁楼中万人朝拜的万宝殿,带着一种他所不适的恶感。
他突然有很多事情想问,可惜沉虚葫已经沉睡,若想问,只能等她魂力恢复清醒了。
万恶渊边缘,无尽的雾气之中坐着一个小孩。
小孩呈着阵灵的状况,没有再顶着宿聿那张脸,而是另外一张脸孔。
“我现在又没顶着你的脸!”不见神明见对方看着它,不觉退后半步:“你还想干什么。”
宿聿:“现在顶着你自己的脸?”
不见神明一顿,想起来此人是个瞎子:“是,你还不信啊!”
宿聿只是靠近,灵眼周围呈现出一点雾气。
他认出这是不见神明的幻象,那只被不见神明影响过的眼睛渐渐呈现一幅光景。
然后他看到了不见神明的脸,那张脸稚嫩,比小鬼还要嫩。
约莫七八岁的孩童,眉眼之间却隐隐有些熟悉之感,但只是晃眼,他眼前的幻象就骤然被打空。
“看到了吧,没用你的脸。”不见神明谨慎道。
宿聿却道:“你的脸,面熟。”
一个瞎子,有什么面熟的?不见神明忙道:“你认识这张脸?你见过奚云平?”
“我都说没用别人的脸了。”不见神明抱腿坐在雾中,心情纳闷:“奚云平,是虚妄山林的主人,创造我的人。我是他创造出来保护沉虚葫的,阵灵诞生的时候,会自然而然与他相似。”
宿聿哦了一声:“奚云平是你爹。”
不见神明:“……”
“你这幻象,能给我当眼睛吗?”宿聿问。
不见神明:“你丹田里有东西,我幻象进去会折我阵灵之力,那是比我更强大的东西,我打不过它。”
不见神明是上古幻境,哪怕是一个小阵灵,阵法的强大是立在那的。
现在却害怕灵眼,宿聿皱眉,也是,灵眼也是墨兽惧怕的东西。
从不见神明的记忆中,他得到了一些关于宿家的事,勉强从他人的记忆中看到了自己既往的人生,但当时剥削出来的记忆有所缺陷,只是大致还原了一些,有一些事情还没看清楚。但现在这情况,毕竟不见神明阵法已经毁了,眼前就是个小阵灵,再掏它一次意识,估计这阵灵也就没了。
宿聿没说话。
不见神明就有点害怕,这人不择手段地将它压到此地,该不会是打着将它折毁做眼睛的打算吧!
“你别想我当眼睛,我是个阵灵,我现在就只剩一点力量,做你眼睛撑不了几天的。”不见神明急忙说道:“我可以重新创造不见神明,留着我,等我力量恢复了,以后你就可以随手召起幻境,你这洞府,我能给你看门。”
万恶渊的周围,全都是不见神明散出来的雾气,像是一个正在逐渐形成的阵法。
万恶渊的禁制在外界已然把万恶渊藏得够深,但这层雾气像是天然就有遮掩万物的效果,走进这片雾里,对四周的感知也会减少……不得不说,对于现今能力尚弱的他,留着不见神明的用处更大。
宿聿:“想赎身?”
不见神明还在想着怎么说服此人不将它作眼睛的主意,乍一听到这话,一愣:“可以吗?”
宿聿道:“简单,打工赎罪。”
就……就这么简单?
不见神明松了口气。
“另外,我还有点事想问你。”宿聿道。
不见神明这下秒懂:“宿家的记忆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宿聿先前只记起了他与宿家家主宿沧的渊源,幼时他因主魂无法进入孱弱身躯而飘在外界,原先受灵眼刺激的种种所见,其实是他主魂所见……记忆零碎,剩下的记忆就是他坠入南坞山,应当是那次濒死,主魂顺利入体,他才会因魂灵错乱而失去记忆。
至于体内的灵眼,作为宿聿的人生似乎都未曾出现过,那就是在坠崖濒死之际才出现的玩意。
这时候,墨兽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识海中:“宿聿,有人来了!”
半个时辰,齐家修士来了宿聿休息之地,刚推开门就看到昏迷三天的人坐在榻上。
话都没说两句,扭头就急忙去喊医修。
每过两个时辰来这边查探情况,是齐家小少爷齐衍特意叮嘱的,齐家修士没一个人敢放松,尤其是这个阵修小兄弟还先后两次救了他们少爷的命,那便是齐家顶顶之上的贵客,就连他们少主身边那位护卫大人,也被少主留在此处宅邸,就是为了保护这位昏迷的贵客。
要知道自从城郊那场大雾之后,天元城内各地议论纷纷。
宿家更是成为众矢之的,现在遭遇各大势力的发难,散修盟与阵师盟的修士还先后发了几次拜帖过来,若非齐家挡在门外,那些修士都快要派人进来查看底细,就这短短三日,明面上,暗地里,为了这小兄弟来的修士两只手都数不完。
宿聿从万恶渊出来,面对的就是齐家靠在跟前的好几位医修。
有两位还是先前在别院见过的熟面孔,剩下的面生,但看着身上的气,修为不浅。
“咦,小兄弟体内的阴气散去不少。”掌脉的医修说道。
宿聿诧异,他体内的阴气比原来还要多出数倍。
怎么探出来,反而更少了。
“不见神明的功劳。”墨兽道:“你体内最大的阴气来源就是万恶渊,那个小阵灵最擅长的就是造假了。”
身体好转,最高兴的莫过于几位医修,要知道他们身上可是压着齐家两位少爷的嘱托。
要是这人真出问题了,齐家两位少爷肯定会找他们发难。
墨兽见此人没说话了,“这探不出脉,不是好事吗?”
宿聿没应,他正在审视自己体内,经脉原先裂过的地方,似乎重新发着闷痛。
“我有点不舒服。”宿聿忽然道。
旁边正在收拾药箱的医修停住了手,不舒服?!
墨兽震惊:“你的经脉我都用万恶渊给你修复了啊!”
宿聿先前没这种感觉,从万恶渊里出来之后,识海逐渐清晰明朗,过度使用阴气而裂开的经脉理应被灵眼跟万恶渊修复,可偏偏现在,却有一种不断往外撑涨的感觉,这种感觉源自他的丹田,顺着丹田往外不断地延伸着,撑得他的经脉胀痛不适。
这并非他自愿调动,更像是丹田经脉中的阴气自发外涨,隐隐有些不受控制。
“胀痛……很不舒服,我控制不了。”宿聿皱着眉,微微屈掌。
医修们慌了,急忙凑过来,以前给他看病都没听他说过这种不舒服!
“哪里不适。”
“丹田,经脉也有点。”
齐家修士:“药物不适?”
医修:“你别乱说!我药都还没给他换呢!”
宿聿沉着脸,身体至今,第一次出现如此不受他控制的情况。
墨兽已然在宿聿的体内巡视过半圈,不可能啊!
这小子身体要是有半点问题,它早就看出来了!更何况有其他伤势它也都全部都修复了,怎么可能还遗留着问题,墨兽不可信地反复查探,“阴气充足,丹田正常,躯体也未曾损坏……你这健康得不行,墨灵珠都要长出第四颗虚……”
话到此处,墨兽忽然停住,想到一个可能。
“宿聿你该不会是要……”
宿聿有些烦躁:“要什么?”
墨兽退后半步,贴着万恶渊,看着灵眼上逐渐凝实的第四颗虚影,咽了咽:“大概是了。”
屋外,听到宿聿清醒赶来的齐衍跟齐六边走边说着话。
顾七跟在他们身后,却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顾先生?”齐衍偏头,见顾七抬头,马上警惕起来:“怎么了?又有人闯进来了!?”
只是他抬头时,空中没见任何奇怪之处,只是乌云密布,黑云沉压,像是积压在整个齐家之上。
齐六见状,急忙道:“少爷我们快走,这天要下大雨了!”
“这天象……”顾七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拉住了正欲往前走的齐衍,“快通知其他人离开此地,离开宅院!”
齐衍:“?”
这时,雷光以迅猛之势一下砸落在不远处的小院里。
齐六与雷擦肩而过,差点被劈个正着,一抬眼就看到面前小院的屋顶,被劈开了一个大洞。
院中一众齐家修士跑了出来,齐六怔然看着天空:“我最近积德行善,怎么就劈进来了。”
齐家宅邸外,散修盟白使第五次地带着礼物,终于靠着自家盟主的拜帖进入了齐家院中。
若非是恰好遇到齐少主的车来到别院,他估计又要被那个该死的,不解人情的护卫轰出门外。
只是他前脚刚踏入,耳边顿时传来一阵炸响。
一抬头雷光闪烁,天欲将倾——
“天雷……”
“!!!”
齐少主齐则似乎感受到什么,与身边的护卫一同抬头,猛然看向天空。
白使退后数步,目光中带着警惕:“紫光天雷……你们这院中,有何物面世——”
齐家小院中,宿聿听到其他修士退后,看着面前被劈坏的屋顶与地面,萦绕着没有退却的气。
宿聿稳坐床榻,忍着身体里的不适,诧异抬头:“打雷了吗?”
“什么打雷!”墨兽贴着万恶渊,准备跑路:“阴气满盈,你小子要渡雷劫了!!!”
宿聿:“?”
第064章 渡劫
齐家宅院外, 见到云层中雷劫密布,位于齐则身边的护卫第一时间消失了,徒留齐则跟白使站在原地, 纷纷看向高处雷劫。从宅院中跑出来的修士喊着,“有人渡劫”的话语清晰地落入齐少主与白使的耳中,听到此话, 两人的脸色顿然一怔。
修士渡劫一般都是会前往更安全妥当的地方渡劫,不会选在这喧闹或者是城镇间。
渡劫前修为如何,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预示,修士们都会提前做好准备,以便安妥渡过雷劫。
宅院中有何人,齐则再清楚不过。
尤其是纷扰之地来自宅邸的南边,那是接待几位客人的地方。
“让齐家中无关人等撤出宅院外,宅内所有消息不得外传。”齐则吩咐下属, 想推轮椅入内,白使却上前一步帮了他忙。
白使第一想法是灵器面世,因为没有修士会这么草率在集市宅邸间渡劫,没有任何准备,雷劫难渡,而且这还是劫雷中罕见的紫光天雷。
“白先生?”齐则偏头。
白使推着轮椅入内:“礼物都到这了,齐少主若想隐瞒也晚了, 不若让我入内,或许能帮上一二。”
院中破洞高处, 云层中酝酿的劫雷越发深重,紫色电光此起彼伏。
齐衍在混乱中退后数步, 就看到身边的顾七已经走上前方,他手中的惊雷剑遥遥一动, 眨眼间就在院中落下数道剑诀,抵抗着天边落下的散雷。
“金丹雷劫不该就一两道雷吗?”齐衍被顾七拉后到安全之所。
顾七凝目观察着天象,手中的惊雷剑震荡不已:“这不是普通的雷劫,是紫光天雷。”
同为雷属,他知道空中酝酿的天雷威力如何,先前落下的仅仅只是散雷,真正的雷劫还未到来……
话说一半,齐衍看向顾七:“那我们现在如何整?在外面等着。”
顾七不知道为何对方突然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等着。”
雷劫渡过与否,外人不能干涉太多,越多干涉,越于道心有碍。
尚且未知对方修的是什么道,与阴气有关,却无关阴邪,此劫未必轻松。
齐则跟白使抵达此地就知道院中渡劫的是何人,齐则先让护卫去展开齐家宅邸内的护法之阵,但齐家的阵只能遮掩一二,完全没法与天边将要到来的雷劫相对抗。
白使踏进院中看得更清楚了,他意外道:“紫色雷劫,修士能见紫雷,还是晋金丹……要么此人是气运极强的天赋之子,要么是道途逆天亦或修奇道之人。”
护卫说道:“少主。”
齐则:“麻烦了,渡劫突然,我们没做好准备。”
最主要的是……顾七看向四周,自虚妄山林秘境中后,当时宿家的发难,万一此人已经进入所有大势力的眼中,哪怕当时齐家第一时间将对方纳入保护,可这段时间以来,前来此地的探子只多不少,全都围在齐家附近,都等着探此人底细,这雷劫,又在闹市当中,无法掩人耳目。
齐家宅邸各处,隐形在暗中的探子们看向了闷雷所及之地。
紫光天雷全都映入眼中,一个宿家探子眼中映着雷光,似乎完全没意料看到这景况,惊愕说道:“……这是紫光天雷,两百年来不过五人的紫光天雷。”
他奉宿家主的命令来此查探此人,却未曾想到居然看到这等景况……必须看清楚,回去禀告家主。
若是在千年之前,天赋气运齐全的修士数多,彼时紫光天雷常见。
但近千年来,气运薄弱,会出现紫光天雷的修士屈指可数……但更多的紫雷都是修士结婴的时候出现的,若他们消息没出错,这个破了虚妄山林秘境的阵修万一,应当只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若说紫雷,近几十年来见过最强盛的雷光,应当来自西泽顾家。
那时雷光受顾家层层庇护,据闻也是紫雷……
……只是金丹期紫雷,几乎闻所未闻。
灵气衰弱之际,能出的天才屈指可数,也会被各大势力归入麾下。
毕竟修士才是所有势力立根之本,就像东寰第一宗门天麓山,就是无数天才的聚集之地。
除了宿家探子,四处潜藏在暗处的探子,见到紫光天雷,哪有撤退的道理。
齐家的阵法敞开之际,已然掩盖不住天边的雷光。
齐衍被雷光惊退数步,眼中惊异:“我都没见过这么凶的雷。”
齐则脸上的温和退去:“这等深度,罕见。”
白使见着雷光中越来越深的紫,沉声道:“不是还有一人吗?西泽顾家,几十年前也出过一次紫雷。”
野生的紫雷,万一此人的身份又套上一层迷雾,白使皱眉,那就更有可能与当时金州镇破阵有关,他受盟主所托,麻烦的是,他现在送消息回盟中已经来不及了,齐家附近的探子太多了。
顾家当时有着层层准备,无人窥探其中奥秘,所以顾子舟至今修为几何,无人知晓。
但现在出现在齐家的,可是新鲜的紫雷,一个堪比顾子舟的修士。
齐则在这时候,忽然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顾七。
顾七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将脸上的面罩拉紧了一分。
齐衍薅了下头发:“我家妖兽生的时候,我跟小人参也没这么着急啊。”
小人参:“嗷嗷嗷!”
齐衍不解地看向他:“顾先生你不急吗?”
顾七:“……”
“齐六呢?”顾七说道。
齐衍反应过来,四周都没看到齐六:“等等?!那蠢货该不会冲进去了吧!”-
*
小院之中。
渡雷劫……?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语出现在宿聿耳际的时候,他才回想过来,修士是需要渡雷劫的,他自南坞山时这具身躯就只是炼气期,后来借着顾七的灵力勉强到了筑基期,期间都没有遇到任何雷劫,“为什么我前面没有过雷劫?”
炼气筑基乃是基础,哪来的这种雷劫,最多就一两道劫难,远远不到雷劫的地步。
甚至有些修士晋升金丹期的时候,也无雷劫,求的道越逆天越艰难,晋升之途也就更难。
“阴气太多了!连万恶渊都没办法给你兜住,你看到丹田里墨灵珠虚影了吗?”墨兽已经退到了万恶渊之内,它也没想到渡劫来得如此突然,万恶渊跟灵眼确实很强,可偏偏这小子是一个修道的凡人,凡人能承载的阴气有限,阴气满盈如同灵气满盈,顺道而行就是要渡劫:“阴气太多消耗不过来,你们凡人渡劫讲究天机,或者天道感觉你该渡了吧。”
齐六想方设法地冲进散雷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老大依旧稳坐在床榻上,似乎对外面的雷劫恍若未闻。
齐六:“老大你要渡劫你不知道啊!”
宿聿:“……知道了,但没渡过,第一次见。”
他看向墨兽,示意对方想办法。
墨兽去哪想办法,雷劫来得这么突然,它哪来的本事去算天道。
它在此之前就想方设法遮过此人身上的阴气,万恶渊基本上就已经给他兜了大半的阴气,不然此人的雷劫可能在筑基期的时候就已经来了……普通的修士渡劫不至于此,但宿聿现今是万恶渊之主,他若是渡劫,万恶渊难以避开一二。
墨兽正在着急:“你幸好是拿了不见神明!它的雾有遮天蔽日之效,将万恶渊的气息降到最低了。”
“没到最低,会怎样?”宿聿不解问道。
空中紫雷滚动,劫雷之中,以金紫为尊。
还能如何……要是没了不见神明以及万恶渊,天道直接给砸个金雷劫。想到此地,它看到雷劫之中,紫光运转中似乎带着点金光,更是退后数步,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该不会吧,上古时期万恶渊第一次遭雷劈的时候,也没这情况,这小子的气运跟天赋是得有多强,这紫雷都快带金光了。
宿聿见墨兽眨眼就消失:“你去哪?”
“你快想办法!我去督促不见神明多吐点雾。”墨兽往万恶渊里跑:“我怕金雷劫!”
外面的状况,引来了渊中无数鬼众的注视,渡过雷劫的风岭与小鬼见到这一震荡,他们马上就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风岭跟小鬼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然的紫雷劫,在张富贵带着其他鬼众去避难的时候,他们二人已经跑到了镇山碑附近,一抬头就看到上边的天雷。
麻烦了,宿聿手上没有趁手的灵器,事先又不知道此雷劫。
抬眼之间,灵眼给他的信息,就是云层中奔涌的雷光,雷光上面的气,是他从未见过的强。
“会有几道雷劫?”宿聿问。
墨兽:“它不变金,以你金丹修为,应是九道天雷……”
话还没说完,墨兽就看到一只无形的手摸上了镇山碑,似乎有股力量透过墨灵珠,想要整个搬起镇山碑。
周围的鬼众:“!?”
墨兽顿时化作无数墨气盘绕在镇山碑上,“不许!”
“那我挨劈?”宿聿问。
墨兽:“……!”那也不能动镇山碑啊!
“你搬弄镇山碑,万一变成金雷劫呢!”
雷劫可不会等人,就在搬弄镇山碑的时候,高空中的一道雷劫已经应声而下。宿聿所处的院中院外,所有修士在看到那雷劫时即可退后数步,惊愕地看着空中迅猛的雷势猛地砸落,一下就落入了齐家小院中。
宿聿危急关头,凝力撞在墨灵珠的虚影上,无形的阴气从他的经脉中蔓延而出,只是刹那就在他的躯体表层凝成一道浓厚的阴气,硬生生地抗住了从天而落的雷劫,覆盖在宿聿表层的阴气砸裂。
与此同时,宿聿丹田之中,本该要成型的第四颗墨灵珠虚影,瞬间化为乌有。
宿聿看到丹田中凝珠消失,不觉皱眉,这些阴气都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自己还没炼化享受上,结果就被突如其来的雷劫劈掉了半颗……这样下去不行,他脑海里快速思索着,随手就从万恶渊中挖出了几块散落的灵脉碎片,“给我拖半炷香的时间,我布阵。”
半炷香!?雷劫会等他们半炷香吗!
墨兽看向天空,翻滚的云层里,似乎在酝酿着第二道雷。
“想办法想办法!”要不是元神没成,墨兽都想冲出去给他硬抗了,扭头看向万恶渊里其他鬼:“你们人族有渡劫的吗?这有没有办法。”
小鬼有点犹豫:“他的雷劫,我们不太好干涉。”
“这劈的也是万恶渊啊!他跟万恶渊同体的!”
墨兽喊道:“进了万恶渊,你们是他的御下之鬼,与他共体的!”
不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但这半炷香说什么也得给他争取下来!
第二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小鬼浑身的兵器库怒然展开,无数道兵器落在宿聿身周,撑起无数防御的同时硬生生地吃下了紫光顿然迸裂开来,魂灵本就不稳的小鬼差点被劈得魂裂。
而这时候,她的脚底之下骤升了一个阵法,风岭站在后面:“我给你稳灵。”
天阵门的阵法最擅长的就是木系阵法,催生聚灵,乃是风岭擅长之事。
“我干什么?”齐六问道。
风岭:“挖几个灵脉碎片过来!”
这人是什么雷劫,第二道雷劫,就连她硬吃都有点费劲。
小鬼的眸中带着异色,而布阵之人没有过多的举动,他用着阴气正在快速布着,随着他的手动,一道道阵纹出现在小鬼兵器库内。
“来了!”齐六喊道。
齐六跑得迅速,灵脉的位置最清楚了,马上就给风岭搬来了碎片。当风岭将碎片放进临时造成的阵法内时,空中的第二道雷劫应声而落,小鬼刚被打散的兵器库快速聚集,再次撑在了宿聿的上空,轰隆一声,雷劫猛地砸落在宿聿的正上空,整个房间的顶部已然完全被掀开,不见神明的雾气往外迅猛推开。
两道雷劫,小鬼的兵器库就已经废了十几把兵器……这些兵器都是她千锤百炼出来的,往日她渡劫,未曾碎裂过。
这人的雷劫太强了,她的脸上带着凝重之色,她的魂魄太弱了,兵器库本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效用的。
而就在这时候,空中的雷劫已经再次酝酿,下一道雷劫似乎即将到来。
雷劫一道将比一道更强,这样下去,她没办法帮宿聿完全地将所有完全撑下来。
“可以了。”宿聿道。
小鬼回过神,床榻周围,不知何时已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
宿聿在不知不觉间,借着小鬼兵器库的掩护,在其中布下了一个诡谲繁复的阵法。
墨兽内心一怔,这有半炷香的时间吗,这么快就布成了阵法?!这小子布阵的速度是不是越来越快了!?
“你布的是什么阵?!”墨兽问。
宿聿拉回小鬼:“避远点,别被误伤了。”
小鬼看向地上的阵法,忽然想起这个阵法的阵纹有点眼熟。
小院之外,顾七站在院中离得较近的位置,他落在周围的剑诀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在见到其中有一道剑诀猛然晃动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将旁边看热闹的齐衍往后拉退数步。
“白使大人,要不先退退。”护卫道。
白使稍顿:“金丹修士的雷劫,离得近些,或许可以为他护法一二。”
护卫还想再说。
白使是奉了自家盟主的命令来的,这小子紫光天雷,必然是个天赋之子。
先前还愁不知如何跟此人拉近关系,不若趁此护卫,卖对方一个人情……来时他可感受到了,这齐家宅邸周围,全都是各大势力派来打探情况的探子,齐家护卫再周密,也难免百密一疏,万一那些探子乘人不备下手,他也好及时拦截。
护卫:“那我们先走了。”
白使刚想应好,一回头,齐则与护卫已然退出了小院。
白使:“?”
这未免躲得太过夸张。
宿聿没有动,他依旧站在阵法之中。
这时候,空中的第四道天雷猛然落下。
天雷落入阵中的时候,四处的灵脉碎片起了作用,像是被一股力道弯曲,如同落入虚妄之所。
院中,白使忽然有种诡异的感觉,迫于危机的警觉,他的身周顿然凝成了一道与他相似的傀儡,骤缩的身形往后退了数步,只见空中翻滚的雷劫在不知不觉间在他身外三步之地炸开,强大的雷劫把他的宝贝本命傀儡劈了一个口子。
白使:“???”!!!
这时候,他猛地抬头,才看到原先落入小院之中的各种散雷像是被无形的力扭曲开来,而齐家两个少爷包括剑修和护卫,已然全部退得无影无踪!
阵修的雷劫!
他护个什么法!这破雷都劈到他身上了!
小院之中,第四道雷劫似乎只是一个开头,无数的散雷落下的时候,被小院诡异地弹开,朝着四周奔涌而去。万恶渊里,原本已经做好硬抗一次天雷的墨兽抬头,见到劈到宿聿头顶的天雷完全消失,兽瞳中带着几分意外。
“天雷呢!?”齐六一愣。
张富贵看着天雷消失:“被道长吃了?”
“替身阵法。”墨兽这下看出这阵法的用处:“你哪来的替身阵法。”
宿聿摸了摸手,强行调用阴气,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先前在那个姓白的傀儡上看到的,学着阵师盟那个替身卷轴改了改。”
想要转移雷劫普通阵眼肯定不行,所以他还顺带着利用了灵脉碎片作为材料,阵眼定在体内的墨灵珠虚影上,与其让虚影被无故劈散,不若用来布阵,试试看能不能转移雷劫。
天空轰隆轰隆,万恶渊的鬼沉默了半瞬。
懂阵法的风岭率先开口:“替身,你替身选的谁?”
“没得选,我也不知道随机到哪去。”宿聿哪有时间选那么多,能布成阵法就不错了,“应当就这周边附近,灵力强盛之地吧。”
张富贵:“不会劈到外边的人吧?”
齐六拍了拍胸脯:“你傻啊,这都在雷劫了,谁想不开,人家渡雷劫还凑跟前,挨劈都活该!”
小院之外,替身阵法起效的瞬间。
从天而落的雷劫彻底乱了套,数多趴在齐家宅邸屋檐上想要近距离窥探雷劫的修士,还未打探到什么消息,就看到紫雷滚滚的天雷胡乱扫射,散雷、天雷胡乱弹开,不分敌我地以小院为中心朝着四周四散而去。
雷光弹射,胡乱砸雷。
见过渡劫,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雷劫。
“我去!”齐衍心有余悸地退到安全之地:“这雷,发癫了吧?”
顾七沉声:“不是发癫,里面有阵法,他在转移雷劫。”
白使刚到安全之地,就看到一脸无辜的齐家两兄弟。
护卫:“白使大人,我劝过你的。”
白使:“……”他脑子犯什么抽,一个能破虚妄山林的阵修,他想不开去给阵修护法。
齐家宅邸之内,阵法不算是强大的阵法,论灵力强盛之地,最强盛的莫过于本身身负强大的灵力的修士。
各路的探子一抬头,看目光所及之地,全是发了癫的天雷!!!
见到这情况,他们便第一时间想着往外逃跑,然而身后的天雷仿佛长了眼睛,他们往什么地方跑,那雷就像是锁定他们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跟上他们,将整个屋顶劈得到处都是。
“这雷在你们齐家中劈着……你不管?”白使看向齐则。
“这倒无妨。”齐则一脸无所谓,说话时更是温和:“我先前还忧心如何解决这些来路不明的探子,万一小兄弟这雷来得及时,替我齐家解了麻烦。”
至于这齐家宅邸,他们齐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劈毁一个算什么。
白使忽然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他该庆幸他听从自家兄弟黑使跟盟主所劝,拿着礼物从齐家的正门进来,不然现在在外面挨劈的人就有他一个!
第五、六、七道天雷落下。
见识到这些天雷的探子们不得不拿出浑身解数来自保,离得太近,跑都跑不掉,只能硬生生地抗下一道接一道的天雷,以及那些胡乱散射的散雷,一个个被劈得脸黑身损。
离得最近的宿家探子本想将雷劫中那个阵修的手段看清,别说看清,却未曾想天雷砸落在他身上,一人吃了单道天雷跟数道散雷,灵器废掉不说,摔落在地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摔在了齐家修士的面前。
“这不是宿家人吗?”齐家修士反应过来,“压住他!”
高处,一个个探子摔落下来,顾不得暴露,全都争着往外跑。
退守在外的齐家人:“……?”
居然还有!那还得了,拦住,全部拦住!
第八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宅邸附近的探子已然完全退出了齐家的地盘。
个个身上挨着数道雷迹,明明就只是个金丹紫雷,愣是叫他们全部硬吃了下来,全都暴露了出来。
第九道天雷酝酿之时,齐则察觉到什么,准备让身边的护卫上前。
而这时,一把剑横在了众人的面前。
顾七抬眼看着高处,剑挡在了护卫之前:“紫雷,不得干涉。”
紫光天雷,最后一道雷,才是关键之雷。
空中轰隆雷滚,数道天雷下来,宿聿布在阵中的阵法已然碎裂了几道。
眼看着最高处正在酝酿着最后第九道天雷,宿聿的眸光微缩,正欲调动体内的墨灵珠虚影来抵抗,而就当他意动之际,丹田中的图腾却巡视轮转起来,轮转之力带着图腾上的墨灵珠。
墨兽察觉到什么,它身躯之下的万恶渊镇山碑,竟然在它的压制下动了。
庞大的镇山碑拔地而起,强大虚影凝成,墨兽惊愕:“等等!”
镇山碑不能出,会成金雷劫的!
这一劈下去,万恶渊还得了!
冥冥的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个巨大的万恶渊虚影背靠着偌大的灵眼图腾,飘在了宿聿的头上。
紫光天雷的最后一道竟然变成了金雷,硬生生地劈在宿聿的灵眼与镇山碑上。
在第九道天雷砸落的时候,虚影与金色雷光碰撞,无数的阴气化作流动的灵气涌入丹田之中,像是渡过雷劫后的层层金光,于丹田洞府中凝成一个特殊的圆球,圆球呈脂白色,淬着些许金光,已然是丹成了。
金丹一成,宿聿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从上往下淬炼了一遍,墨灵珠的虚影碎裂,化作精纯之气,以金丹为核心,往四面八方涌去,淬炼着灵眼图腾,涌入了无尽的万恶渊中。
墨兽怔然地看向被最后一道金光劈中的镇山碑虚影,见到镇山碑上的‘万恶渊’三字表层流光掠过,彻底地与底下的灵脉融为一体,经受过金雷洗礼的力量涌向了万恶渊各地,离得最近的鬼魂们最先感受到来自镇山碑中涌出的淬雷后金光,落在身上的金光没有分毫的痛感,更像是一种来自更远处的庇护,一点点落在了它们身上。
小鬼最先感受身体的异样,本该受损的魂灵被金光抚过,痛感被驱散而去。
留在她身上的仅有暖洋洋的感觉,残损多年的魂灵,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治愈。
宿聿能感受到体内的变化,这种感觉比筑基时更强烈。
筑基时身躯完全没有给他带来过这种轻松感,是最后一道金光天雷,还是他体内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宿聿垂眸之间,灵眼落在他的眼睛里的金丝更深刻,抬眼的瞬间,他能感觉到身周雷光的流逝。
但至是短短瞬间,那种窥探万物的感觉就消失了。
奥妙之感逐渐平静下来,所有的阴气回缩。
丹田内,金丹凝实小巧,其后是图腾纹路更深的灵眼,以及四颗成型的墨灵珠。
四颗,不是刚刚碎掉了吗?
宿聿伸手去摸,本该嵌在图腾上的墨灵珠随他的手召唤而起,绕成一串,缓缓地旋转着。方才最后一道天雷,他见阵法已破,本想利用墨灵珠虚影挡最后一遭,却未曾想灵眼跟万恶渊都主动动了。
就像是特意等着最后一道雷劫。
想到此处,宿聿神情一动,看向万恶渊。
一探万恶渊,他感受到了来自万恶渊中庞大的精纯之气,与先前的感受不同,他甚至能感受到来自万恶渊镇山碑之上,更为磅礴的阴气,这些阴气朝着他涌来。
渡劫明明是他,这万恶渊中,怎么会有这么强大阴气。
阴气掠过,面前恍过无数虚影,宿聿的眼中看到了鬼影。
他顿然一愣,察觉到了这些鬼影中异样,不像金州镇那群歪瓜裂枣,这些鬼影四肢整齐,行动自便……
见到宿聿,如同新生的鬼影热情喊道:“老大!”
宿聿:“……?”
你们谁?
第065章 进阶
热情的鬼影们没有因为宿聿的沉默而散失热情, 反倒是更加靠近地走了过来,引得宿聿不禁接连退后数步,这一退后, 他才发现万恶渊与金州镇那块小灵脉完全融合,整块镇山碑给他的感觉更加凝实复杂,尤其是万恶渊三字, 与灵眼之中散着更精纯的气,像是在他无知无觉中更深了一层。
这时候,宿聿的脚边,冒出来了一只大了一圈的镇山兽。
墨兽似乎膨胀了一圈,宿聿去感知对方的时候,能感知到它逐渐清晰的元神。
“这都是谁?”宿聿问。
墨兽:“你认不出来吗!金州镇那群鬼影啊!”
宿聿一顿,这才从面前这些鬼众中发现了略有点相似的气。
他认鬼全靠认气,仔细一看, 这些鬼多了手多了脚,但确实是金州镇那批。
只是短短一场雷劫,整个万恶渊怎么完全不一样了。
宿聿皱眉:“怎么回事?”
墨兽也想问一句怎么回事,万恶渊在人身上立碑驻扎也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它看到原来万恶渊的碑影替人挡雷劫,还能挡出这样的效果来,要知道它差点以为镇山碑又要被劈碎了!
自古以来, 万恶渊都是至阴至邪的聚集之地。
这种地方寸草不生,贫瘠枯竭, 仅有令生灵畏惧的阴气,可这小子先后将两个小灵脉引入了万恶渊, 万恶渊在此人的影响下或多或少也过滤吸收了来自灵脉本身的灵气,而正是这些灵气, 让万恶渊有了新的蜕变,与这小子身上的绑定变得更紧密了。
宿聿渡雷劫,同时也是万恶渊在渡雷劫。
而且方才那道紫变金的金雷劫,不止让这小子的内府丹田进阶,同样也给万恶渊带来的蜕变的结果。
原先积攒在万恶渊镇山碑上的精纯阴气与灵气被那道雷劫劈中蜕变,使得万恶渊内最为精纯浓郁的气铺遍整个万恶渊,带着全渊进行了一次升级,福泽全渊。本来万恶渊便有聚纳阴气的作用,这下,这些精纯之气落入渊中,等同于被万恶渊认可的鬼众,也会受到同样的蜕变。
只是……这样福泽整个万恶渊的境况,近千年来就没见过。
上古时期倒是有过几回,但那时渊内有强大凶祟以及野鬼,与现在这样的状况截然不同……墨兽当了万恶渊的镇山兽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是因为那两处小灵脉,还是因为这个小子……难道这就是万恶渊认主的好处吗!
“也就说,这金雷,把万恶渊劈散气了?然后给这些鬼吞了?”宿聿问。
墨兽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真是又爱又恨,“聚散凝实,你让万恶渊进阶了。”
“你小子什么运气,你天道之子吧你,我还以为再过两百多年才能看到万恶渊镇山碑长成这样。”
宿聿偏头看了他一眼:“我若有气运,会遇到那么多事?”
墨兽咂舌,好像也对,南坞山,金州镇,虚妄山林,哪一遭都差点要了这小子的命。
不对啊,这小子浑身上下都不对劲,灵眼,还有这充满诱惑力的血液。
按道理这么多的气运缠身,他应当早就是那种得天厚爱的天之骄子啊,怎么还会摔到南坞山,把自己混成这个模样?
“难道真是巧合……?”墨兽抬头望天,破开的小院已经狼藉一片,它跟万恶渊也是第一次认主,莫非属于它们万恶渊的天大气运已经要来了,它破天荒地出了神,这小子真有当万鬼之主的资质!?
一道金雷,让万恶渊跟灵脉融合,还让这么多鬼受到好处。
本该花费十数年才能巩固魂魄的那些金州镇残疾鬼影,正是借着这场天雷,成功让魂体修成,更有一部分鬼影已经恢复了神志。
万恶渊中,一众鬼众也从这场福运中回过神来,除了那些刚刚恢复才有点神志的鬼影,感受更深的莫过于入渊当鬼勤勤恳恳干了一阵活的齐六等人。
张富贵修为低,一场阴气沐浴,修为猛涨,已有凡人筑基的水准。
齐六跟风岭从人修变成鬼修,原本没能巩固下来的修为,已经稳定了。
小鬼魂魄残损,本就魂飞魄散之像,这些精纯之气修复她的魂魄,她是最先感受到其间的奥妙。作为化神期修士,她最清楚不过,最后那道金光雷劫意义非凡。她原以为自己没有几年的阴寿,却未曾想只是投奔一个修士想还报秘境之恩,却到了一个阴气满盈对她有利的地方,更是阴差阳错撞上一场雷劫,巩固魂灵。
她下意识地摸向背部,沉虚葫还在她的身后,散着微微的暖意。
宿聿看着丹田中金丹,微微看了灵眼图腾,眼前的鬼众没有了先前的狼藉,残败扭曲的身影也没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与先前金州镇那群被巨人树折磨数年的鬼不一样,就像是突然之间获得了新生。他看着远处的万恶渊,自万恶渊中萦绕出来的阴气循转着,流过鬼众的周围,走向了已经不算贫瘠的渊中各处。
热闹……
至少不是半死不活,也不是魂销神陨……更不是死器之状,如生却死。
脑海里掠过这想法时,宿聿忽地捂住了眼睛。
墨兽注意到宿聿的沉默,翘着尾巴走近:“怎么的?被万恶渊惊呆了是吗?小爷我早就跟你说过,万恶渊很厉害的,这次雷劫之后,我们万恶渊的实力更上一层。”
它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往后万恶渊的强大。
还未说完,宿聿松开捂着眼睛的手,道:“也就是这些鬼脑子清醒了,干活更利索了是吧?”
正沉浸在喜悦中的众鬼:“?”
躲在暗处吐雾气的不见神明:“?”
墨兽:“?”
“进阶了!”墨兽震惊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多的反应!”
他们都没收多少恶鬼,这万恶渊就进阶了!在现在的东寰,勤勤恳恳收鬼两百年,都未必有这成效。
宿聿一顿,脑海中有点胡乱的思绪退去,他站定在原地,旁边的大鬼小鬼聚集着,似乎都在看他,就连不见神明的雾气都飘到他的脚边,有点凉嗖嗖的,他回过神来,于是说道——
“先前的催生阵法胡乱生长,路似乎不好走了。”
“搬进来的秘境木材太多,挡住,不便布阵。”
“杂草太高,能割的可以割掉,挡住附近灵脉碎片的气了。”
“果子是不是熟了?”
墨兽:“你在说什么?”
宿聿偏头,疑惑道:“不是你让我给点反应吗?”
先前这些鬼影吃喝全靠万恶渊,如今有些鬼脑子清醒,那边便是手脚麻利,神志清明。
这满渊的狼藉跟惨状,恰好正需要清理妥当,免得他每次进来都因东西太多,头疼难忍。
墨兽:“……!”
我要的是这种反应吗!
这时候,宿聿的耳际,听到了来自万恶渊外面的声音。
他所处的小院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笼罩在齐家宅院上空的乌云紫雷已经完全退去,最后雷光阴沉,齐家周围的修士都因要避雷劫退得远远的,最后只看到雾气弥漫中一道光砸落,再回过神来时,那小院周边已经被夷为平地。
齐衍震惊看着:“这最后一道雷也太猛了吧。”
齐则原本想让护卫出手削弱雷劫一二,以免院中那人出事,却未曾想这区区晋升金丹的雷劫竟然有如此威力,他低声道:“齐家的阵法可遮住一二了?”
护卫:“先前没料到有这么多人潜伏在齐家。”
现如今这种状况,那些探子早就被先前的劫雷全都轰出去,应当没看到最后这道紫中泛金的天雷。他们离得这么近,都未能窥探出其中细节,更别提离得远那些修士,以及齐家阵法之外那些试图窥探齐家的大能者了。
只不过……先前他打算出手的时候,身边这个剑修竟然拦住了他。
护卫看向顾七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深意,这人仿佛对此雷劫十分清楚。
齐则抬手,在护卫的手上拍了拍。
护卫回过神来,“是我鲁莽了,少主。”
顾七微微抬首,手中的惊雷剑收剑消失,连同布在小院周遭降低气息的剑诀也一一撤去,他一步倾身,进入了狼藉的院中。小院子到处都是坍塌的房梁,雾气弥漫,他正欲除去这些雾气,就见到雾迅速散去。
渡劫的人坐在地上,房间里其他地方都被夷为平地。
顾七走近的时候,就看到地面上阵法的残垣,很显然方才外面杂乱的雷劫出自此人之手,他微微一抬手,剑诀飞快地除去了地面剩余的阵法痕迹,地面被尘灰挪平。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人睁开了眼。
少年抬眼的时候,眼中的图腾显现着。
脸依旧平凡,只是那双顾七在秘境中见过几次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淬着金丝的眼中带着一种平静的悲悯,刹那间,顾七似乎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神性。
“你看什么?”宿聿忽然问。
顾七脚步一顿,低头看到地面上已经碎成几块的眼纱禁制带,他从惊雷剑上飞快地扯下一条禁制带,随手丢了过去。少年眼睛不便,但还是随手抓住了丢至面前的东西。
“眼睛。”顾七提醒。
“你眼睛没挡住,该死,障眼法遮不住你眼睛。”墨兽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宿聿回过神,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靠近,他已然把对方给的新带子绑上眼睛。
新带子没有药味,质感也有点粗糙。
顾七见到少年身上又多了数道伤痕,身上包扎伤口的绷带沾红了血,似乎是下面的伤口又裂开了。而少年却全然不觉身上的伤势,而是抬手扯了扯脸上的禁制带,似乎还凑到鼻尖闻了闻,隐隐带着一点嫌弃。
“……”
顾七点了身上两处穴道,屏蔽空气中的血气:“先凑合用着。”
外面,齐衍慢了顾七几步进来,一进来他见到宿聿平安无事,“还好还好!没事吧?!”
确定宿聿没问题后,他又巡视着四周,“六子呢?我看他冲进来了。”
齐六还在万恶渊里,宿聿:“雷劫来的时候我让他跑了,估计还没回来——”
小人参凑了过来,挤在宿聿身边,舔着他脸上的血痕。宿聿怕它把眼带扯下来,又将兽往外推了推,而这时候他听到外边咯噔的轮椅声,更慢的人在后面,齐家少主齐则跟他的护卫。
齐家人来了,宿聿正往前半步,踩了空差点绊了一跤。
忽然意识到,先前雷劫他没有考虑太多,但这里似乎是齐家的房子,“雷劫该不会劈毁了房子吧?”
万恶渊里,墨兽看着狼藉的四周,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它选择了沉默。
“方才雷劫,小兄弟帮我齐家找出了不少探子。”还未等宿聿开口,齐家少主齐则先一步说话了:“探子一共十七人,其中有一直以来监视着齐家的暗中势力,也有特意前来打探小兄弟的探子,紫光天雷,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天元城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紫光天雷,在现在的修道界来说,可以说是彻底出了名。
雷劫来得突然,宿聿无法应对,在那个情况下,与其完全暴露自己的底细去抵挡周围的眼线,不如坦坦荡荡地度这个雷劫。现在他其实已经暴露了一二,但万恶渊还没暴露,若情况不对,大不了带着万恶渊跑路即可……现在的他,不像南坞山那样没有还手之力,可以一搏。
只是不知为何,他对齐家这个双腿残迹的少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这时候,齐则却主动道:“十七个人,小门小派,乃至各大世家皆有,这些人身后应当都是显赫的势力。”
顾七听到这,抱剑侧目。
恰好也走进来的白使,听到这句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紫光天雷只是罕见,不代表没有……雷劫又发生在天元城里,就算没有探子,齐家也没法完全遮挡住雷劫痕迹,眼下这些探子既没看到天雷细节,也没看到这小兄弟的底细,这探子消息跟外界将要得到的消息没什么两样。
方才他看到一群劈得焦黑的修士,正在一个个往齐家里押进来,更有齐家修士正在准备传音铃。
等等,这齐家少主该不会打着……
齐则双手放在腿上,声音温和:“齐某是个生意人,就斗胆做了个主。”
“到时候等要到赎金,我与小兄弟对半分成。”
宿聿:“?”
什么意思?
墨兽愣了一下:“他好像要给咱们送钱。”
第066章 命格
“分成, 有多少?”宿聿问。
齐则思考片刻,“这说不定,但齐家人不会吃亏。”
没说多少, 但以齐家家财万贯,普通东西,是打发不了他们的。
齐家少主不仅没要他们破坏房屋的钱, 而且还要主动给他们送钱这件事,着实让墨兽有点意料之外,但是白送上门的钱跟灵石,哪有不要的道理,它看着齐家少主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和蔼。
“生意人好啊。”墨兽看着齐则,“可惜我不会算修士命运,若有一天他想当鬼了,万恶渊得给他留位置。”
齐六在万恶渊里附和道:“我跟你讲, 我们少主是齐家最会做生意的人了,不对不对,整个东寰就没有比他更能做生意的!”
“那边不还站着秘境那个,带傀儡的。”墨兽提醒。
宿聿回过神来,这次若不是看过那个傀儡阵法,他想渡雷劫还得更麻烦。
白使还留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手里拎着的礼物, 以及齐家一开口的赎金分成。
这点礼物比之齐则的大手笔压根不够看,不由得将拿着礼物的手往后缩了缩。
墨兽眼尖地看到他往回缩的手, “这人手里拿着东西,还藏了。”
宿聿偏头, 藏什么东西,有什么可藏的?
注意到宿聿似乎往他的方向看来, 白使说道:“万一小兄弟,我这次过来,是替我家盟主过来相邀散修盟一聚,若小兄弟在天元城有什么不便之处,也可上我们散修盟,散修盟定将倾力相助。”
宿聿微微颔首。
白使也没有赖在人这里的打算,既然人在齐家,也在这人面前混了个眼熟。
之后想随时登门拜访就简单了,不至于像某些探子那样,一事无成还被敲了一笔赎金。
齐衍来这边没见到齐六,也不知道齐六那小子跑哪去了,先前在秘境中的尸体他以为没了,结果齐六自个儿就把尸体掏出来,还自己将尸体带出来了。秉着修士入土为安,丧事的牌面都摆过了,灵堂那些殉葬品还未处理呢。
“我得去找找齐六,他说要拿储物袋去装殉葬品,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听到殉葬品,万恶渊的墨兽一爪把还趴在那吸收阴气的齐六往外踢了几步,“殉葬品你还没提就敢回来。”
“我一会就去。”齐六好歹也经历了一波雷劫,“让我巩固巩固修为!”
齐衍招呼医修过来,“万一,你要是看到他,记得知会我一声,我先去忙事了,这地方不能住了,晚点我让马车来。”
雷劫将附近的齐家宅邸毁得面目全非,齐则与护卫只是来这边简单告知此事,而后便让他们可以简单收拾下行李,这座别院是不能住的,既然宿聿已经恢复过来,不若趁此机会搬到齐家本家的宅邸去住。
其他人没在这久留,医修检查了宿聿的身体,纳闷着这人怎么过了个雷劫,身上的伤口还好了,顶着疑惑就跑去开药了,让宿聿留在这里休息巩固修为。
“散修盟的盟主孟开元,是当今东寰十大强者之一,散修盟不在一山四门的行列,其势力之广,不亚于另外四门。”在其他人走后,顾七忽然开口:“现在他们盟主注意到你,才会屡次派黑白使之一的白使上门,一是拉拢你,二是探听你的底细。”
宿聿正在检查自己的身体,听到顾七这么说,微微诧异:“拉拢我作甚?”
“巨人树阵法,虚妄山林阵法……散修盟一直在查金州镇,他们掌握到的消息会比其他势力要多,你的实力瞒不住,孟盟主应该已经知道巨人树与你相关。”顾七想到此处微微皱眉,本想让这人谨言慎行小心为上,结果此人非但没有收敛,更是大摇大摆,现如今紫雷劫已出,这人再想低调,已经完全低调不了。
宿聿思索片刻,稍稍偏头看着剑修:“你这是在提醒我?”
顾七抱着剑,听到对方的反问,拉紧面罩往外走去,临走前道:“金州镇巨人树,虚妄山林不见神明,其中必然有蹊跷,你暴露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小院人走光了,墨兽警惕看着已经离去的剑修:“这剑修怎么老跟着你。”
宿聿却沉默下来,或者说他正在思考另一件事,在虚妄山林中得到的记忆里多半都是从宿家人魂魄记忆中收刮出来的信息,确实有与他幼时相关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他最想知道的信息。
最开始查宿家,也只是因为识海中尚存与宿家的记忆,可这些记忆里并没有一个最关键的信息,那就是当时在南坞山将他推落悬崖之人到底是谁。若是按照那位宿家长老所说,他先前是因为离奇失踪找不到踪迹,那便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坠崖乃是宿家所为,另一种可能他的坠崖非宿家所为,而是另有他人。
在万恶渊里见过宿聿面孔的小鬼们,差不多都猜出自家老大与宿家有关,当时在秘境里看到的那张面孔,仔细分辨能从老大真实的面容中找到数多相似的点,但谁也没敢在自家老大面前提这件事,老大与宿家关系分得这么干净,要么是伤心事,要是就是老大的逆鳞……他们谁都猜不明白,更别说往上凑这件事。
探究的话不能问,但是能分享宿家的笑话。
这件事齐六还是很乐意去做的:“老大,你还别说,你昏迷的这几天我在外面溜达,这天元城的热闹我基本上都听了一遍,就宿家,现在在嘴硬说天元城内那些阵师的尸体,与宿家没有关系,只是承认他们与阵师协作,压根不提死人的事。”
宿家这段时间在天元城可不好过,秘境事情一出,各大势力全都盯着宿家了。
本来宿家在八大家中排名就尚末,虚妄山林死了两个长老,金州镇跟秘境两件事压在宿家的头上,往日那些与宿家有点矛盾,或者是想对付宿家的人,都借着这件事,一直在向宿家发难,现在宿沧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总是派探子来齐家打探宿聿的消息,似乎还坚信着宿聿从秘境中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
这不过这件事,没有一个势力去应和宿家。
原先还与宿家关系不错的阵师盟、炼器盟,都经过秘境这件事和宿家翻脸了。
“那些修士过来,也是为了老大你手中的唤魂铃。”齐六说道:“只不过知道你手中有唤魂铃的就散修盟几个势力,其他都是派探子过来,查探你的底细,顾先生没说错,老大你现在是真在天元城出名了,到处都是你的消息,齐家想压都压不住。”
实力尚浅,没有依靠。
出名就是一件坏事,若非齐家在前面,宿聿知道现在自己没办法安好地坐在此地思考这件事。
“你想查宿家的事,你可以问他们。”万恶渊的迷雾中,不见神明拎着几个鬼出现在宿聿的面前,这些鬼不是别人,就是先前在虚妄山林里乱溜达的时候,意外跑进万恶渊里的鬼,现在他们神志不清明,现在似乎已经有点反应过来:“这两个是宿家带进来的修士,先前还没被我吞了。”
墨兽纳闷,疑惑问:“你不是在秘境里乱吞魂魄吗,怎么这几个还在。”
不见神明冷哼一声:“你吃东西,不给自己留点储备粮的?”
石铃林几个魂魄,本就它留着给自己当储备粮的,结果留着留着被人顺走了!
宿聿:“哦。”
“我现在不吃了,我不动你的鬼。”不见神明卡壳了一下,“鬼,我给你带到了,你问他,我回去了。”
几个鬼魂都是阵师,现在细看,发现他们身上都穿着阵师袍。
阵师们也是前不久才清醒过来,刚刚理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扭头就被不见神明拎到这边来。
面对宿聿的询问,这几个阵师没有任何隐瞒,他们确实是与宿家协议来此秘境探查,“宿家主似乎迫切想得到秘境中的东西,就让我等破阵,只是阵法险恶,我们被阵中不见神明所杀,魂魄被剥,尸体就被丢出了秘境。”
从一开始,他们与宿家就是合作,宿家没给够情报,才致使他们散命于秘境。
“这没问出什么东西来啊。”张富贵问。
宿聿却从其中听出了信息,宿家与阵师合作,阵师也拿了报酬,这些阵师死亡,若与阵师盟解释,不至于会变成如今这样四面受敌,以宿家家主的脑子,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选择都做不出。那就只能是当时在秘境之中,那个宿家长老的说辞,尸首被宿家安置在义庄,结果尸首失窃,弄出满城风雨,迫使利欲熏心的宿家不得已出此一计,来胁迫阵师合作,达到宿家再探秘境的目的。
就仿佛所有的事情,除了宿家这个明面之敌,还有人在隔岸观火……或者说亲自放这把火。
一切巧妙,一如金州镇的巨人树,背地里可能还有藏得更深的人,或许与推他落悬崖的人有关。
那现今在明面的信息就不够,背地里的人想做什么。
他一点信息也没有……得想办法,从这天元城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唤魂铃留着也没用,可以借。”宿聿将那个在他耳边摇了好几天的唤魂铃拿出来,反手丢给了齐六:“你把唤魂铃给齐则吧,他知道怎么做。”
墨兽反应过来:“你小子行啊!卖齐家一个人情。”
宿聿停了一下,疑惑地问:“人情?没有,我是跟齐家做生意。”
既然要跟天元城这么多势力做交易,那不若交给最会做生意的人。
他接着说道:“赎金都有分成,这唤魂铃的租金,应当也不便宜。”
众鬼:“?”
齐六悟了,“老大,我懂了!”
不管别的,他马不停蹄地去了,顺带去把自己的殉葬品要回来。
齐六一走,宿聿审视着整个万恶渊,还有一点,宿家想得到什么。
不见神明说,宿惊岚没在秘境中留下东西,就那两个木盒……
“对了,那个木盒开出什么东西了?”宿聿忽然问墨兽。
提到木盒,墨兽支支吾吾:“那个什么生灵果吧,原果实可能找不到了,不过……”
宿聿:“?”
墨兽尾巴指向万恶渊某个角落。
催生阵法之中,一棵异样的果树正在随风生长:“果子掉地里,然后就长出来了。”
宿聿:“……”-
*
一片狼藉的齐家宅邸里,齐家修士正在收拾残局。
顾七离开小院刚往外走了没多久,远处一个齐家修士便急匆匆地跑来,见到顾七的时候,松了口气:“顾先生,原来你在这,齐家宅邸外有一位修士寻您,已经等了您半天了。”
“等我的?”顾七皱眉。
齐家修士忙应:“对,他说他姓江。”
齐家宅邸外,一身红衣的男子站在门外,看着满是狼藉的齐家门口,还有不断被人往车上押的几个被熏黑的修士,不觉退后几步,心生庆幸。
顾七出来的时候,就见江行风顶着一身亮眼的红衣。
路过的修士都要看他好几眼,可谓招摇至极,而事主却无所谓,等人的间隙还在看着周遭的热闹,就差掀开车帘,看看被抓的是哪家的探子。
江行风得到消息,知道顾七在齐家时,本打着偷偷潜入找人的主意。
谁知道一到天元城,他就看到齐家宅邸的上空天雷滚滚,赶至才发现此地刚渡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雷劫,这雷劫还不断往外乱劈,把周围劈得面目全非,“万幸万幸,半路耽搁晚来了半天,不然这破雷劫得我撞上了。”
“你不该在这等我。”顾七拉着,余光巡视四周。
江行风:“你放心吧,来之前我看过了,周围没有别的探子。”
两人自然没有在街上说话的道理,回到了天元城中的神医谷小茶馆里。
江行风千里迢迢回了一趟神医谷,就为了查那件脏衣服上沾的血液,这可让他好找,接连寻了几位神医谷长老,还去翻了神医谷藏书阁中的典籍,这才让他找到一点关于此血的记载:“你还别说,这血液特殊得很,我用医术提取衣服上的血时,神医谷附近的灵兽差点把我的医房踏平,也正因为这点,才让我找到此血的记载。”
顾七:“是特殊的血?”
“确实很特殊,或者说这种血出现在人身上,还是第一次见。”江行风端起茶杯,吹着气抿了一口:“在医经典籍上,记载过一种特殊的血脉,名为‘通灵之血’,此通灵,乃是通天地之灵的意思,从上古至今,所记载的通灵血脉一般都在能沟通天地灵力的灵兽身上。”
“灵兽?”顾七疑惑:“是兽血?”
“也不能这么说。”江行风想了一个更容易解释的说辞,“简单来说,是因为灵兽通灵,最接近天地灵脉,乃是天地宠儿……这种灵兽在妖兽一族中称为瑞兽,瑞兽被天地灵气熏陶进阶,它们的血就成了能治百病,能驱万邪,无所不能的灵血,所以被称为通灵之血。”
所以江行风才说,这种血出现在人身上,是第一次见。
天地孕育而出的灵兽瑞兽,能出通灵之血,乃是常理之中,医经典籍上所记载关于通灵之血,都是上古瑞兽,而现在纵观东寰各路妖族,或者灵兽,就没一只灵兽能有通灵之血。
离现在最近的记载,更是千年之前的事……他们撞上的这件血衣的主人,身负罕见灵血。
“顾七,你该不会搞错了吧?”江行风道:“这血应该不是人身上,是灵兽身上的才有可能,兴许是这件血衣的主人被袭击,或者与灵兽搏斗,才会有这身通灵之血。”
不是被袭击。
而是某人身上就有这种灵血,从伤口而出,真真切切从人的身上流出来的。
顾七垂眸,桌面茶杯中茶水摇晃,氤氲着热气,他却因此陷入沉思,通灵之血,受天地宠爱。要是身上有这种特殊的灵血,应当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更有可能是天生道体,修为一日千里的命格,怎么会有一身阴邪之气,与天地灵气格格不入。
更何况按照江行风所说是可能是兽血……
“妖修,有可能吗?”顾七问道。
江行风闻言一顿,摇头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怪胎吗,天生魂魄就诡异……还带兽魂。”
他嘟囔几句,没说顾七,话锋一转:“你是半妖你最清楚,灵血这种精纯的血脉,应当是精纯的,保留原有的形态才能更好沟通天地,如果是妖修那也一定是个兽态明显的妖修,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种。”
那不是,顾七想到万一此人,身上没有分毫妖的痕迹。
不是妖修,不是纯粹的邪修……还有一身灵血,此人到底所修何道,又是什么身份?
江行风说完,见顾七没有说话,“等等,你先前不是说去追什么邪物了吗?”
“你追到了吗?怎么跑齐家里去了,莫非那邪物在齐家?!”
顾七喝了口茶:“还没找到。”
江行风一眼就看出顾七在骗人,以这人的敏锐性,若是具有威胁的邪物不可能放任不管,还有空在齐家里待着,那就是齐家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他看着顾七,发现这人面罩还半戴着着,喝茶也未取下:“等会,你妖血情况怎样了?我先前还收到老头子的传信,说你的妖血复发,半度散功……”
可现在这人,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
身上的妖血没有异样,修为好似也……江行风伸手想要去探顾七的脉,而就在这时候,顾七却隐隐回缩,避开了他的手,“妖血安定下来了,你不用担心。”
江行风:“?”
不得了!这顾七藏事了!
越是不让他探脉,他越要看!
忽然间,门外的竹帘被掀起,穿着医袍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小童,见茶桌前二人将要打起来,“你们两这是怎么了?江师弟,他是病人,有你这样对待病人的吗?!”
江行风:“?”
我给他探脉还不对了!?他可是千里迢迢从跑了个来回,要不是这小子一句话,他跑个什么劲儿。
顾七趁此,将手抽回,朝着老者作揖:“您来了。”
“我刚从阵师盟那回来,这近日天元城也不太安分了。”老者择了个位子坐下,“你前几日可去哪了,我派人给你传信,都未曾找到你人。”
前段时间顾七在秘境里,自然收不到老者消息:“有些事在忙。”
茶童在旁边倒茶,老者缓了口干,说道:“正好你在这,先前你不是让我查阴邪之体的事吗?”
这可让老者好找,回去翻了许多医案,总觉得哪里熟悉,可总算让他翻到一点蛛丝马迹。
老者随手一变,将医案拿了出来,“这东寰里,确实有这种天生带阴的修士,阴年阴日阴时生人,就是我们修士常说的煞星命格。”
“煞星命格,也不是阴邪之体吧?”江行风偏头看向老者,“师兄,煞星命就是命格太硬,也不是不可修道,更何况这几百年来,就没见过几个煞星命格的,这种命格跟天生道体一样少见,而且一般都活不过成年。”
老者见状,不经反驳,“怎么没有?还真有煞星命,还是阴邪之体。”
他翻开医案,把一宗案例摆在两人面前:“这是几百年前的事的,那时候我还年轻,游历四海时曾路过东界尹家,就是现在东寰八大家排行最末的尹家,当时他们的家主曾有一个孩子。”
“那孩子阴时阴日阴时生人,你说奇特不,煞星命格,还格外亲赖阴气。”
老者说道:“因为那孩子天生眼盲,多少药物都治不好。当时尹家主四处寻名医,就为救治他的孩子。”
老者说到天生眼盲时,顾七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诧异地看向对方:“眼盲?尹家?”
老者没注意到顾七的异样,接着说道:“不错,我诊断过那孩子,就如你所说那样,天生阴邪之体,比起天地灵气,他体内更多的是阴气。”
东寰东界尹家,莫非万一是尹家的人?
顾七眸中思索片刻,“那这孩子,现今人在何处。”
一听到顾七所言,江行风稍顿:“你不知道?哦对,你当时还未出生。”
“你想找尹家那小儿子?找不了的,那孩子死了。”
老者把医案翻到最后,上面写着死因,“死因是毒杀,体内有奇毒,入体毙命。”
“我当时就在尹家里,死后曾检查过那孩子的身体,即便死了,体内仍有阴气带煞,阴气聚集在他周围……而且死后,那孩子的魂魄就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当时尹家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找杀害那孩子的凶手。”江行风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事,尹家夫妇疼孩子疼得要命,那小孩本就生而残缺,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残杀小孩,所以当时尹家主就找遍尹家的仇人,始终没找到杀害小孩的凶手,只是后来,极北魔渊事发,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大概就是仇人杀的,不愿承认罢了。”江行风道:“不过师兄,几百年前的事,你怎么翻出来了?”
那还不是前段时间,天元城死亡阵师,还找不到魂魄。
老者才只好把一些陈年医案翻出来,查这件事,又恰好顾七前来询问。
“但这件事,师弟你说错了。”老者突然道:“可能不是仇人杀的……我才发现,就南界一地,煞星命全死了。”
江行风诧异:“啊?”
顾七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小七不是没回我消息吗?我便让神医谷的修士,翻翻往年有无相似的案例。”
老者往后翻,在尹家案例之后,皆是煞星命所死的案例——
“好像有人,专门在猎杀煞星命之人。”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
掌控,亦或推动着什么……
第067章 计划
猎杀煞星命格之人……顾七将面前的医案翻出, 似乎种种所有的好像全都列在其上,翻动之际他突然想起那个在秘境中见过的孩童,眼盲, 持着盲杖,出现在宿家别院之中的孩童。
“所有,都在这了吗?”顾七询问。
老者迟疑, 思索片刻后道:“那必定不止,这些只是神医谷在南界的医案所及,不过煞星命格这种也极为少见,基本上也是医案上所记载的这些,差不多都在这了。”
顾七将所有医案翻完,此中都没有宿家人。
煞星命格,阴邪之体,还是眼盲之人……会有这么多巧合, 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吗?
显然不是,不止不是巧合,应该就是相关之人。
“我想托您再查一件事,而且切勿声张,查两个多月前宿家是否失踪过一个人,年纪不大,是个眼盲……”顾七仔细回忆着当时秘境之中, 那位宿长老的说辞。
而就在这时候,有一只手飞快地按住了顾七的手腕, 他始料未及,却被后者猛地点住了身前穴位。
“藏着掖着什么, 把你一下脉这么谨慎作甚?!你小子是不是妖血爆发了——”江行风可算找到机会给他把脉,他得意地封住顾七的穴道, 只是握了片刻,他脸色稍稍一变:“咦?妖血平稳,灵气稳定,还挺好的?”
“怎么可能?”旁边老者本在想着宿家的人,这一听,捋起袖子就靠近:“我之前给他看的时候,这小子都散功了。”
江行风还真的细细把过脉了,给顾七把过这么多年的脉,他身上什么小毛小病还真骗不过人。经脉有点损伤,丹田也有散功的痕迹,修为有损……到处都是妖血暴|动后的痕迹,可他一探妖血以及灵气,却平和稳定,丝毫没有将要暴|动的迹象,“损伤都是小问题,以你的修为过个半年三载也就好了……可你妖血呢?怎么稳定下来了?”
“还有你,怎么把自己的五感全封了?”
“一个剑修,你把自己五感封了作甚?嗅觉味觉……”
话还没说完,顾七已经冲破被封的穴道,面对两个盯着他看的医修。
他随口道:“前几日去宿家秘境中,得到一种灵药,吃了就稳定了。”
江行风:“?”
老者:“?”
你小子在说什么!?什么灵药能压妖血!?
两个医修的脸上都浮现出一丝奇怪,顾七的一反手将江行风的手别开,朝着老者作揖致意,“剩下的事就拜托您了,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查,这几日,劳烦您多看着点齐家。”
老者赶忙向江行风使眼色,江行风一口茶咽了下去,赶在顾七掀帘离开时,匆匆地跟了上去:“顾七,等我!你跑哪去!?”
“顾师兄又走了。”茶童说道。
老者习以为常,只是捏着医案若有所思,过了半会惊觉过来,拍手道:“哎!给忘了。忘了跟顾七说,天麓山的玉衡真人也来了天元城!”
茶童掀开竹帘看窗外,底下两个并行的人已经走远,似乎走向齐家的方向。
奇怪,这次顾师兄回来,不止没有拿药,连剑都没拿出来给师父看看。
茶童不解地问向自家师父:“师父,顾师兄不该回西界了吗?怎么还留在南界呢?”
留在南界,那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先前是为了查金州镇,现在却是为了查宿家……还有对方随口说出的,能压制妖血的秘药。老者这么急着让江行风跟上对方,无疑就是为了这件事,能让顾七放弃回西界,且执着调查的事情与他本身分不开关系,查阴邪之体,查通灵之血……这种种都不像是普通的东西,莫非是与顾七魂魄相关。
顾七刚到神医谷的时候,诊治他的人那时候还不是江行风。
老者行走四海这么久,当年在神医谷见到他那一身妖血,差点以为触碰到顾家的秘闻,毕竟在世人眼中,顾家主跟夫人都是两位人族修士,两个人修,怎么会生出一个半妖来,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可当他与师兄诊治几十年前尚且还是元婴期时的顾七,才发现对方这一身妖血,并非来自自身血脉,而是来自他神魂的异变。
修士修道亦要修魂,顾七自小就是天之骄子,道途顺遂令人敬慕,可偏偏在元婴期时,他察觉到了自身神魂的异样,本该是人魂,魂魄之中却带了一缕兽魂,那兽魂脆弱残损,可随之顾七修为渐长,兽魂吸收他身上的天地灵气便开始增长,最后导致了顾七身上血液的异变。
顾七越动剑气,那妖血就会越猖狂。
不得已,神医谷只能封住顾七身上的关窍,封禁了他的本命剑,以借此抑制那诡异妖血的暴|动。
而那兽魂从何而来,又是哪种灵兽妖兽,皆无从得知。
可现在顾七却说,在宿家秘境中得到一种秘药。
且不说这话中有几分真实,但由此可能确定的是……老者看着手中医案,能让那个眼中仅有剑与道的孩子留在这边,那便是有值得他留下的缘由,或者是宿家,或者关系他那身诡异妖血。
与茶馆同一条街上,挂着宿家店铺的牌匾正被拆下,挂上了商会其他势力的牌子。
悄无声息间,整个天元城似乎在发生着变化。
“宿家的事,秘密去查。”老者道。
茶童愣了一下,不懂为何如此谨慎,忙应好。
老者说完,又有点不解。
奇怪,不是查宿家吗?怎么还要看着点齐家?-
*
天元城,齐家本家。
剑修顾七不在的第一天,宿聿就发现了。
起因是,跑到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没听到隔壁院子传来的练剑声了。
习惯了每日听着剑声修炼,没有听到声音着实有点奇怪。
墨兽:“你在意那个剑修作甚!?跑了就跑了。”
“有点静,不习惯。”宿聿闭着眼睛。
墨兽躲在阴凉处,看着远处推着摇椅的人,“据说是前几天有个穿红衣服的来找他,回来后出去了,齐六说的。”
没声,周边好像也没风了。
显得脑海里墨兽的声音更加聒噪。
宿聿:“你有点吵了。”
墨兽:“???”
不是你说的太安静了吗!我吵还不行吗!
臭小子,阴晴不定还双标!
宿聿没管他,闭着眼睛,巩固着身体内的金丹。
原先宅邸被劈得面目全非后,宿聿就跟着齐家人来到了这边休养,金丹期的修为在巩固几日之后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身周也不会阴气不稳定的状况。
因着阴气不稳,让齐家那群医修整日盯着他看,倒进万恶渊里的药水都浇出了一片地,甚至还在催生阵法的影响下,浇出来的地方长出了好些个草药,引得张富贵蹲在那边细细观察,说着什么珍惜草药,还用临时弄出来篱笆围住,让宿聿以后要泼药水,就使劲往这块地里泼。
宿聿不懂,反正也不喝,也就全往那泼了。
就是墨兽整日在他脑海里喊丑,喊万恶渊都变样了。
那日在齐家,宿聿说过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渊里的小鬼们干起活来变得更勤快了,不到三日的时间,就将万恶渊一些杂草收拾得有模有样,更是在一些金州镇民的影响下,用着那些刚砍下来的阴木建材,在开垦出的空地上造起了几个房子。
金州镇的鬼们,除了一些修士鬼,还有一些生前就像张富贵这样的普通老百姓。
意识浑噩的时候哪都能睡或休息,意识清醒之后就想着造房子居家而安,风岭跟其他几个阵师正好想利用现有的材料改阵,造房子正好,还能抑制那些受催生阵法胡乱生长的阴草。
于是,万恶渊里一群鬼跑去种田,另一群鬼忙着造房子。
宿聿巩固修为几天后去看万恶渊,里面就已经初具雏形了,杂草不多了,他入内也不用因为看到太多气而烦躁。他看向那几个原属于阵师盟的阵师鬼,唤魂铃交给了齐则之后,还真有人利用唤魂铃召鬼过去,那几个阵师就被召了出去,跑了一趟,结果隔夜就带着好些个储物袋跑回来了,大有一种在万恶渊里安居乐业的感觉。
“据说是他们生前留在天元城的宝物,出渊一趟,就顺带去把自己的东西带回来了。”张富贵解释道:“里面还有很多阵法材料,一进来就全给风岭了,正在那边商量着怎么利用催生阵法呢。”
宿聿皱眉,他还以为这几个阵师,跑出去后就跑回外面了。
墨兽兽瞳里带着精明:“这群阵师又不是傻的,他们在外只能是鬼修,外面鬼修有多难混你看人家小姑娘都知道了,这里有精纯之气,是个聪明的都知道留在此地修炼。”
让这些阵师去干害人吸取阳气的事,他们肯定不愿做,万恶渊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墨兽想到这里又觉得不行,兽总是越来越不满足的:“我感觉他们现在太安逸了,没有竞争,他们就不会执着修炼,不勤快修炼,万恶渊能从他们身上吸的阴气就……喂!宿聿你有没有听我讲话,你催他们修炼啊!”
宿聿看向金州镇的鬼影,金州镇的鬼影们恢复神志,确实记得一些金州镇的细节。
但这些细节都不算多,照他们所说,真正知道真相的修士已经在巨人树中死了,或者被其他人杀死,他们只能知道一些小事。比如金州镇巨人树是在几十年前就有了,那位布局的宿家刘长老曾是金州镇附近门派的长老……
“消息都差不多,不过有个小鬼的话我感觉有点奇怪。”齐六作为一个合格的看管者,早就把宿聿想知道的事都问了一遍:“他曾经跟着一些修士反抗过巨人树,听过那个刘长老说过一句话,刘长老说他们都是养料,注定是用来作基石的。”
用养料来形容人的生命太过廉价,可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喂给巨人树,养料也是一种形容。
只不过,齐六听到这个说法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这层养料有另外的意思。
那就不是单纯的养料。
宿聿若有所思,总觉得幕后有功夫设计这些的人,没那么轻易罢休,既然跟宿家离不开干系,想要逼这幕后人出来,只能从宿家的身上下手。
想要查清幕后推手,还是得让宿家暴露出更多才行,从不见神明的记忆中,那死去的宿家修士,属于宿沧的心腹也就宿三长老一个,但宿三长老已经被不见神明完全吃了,想要反悔再从中去搜寻他的记忆,已是不可能。
“你当时就怎么不把人记忆挖空了?”墨兽又在教训不见神明。
不见神明没话说,它挖人记忆都挖那种最强的,谁会浪费阵灵之力去关注人族的龌龊事,它干过最没意义的事就是花时间去挖有关宿聿的记忆,当时它觉得此人特殊,窥探到的记忆又有限,其他人又有他相关的记忆,它贼心一起,本以为能造出一个强大的幻象来对付这个人,谁知道最后差点反过来被此人掏空魂灵,挖取记忆。
想到此处,它又往雾里缩了缩,这两天他好像从中挖到了点别的记忆,这人族小子好像有一个什么婚契。
可见对方的心思,对这婚契好像不感兴趣。
它也就没必要去犯他的霉头。
宿聿没空去理不见神明,他在想另一件事。
宿家是个庞大的世家,秘境一事他们成了众矢之的,可多年底蕴摆在那边,能让他们元气大伤,却不能直切根本。
就像现在,已经撬开了最外层,那想要撬开更里面,逐步击破……只需要再加把火。
想到此处,宿聿看向了镇山碑附近。
恰好这时候,镇山碑附近,葫芦边上,小鬼正搬着一块石板跑了出来。
其他人在造房子的时候,拓印工坊有了新起色——
小鬼打造出了新东西。
小鬼的名字叫作雨瞳,是沉虚葫给她取的名字。
但因为在外飘荡许多年,也习惯无名无姓,所以当齐六等其他鬼问她名字的时候,她想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名字。原本小鬼小鬼喊她的鬼众们,在得知她名字后,也随着改口。但她还是不太习惯在鬼多的地方,更多的时候都在埋头铸器,万恶渊里最先完善的就是那个拓印工坊,她把那些浪费材料的卷轴拓印式改良,用最少的材料做出了一种拓印器具。
一渊的修士里,多的是阵修,器修就她一个。
石上用的就是宿聿印在卷轴上的拓印阵法,阵法的事,她不太懂,但是风岭懂。
把拓印阵法抠出来,与炼器相结合,做出了更简便更省材料的拓印石板。
其他鬼在忙着造房子的时候,她已经把拓印工坊改良好了,顺带把拓印石板给了宿聿。
“你要的东西都做出来了,是不是要让小鬼们给你拓印了。”雨瞳问道。
“不急。”宿聿拿着拓印石板,“我的钱应该快到了。”
齐少主的护卫带着赎金跟租金上门的时候,宿聿头一次见到这么这么多灵石跟灵石契,这比他先前在买卖低阶卷轴多得可太多了。
齐则办事非常稳妥,听声音温温和和一人,办起事来格外利落:“赎金分成基本在这,唤魂铃现今在散修盟那,你放心,租金日计。”
拓印石板出现在齐则面前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一丝讶异。
哪怕万一此人搅乱天元城低阶市场的事,他早有耳闻,但看到眼前做工精良的拓印石板,他才意识到这人是有足够的资本在搅这场浑水。那么多的卷轴,不可能有这么多阵师同时去做……他想过多种,未曾想此人居然做出了拓印石板来。
齐则修为只是元婴,但他见过的阵法不比其他高阶修士少。
能实现阵纹拓印的器具……这其中的阵纹与巧思,难度不亚于高阶阵法,而此人不仅做了,甚至还将此阵法做成了器具。
“万一小兄弟,这是何意?”齐则笑道。
宿聿没隐瞒:“我想跟齐家做生意。”
做生意的事,有更合适的人选,宿聿就不会盲目自己去做亏事,齐六在先,之后又有齐衍齐则,齐家人会做生意这件事,已经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有人会做生意,那为何要浪费时间去想这些事。
不如借着齐家的手,把这些东西全都倾销出去。
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宿家,或者查出躲在宿家背后的推手,那最好的突破口就只能从宿家入手。
“这些拓印石板只有一个吗?”齐则问。
宿聿微微皱眉,瞥了眼万恶渊里努力的鬼们,一抬手又有几个拓印石板出来。
拓印工坊翻新修缮,全改成这种拓印石板了。
宿聿原以为齐则会跟他谈条件,没想到齐则欣然应允,还向他问着这拓印石板的用处,以及如何使用。
这东西跟宿聿做的卷轴差不多,只是器修沉雨瞳把这玩意改得更便捷,阵纹自然比不上亲自绘制,可此物能拓印出数多,效果与先前拓印工坊差不多,只是节省了时间以及成本,也剔除了宿聿自身设计的藤蔓阵法。
现在这玩意就只是个拓印工具,把其他低阶阵法放上去,便能复刻出同样的阵法来。
泛用性更高,也不会暴露太多东西……只不过需要齐家自己去弄阵法。
齐则没在宿聿这留多久,很快就出去了。
走的时候,带走了几块拓印石板。
“这东西出现,恐怕对天元城的阵师,有所影响。”
齐则笑着,眸光却落在拓印石板上,“小兄弟,这是借我的手去办事啊?”
护卫不解地看向自家少主,“阵法。宿家做的便是阵法生意,既然如此,少主为何……”
齐则抚摸着拓印石板,笑了笑,没再说话。
第068章 乘风
渐渐入夜, 城东散修盟内。
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落在了盟中,他行色匆匆地走至了散修盟后院。
静谧的小院子灵植生长着,缓缓运行的催生阵法点染着其中的生机, 中年男人穿着朴素的布衣,背手站在院中池塘边,和蔼的脸孔上带着平易近人的气息, 宛若一介布衣凡人。
“低阶卷轴是吗?老齐这个大儿子还真会做事。”
“造福修士的低阶卷轴,是件好事。”
白使靠近小院时撤去了轻功,落地敲门。
闻听里面一句‘进来’,他才轻手轻脚地进入,遥遥朝着远处的中年男子作揖。
中年男子挥了挥手,禀告城内消息的修士没入月影当中,消失在白使的面前。
“盟主。”白使拱手道。
散修盟,在一山四门里虽无排行, 却也是东寰第一大盟。
有这么大的底气,也是因为散修盟的盟主乃是现今东寰修道界中十大宗师之一,他不与宗门流派有所干系,独一人撑起了四海散修,让散修盟屹立如今地位。
十大宗师之一,散修盟盟主——孟开元。
白使入散修盟时是四百多年前,那时候散修盟就已经在了, 几百年下来他们盟主还是当年的容貌,可修为已经看不出深浅……更有人提过, 他们盟主是千年前浩劫留下来的人,可这一切都无从得知。
他知道的, 就是他们盟主算无遗策。
金州镇是,现如今虚妄山林也是。
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回过头, 见到白使,便笑道:“这么快回来,如何讲?”
“唤魂铃确实问到了一些事情,正如您先前猜测那样,金州镇以及虚妄山林一事,宿家未必就是幕后主使。”白使这几天从齐家那要来唤魂铃,查的就是这些事,原以为唤魂铃是个突破口,却未曾想能问到的东西尤其有限。
“盟主,如此一来我们的线索就全断了。”白使皱眉。
“你可曾想过,为何接连两件事都与宿家有关,却始终查不出幕后主使。”孟盟主不紧不慢,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盆栽上:“要么宿家与幕后人交往深切,要么宿家就是被利用了。”
宿沧这个野心,没有足够的手段和实力去支撑。
想要撑起一个宿家,可不是单单凭借野心就可以的。
“阵师盟跟宿家也是撕破脸皮了,炼器盟也快了。”
孟开元放下浇水壶,往外丢了几颗鱼饵,池塘内灵鱼游了过来,“小白……想要让鱼浮出水面,总得要推一把的。”
这个局不乱,就不会有鱼浮出水面。
有人丢饵,那就是好局。
“你这两日,是不是没上门去送礼了。”孟开元突然问。
提起送礼,白使身上就有说不出的霉气。
虚妄山林里差点被炸,去齐家送礼险遭雷劈,他宝贝傀儡前两天才刚刚修好,这事邪门得很,跟那个阵修碰面就没有一点好事,他堂堂一个化神期巅峰的强者,不去干点别的,整天盯着一个金丹期修士,连齐家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要知道,齐家那群修士最八卦了。
孟开元却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这可不是霉运。”
白使这才看到放着浇水壶的旁边,正放着好几个阵法卷轴,而这些卷轴,有最开始的木系藤蔓卷轴,也有齐家的卷轴,摆在那里,仿佛已经被翻阅了好几遍。
他心头一怔。
“礼该送还是得送……”
孟开元重新丢饵进鱼塘,“你看齐家,这不就快乘风而起了吗?”-
拓印石板交给齐家之后,齐家在天元城就开设了店铺,这些细枝末节瞒不过宿家的探子。前阵子宿家探子在齐家宅邸被雷劫劈至重伤,最后被齐家大摇大摆送至宿家门前,将宿家一众长老气得半死,还得掏钱交赎金给对方。
联系到先前宿家店铺的事情,这满城的卷轴,一看就知道是齐家跟那个阵修的手笔。
只是齐家严防死守,关于那个阵修的所有情况全都被压下,他们宿家根本没办法从齐家的手中得知与他相关的消息,而现在齐家又跟对方协作,分明是冲着他们宿家来的。
天元城近日事情越来越多,可偏偏现在他们根本无暇去处理这些事。
自从虚妄山林秘境一事之后,宿家在天元城的名望已经大打折扣,更有一些平日里被他们压着的势力开始反抗,接连在宿家事情上使绊子,而且雷劫的消息传来,那个阵修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渡劫,还是紫光天雷……
“家主……”
屋内,各种灵器药材被砸了出来。
宿家长老不敢出声,先前之所以那么迫切地去碰虚妄山林,宿三长老冒险利用阵师盟,除了想要拿到宿惊岚留在秘境里的东西,还有的就是他们家主的身体……他们家主半年前强行突破失败,身体底基被伤,若是顺利,他们本该拿到生灵果,只要有生灵果,家主便可一举突破洞虚中阶,达至高阶。
现今东寰,迈入大乘期的强者已然是十大宗师。
齐家之所以这么嚣张,那是因为齐家中有洞虚中阶强者坐镇。
……但凡他们家主进入洞虚高阶,何尝需要把这些小势力放在眼里。
“还没查到秘境的事?”宿沧的怒意伴随着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一些低阶阵法,就让你们失了分寸,宿家只是少了宿惊岚的派系,又不是没有阵师了。”宿沧闷咳几声,搭在座椅上的手满是青筋,“齐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齐家里没几个阵师,就想做阵法生意,他们真觉得阵法生意那么好做?”
是,他们担心什么。
宿家又不是只做低阶生意,大不了放弃这些,中高阶阵法市场,还是在他们宿家的手中。
宿家的基业还在,哪会因为这点卷轴,而闹出问题来。
要比底蕴,齐家刚入卷轴市场,而他们宿家还有灵舟术撑着。
“还有少主那边……”宿长老问道。
提到宿弈,宿沧的脸色更冷:“关着他,一个胳膊往外拐的逆子,让他长长记性。”
宿家主闭门,几个长老冷着脸出来。
一个修士小声道:“可是灵舟术……宿家现有的灵舟已经不多了。”
“这事是你管的吗?”宿长老冷声:“当务之急,是查清秘境的事,想办法重新找到秘境的入口。”
秘境里有灵舟术相关之事,宿惊岚身陨前,究竟把宿家传承的东西放哪了。
更何况,齐家做的这种阵法倾销生意,动的可不是他们宿家的根本,而是天元城大多阵师的利益,哪怕阵师盟对他们宿家有气在先,可涉及到阵师盟那么多阵师,阵师盟那几个掌事不可能不管不顾,不会让齐家嚣张太久的。
商会长上门的时候,宿家长老便是这样说的。
可是隔了几天,非但没见阵师盟出来主持公道,城内的阵师更是半点怨言也无。
市场混乱,最先冲击的就是天元城的商会,商会后悔得肠儿都青了,原先还只是小板车,亏就亏了,本想找人道歉赔罪,结果人没找到,现在齐家还下场了,要知道齐家最不差的就是铺子,整个天元城谁不知道齐家最会做生意,这让他们来做低阶卷轴生意,他们商会哪还能分点羹汤。
“拜帖,齐家不收吗?”
“不收!”
商会长:“那位阵师呢!”
下属:“那位阵师就在齐家……齐家修士说他闭关了。”
在阵法这一路,商会合作最多就是宿家跟阵师盟。
原以为阵师盟会跟自己同仇敌忾,谁知道商会长上门的时候,阵师盟掌事正忙着在跟齐家的修士详谈。
低阶卷轴确实会影响阵师们的生计,但齐家做生意却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向阵师盟的阵师购买低阶卷轴的阵纹,只要是成色可以的卷轴都可以跟齐家合作,齐家会支付一笔酬金。
酬金的价格高昂,比阵师们绞尽脑汁去买卖卷轴赚得多,而且他们买卖自由,可以自己卖自己,也能将阵法阵纹卖给齐家,从中获益。
这对阵师盟来说,是一件好事,现在的修士主要想的是怎么创新去画阵法,阵师能力有了不小的提升。这段时间里,阵师盟出现的新卷轴,就已经多了出数倍,阵师也不是得过且过,还有几位因此考过了中阶阵师。
可惨的就是商会以及宿家一派的阵法铺子了,商会本来就干着垄断控价的生意,经常从中博取利息,还收商会里商铺的金钱。宿家旗下的阵法铺子,是天元城最多的,以阵法符箓起家,宿家里养的阵师不少。
宿家各个长老掌事听到这事时,都气得手抖:“齐家没动?”
“没动,齐则养病为由,不见客。”宿家修士道。
即便这些年宿沧发展别的生意,可阵法到底还是宿家立根之本。
这段时间天元城内各大势力明里暗里对他们施压,这下齐家跟阵师盟加进来,还有这么多阵法,对宿家而言,打击可谓之不小。做低阶材料的阵法铺子,接连倒了好几家,还有一些老字号的铺子,更是接连几日无人问津。
齐家这样的大世家一下手,商会一系的店铺,全都只能另谋出路,完全不将商会以及商会身后的宿家放在眼里,纷纷找上了齐家。
背靠哪个大世家不是靠,齐家都没收他们保护费,还一视同仁呢!
“长老,不止如此。”宿家修士担忧道:“齐家跟阵师盟合作后,推出的卷轴特别多……”
齐家最不差的就是钱,这让他们在购买阵师盟阵师们的卷轴格外豪迈。
每个阵师对他们赞不绝口,而且因为这件事,前段时间他们宿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情,也被其他阵师拿出来翻旧账的。
“阵师死亡的事我们好不容易压了下去,但因为这件事,现在重新被翻出来当谈资了。”宿家修士道:“不知道是哪里的阵修冒出来,说与宿家合作风险极大,动不动就被利用,还有可能丧命……还让他们关注前阵子虚妄山林一事。”
齐家只是占据了低阶市场,可是带给宿家的损失却不止是失去低阶市场那么简单。
令宿家没想到的是,他们选择放任,以降价以及利用中阶市场的方式去打压齐家,非但没起到半点作用,反而让齐家的生意借此被推上了高点,齐家确实只是做了个小生意,可现在阵师盟站在他们后面,连同一些原来受宿家雇佣的阵师,也接连倒戈,跑去与齐家合作。
这样一边倒的局势,俨然不是做生意那么简单,而是有背地里的势力,借着这场风波下手了。
宿家损失一点生意不伤根本,可积攒多年的名望受损,那绝对是伤筋动骨的事-
短短半个多月,天元城内的低阶市场就恍然变了样。
东西交给齐则后,宿聿就没再管外面的事了。
每天做最多的事情就是在修炼,巩固修为。
实力不精进,报仇都得伤筋动骨。
“我就说,让我们齐家人做生意就是好事啊!”齐六非常欣喜,他现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少爷那串门,给修炼的少爷解解闷,薅到点好东西就回万恶渊,顺带给宿聿带来天元城的各种消息。
比如齐家卷轴生意大好,能分多少多少钱。
再比如,宿家的名声突然之间在天元城内臭得一塌糊涂……
宿聿每次只是听听,平静得有点让其他小鬼没反应过来。
更多的时间,他还在修炼,这人自从雷劫后似乎对修炼的兴致更高,每天就两件事,一是到万恶渊里逛一逛,二是躺在院中摇椅上,边晒太阳边修炼。
而小鬼沉雨瞳这几天做最多的事就是在搞拓印石板,对宿聿的动向一无所知。
看似对方只递给了齐家拓印石板,这种东西想要撼动宿家肯定不行,她原以为此人还有后手,却没想到就一个拓印石板,半个月之内,外面的风声完全变了一个样。
她知道,宿家原本已经快把各种传闻压下来了。
结果就这拓印石板一出去,天元城的局势一下又变得腥风血雨起来。
宿聿道:“最近安静了。”
墨兽看着院外:“你要不,我让齐六给你挥挥剑?”
“周围是不是没别的探子了。”宿聿没理墨兽,而是问了一句。
齐六不懂:“这都到齐家本家了,哪个探子不长眼还上来,赎金没交够吗?”
“齐师兄!”小院外,有人过来喊齐六了。
齐六转身就离开万恶渊,临走前还不忘交代鬼们好好干活。
只是齐六出去的时候,墨兽发现宿聿的眼睛似乎在看外面。
但是过了半会,后者就揉了揉眼睛,拿着那条有点脏的禁制带往眼睛上一捆,闭目养神了。
“你留着这作甚?”墨兽问。
宿聿:“好用。”
“你有没有听过一把剑。”宿聿忽然问到。
墨兽:“什么剑。”
宿聿沉默半会,道出一个剑名:“好像叫踏雪剑。”
剑器这东西,墨兽哪有时间去了解,又不能吃,而且这名字也不像是上古的东西:“不认得,你问这个干嘛?”
是啊?问这个作甚,是因为这几日没听到剑声吗?
怎么这几日,总会想起那把剑。
宿聿道:“你回头让齐六给我挥剑。”
墨兽:“!”刚才人在你又不要!
“你不修炼了?”墨兽见对方不动弹,好像在睡觉。
“涨。”宿聿所说的是经脉很涨,这段时间他闲下来了,一直在修炼,只是越是修炼,他的丹田里那些墨灵珠的虚影就越来越多。
原来是四颗珠子,他巩固修为半个月,珠子已经变成六个了。
随着珠子的增加,宿聿明显感受到了体内精纯之气的增长,这些增长……长得有点太快了。
这种快,以至于有些阴气反哺被宿聿推了回来,差点将好不容易建好的房子推翻,使得鬼们都不敢把房子建得太靠近镇山碑,就怕几日心血毁于一旦。
而这种阴气积攒太快的后果还带了另外的影响,在某次半夜的时候,宿聿甚至有点控制不了体内的阴气,当即引起了齐家内修士的警觉。
几个医修连夜被齐家修士摇起,当场宿聿就被灌了两大碗辟邪汤药。
这之后,墨兽总算看出了问题,是因为万恶渊第一次驻扎在人体内。
世外之地的范围有限,那么大的地方,阴气已经满载,万恶渊就只能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宿聿,可宿聿毕竟只是一个人族修士,还只是金丹期,体内能存储的阴气有限,那个灵眼又是该死的机灵,危害到宿聿身体的阴气,全被它排斥出来了。
这还只是开始,要是接下来万恶渊进阶了,渊内还有两个小灵脉,这种阴气过载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要么宿聿赶紧进阶到元婴扩充丹田内府……不然放任阴气老胡乱冲击,这小子不仅修为难以巩固,还有可能引起这天元城里修士的警觉。
墨兽道:“其实还有个办法。”
宿聿刚被灌了两碗驱邪汤,眉头郁气很重。
墨兽小心翼翼——
“阴气太多,只能让万恶渊地盘扩充,你丹田里肯定是没办法了。”
“你考虑过——”
“占山为王吗?”
第069章 启灵
占山为王……?
宿聿微微皱眉, 怎么个占山为王?万恶渊在他体内这么久了,他也知道这东西相当于一个世外洞府,以他丹田内府为寄居点扩充出来的世外之地, 连他本人都进不去的地方,此地还能进行扩充?
“你是特例嘛。”墨兽:“都说了万恶渊第一次在人身上落碑!”
按照往常来说,万恶渊更多是坐落在现实之地, 随之万恶渊阴气的增长,万恶渊也会不断延伸地盘。
可在人丹田内府这个问题就变麻烦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人就用了这么短时间,就让万恶渊扩展到现在这般模样,这样拖下去,对这个小子的修为还是对万恶渊的发展都不利,就只能动用最原始的办法,让万恶渊找个地方落碑了。
墨兽跳到宿聿的丹田之中, 指着图腾上墨灵珠的虚影:“真正的万恶渊肯定是扎根在你体内……我们可以利用墨灵珠的虚影所蕴含阴气,再造一块镇山碑出来,从而再开辟一个地盘。”
这种做法,等于是在外界重新找个地方,让本来存在于这小子内府中的世外之地,与外界彻底勾连起来。
外界广袤,如此一来, 那些在这小子体内积攒过多的阴气就能散发到外界去,既不会影响宿聿的修为进展, 也能让万恶渊的势力进一步扩充。
“只能这样做了,不然这些阴气你自身都承担不了, 你看这不到一月的时间,精纯之气就聚集了好几颗虚影。”
这要是再不解决这个问题, 还没等宿聿进阶元婴,可能内府丹田就要被撑爆了,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万恶渊里,众鬼一听说还要往外扩张地盘的时候,都愣住了。
现今万恶渊里初具雏形,已经造出了好几个房子,可出现的问题也多了。
首先是世外之地不够大,杂草就每天每天地狂生。
他们为了保护这万恶渊的整洁,今天割完的草,明天就又长出来,放都没地方放,只能每天勤快干活,顺带把这些阴草都给吃了。
其次是万恶渊里太拥挤,一方面要开垦灵田,一方面还要满足鬼修们的活动,一拥挤起来,他们都修炼试用功法都不敢太用力,就怕一收不住力,直接把万恶渊的哪里给炸了。
可他们能嫌弃万恶渊地方小吗!不能嫌弃,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之地。
这要是能扩充地盘就是好事啊,让几个阵师改阵,不止能让杂草往外长,还能有空地练习功法。
墨兽把这话往万恶渊里一讲,用不着宿聿思考,万恶渊里的鬼已经将情况给他分析好了。
“占山头,得选个隐蔽且常人少去之地,不然万恶渊这庞大的阴气,很容易就引起外界修士的警觉。”新来的阵师对现今修道界太了解了:“先前南坞山,就是因为阴气外泄,引去了各地修士。”
哪怕他们没有为害凡界的想法,但阴气本身就容易对修士,对凡人影响。
一旦暴露,就容易引来各方忌惮,所以像天元城这样各大势力盘踞之地,郊外的山头什么的都不能选。
小鬼沉雨瞳道:“偏僻之地,也不一定没人发现。”
而且现在万恶渊里不止是有阴气,还有浓郁的灵气,这些虽然与阴气混杂在一起……但凡修为高一点的强者,若是注意到这点,难免不会前来探寻。
这可是小灵脉,外面抢破头的东西。
要让人知道万恶渊里有小灵脉,其他势力不来抢那才奇怪。
几个鬼修分析下来,忽然发现这要占山头,还是个难事。
种种限制条件列下来,找到适合自家安居的山头,还不如宿聿体内这小洞府。
就在众鬼想不到如何解决这个办法时,张富贵背着装满阴草的背篓,停在了众鬼身边:“既然如此,要不去我妻儿老家吧?”
老家?宿聿听到张富贵此言,“你老家不是南坞山?”
“我老家哪是南坞山,我当年是为了采药才摔落在南坞山里的,住在南坞镇杏林村。”张富贵把背篓放下,“我妻儿非南坞山人氏,他们住的地方在启灵城附近。”
启灵城,对宿聿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但对在东寰修道界走遍四海的修士来说,这个地方可不陌生。
启灵城是东寰南界中一个有名的城池,按照规模来说,那肯定比不上鼎鼎有名的天元城。可特殊就特殊在启灵城这地方,他位于南界与西界交壤之地,地势崎岖,鲜少有人修前往那边。
“为什么没有人修过去?”宿聿疑惑。
齐六说道:“因为那边往外就是妖修的地方,启灵城里的妖修非常多。”
“你听过一山四门之中的玄羽庄吗?玄羽庄就坐落在启灵城附近,玄羽庄的修士精通御兽一道,常年与妖兽相伴,也是所有修士里与妖修关系尚可的宗门,而他们所守的山门附近就有仙灵乡。”
启灵城的仙灵乡,那地方可是妖兽们的领域,也是妖修之地。
那种地方,平常没有多少人修敢过去,就连玄羽庄的修士想要契约灵兽,都要师长相伴入内。
“我妻儿非启灵城之人,他们住的地方是山里,启灵城附近的山林山沟甚多。”张富贵解释道:“那地方就没多少人去,因为前面有个仙灵乡挡着,山沟偏僻隐蔽,植被贫瘠,基本上没有修士去到那边,倒是有些凡人住在那。”
修士们正拿着舆图看,张富贵指了指舆图上某个地方,“就这,很偏僻,基本没人过去。”
张富贵指的地方,在仙灵乡更外的地方,群山环绕。
妖修对阴气没甚看法,不像人族那么排斥。
又有仙灵乡,仙灵乡中也有灵脉,灵气充裕也是常事……他们的灵脉要是出现在那边,常人只会以为是仙灵乡的灵脉,不会关注到他们身上。
沉雨瞳:“这听起来像是个好地方。”
齐六道:“看不出来啊富贵……这地方你都知道。”
提及妻儿,张富贵摸了摸头,笑道:“我跟她也是机缘巧合相会,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生意人,跑来南坞镇做小本生意,后来她做生意,我就跟着她天南地北去闯。”
若不是当年他摔落南坞山死了,他原本是打算陪同妻儿回启灵城的。
只是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
“启灵城距离天元城,约莫两日的行程。”一个修士道。
沉雨瞳:“你现在出去,有点风险。”
现在整个天元城中,谁人不在意宿聿,从先前的探子就知道了。
这人前一脚跟齐家在天元城弄起拓印石板这事来,关注他的势力不会少,若在这个时候他离开天元城,那些眼线,只会跟着他出去,在天元城还有齐家打掩护,但离开天元城呢,其他人只会盯上他。
那时候,镇山碑还没立下,他们的新据点就已经被看穿了。
“我给他换张脸,不就成了?”墨兽道。
沉雨瞳:“探子没那么傻,天元城里到处都是眼线,一个陌生脸孔,他们也会注意。”
与其这般偷偷摸摸,反倒更容易引起他人警觉。
换张脸,其他人可能疏忽,但齐家人会因此生疑。
一个人突然就失踪了,事只会更多。
“我体内的情况能撑多久?”宿聿问道。
墨兽琢磨了下:“这东西难说,也跟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修炼有关,但现在精纯之气是满溢的,在你丹田里结珠子只会越来越多。”它没办法去判断宿聿体内的阴气能撑多久,像这几日就是小爆发,要是个大爆发出来,用阴邪之体来解释就完全解释不通了!
到时候,其他修士甚至也有借口找上门来,齐家拦都拦不住。
那就是没能撑多长时间……宿聿也明显感觉到精纯之气的影响,爆发一次,对他的身体也有所影响。
当务之急,这趟启灵城还是得走一趟。
“这有什么难的。”齐六拍拍胸脯:“找我家少爷不就行了吗!”
“齐家的商队,每半月都会去启灵城一趟,不愁出不了门。”
墨兽:“那你还不赶快去!”
事关扩充地盘,齐六马上就去跟齐家人商议去了。
只是人走了,沉雨瞳却站在宿聿身边,“你先前不是要对付宿家?”
“等着人露出马脚的事很蠢。”宿聿观察着体内的墨灵珠,思考着要怎么剥,随口地应她:“前几天张富贵在说钓鱼,鱼饵抛下去,饵被吃了,鱼却跑了。”
沉雨瞳不解,与其想这些,她还不如去造房子。
墨兽见她走了:“这小姑娘,怎么说一句是一句。”
“你要钓鱼啊,钓什么鱼,我刚刚听个小鬼修说了,仙灵乡那里有灵鱼!”
宿聿选中了丹田里最弱的那颗虚影,“你没吃过?”
“南坞山的河里只有尸,尸鱼吃腻了。”墨兽磨牙。
宿聿瞥了一眼,是他的错觉吗?
这团墨气,怎么涨肥了好几圈。
宿聿离开万恶渊,“你让张富贵去给你钓,一个去就行了。”
墨兽:“你不来啊!张富贵钓鱼,鱼都跑了!”
宿聿犯恶心,辟邪汤糊得他嗓子眼都是,“岸边太多人了,鱼不会上钩。”
齐六奔走半日,得到了准信。
想要跟齐家商队,齐衍自然而然就应允下来。
只是消息传到齐则耳中的时候,齐则正在看齐家这几日的账本,与阵师盟的利益分成之后,剩下的分成就全是给宿聿的,他听到宿聿想要跟齐家商队去启灵城的时候,只是笑了笑,却没说话。
“这人没说什么,只是从小少爷的口中得知,说是想起一些记忆,想去启灵城寻亲。”护卫将听来的事说与齐则听,只是此人的话真假难辨,失忆的事未必是真,这话的可信度不高,“他先前借齐家的手试探宿家,眼下宿家腹背受敌,趁此机会落井下石的人不少,这时候,他突然要走……”
齐则却没说话,“可这几日,你见到宿家有何举动吗?”
宿家的反击并不成效,反倒因此伤筋动骨。
“启灵城挺好的,确实也得出去走走。”齐则看着账本,“最近那些对宿家施压的势力也放缓了,这么多人对宿家下手,幕后之人是个聪明人,若是看出有人在钓鱼,他还会冒出来吗?”
护卫听出其中细节:“您的意思是?”
齐则合上账本,“这拓印卷轴的生意,怎么能只在天元城做?”
“齐家的生意,当然是遍及东寰四海。”
守株待兔,兔子不会上门。
天元城闹过一阵,那就得先静下来一段时间。
要出发去启灵城,一众鬼就开始做准备,趁着夜晚出门,买了一大堆材料回来。
齐家的灵舟起飞那天,万恶渊里满载着各种天元城材料,全都是阵法材料,以及沉雨瞳要的陨铁石。
白使忙了几天,带着厚礼上门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一艘灵舟扬长而去。
他正纳闷这几日齐家灵舟飞得勤快,不过生意人,也正常。
走几步,迎面对上齐家修士。
“有事前来拜访。”白使抬了抬手。
齐家修士一顿:“哎,白使你来晚了,万一小兄弟前脚刚走。”
精挑细选的礼物还没送到人手里,就听到突如其来的噩耗。
白使看着已经不见影的灵舟:“……”
什么鬼运气!?
而且那人就这么跑了!?跑哪去?!-
*
天元城内,这几日的卷轴风雨还在继续,宿家的失误放任,以至于他们在城内名望受损,更有阵修往外跑,现在想要亡羊补牢也晚了,阵师盟跟齐家的生意已经风生水起,宿家不过一月,在天元城里的名声已然一片狼藉,中低阶阵法生意已经完全没法做了。
生意还能挽救,可受损的名望,对他们这种大世家而言,是伤筋动骨。
最后是宿家几位长老出面去阵师盟赔礼道歉,以重金才重新聘回那些出走的阵修。
但这件事传到宿家家主耳中时,往外摔的灵器更多了。
宿沧经营多年,好不容易将宿家的生意拉起来,压在齐家一头,结果就因为一个秘境,一笔微不足道的生意,让他十几年的布局全都打乱,宿家的名望,宿家在天元城的跟脚,哪能让这样一点生意毁了不成。
宿家长老道:“家主……还有灵舟术。”
“别给我提灵舟术。”宿沧将茶水扫了出去,全泼在长老的脸上:“我给了你们十几年,造出来的灵舟比不上家族里那些旧的灵舟。”
他冷笑一声:“猪都不如,若非我近些年研制妖兽车,你以为就凭宿家这些灵舟,外面那群人会买账?!”
当初让他对宿惊岚派系赶尽杀绝的时候,这些人在他面前夸下的海口可不是这样。
宿家的灵舟术被宿惊岚死死把控在手中,现今秘境也没了。
也不知道宿惊岚到底留下什么东西,若再不想到别的办法,他们宿家沦为末流不说,还要被其他势力压在头上。
宿沧最厌恶的,就是有人骑在他头顶上。
宿惊岚是一个,现在这些仗势欺人的修士也是,还有踩着他们宿家乘风而起的齐家,外边种种,全都是在跟他宿沧对着干。
座下的人惶惶不安,宿沧却在发怒后冷静了下来,“起来吧。”
修士们起身,却对家主的阴晴不定感到害怕。
只有长老道:“还有一事,苍雪宗那边来信了,少主许久未回苍雪宗了。”
“把那小子放出来。”宿沧捏着手中的棋子,声音冷漠:“告诉他,他若还是个宿家人,就切莫在这时候给我惹事。”
宿长老急忙应是离开,不敢在此地触动其逆鳞。
听到苍雪宗来信,宿沧的脸色略有好转,可即便如此他还不是不甘心。
他们宿家不算完全没有同盟,就他这个儿子还是苍雪宗宗主的弟子,就这层关系,足以让背后对他落井下石的势力不敢做绝……原本应该可以更好的,假若那纸婚契上的血契能成功转移,还有一个顾家,还有一个顾家。
当年从宿惊岚下属身上搜出来的那纸婚契,着实是在他意料之外。
原本想把宿惊岚的儿子好好培养,哪知道那是个傻子,教了那么多就是个废物,与其把顾家这么好的资源留给那个废物,还不如全都给他的儿子……原本想将婚契上的血契修改,哪知最后一次试验的时候,那纸婚契就这么突然间碎裂了,没有任何征兆,顾家那边十几年来更是一点也没联系过宿家。
婚契失效,那个废物也失踪了。
就这么废掉了几颗棋子。
宿沧冷漠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就在这时候,一只苍白的手拈起棋子,落在宿沧面前的棋盘上。
宿沧意念一动,四周的灵气像是被突然压制。
他一阵警觉,翻手想将面前的手擒住,却未曾料想来人修为比他更高,短促间化作灰雾,再显形时已然出现在窗边。
不到一息的交手,四周散开了灰雾,这些灰雾遮蔽着万物,将整个房间内化做虚影。
来人无声无息,正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手,半点气息也无泄露。
宿沧沉默,强大的灵气朝着对方席卷而去。
却在碰到对方瞬间,烟消雾散,全都消失了。
短短的时间内,宿沧感觉道自己对四周的感官变弱,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顿时退后半步,宿沧明显能感觉到眼前此人的修为在他之上,而且还能把控他的感官。
或在洞虚……应当已经是洞虚中阶之上的强者,这种强者在东寰修道界应当有名有姓,可他却眼前这个黑衣人没有半点印象。
“家主,莫要动怒。”
黑衣人戴着兜帽,在月光下露着半张苍白的脸,“我是来帮你的。”
他在宿沧警惕的目光中欣然开口——
“你想不想得到宿家灵舟术的传承……”
“或者,你想不想让宿家凌驾天元城之上。”
宿沧神色肃穆,棋盘上的棋子却恍然一变。
“我来陪家主下一局棋。”
“一局能颠覆南界的棋。”
宿家地牢内,宿弈睁开眼时就看到宿长老来给他开牢门。
“少主,出去之后切莫再惹家主生气。”宿长老耐心劝导:“苍雪宗已经来信,借此机会,您先回苍雪宗避避风头。”
宿弈看着面前这位年迈的老者,这是从小就在他身边教导他的长老,但此时他看着这位长老,或者对着他的父亲,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他无法理解虚妄山林里身死的阵师,以及那些人所说的阴谋全都出自他父亲之口。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宿弈不是愚者,他看得出父亲的野心。
离开地牢,宿长老遣人去给他收拾行囊,他却兀自走到了宿家更里的地方。
那里停着几艘正在建造的灵舟,更里面是宿家护舟人居住之地,他拦住一个人,问到了那位老者。
“你说老戚?”护舟人说道:“前几日,他说自己的灵舟出了点问题,没办法在这里修缮,便向管事请了长假,应当是是去阳州了,他们这些老灵舟,出的麻烦都很难解决,都是老手艺。”
阳州,宿家百年前的据地。
据闻早年的宿家灵舟,全都是那边建造的。
宿弈却知道,当时戚老从秘境里出来时,灵舟的损坏他全然不顾。
而更关注的……是另一个人。
在这时候,他不会无缘无故去阳州,必然是有别的原因。
现在这情况,他不能回苍雪宗,还得查。
需要查出宿家这几十年来发生了什么,那位他只在幼时见过几面的姑姑,为何突然销声匿迹,为何父亲对她半句不提,更是过分厌恶……这些东西他都得查。
宿弈暗自思忖,需要回一趟阳州。
他得找到戚老,才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
*
东寰南界,启灵城。
启灵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修士中,红衣人半蹲在其中,正在看诊。
江行风松开路边乞儿的手腕,随手在对方身上点了两穴:“小问题,你这小妖修,修炼的时候就莫要贪嘴,这是灵气过溢,回去放放气就行了。”
小乞丐应声就跑了,不忘回头说声谢谢。
江行风拍了拍手,在旁边的茶摊坐下:“还是这启灵城我最舒服,妖修这么可爱,就不该收着敛着。”
他说着,余光不禁往顾七身上瞄:“来这,你脸还遮这么紧啊。”
“习惯了。”顾七闭目养神,不再多说一句话:“你要拿的药材,都拿好了吗?”
顾七从天元城出来,就先跑了一趟金州镇,之后顺路去了南坞山。江行风跟这人也就一段时间没见,不知道他哪来的心思一下就要跑这么多地方,主打一个故地重游不是,跟着这人跑了一路,也不知道他在查个什么劲儿,查完之后也不跟他回西界,还要回天元城。
“有几味药需要等。”江行风喝了口茶。
这人既然要留在南界一段时间,压制他妖血的药就不够用了,只能来启灵城这边收一些对妖血压制有益的药材,重新再给他配置一些药物,鬼知道顾七口中说的那个宿家秘药能撑多久。
顾七没说话,正在擦剑。
惊雷剑上的禁制带只剩下一条,以往江行风看到这,已经急到把人拎着往神医谷驻地跑了。
可这一路走来,一道禁制带,此人身上的妖气愣是没乱过,一条禁制带也封得稳稳的。
“回什么天元城,还查宿家……”江行风偏头看着他,突然想起两个多月前天元城传得沸沸扬扬某个传闻,这人该不会是……?他旁敲侧问:“你查宿家哪个?该不会是苍雪宗那个宝贝徒弟,就极品水灵根那个吧?”
“不是。”
江行风:“?”
谁知道你是不是。
顾七微微看了他一眼。
“你别催我!”江行风懒得应他:“下午才能走!”
见顾七没说话,江行风拿他实在没办法:“你要是急着回去,我让人催催,摊上你我真是遭罪了。”
药材的事要快也还是能快点的,江行风让人在这等他,转身去隔壁药铺催货。
街上人来人往,顾七擦着剑,剑身的禁制带上还留着没能清除的血迹。
他摸着血迹若有所思。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七微微侧目,忽然看到远处街边的摊位上。
熟悉的少年正站在某处摊贩前,摸着灵石袋,正在给钱,似乎因为手脚不便,还掉了一块在地上。
不远处,江行风催了掌柜老半天,总算拎着药材出来,“行了,可以走了……”
话未说完,见一声脆响。
顾七落下一块灵石,给了灵茶钱。
“不回去了。”
第070章 绑架
齐家灵舟来此是为了做生意的, 在启灵城中也有齐家的宅邸,其他齐家人回去修整的时候,宿聿已经被齐衍带着在街上逛街了。齐衍从一开始就答应宿聿帮他找亲友, 一听说他的亲友可能在启灵城这边,也跟着齐家的灵舟跑过来了,他小时候就在启灵城住过一段时间, 对这地方无谓不熟悉,想找人自然也得他出手。
“要不找个画师给你画个画像,回头让齐家在启灵城里给你弄个告示?”齐衍道。
齐六急忙阻止自家少爷:“不行啊少爷!贴告示不就跟找通缉犯似的。”
齐衍的热情无处释放,只好带着一众人到启灵城内逛逛。
宿聿第一次到启灵城,比之天元城那种到处都充满灵气的地方,来到这他第一感觉就是灵气紊杂,以及非常多的妖气——这些妖气来自行走的妖修,也来自周围摊位上各种灵植灵果。
墨兽现在是有钱兽了, 不再用为了几个灵石而折腰,一看到这地方各种灵果它已经在催促宿聿动灵石买东西了,各种灵果先吃一遍,好吃的就丢万恶渊里,让那些鬼们去种。
宿聿拿灵石的时候老掉,齐六只能在旁边给他兜着,还要给他打掩护丢给墨兽吃。
这到新地方, 还没打听好地盘的事,这镇山兽就先吃上了。
刚将下品灵石点完给摊户, 齐六见着宿聿没动,“怎么了老大?”
宿聿微微偏头, 看向更远处的地方,混杂的气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妖气眨眼而过。
江行风顺着顾七的视线看去, 就看到不远处街道上走动的几个修士,那些修士身上穿着齐家家纹的服饰,为首那个是有过几面眼缘的齐家小少爷跟他的灵兽,除此之外更让他在意的是站在更远处摊位上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手里捧着一袋灵石,动作摸索且迟疑,俨然是盲人习惯。
一个瞎子不足以让他过分关注,他关注的是那个瞎子脸上的禁制带!!!
“等等?我没看错吧?”江行风下意识看向顾七的惊雷剑,剑上能完整束缚的仅剩一条禁制带,可其他断开的禁制带参差不齐,隐隐有被截断的痕迹,再联系上那边的人,“你把禁制带给其他人了?”
顾七:“嗯。”
嗯?你就嗯?
江行风看向那个少年。
顾七惊雷剑上的禁制带,是特意请高阶器修打造,每一条禁制带下了重重禁制,禁制繁琐不亚于顾七脸上的面罩,那人不仅带着顾七的禁制带,还将禁制带覆于眼上……哪个人族如此凶猛,那种禁制带,戴了夜夜噩梦缠身啊!
而就在这时候,对面那个少年却突然调转朝向他们。
“他注意到我们了。”顾七道。
江行风:“?”
假瞎子?!不对,以他作为医师视角去看,不像是装的。
还未等江行风看出仔细来,只见那少年似乎说了句什么,那些齐家修士就齐齐朝他的方向看来。
齐衍几人没想到在这边还能碰到顾七,先前在天元城的时候,顾七就跟齐家辞别,具体去哪了他们也不知道,结果他们刚到启灵城就在街道上碰到了,这是什么凑巧的事。
顾七跟江行风走近,宿聿的灵眼不禁落在陌生的气息上。
齐衍已经热情地打了招呼,“没想到顾先生也在这边,这位是?”
“友人,姓江。”顾七简单解释:“我随他来拿药。”
宿聿在观察江行风,现在他灵眼更隐蔽,只要离得够近,就能窥探修士的修为情况。
站在顾七身边这人修士,身上有两种灵气,木水双灵根,修为约莫是化神期。他低低地嗅了嗅,在这个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相似的味道,药味,早期见顾七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这人看起来像是个医修,又跟寻常医修不太相似。”墨兽边分析着,目光已经忍不住往那人身上拐,就看到了他手中拎着的药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手里拿的东西挺香的。”
万恶渊众鬼:“?”
让你看人,你看吃的去了!
顾七已经从齐衍的三言两语中得知对方来此的目的,听到是为了寻亲而来,就知道此人又是谎话连篇。
失忆、眼瞎可能是真,但为了寻亲友特意跑来启灵城,不是此人的作风,更不可能是对方的目的。
一路走来,他没少听说天元城的风雨。
宿聿观察完江行风就没兴趣了,刚一偏头,他知道顾七正在看他。
他拢了拢袖子,将灵石袋收了起来,微微垂着头,又是一副弱小无辜的模样。
江行风见到这伙人有点新奇,就说跟在齐家小少爷身边这个披着头蓬的修士,他从对方身上丝毫感觉不到半点人气,就像是个死人。还有这个修为看起来最低的瞎眼少年了,作为医者,见到这种能若无其事顶着禁制带逛街的,不好奇才怪!
不过齐家人,他想到顾七临离开天元城前,所交代的事之一就是看着点齐家。
齐小少爷对启灵城的琐事秘闻信手拈来,一路上就光顾着给那个盲眼修士介绍,而那修士更是行为怪异,一路上路过几个摊子,就都要买一点灵果,每次都要买一两个,买完就收回袖子里,或者是收进了储物袋里。他见过逛街买灵器灵物的,还第一次见有人对各种各样的稀奇果子好奇的。
宿聿不知道周围一众人都在围着他转,就算知道,他没空去搭理其他人的心情。
来启灵城并非一日两日,既然要在这附近找地盘,等一切弄好又是一段时日,眼下已经借着齐家灵舟从天元城出来,他需要打算的就是如何在启灵城做好剩下的打算。
舆图记载是一回事,真正到了启灵城这边,才发现附近的情况比舆图的地形还要复杂。
万恶渊里有催生阵法,只要有果核,万恶渊里都能催生。
而就在这时候,街道上传来一阵哄闹声,宿聿刚从灵果摊贩那拿到灵果,就听到疾驰而来的风声连带着地面的震动,周围所有商贩像是惊觉到了什么,急声道:“快点,妖狼又来了!”
“什么情况!?”齐衍愣了一下。
“已经是这几天第三次了。”江行风无奈道:“我见到的第三波妖狼群。”
街道上的高空,一只只妖兽从天而落,顾七伸手拉住宿聿,疾退到沿街店铺的二楼,堪堪落定时远处的修士已经跳到街上,起手就是数道符咒,起手降服着满眼猩红冲来的妖狼。宿聿双手拢住差点往下掉的灵果,一低头就看到原先灵气繁杂的街道中各样灵气已经散开,徒留在街道中间的仅有修士的灵气,以及妖气。
那些妖气杂乱,隐隐带着异色红光。
街道上,几个穿着玄羽庄服饰的弟子跳落,他们起手接印,源自玄羽庄的御兽印落下,叩击在暴躁的妖狼群中。
齐衍突然道:“诶?那不是骆师兄吗!”
“还真是!骆师兄!”齐六也认出来了。
什么骆师兄……?
宿聿的注意力本来在狼身上,可当那些手印出现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被禁制带遮着的灵眼看得不仔细,他微微撩开禁制带的边缘,看到了底下的战况。
那些手印叩击在妖狼身上时,宿聿明显能看到妖狼身上的妖气停滞下来,像是被手印所制,一下就被封印下来。宿聿兴趣一下就来了,仔细去辨认,这些印与他常用的驭鬼手印有点相似。
“御兽师,齐衍就是这类修士。这种修士在我们上古叫兽师,以契约妖兽,驾驭妖兽攻击的修士,这种修士身上有种亲和力,颇受妖兽的喜爱。”墨兽吃着灵果,接着解释:“但他们自身掌控的术法不多,妖兽多强,他们就有多强,真正强大的御兽师能御百兽,一人可掌控多个妖兽,成长起来实力不比阵修差。”
“你看那个,就修为最高的。”
底下,落入妖狼群的玄羽庄修士身边有两只妖兽,只见那两只妖兽在他的指挥下行动迅速,一只在御兽师周围徘徊应敌,另一只则是落入狼群撕咬,而在这片刻的时间里,那位御兽师已然再度形成了新的御兽手印,接连叩击在妖兽身上,妖狼群被御兽印攻击,很快就失去反应。
“你看那手印了吗?”墨兽解释道:“只要那些妖兽的修为不高于对方,御兽师成型的御印,就能短暂地让这些妖狼失去自我意识,任由他掌控。”
宿聿听到了妖兽的吼叫声,低头便看到被御兽印压制的妖兽。
它们身上的妖气被御兽印束缚,一闪而过的异光也顿然消失了。
人群中,修为最高之人莫过于那个驱使着两只妖兽的修士,宿聿先前在看的便是他。那人身上修为气息不强,但是他所驾驭的两只妖兽很强,展露出来的妖气,已经堪比元婴巅峰的修士了。
眨眼的功夫,底下的骚乱已经平息下来。
宿聿方才光顾着看妖兽了,正打算将灵果收起来,这时候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一个本在宿聿手中的灵果脱落,沿着屋檐一路下滚,一下就砸落在正下方的玄羽庄修士的头上。
玄羽庄修士抬头,与高处的顾七对上了眼。
玄羽庄修士:“?”
顾七:“……”
宿聿感觉到顾七把他往后拉了几步,颇为不解。
而底下的玄羽庄修士已经注意到他们,顾七注意到身边的少年手里抱着的灵果将要掉落,不禁伸手给他扶住,“……你先把东西收起来吧。”
“那是谁?”宿聿下意识发问。
顾七侧目,看向那个被灵果砸头的修士:“骆青丘,玄羽庄大弟子。”
街道上的骚乱被制停,几人落地的时候,江行风侧目,见到被顾七扶着的少年。
他还没说什么,就看到远处玄羽庄的修士走过来。
最先走过来的是妖兽,那两只妖兽是较为凶猛的剑齿虎,稍稍靠近这边时,忽然就朝着顾七跟宿聿低吼了几声。兽瞳中带着警惕且凶狠的敌意,顾七面罩底下的兽瞳微动,深蓝色的兽瞳中涌出一阵不悦感,瞳光稍沉,那两只剑齿虎就像是感应到什么,不禁退后半步,伏低身体,对顾七警惕到了极点。
这时候,不远处骆青丘察觉到什么,以至于旁边妖兽感受到御主的警觉。
玄羽庄大师兄身着弟子服,面色冷峻,看起来不易近人。
他只是抬手,其他的修士跟妖兽就往后退了几步,没有再往前。
江行风一挥手,一股药粉落正在顾七身上,掩盖了他身上那股妖味。
“我这位兄弟,来启灵城的路上恰好遇上妖物。”江行风解释。
“这位是?”骆青丘问。
齐衍说道:“顾七,顾先生,是我齐家的贵客。”
玄羽庄的大师兄骆青丘闻言,他先是看向齐衍身边的小人参,而后才颔首:“原来如此,各位还是小心为上,近日启灵城不算太平。”
宿聿闻了闻,哦,顾七身上的药味。
墨兽啧啧两声:“辟灵草做的香料,这个人在帮那剑修遮掩妖味呢。”
只是接近片刻,宿聿就感觉这个骆青丘与周围的修士都不太一样。
比如他的敏锐性,就比其他玄羽庄修士更直接,顾七身上的妖味分明已经很淡了,这个姓骆的,居然能一下捕捉到味道,不简单。
“这人谁?看起来跟齐家的关系很好。”宿聿问。
“我们齐家跟玄羽庄的关系很好,小少爷自幼就是在玄羽庄那边学艺,齐家的御兽术就有不少都是从玄羽庄那边传来的,因为前任玄羽庄主就是齐家人。”齐六以前就跟着去过玄羽庄,只是他没有天赋,学不来御兽术,只能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道修,“小少爷之前去玄羽庄学艺的时候,就是骆师兄教的他。”
“骆师兄,你怎么会来这边?”齐衍问道。
骆青丘的目光从顾七身上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个戴着面罩的修士有种天生的警觉,对方的修为看起来有所收敛,他探究不到底细。他的剑齿虎修为已达元婴高阶,可以抵制许多阵法亦或种族的压制,却还是第一次在面对一个陌生修士如此失态。
他敛去心中疑惑,解释道:“来执行任务。”
启灵城作为背靠一众妖山山脉的城池,城内人修跟妖修还算和睦共处,但就因为对妖和睦,城池四周对妖气的防备不多,常年便有妖兽趁着周边阵法的漏洞,闯进启灵城来,以至于城内百姓受灾。但以往这种妖兽肆虐的行为,一年也就一两次,可最近频率却高多了,短短一月内出现十几次,以至于玄羽庄派御兽师前来驻守。
启灵城的百姓对妖兽都颇有好感,可耐不住这么闹……甚至还有启灵城的百姓出城外,遭受妖兽的袭击,至今下落不明。这段时间,启灵城中的百姓已经颇有怨言、惶惶不安,若这件事不及时解决,恐怕往后事情会更多。
骆青丘也因为这事,才会被玄羽庄派来调查。
事关人跟妖两族间的关系和睦,玄羽庄不能坐视不管。
就像是这妖狼群,以往妖狼只在野外捕猎,不会袭击人族,更不会闯进启灵城来……可这半月来,妖狼的动作越加频繁残|暴,脾性更像是受到什么干扰,变得极不讲理。
宿聿在其他人谈论妖狼一事的时候,目光已经看向不远处的妖狼。
其他人在说话,他稍微走近几步,更能看清妖狼身上的状况,除了它们身上的御兽印,原先它们身上紊乱的气皆已经平息下来,近看更是平平无奇,莫非他先前灵眼所见的异光只是错觉?
“就是几只中阶的妖兽,里面修为最高的也就你左前方那只,金丹修为。”墨兽给他解释。
这时候,旁边的玄羽庄修士顿然喊住了宿聿靠近妖兽的举动:“不能太靠近,它们还有凶性——”
骆青丘刚与齐衍说完话,忽然间注意到那个走近的少年。
比之戴着面罩的剑修,这个看起来如邻家少年的修士身上的气息非常弱,他只不过与齐衍说两句话,这人居然越过了他走到了妖兽附近,而他却没感觉到此人逼近的气息。
给他一种格外平缓的感觉。
宿聿不自讨没趣,退后几步时他撞到了身后玄羽庄的妖兽。
只是刚退后,他撞在了一只比他人还高的妖兽上,刹那间,宿聿感觉到一种被靠近的感觉,他刚想抬手却看到张嘴的是骆青丘那只剑齿虎,指尖的阴气一下散开,他正欲退后半步离开。
那剑齿虎却忽然张开了嘴,长而带刺的舌头舔在宿聿的脸上。
骆青丘:“?”
宿聿:“……”
墨兽:“!”
张富贵看到万恶渊中阴气再度凝结。
道长!忍住!不要冲动!
还没等宿聿做出反应,小人参已经龇牙咧嘴地冲上前,朝着比它高的剑齿虎哈气:“嗷嗷!”
剑齿虎没理小人参,舔了一口意犹未尽,正欲再舔一口宿聿的时候,一把剑横在了它的獠牙间。剑上的喧嚣之气一下就震慑住了它,顾七却没说话,把被舔得满脸湿的宿聿往旁边拉了一下。
“你这小兄弟……”骆青丘看着宿聿。
“他很有妖兽缘,这已经是第六只了。”齐衍拉住小人参,从他带着宿聿来这启灵城,那已经是第六只对宿聿下手的妖兽了,一路上小人参就跟护食似的,来一只妖兽就吼退一只。
骆青丘疑惑,妖兽缘这种话也就百姓们口中所言。
实则上受妖兽青睐的,要么是食物,要么是灵气。
而且他的剑齿虎训练有素,很少出现这种举动……这种舔东西之举,更像是在护食。
“大师兄,你来看这边。”远处,玄羽庄修士喊了一声。
骆青丘走近,从那被制服的妖狼群的爪子中看到了红色的土壤,他伸手从中取出一些来,放置鼻尖闻了闻:“果然还是红土。”
从最开始袭击启灵城的妖兽,都从它们身上看到过这些土壤。
墨兽本来随着宿聿后退,忽然间像是闻到什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什么味道,又臭又香的……这味道,好熟悉啊!”
宿聿灵眼稍沉,借着禁制带的缝隙看去,发现骆青丘所在的位置附近似乎有一点亮着红光的东西,“妖兽的身上好像有什么。”
齐六看到,说道:“好像是从爪子里扒出来的红土。”
“你说什么?红土?”墨兽听到红土,正想凑上前去看,“该不是那种红土吧?”
宿聿拉好禁制带,疑惑道:“什么红土?”
墨兽道:“但是这味道真像啊,就我们以前——”
话还没说完,突然之间,一阵猛烈的兽吼声出现在所有人的耳际。
“它们在动!”有人惊喊了一声。
地面上趴伏着的妖狼们忽然间动了起来,兽毛贲张,兽瞳中血丝明显,它们强烈地喘着气,爪子猛抠着地面,裂开一道道抓痕,变故发生在突然之间,所有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被制服的妖狼突然间暴|动起来,身上的御兽印被猛地挣裂开,被封印住的妖气再次蹦开,甩尾就扫飞了附近两个修士。
妖兽本身修为开始猛涨,本来只有人修金丹阶段的修为突发猛进,随着修为的增长,身周的妖气变得越来越重。
骆青丘一阵警觉:“所有人撤退,让百姓全部都走!”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闻言慌乱,顾不得周围的境况,纷纷地往外跑。
原本的平静下来的街道因此再次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江行风一顿:“那只妖狼身上的气息有点不对劲……而且御兽印怎么会被挣开。”
顾七嗅到什么:“它受到比御兽印更高阶的东西驱使了——”
顾七妖瞳微变,不由自主地看向周围,比御兽印更高阶的东西,能驱使狼群……源自它们种族血脉的压迫力,狼王在这,他的妖瞳快速地掠动着,在人群之中他突然间捕捉到了一股骤张的气味:“在那!”
宿聿正想退到安全的地方,霎时间他察觉到一股妖气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耳际声音迅猛,像是妖兽的爪声,爪声顿然逼近,一个巨大的麻袋从天而落,套在了宿聿的身上,他指尖的阴气在那麻袋落下的时候骤然消散,像是受到不可抗力,对四周感官一下消失。
宿聿:“?”
墨兽:“???”
顾七锁定狼王的时候,就见到这一幕。
齐六尖叫:“老大被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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