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剑冢
熟悉的魔纹盘绕, 变成层层递进的阵法,万恶渊鬼众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会出现与红土森林魔窟如此相似的阵法,正当他们震愕惊惑的时候, 宿聿已然踏入了此方地界,周围的魔阵似乎感受到了入侵者,魔气萦绕而来的瞬间就被宿聿身侧亮起的古灵舟阻止。
万恶渊里众修士的担忧戛然而止, 他们在担心什么,这里有破万阵的古灵舟在!
但宿聿并没有破阵,他只是用古灵舟干扰,继而继续往里走。
“这地方是藏在龙行峰里的……”齐则下意识地观察着周围,忽然间发现这里的魔纹应当是存在了好一些年头,墙壁上都有痕迹,“至少不下五十年,这个魔窟的存在。”
引路的小童原本想带着宿聿走龙行峰周遭, 没想到在刚入峰的位置就发现这样的存在,他有点忐忑:“没有的事,我与玉衡师叔经常来往此地,若有魔阵的魔气存在,师叔一定会发现的……更何况是五十年。”
宿聿没说话,他们没发现很正常,因为在这层魔阵外面的是正常的灵力游动, 说明布阵者在魔阵的基础上还增多了数层灵力阵法保护,所以之前一靠近这附近, 这些突然比其他地方稍微雀跃半分的灵气就很奇怪。
这在其他修士眼里只有分毫之分,但在宿聿的灵眼里, 这点分毫会被放得格外仔细。
为了掩盖魔阵的存在,所以这里的灵气会异于寻常。
“天玑真人是发现了这些吗?”
“对!天玑真人有窥天镜!窥天镜能看透很多东西!”
宿聿听到其他修士的讨论, 忽然想到不见神明正在其他修士的记忆里发现了天玑真人存在这一诡异的现象,按照最开始巫云月交予天玑真人的任务,那个老头回来天麓山是为了寻找老山主的,但是在老山主闭关的天枢峰没有发现老山主的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天玑真人会做什么?
——会想方设法地找老山主,他对整个天麓山使用了窥天镜。
“所以天玑真人用了窥天镜,发现了天麓山内的异常,动用窥天镜那么大的动静,必然是引起了其他人的警觉。”齐则恍然大悟,“天玑真人发现了龙行峰此地的异样,幕后人必然会注意到他,所以他特意在龙行峰周围逗留,在其他修士的面前留下印象,从此失踪。”
窥天镜那种神器,很少大范围使用,会对使用者的命数有所影响,龙行峰这么偏僻的地方,更不可能有人去窥探,但是天玑真人寻人心切,所以对整个天麓山都使用了,也因此触碰到了魔阵外的禁制。
当时留给天玑真人的时间太少了,他只能通过强化在弟子眼中的印象,为的是方便顾家探子,或者后来者诸如拥有不见神明的宿聿,可以快速从他留下的痕迹,发现龙行峰的异样。
“那这样得通知玉衡真人跟顾少主回来吗?”有修士问道。
既然锁定了龙行峰,那其他几个地方不就是——
齐则摇头刚刚用传音虫与对面交代完:“不,他们还得去。”
龙行峰的确定,更让他们可以确信一个点,通过绑架修士搜刮记忆重绘巡防图这件事做对了,天麓山里被重点防守的这三个地方,必然有魔道魔修的用意。
“你们天麓山,有阵修吗?”宿聿忽然道。
抱灯小童啊了一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有,您问哪位师叔或者师伯?”
宿聿:“最强的。”
抱灯小童:“……那是玉衡师叔了,师叔虽然整日吐血,看起来命不久矣,但他的阵法造诣确实是我们天麓山最强的。”
宿聿没有往里走,他仰头看着四周墙壁,发现此地的魔阵与灵阵是相互交错使用的,所有的魔气在运转的时候,都会经由灵阵再往外运转,怪不得算命头子没发现此地洞窟的魔阵,就连他看在眼里,都觉得这里的阵法太精妙了。
这不是玉衡的阵法手段,他见过玄羽庄地底被玉衡所破的天魔阵,玉衡的破阵方式偏向命术,通过卜算断定阵点。
但这里的阵法,布阵者的手法老辣狠厉,没有拖泥带水的赘纹,完美地将这些魔纹藏在了天麓山日日夜夜的巡查之下。
灵阵与魔阵都出自一人之手,只能是幕后之人。
宿聿布过灵阵,灵气在他体内循转的方式不一样,作为用阴气修炼的游魂,这两种近乎迥异的方式需要对灵气与阴气相当熟悉才能结合布阵,他用灵力布阵的潜意识是因为千年前在天虚剑门受到过仙道灵法的正统教学……而幕后人能布下此阵,说明他不仅擅长魔道的手段,他对仙道道法的掌握程度相当之深。
“不一样。”隐月狼王的声音突然出现。
不见神明回头,发现狼王竟然没有跟那群阵修去挖洞,而是与活尸一起坐在人群的后面:“怎么了?”
“这里的阵法、精细很多。”狼王道。
墨兽眯了眯眼,它也发现了,但精细归精细,有甚问题?
当初宿聿没有古灵舟都能破阵,现在有古灵舟,这地方的阵法根本拦不住他。它正想着催促宿聿走快点,进去里面看看什么情况,却发现宿聿正在看阵纹,墨兽很少见过他这么认真的表情,这小子在看什么。
为什么……宿聿灵眼微微颤动,脑子里掠过无数的思绪,他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审视着此地所有阵纹。
从千年前到现在,宿聿对那个人的记忆只有魔阵……现在像是清晰地捕捉到了属于幕后之人另一个细节。
解封过的灵眼轮转的速度很快,它明白了主人的需求,墙壁上的阵法迅速拆解成清晰的阵纹。短短几息的时间,此地十几个阵法就化成最基础的阵纹。这里的阵纹越精细,越说明幕后人为了把魔窟藏进天麓山里动用了更为复杂的阵法,而这也意味着他没办法在阵纹中掩饰或者隐瞒什么,那就能通过此地的阵法,看清什么。
繁复晦涩的阵纹一道道拆解,在外人眼里见之眼痛的禁制被拆成简单的纹路,从阵眼延伸最后笼聚。
当笼聚在一起的时候,阵纹勾尾处或者重复的细节,清晰地呈现在了宿聿的面前。
“我见过。”
宿聿忽然捂住眼睛,脑海里断断续续的记忆掠过,他见过,或者亲手看谁画过这样的阵纹。灵眼在这个时候陡然加速转动,但残缺记忆无法真正地寻到那阵纹的痕迹,很多东西像是早已模糊在他的记忆里无从发觉。
……
天麓山间,日光下落,渐渐入夜了。
山峰间巨石耸立,奇峰险峻的地形构成天然下陷的回廊,凸起的奇石屹立其中,如同林立的一座座墓碑。顾七落地在山冢外时,见到的是萧瑟下压景况,他看向一座座山冢,以前从未见过感觉到异样的地方,现今看来这个地方与千年前天虚剑冢格外地相似。
只是剑门的剑都没了,仅剩下一座座因灵脉崩塌后形成的奇石山冢。
天麓山既往的布排在顾七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静静地观察半晌,纵身一跃进入了山冢之内。
山冢内外是正在巡山的修士,都是天麓山的修士,没有魔修,近看时此地的防守比原先天麓山多了两倍不止。如果说在场所有人里,包括宿聿在内,有谁对山冢这个地方最熟悉,那也有只有他的了。前后两世的记忆,这里残余的禁制,千年前的禁制,新增加的禁制,每一道防守确确切切能和他所有记忆应和起来。
四周巡查的修士从旁边经过,顾七倾身一跃,进入了山冢禁制之内。
而就在这时候,脚边簌簌的风经过,奇石林立的山冢当中,地势所成的风刮出了道道划痕,罡风行过,在顾七的身侧刮出了寸入石头三分的痕迹,他稍微低头,发现此地罡风与新形成的禁制一起,似乎是外界涌进来的,此地就像是是个天然凹陷盆地,灵气聚而不散,走势沿向四面八方。
顾七的身形稍怔,短暂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脑海里闪过万恶渊里那群阵修的话——
‘极北魔渊附近的人柱是阵法连起来的。’
‘死人的魂灵,全往一个地方去啊!’
这座藏于天麓山禁地内的山冢,奇石所沿的是千年前天虚剑门剑冢的走向,他仰头看着四周的禁制,忽然出声:“你们速度得快了。”
灵虫的另一边,正在疾驰的顾锋猝然一愣:“什么?”
“天麓山的山冢内有重新覆盖的禁制,这些禁制由外往内延伸,连接的地方就是天麓山各处山峰。”顾七声音微冷,低声地解释着:“如若我们对人柱猜想是对的,天麓山就是最后一个人柱的所在地,一旦潜藏在天麓山地界地下的魔阵发动,那天麓山将会成为一个无法逆转的人柱。”
那将不再是古灵舟能阻止会破坏的,天麓山石冢此地的位置,相当于极北魔渊于北界。
想到此处,顾七猛然看向龙行峰的方向,禁制内罡风顺行的方向源自龙行峰,山冢内气息的流动变快,若此地真是人柱的中心,那此地罡风流速的快慢与魔阵的状态有关系,现在还没呈现出魔阵的姿态,可若是放任下去,魔阵形成的速度会比宿聿预测要更快。
“等等?侄子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知道山冢这些,会不会有地方搞错了。”顾锋的声音焦急了几分。
顾七看向龙行峰的方向,此地如果为人柱最终的核心点,防守不该只有天麓山的修士,连魔修的没发现,这山冢内还留下什么?
“我尽可能找破坏的办法——”
话没说完,他神色稍怔,看到了随风行来的寒意,那些寒意穿过身体,在更深处的石冢上覆盖了一层薄冰……这些薄冰沿着石冢山脉往外延伸。
是雪。
他往前走了几步,逆着罡风看到了位于林立石冢的深处——
一个剑鞘正静静地悬于罡风之中,剑鞘上徒留着旧日的刻痕,从中延伸而出的剑气与那些罡风一道道往外席卷,在它之下保护的是此地禁制的最深处,它近千年未曾变化,却在再次见面时,直直地进入了顾七的瞳孔当中。旧剑鞘与昔日剑主时隔多年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景况里,不用靠近,那渐渐渗来的熟悉的剑气,让他再熟悉不过。
踏雪……你为什么会在这?
顾七耳边的声音一下被拉了很远,像是重新地被拉回了千年前身死的境况里。
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直冲识海的剑鸣声,似乎在踏雪剑鞘的引导下,渐渐外扬。
顾七下意识地看向脚底下,看向四周连接各峰的禁制,再到面前悬立的踏雪剑鞘,脑海中某个思绪在这时候顿时灌顶,“我得动手了,你们藏好。”
“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
什么!?动什么手?
灵虫另一边的人听到声音稍稍停住,顾锋背着玉衡真人疾驰的脚步停住,下一刻他们紧紧地看向了天麓山山冢的方向,听到了天空中一闪而过的闷雷,惊雷的剑光在夜间一闪而过。洞窟之内,齐则声音稍止,宿聿微微仰头,思绪从阵纹处一闪而过,扭头看向禁制之外,与天地通灵的他,似乎在刹那间感应到了什么。
宿聿厉声:“齐则,顾七呢?”
“声音断了。”齐则捏着灵虫,下一刻灵虫跃至了宿聿的手上:“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宿聿神情稍怔,紧接着就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
顾锋一脸震愕:“他直接动手了!”
玉衡顿时明白顾七那句让他们加快速度的意思,沉声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到了必须动手的地步——”
话还没说完,天麓山的空中忽然传来数声澈亮的剑鸣声,铮铮的剑响像是被空中的惊雷引动,从山冢之中发出的响彻云霄的声音,那些声音眨眼而过,玉衡真人却愕然地往回看,旁边是顾锋不解的目光。
“剑鸣声,怎么会有?”玉衡真人喃喃说道:“有人在山冢中动了手脚。”
“你们应该知道,天麓山所在之地,千年前是那鼎鼎有名的天虚剑门。当年我师兄天枢成立天麓山的时候,便保留了不少天虚剑门的遗址,现在很多人都已经不知道了,但天麓山山冢之地,千年前就是剑冢。”玉衡越说越是紧张,尤其是在听到那些剑鸣声后,“剑冢里镇放着天虚剑门历年来数代剑修的本命剑,但那些剑随之千年前万宝殿崩塌,全被山石镇压进了地底深处,早就销声匿迹了,除非——”
“除非有剑,有能引起天虚剑灵共鸣的剑去引导。”
玉衡听着山冢方向若隐若现的剑鸣声:“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顾少主发现了——”
普通的山冢没什么,但若是天虚剑门的剑冢被魔修引动,那他们将要面对的对手,是天虚剑冢里所有的剑灵!
所以必须动手,不能让天虚剑灵成为魔修对付他们的武器!
灵虫另外方向的声音传来,宿聿眸光稍沉,掠过墙壁上的阵纹,天虚剑冢,为什么是天虚剑冢……?他下意识地想往外去找顾七,可粗眼掠过的某样东西一下留住了他的脚步,他定睛一看,魔纹阵法的深处有一道反光的东西。
“不见神明!”宿聿低声道。
不见神明雾气一散再聚,将角落里的东西带了过来,那是一块破碎的、仅有指节大小的镜片。
“嗯?”墨兽一愣:“这玩意不是要找的那个老头的窥天镜吗?怎么碎成这样了?”
齐则等修士脸色微变,什么意思?天玑真人的窥天镜碎了?
“地底有很多魔气,爹,我们要深入去看看吗?”不见神明看向宿聿,它的雾气已经在古灵舟的保护下渗出了很远的距离:“前面还有两块。”
先是外边在天麓山修士露过面,再是散落在龙行峰魔窟内的碎片。
齐则提醒道:“天玑真人在引路!”
天虚剑门,天麓山。
天虚剑冢,天麓山冢……一路上各种相似与熟悉,千年前裴观一离开后也没查清楚的天虚剑门,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宿聿停住了往外走的路,顾七动手必然会引起魔修的警觉,但是现在,魔修还发现不了其他人的存在。
宿聿眸光一沉,手中的古灵舟在这个时候顿然展开,被压制的阴气内敛起来,没有惊天动地去破坏,而是以一种无声且迅速的渗入方式,直接渗入了魔纹当中,以窥天镜碎片气息为导向快速寻找,往内爬伸。
裴观一在给他争取时间。
山冢内,惊雷剑朝天而上,无数的剑气被引动,强大的破坏力降临在天麓山的山冢之内,惊雷击破了山冢附近的禁制,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突进,直直朝向被无数奇石包裹在最中间的,那把悬立的剑鞘。踏雪剑鞘隐隐颤动着,牵动着奇石镇压之下的剑器虚影,顾七猛然抬头,见到踏雪剑鞘引动的迹象,禁制已经渗入到剑冢深处了吗!
无数的惊雷倾速落下,雷声引来了山冢内外修士的警惕,空中剑鸣阵阵,是从未见过的赫人景况。守山的天麓山修士急忙往山冢内走,入眼见到的就是那数年没见的惊雷剑法,离得最近的弟子冲过去见到席卷出的雷光,顿然喊道:“是子舟师兄!他怎么在山冢内,要禀告长老们吗?”
惊雷掠过的瞬间,似乎有其他隐隐的剑光骤现。
这是什么?为什么还有其他剑光!
天麓山的修士们脸色各异,有的奔走去告诉长老,有的急忙想要入内看情况,却在这时候忽然恍惚,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他们一下昏倒正地。而在他们的身后,手持着魔器的青衣人从黑暗中出现,一步步地走进山冢里,眸光带着几分阴鸷,自上次红土森林一别后,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裴观一了。
“没想到放下踏雪剑鞘,最先引来的人竟然是你。”
“怎么样?见到自己昔日的本命剑,是怎样的感受?”
世外之地内,茅草屋里正在休憩的年轻魔修睁开了眼,庞大的神识掠过所有,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雷剑意,他霍然睁开了眼睛,周围的魔修早已跪成一片,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
魔修们眼底的惊愕不由作假,分明前不久探子送来的情报说顾家少主还在神医谷啊!这才短短几日的时间,这人是怎么避开他们的眼线进天麓山来的!
“主上,我们不知道!”
“甲一大人已经过去山冢了,我们不清楚顾子舟什么时候抵达了。”
摆在面前的留影石里倒映着山冢内的景况,脸色苍白的魔修静静地看着那个剑修的身影,眉眼前浮现出了一丝不悦,但这不悦很快就烟消云散,他亲手拿起那枚留影石,放在面前仔细端详,顾子舟的身影与山冢那踏雪剑鞘重叠在一起,似乎才能完整地表现出千年前那把未被他锻造完成的妖剑真正姿态。
“您是故意让甲一大人带着踏雪剑鞘过去的。”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天麓山的长老袍,相貌普通,气息微弱,是天麓山排行第四的天权真人:“是料定顾子舟会动手吗?”
天麓山在他之上的修者曾有天麓山老山主天枢,笑面虎天璇,窥天镜掌控者天玑,但近些年来,天麓山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交由在他的手中,他为人低调,处事温和,天麓山上上下下很多修士都尊敬他,而他也是天麓山里最没存在感的人……更是带头投奔魔修的修士领头之人。
“如果他认出山冢是曾经的天虚剑冢……那他就一定会动手。”
魔修的眼底多了几分凉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山冢四周的状况,眉眼中流露出的冷漠带了几分了然于心,拨动留影石的指尖凝聚了一丝魔力,有些事确实是再清楚不过,这熟悉的地方对于那对师兄弟两来说,才是真正的故地重游。
“派人彻查天麓山,顾子舟一个人到不了这里。”
“他还没出来。”
天权真人见状没有说话,微微行礼便退下,他知道尊者说的谁。
整个茅草屋内只剩下魔修一人,他把玩着手中的留影石,脑海里浮现的是掠夺甲二记忆里时见到的白发少年,神医谷甬道里那赤足灵眼的模样,实在是与当初见到的时候太像了,先是虚无之地,再是万恶渊,能从西界赶至神医谷这边,看来是与神医谷内藏住那群医修的方法相似。
“万恶渊的本源,看来是在你身上。”
怪不得那么多魔修,都找不到。
魔修将留影石一下推倒,脑海里浮现出与宿聿见面的境况,就那么千年的时间,当初那个可以任由他拿捏,差点在魔窟里折磨死的少年,现今可以如此鲜活地站在他的面前。若是千年前在魔窟里的时候把他的眼睛剥下来会怎样,把那该死的天赋剥夺下来,他还有本事去窥天,或者成就那样的阵法吗?
魔修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千年前的景况。
鲜红色的地窟牢笼里,鲜血淋救的昏暗里,少年跪伏在地喘息着,身上全是血印红的痕迹。
他就在暗处,看着他眼中的光渐渐熄灭,看着那么骄傲的一个阵修,彻底被折成眼中无光,那时候他看着对方,就像是看着一件即将被挫败成废物的成品,若不是裴观一在不合时宜的时期来了,早就千年前就结束了。
“若是当年听话点,跟我合作多好,那么好的通灵之魂,天道赋予的通灵之眼。”
魔修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让裴观一,养废了啊。”
魔修眯起眼睛,四周的留影石全都亮了起来,整个天麓山内,空无一人。
“而现在,你藏在哪?”
第152章 天枢
“找!快点找!”
“人肯定是进天麓山了!”
“子舟在山冢对付魔修, 其他人不要靠近,免得被卷入其中。”天权真人走到了其他天麓山修士的面前,脸色不变, 但语气里充满了诱导性:“我这就去山冢帮忙,你们搜山,将山里其他修士找出来, 发现什么立刻上报。”
天麓山的山阶上,其他的天麓山修士们收到了来自长老的指令,有不明魔修混入了天麓山,需要彻底地清查,发现任何可疑人等都要第一时间告知各峰长老。这消息一传下来,不明情况的、知道情况的全都集合起来,整个天麓山顿时戒严,顾锋带着玉衡真人躲过了接连两道搜查, 缩进了安全的角落里:“这天麓山一群蠢货!”
“蠢至少是安全的,然后骂就骂,别把好人也骂在里面。”玉衡真人半气进半气出,他原以为顾子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天麓山里的修士至少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却没想到魔修反过来把闯山的他们按成魔修,利用天麓山的修士来找他们, 一旦被发现,魔修就能精准地锁定他们。
“这不能直接摊牌了吗?”顾锋沉声:“干脆彻底闹大算了。”
玉衡真人急忙拦住顾锋, 这怎么能行,天麓山里出现魔阵涉及人柱, 目前天麓山的修士确实被利用来搜查,可他们无法确定天麓山里修士到底多少坏, 多少好,这完全赌不了,在还没把魔阵的隐患解决前,或者弄清天麓山事态前,保持原样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更何况,魔修就不知道这些吗?他敢利用天麓山修士,就是不怕与我们翻脸的底气……”
顾锋余光掠过远处的山冢,忍住了想要去帮忙的念头,“最好你祈祷我侄子不出事,不然我们顾家跟你急。”
玉衡真人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放心吧,真出问题了他们谁都活不下去。
他的余光落在顾锋手中的灵虫上,顾子舟入山冢失去联系,但是另一个人也没了声响。
那个人呢,他在想什么?
龙行峰魔窟内,宿聿正在阵法中疾走,进阶后的古灵舟几乎可以覆盖一切阵法,他如履平地地走在期间,循着气息捡到了散落在洞窟内的窥天镜碎片,走进了魔窟更深处,石壁上越来越清晰的阵纹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万恶渊里齐则已经将天麓山内的消息通过万恶渊留在山脚镇上的风岭等人传达出去,其他的修士目光不眨地观察着复杂的魔窟,他们走进来至少半个时辰里,这里的阵法却还没能完全看完,洞窟内全是各种岔道,甚至比当时神医谷奚云平留下的洞窟岔道更复杂。
“外面全乱套了。”
“天麓山的修士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哪管天麓山的修士想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正常的修士就算是尚有疑虑,也会第一时间先选择相信师长。”齐则边说边联系外界,必须尽快把天麓山里的消息通过顾家探子送出去,“换作是你们,突然告诉你们顾家有问题,你们会相信吗?”
宿聿听到这时,脚步顿然一停。
留给其他修士的时间确实不多,齐则飞快地看着此地的魔纹,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另一个更诡异的想法。
顾家想方设法想要让天玑真人传递消息的对象,也就是天麓山的老山主真的可信吗?
“鬼主,关于天麓山的老山主……”
滴答——
过于清脆的滴水声唤回了齐则的思绪,他稍稍一愣,忽然间看到宿聿停在了某处石壁前,那里石壁错落,像是分开错放的断层,上面镌刻着更为老旧的阵法,水滴就是从那上面落下的。
齐则看到那石壁上的阵纹时霍然一愣,很老旧的痕迹。
“嗯,这里还有别的阵纹啊?”墨兽注意到宿聿在看,便靠近说道:“看起来像是已经很老的阵法了。”
“应该是天虚剑门时期的阵法,天麓山是在天虚剑门的基础上重建的。”齐则能看到石壁上堆叠的痕迹,那是旧地被破坏后的石头堆砌千年后形成的结果,往甬道另一边看,还能看到那条甬道深处还有很多这样的痕迹。
不见神明扭头道:“爹,窥天镜的方向在这边。”
宿聿的灵眼却静静地看着那些阵法,只是匆匆一眼,他就能看出那些破败的阵法上是没有被废除的痕迹,灵脉都毁了,禁制不可能会留下。
入内半个时辰,这么多层阵法,其他人肉眼可判的五十年的时间,足够魔修在天麓山的眼皮底下建立这样的魔阵吗?
他不受控制地往更深处看,灵眼跃动之际,每一寸的变化都进入他的眼底。
刹那间,神医谷老谷主的话再次出现在他的耳际——
‘裴剑尊在奚真人出发前交代的……’
‘裴剑尊在血瘟疫爆发后就已经不信任天虚剑门了……’
裴观一是个尊敬师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轻易瓦碎他对宗门与师长的信任,老谷主每一句话都说得不错,那确实是后来者对裴观一的猜测,但一切不止如此……
“爹?”不见神明忽然喊道:“你怎么了?”
那些阵法是千年前存在的,阵纹与此地的魔阵接轨。
宿聿目光紧盯着这些阵纹,他比任何一个阵修都更清楚这些魔阵,每个细枝末节,与千年前妖山魔窟中重复的东西,都会清楚地印在灵眼之中,被他带到千年之后,他眼前的残缺阵法是千年前灵脉崩塌后留下的,有人在那些禁制的基础上,以很快的速度重建了魔阵。
巧合多了,就不会是巧合,而是铁板铮铮的真相。
宿聿忽地看向最深处,千年前天虚剑门就有魔阵的存在——
当年裴观一真正不信任的原因,除了知道他的身份,还有更深的一层原因。
因为裴观一怀疑,始作俑者在天虚剑门之中。
山冢之中,惊雷剑诀落入山冢当中,四周的奇石受到牵引似的发出铮铮剑鸣,位于正中间的踏雪剑鞘在罡风中屹立不动,唯独那源源不断的霜雪剑气没入山冢奇石,受到禁制的牵引,刺激着山冢之下那镇压许久未曾再面世的剑灵们,一道道不同的剑光从奇石中涌出,与正欲破坏禁制的惊雷剑正面相碰,分庭抗衡。
青衣人甲一站在禁制之外,眉眼冷漠地看着剑冢万剑齐鸣,伸手触摸禁制里的某个开关,霎那间地底震动越发激烈,踏雪剑霜雪之气更快地没入了地底。
踏雪剑鞘,千年前汇聚天虚剑门奇才裴观一的无数剑意,更是在淬炼成妖剑的时候经过裴观一神魂的洗礼。
“裴观一,现今已经不是千年前了,你能从神医谷突然出现在此地确实出乎我们意料,可想而知你们掌握的手段确实很多,也没白费鬼主苟延残喘多年,特意等到千年之后。”甲一冷静地看着惊雷剑诀掠闪而成的剑影,“但以你现在的本事,想要阻止踏雪剑鞘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比任何人知道已成妖剑的踏雪剑有多强,它的剑鞘,足以撼动现今的剑冢。”
当年踏雪成妖剑未果,剑身被用去镇压鬼主宿聿,而剑鞘就一直被他们尊上保存到了现在,那把剑鞘中澎湃的剑意,足以引起天虚剑冢万千剑灵的共鸣,也足以让这座废弃的剑冢成为他们的看守天麓山人柱的最坚固的防御,哪怕是裴观一本人,或者鬼主亲临,想要对付这样的剑冢,也需要付出代价。
顾七早就在青衣人进入山冢范围的时候就注意到,同时他敏锐地听到了呼呼剑鸣声外,山冢外的防守的修士无声,事发如此无人入内,某些猜测就已经可以确信下来,眼前这些魔修,有足够的信心压制天麓山的修士,更无所谓他们的入侵与破坏。
他微微闭了闭眼,惊雷剑诀的方向霍然一变,将藏在了奇石之后的甲一逼出。
“天麓山主与天玑真人被你们藏到哪里了?”顾七出声问。
甲一皱眉看着逼至脚边的惊雷,“你现在都自顾不暇,还有时间去管这一世的师长?”
“因为天麓山还有一部分不在你们掌控里。”顾七眸光微沉,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另外的声响,剑光一抬拂开四周的剑灵,剑诀一甩逼近了另一个地方,藏在奇石后的另一个人面前的遮掩被打散,“来了就别藏着,师叔。”
天权真人赫然地出现在顾七的面前,他皱眉地看着旁边的剑诀,“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多亏了某些人,我成半妖后耳力很好。”
天权真人与甲一二人连同山冢的剑灵赫立在顾七的面前,近乎成为围堵的姿势。
什么时候发现的……根本无需要过多去猜测,能掌控天麓山的修士排除那些熟悉的师长,最有可能让全山松懈、并且赋以信任的,就只有自老山主退隐闭关后,一直以来掌控天麓山上下事物的师叔天权。天璇师叔长年闭关修炼,游历四海,玉衡师叔醉心命术,早就怀疑且与顾家联合,天玑师叔命数已高,不爱管事物。
一路走来,除了三个重点防御的地方,天麓山很多地方都保留着天麓山原有的轮廓与禁制,所有的禁制保持着正常运行的状态,这确实跟千年前的天虚剑门很相似,却隐隐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魔修既然知道他是天麓山的首徒,对他如此防备,怎么会猜不到他对天麓山巡山布排熟悉这件事。
原先猜不到的事情,但在这些人看到他时惊讶的表现。
他便可以知道,魔修确实掌控了天麓山……但他们掌控的时间很短,或者说还没完全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天下发生这么多事,天麓山的山主却始终未出面,你们该怀疑的人更应该是他。”天权真人见顾七在剑诀中兜转,有足够的耐心与他交流分散其注意力:“一个云游的散修,千年前万宝殿崩塌后却致力于建立天麓山,更是对这么多魔修事件视而不见,按理说,他更应该是你的怀疑目标。”
顾七虽然入天麓山的时间不到百年,但他清楚天麓山老山主的实力,那是现今东寰修道界实力最强的修士,哪怕是早有伤疾,也是魔修难缠的对手……从巫云月千方百计想让天玑真人传信给老山主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向全天下揭露魔修阴谋的时候,顾七就感受到了顾家对老山主过于信任的表现。
“因为他收我为徒。”
一个三百年前就已经重伤的修士,早就没收过徒弟的修士。
怎么会千里迢迢去西界,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徒。
山冢内,剑鸣声中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就是你一人出现在这,给他拖延时间的原因吗?”
说话之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像是在千里之外,声音落下时甲一与天权真人顿时回过神来,不住地看向裂缝的方向。
顾七抬起头,看向虚空中裂开的某个裂缝,幕后人的声音出现在天幕之外,他知道裂缝的另一边便是藏在天麓山的魔道世外之地,一个类似万恶渊,无法被常人窥探到的地方。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太聪明了,裴观一。”
“你这敏锐的性格千年前让你送命,千年后你……同样不长记性。”
……
幽暗的洞穴里,四周弥漫着的诡异灵气混杂在一起,各个牢笼中此时正关押着一个个穿着天麓山弟子服的修士,他们神情萎靡,囚于笼中不得动弹,布满阵纹的地面里,是碎了一地镜子。曾在阳龙墓大发神威的窥天神镜此时碎成了两半,被置于一个炼器台上,而在其旁边的笼子里,关押的正是失踪数日的天玑真人。
“师叔,你说放在以往,我怎有机会这样与你说话?”说话的是一个化神期长老,他一边将窥天镜的碎片捡起来,一边道:“您若是早就听尊者的话,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从您带着连因锁去顾家的时候,尊者早就注意到你,特意引你回来的。”
“为什么?”年迈的老者喘着气,疲劳的脸上带着恨意,因为站在牢笼旁边的除了魔修,还有穿着天麓山服饰的、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这里的修士身上都没有魔气,却个个眼中带着漠视与狠厉,像是心甘情愿成为魔道的走狗。
“哪有为什么,因为气运。”长老轻嗤一声:“现在的修道界,除了你们这些千年前承受过仙道气运的修士,后来的我们,哪能得到天道垂怜的机会,天才一日千里,气运蓬勃,而我们勤勤恳恳修炼,却不及天才的万分之一。”
外面顾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知道,但只要天麓山一日在仙道馗首的地位上,所有修士就会先选择相信他们。
天麓山就是如此,像天玑天璇玉衡等高高在上的长者,那些天之骄子们勤奋修炼从不看管门中事物,天麓山有如今的声望,全凭那些天骄吗?
天玑真人的气息很弱,他咬牙切齿地问:“山里何时亏待过你们?”
“这也就算了,我们确实与天骄存在区别,可天虚灵脉毁了……灵气衰败,千年前的修士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们这些人一点都没拿到,就因为前人愚昧,就要剥夺我们求仙问道的机会吗?”长老一伸手拽住了拴在天玑真人脖颈上的锁链,将人拉近后道:“仙道式微,魔道昌运……求仙不成,便只能堕魔求道,你怎么不懂呢?”
天玑真人啐了一口,冷笑道:“离经叛道之徒,心性不稳之人。天麓山怎么会教出你这种……掌门呢!他没在天枢峰,你们趁他重伤闭关做了什么?”
长老平静地避开了,他闻言看向周围其他修士,被困在此地的修士,个个都是嘴硬之徒,识时务者为俊杰,成不了同僚,那便只能成为基石,“打碎了之后熔炼铸成器便好,可以成为尊者收纳的宝器。”
旁边的魔修笑嘻嘻的,挥手便让人去办。
昏暗的室内,兵器高架上早就有成型的器皿,洞窟里早有陈旧的痕迹,此地建成至少也有几十年,说明早在五十多年前,魔道一直躲在天麓山的眼皮底下,做着这些惨无人道的事。
顾家与其他人找了甚久的魔道老巢,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藏在天麓山的地界内。
这让天玑真人怎么不恨,从发现老山主有异,到在外面留下线索。
他还没来得及把此地的消息传给顾家的探子,已然遭受埋伏……可这怎么可能,分明几百年前天麓山不是如此,这些魔道的禁制阵法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在天麓山里,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天麓山出现了这样的异变。
天玑真人正欲挣扎,囚笼上的禁制却寸入他的体内,魔气蚀骨折磨,令他刚挣扎稍许,就疼痛难忍。
“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动手!若误了几日后尊者的计划,有你们好果子吃!”
天玑真人脸色苍白,这些修士如此兴师动众,是因为几日后魔道有大动作,他原以为有时间,但现在他得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告诉顾家,否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他忍不住看向囚笼后面那个紧闭封死的石门,石门上无数的禁制封死,那也是他用窥天镜锁定龙行峰的原因……窥天镜最后破碎前感受到了他师兄天枢的气息,就在那石门之后。
正当他焦急的时候,脚边忽然浮现出了微弱的雾气。
这雾气是从远处层层把守的入口处渗入,一点点地飘到他的牢笼附近,宛若突然出现的假象。
他稍稍一怔,忽然见到雾气中掠过了一抹浅色的衣摆,什么人在这——
暗色魔窟牢房内,身着布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四周魔修与天麓山修士来来去去,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存在,只是持续地忙碌着自己的事。
天玑真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刻看到少年微微地瞥眼看来,那双眼睛里灵眼显著,在他身后浮现出了古灵舟的虚影,像是有无形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身后,抹除了他的气息。
少年目光微斜,眼睛中倒映着魔窟里血池的红光,眼底一片冰冷。
四周的魔修没有防备地嬉嬉笑笑,囚笼里的修士颓唐散气,天玑真人紧紧地看着少年,忽然间听到耳边传来的微弱声音,那是雾气渗入他的耳际,所带来的声音——‘安静点。’
他如何进来的!?他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外面的禁制没有影响到他吗?
天玑真人脸上难以抑制地激动,他的手穿过牢笼去提醒对方,用血在粗粝的牢栏上写了一个门字。
宿聿的眼睛略过在这个字上,他视无旁人地看着整个魔窟内的景况,那双过于鬼魅的灵眼一点点地审视着魔窟里的阵纹,不用天玑真人提醒他就早注意到魔窟内所有的魔纹汇聚之地是在那石门处。
此地的境况他很熟悉,与妖山魔窟一模一样,两侧架子上锻造的魔气,特殊锻造的牢笼,被禁制封闭的石门
——里面关着人。
早在千年前,天虚剑门就在裴观一怀疑的时候,早就成为了一个筛子,所以血瘟疫才会在森严的天虚剑门中爆发。所以医宗出事的时候,那些同门的魂灵才消失得那么快,甚至徐天宁也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虚剑门,而整个剑门查不出幕后者或出逃的痕迹,当时的污蔑才会没有死角地扣死在他的身上。
那是因为,千年前天虚剑门之下,本身就有魔阵的存在。
这一点,天麓山的老山主知不知道,他到底在其中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顾子舟出现在山冢,尊者交代,此地注意防守,尤其提防着鬼主,他有古灵舟在手,阵法可能会拦不住他。”
“一旦发现鬼主的踪迹,马上上报!”
四周的魔修交谈着,马不停蹄地加固着此地的阵法,宿聿的眸光掠过那些阵法,有千年前他见过的,也有新成就的阵法,一路进来,若非天玑真人的窥天镜碎片引路,他确实很难不露声响地进入此地。
现在重新看这些阵法禁制,会发现这些东西全是针对他的破绽。
幕后人很了解他,了解到知道什么阵法会成为他的弱项,他怎么可能在同样的陷阱中受降第二次。
不见神明的雾气不断往内,从石门处悄无声息地渗入,宿聿越过满地的血池,径直走向了那扇石门。
他的躯壳在雾气中逐渐地变为模糊,天玑真人睁大着眼睛看着,便见到那个身影径直地穿过了石门,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
石门之内,重重枷锁的束缚中,一个年迈的老者四肢被囚,精疲力尽地站在血池中,魔气与血虫不断地啃食他的四肢,而他却在雾气渗入的瞬间抬起了头,与石门处随雾气现形的少年身影对视上——
“好久不见,天枢先生。”
第153章 是他
雾气完全渗入了石门里, 门上的禁制似乎在这时候突然有种亮起的征兆,但只是片刻亮起,紧接着就被鬼气所覆盖, 周围魔道修士的私语还在继续,话语中带着嬉笑与无畏,仿佛人命轻得随取随杀。
宿聿身周的鬼气却在古灵舟的行动蔓延, 随着那些话语激进,一寸寸地嵌入此地的阵法中,他完全地踏入了石门内,与那些私语声背道,站在石门之后时,所有的声音褪去,剩下的只有石门内层层禁制封锁的一隅之地。
被困在石门血池中的人是天麓山老山主,千年前云游四海的天枢老者, 一千多年没见他的面孔已经苍老了很多,浑身的血气浓重,从外来人的眼里,这是一个重伤且垂垂老矣的老者,连万恶渊中的修士都很难想象,此人就是在天虚灵脉崩塌后,将天麓山建设成为东寰第一宗门的最强者。
天枢老者的眼中浑浊, 耳目似乎已经模糊,歪着头判断着来者, 却未曾开口询问什么。
只是血池中表面浮现的涟漪,能见他不自主地往宿聿的方向看……万恶渊里的修士们都屏息, 齐则更是忍不住侧目,他也只是见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一面, 那是一百多年前,他还未残疾的时候,曾跟着父母到天麓山拜访,远远地见过一面,当时的老山主健步如飞,脸上总带着和蔼的笑容,一如天麓山给外人的印象,随和,却不失公正。
当然,这是天麓山还没沦为魔道锋刃之前。
墨兽对魂灵很敏感,它巡视周围:“这老头看起来快死了,但好像又死不了。”
“有股气吊着命,这么多魔气弄他都没死……估计是幕后人弄不死他,特意关在这的,至少也得几十年了。”
几十年的时间,似乎与此地魔窟出现的时间吻合。
天麓山变成外面那样的境况,初见老山主,万恶渊里修士都提高了警惕。
“外人……”老山主的声音沙哑,言辞中却分不清来人是谁,“外面的天,乱了吗?”
“乱了,但没完全乱。”宿聿没有靠近他,而是站在血池外看着:“我是来找你的。”
老山主浑浊的眼睛眯成一线,歪着头判断着宿聿的声音,苍老沾血的脸有种事隔经年的沧桑。宿聿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久远的记忆顺着洪流涌来,拉回一千多年前夏季的蝉鸣声里,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远远地见过这位天枢老者。
‘那是师尊的好友,天枢老人,一位云游四海的散修。’
夏日的蝉鸣声漫长,两位老者缓慢地走到他与裴观一的面前,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看向这位陌生的老者,却得到那只手轻轻抚摸在额间的和蔼慈祥,之后是两位长者扬长而去,似乎去剑门内室饮茶小叙。
那是确实只见过几面,印象中只是一个和蔼的老者,久不逢面,也未曾想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会是他。
但如果是他,突然就能明白为何他会从隐世散修的生活中脱离而出,选择建立了天麓山。
“几十年前,您为何去西界收顾家少主顾子舟为徒?”
魔道之人对裴观一相当仇视,从幕后人在阳龙墓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裴观一的时候开始,宿聿就知道天麓山的老山主是一个好人,若他身份不端或者早就身死,以幕后人的本事,不可能对裴观一的身份不清楚。
兽魂隐蔽,可铸造妖剑的幕后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收徒一事,行者是天枢老者,也是老山主,与魔道没有一丝干系……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是足以信任的原因。
石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老山主隔了很久才说道:“……你是顾家人?”
他确实很多情况都不太好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分辨宿聿都只能通过言语去判断。
宿聿道:“算是。”
老山主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在判别宿聿,却同时存在着疑惑,但宿聿所问的那个问题确实是戳中了老山主心中的某个点:“你们能找到这,顾家跟玉衡也已经发现问题了是吗?”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问题的?”宿聿问。
老山主沉默稍许,久到很多人以为不会得到他的回答,他才开口道——
“你能进来此处,想必也看到了天麓山内的魔阵残迹。”
“那些魔阵我见过,收敛天虚剑门残迹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的残缺阵法,有魔阵、灵阵、鬼阵……”老山主微微仰起头,似乎开始回忆:“当年,我以为那些是天虚灵脉镇压邪祟鬼物的残阵,直至三百多年前。”
一切的始端开始于三百多年的极北魔渊,彼时魔渊爆发,被发现的坐化之地的主人是彼时天虚剑门的大长老,天麓山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老山主便已然赶往了当年的极北渊,那时候极北渊死伤惨重,北界周戚两家修士魂灵陨灭,天麓山废了极大的气力才镇压住了那座魔渊,也同时发现了那个天虚剑门的大长老遗骸。
外界传言,天虚剑门大长老中爆发魔阵,是因为坐化设下的禁制失控,大量修士入魔所致。
天麓山与其他世家最开始调查的结果也这样,只是深入坐化之地内里的老山主,所看到的是大量诱使修士入魔的禁制,那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诱骗周戚两家大量修士入内,最后导致死伤无数的结果。
“是在那次,我发现天麓山里的魔阵,与天虚剑门尚存干系。”老山主接着往下说:“就是在那次之后,我开始调查魔渊的事宜,但我至魔渊之中伤重的伤势却始终没有缓解……我产生了心魔,我日服疗伤的药物里,被人动手了。”
宿聿道:“你被盯上了。”
老山主是一个明摆在魔道面前的目标,强,又是千年前尚存的修士。
他一经发现魔渊与天虚剑门里尚存的魔道禁制相关,便已经被幕后人下了手,也是在那瞬间开始,老山主意识到天麓山里出现了问题,偏偏这些人藏得隐匿,分毫破绽都没露出来,经手的药物也经过层层筛查,没有发现问题。
在那个时候,他只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说是闭关,暗地里派心腹去调查,发现了暗中蠢蠢欲动的目标。
但一切没有任何破绽,直至一百多年前,他发现了宿家与顾家背地里的细微动向,那时候他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于是他能做的,只有帮着他们打掩护,他的目标的太大,但其他世家尚且还有突破的机会。
“玉衡会跟顾家合作,也有你的原因?”
“你特意去收顾子舟为徒,也是因为顾家?”
宿聿微微皱眉。
玉衡真人与顾家的合作在宿惊岚之后,一个擅长占卜算命的命师,最容易发现一些未被常人发现的端倪,也能解释为什么顾家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要让天玑真人返回来找老山主合作,以巫云月那种敏锐的性格,不可能没发现老山主一些背地里的行动,所以这才是信任的由来。
但巫云月联系不上老山主了,此地的魔窟建于五十多年前……也就是当时老山主很有可能已经被幕后人控制起来了。
让天玑真人来找,巫云月持有的态度是试探,她在试探天麓山到底被渗透到怎样的程度。
万恶渊里其他修士早有料想,却没想到老山主竟然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而且以他的实力竟然也会被魔道暗算如此,这个魔道背地里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齐则却皱着眉,正欲提醒。
宿聿忽然出声——
“你说这么多,却存在问题。”宿聿知道这人话中细节是对的,却有些地方说得不清楚,亦或者简略:“以你的能力,哪怕是重伤,幕后人将你困在这,外界却没有一点关于你的异闻传出,甚至世人乃至顾家,在事情发生之前也以为你在闭关。”
“为什么?”
万恶渊里其他修士恍然大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啊,老山主当时都被魔道压制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隐瞒或者暗中调查还有必要吗?不如与那魔道拼个你死我活,至少还能将消息放出去,让顾家等其他世家注意到动静。
可是没有……外界仅有西界提前防备,其他势力不清楚,乃至顾家开盟会才大白天下。
老山主没有再说话,他很久没说这么长的话了,声音里的虚弱掩盖不了,与宿聿说这么长的话,已经费尽他大部分气力。
“不说也没关系。我来这里,其实不只是想问你这些。”
宿聿看着他,忽然出声道:“天虚剑门当年,死了多少人,您知道吗?”
顾家宿家还是其他人,与天麓山的紧密程度现如今已经无济于事,宿聿会来此问这个人,一是要确认他收顾子舟为徒的目的,二是要确认当年天虚剑门的事。
魔窟里的魔阵与天虚剑门分不开干系,当年裴观一怀疑的始作俑者就在天虚剑门内。而万宝殿崩塌,大能者死得死,天虚剑门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有多少人死于崩塌,多少人幸存下来,他没见过,可有人见过。
天枢老人是他师尊的好友,也是在万宝殿崩塌后,重敛天虚剑门,建立天麓山的人……也知道天虚剑门内存在的魔阵残迹。
他比现今修道界任何一个修士都清楚,当年天虚剑门到底发生了多少的惨祸,多少人活,多少人死。
“当年天虚剑门门下剑宗,死了多少人,葬在何处,您知道吗?”
老山主的身形一震,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诧异地抬起头,浑浊雾蒙蒙的眼睛里,像是竭力要分辨什么,身上气力的涌动导致血液开始外流。
老山主的胸腔里发出气音,他沙哑虚弱的声音像是卡在了喉间,早就难以视物的眼睛里光影混成一片,他却突然间想要竭力地去看清眼前年轻人的脸,一晃而过的时候,重叠的、金光淬红的图纹像是突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天枢,与你介绍一下,刚收的小徒弟。’
彼时还未老矣的老山主笑了笑,与身边人并肩往外走:‘你这收徒弟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瘦弱苍白的小孩蜷缩在某个少年身后,身上游魂的气息显著,摇摇晃晃地,似乎连路都走不好,只有那双漂亮又诡异的眼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他而言,好友喜爱收徒这件事已经众所周知,但当年那个孩子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后来虚无之地的鬼修走出来,屠戮万千修士的时候,他于隐世之中,第一次听闻外事,见到他人送来的留影石。
石头里,那孩子与幼年时早已不同,冷漠绝情,躯体不人不鬼,与那个怯懦地躲在师兄身后的稚童早已不同。
‘天枢?这个鬼修,就是那吃生灵之魂,嗜师灭祖,残害同门……’
‘天虚剑门的剑宗跟医宗死伤惨重,他……’
天枢在那时候离了隐世之地,他要弄清楚天虚剑门怎么回事,弄清楚好友身死的真相。
只是还未赶到天虚剑门,得到的是便是那万宝殿倾塌的消息,只来及收敛天虚剑门残迹。
“你是……你是那个孩子,那个毁了万宝殿的孩子……”
老山主的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他像是认出了宿聿的身份,艰难地想要从血池中挣扎出来,血池里锁链接二连三地响:“你过来,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
宿聿脸色一冷:“你知道什么?”
万恶渊里的修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老山主的情绪会变得这么激动,只是一刹那,四周似乎有其他的禁制浮现出来,墨兽一声惊呼,这关着老山主的血池之中竟然还有新的禁制存在,被老山主的动作牵动了。
“宿聿!”墨兽惊呼出声。
魔窟血池中的血水开始沸腾,老山主挣扎地往外走,四周的禁制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显现,这些动静牵引着身后石门的声响,来自石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
“里面怎么回事!”
“血池的禁制有反应!”
宿聿心神回笼,扭头看向了身后。
身后的石门忽然开启,察觉到血池中动静的魔修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雾气晕染的痕迹。
鬼气进入了沾满血的血池里,宿聿眼底倒映着殷红之色,他在血池边站了起来。
闯进来的魔修一进来就看到一个脸孔平凡,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少年:“你……”
只是话还没说出够,悬浮在宿聿身后的古灵舟豁然张开,瞬时穿过原先的鬼气渗透的范围,盘踞在了魔窟的顶部,鬼气形成的巨手牵制住了其他说话的魔修,魔修们感受到脖颈被无形的力牵制,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束手束脚地控制住他们。
血池当中,老山主挣扎着,他伸出手地去拽宿聿,沾满血的手摸到了他的衣摆,竭力地说道:“是你,你是宿聿。”
“里面什么情况——”
“快通知主上!”
“鬼主在这——”
石门外,越来越多的魔修进来,到口的话还没说完,身体一下被控制住,阴凉的气息往他们七窍里深入,剥夺了他们吐息的机会。
一个个修士瞪大了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痛苦地想要挣扎,比他们更快的是覆盖在此间的鬼气。
墨兽最先从万恶渊里跳出,巨大化的元神一下踹翻了正欲通风报信的魔修:“干他们!”
万恶渊修士们:“!”
不藏了吗!
“不是说偷偷潜入吗!”
“这还怎么潜入啊!变更计划,我们直接劫狱!”
魔窟之中,几乎所有修士瞬间静止了下来,往外通报的声音戛然停住,黄粱梦在顷刻间覆盖了此地,不见神明的雾气遮天蔽日地挡住了魔纹,在古灵舟的运转下呈现出另一种诡异的姿态。从万恶渊里出来的修士几下跳到那些囚困天麓山其他修士的牢笼,兵器库里利刃一飞出,几下就把牢笼上的锁废掉!
而就在这时候,黄粱梦诡谲梦境里的暗示落在此地所有魔修身上,那些还能动弹魔修一下陷入了梦魇当中,场地内其他天麓山修士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见到那群魔修们浑浑噩噩地站起来,此地像是陷入到了另外的阵法里。
“这是黄粱梦?”天玑真人被顾家修士从囚笼中扶了下来,他一下就认出了是不见神明黄粱梦篡改了什么东西,才诱使此地的魔修神志出现了问题,“你们是想——”
不见神明吼道:“我爹把此地的阵法看了,好像跟山冢那边有连接,但他们想要启动人柱还不到时间,直接搞乱算了!”
“那把那些魔修跟受伤的修士都从魔窟里放出去,越快越好!”
齐则从宿聿开始突破魔窟禁制的时候就清楚,魔道覆盖天麓山的范围太广了,背地里更有人柱等魔阵存在,与天麓山修士掰扯是没有结果的,唯一能做的办法就是把这群魔修与天麓山的修士一同放出去,这么多魔修,与这么多受伤的天麓山修士,再盲目相信师长的天麓山修士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除魔。
不见神明知道原先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魔修有后手,道:“那就给狗东西们找点事情干!”
其他人刚想对魔修们动手,中了黄粱梦的魔修像是失了智,如梦游般地往外走。
顷刻间,方才还对天玑真人不逊的天麓山长老人头落地,沉雨瞳出现在魔窟中,将染血的人头递给了天玑真人的手中,叮嘱一句“拿稳了”,紧接着兵器库一收,将魔窟里大量疑似被炼造的宝器全都收进了万恶渊里!
魔窟之外,禁制异动的瞬间,就引起了某些关窍。
世外之地声音里传来了一声低笑:“看来,我已经知道他在哪了。”
山冢中剑诀橫立,于山冢上空裂开缝隙里,于魔道世外之地传出的声音刹止,山冢内部连接龙行峰魔窟禁制一下被震动碎裂,顾七顿时注意到异常,猛地回头看向宿聿所在的龙行峰方向,发生什么了——
“魔窟血池有异动!”甲一喊道。
天权真人在惊雷剑诀中节节败退,顷刻间就收到了来自外界的联络,留影石展现出来的是天麓山各处,突然出现了大量走动的魔修,引起了天麓山巡山弟子的警惕,接二连三的传音送来。
“长老!发现大量的魔修!”
“长老……我们还发现了受伤的同门!”
魔窟出事了,不止出事了,还有大量魔修暴露,被囚困在魔窟地底的修士被放出来了。
天麓山的山道上出现了大量的魔修,还有癫狂发疯的长老师长们,大量的魔修从魔窟里出去,一下子就惊动了满山巡逻的天麓山修士,被蒙蔽的天麓山修士叫嚷着除魔,藏在人群里的知情修士面露惊骇,而受伤的天玑真人拿着某个长老的人头出现在天麓山的山道上,令整个天麓山彻底地陷入了疯狂当中。
这一消息出来,令天权真人满是惊诧,这怎么瞒下去:“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就突然间很多修士像是疯了一样……失去神志了。”禀告的传音铃那边声音稍止:“长老,我们现在开始动手除魔!”
为魔道做事的天权真人哑口无言,他感觉到了失控,扭头看向甲一:“他们发现魔窟了!”
天麓山本来就有大半修士被蒙蔽在内,现在异样四起,正好形成了一个大乱的趋势。
玉衡本不建议这么鲁莽乱来,但看到直接乱起来的天麓山,突然察觉到阴差阳错带来的结果,失控的修士太多了,现在无论是魔道的人,还是趁机浑水摸鱼的他们,都是大好的机会:“豪赌啊,万一魔道有什么后手我们就彻底完了。”
“管他有什么后手,趁乱先行事。”顾锋道。
石门之内,宿聿早就在进入此地的时候就将大量的鬼气渗透进了魔窟阵法,一经掀翻,事到如今,要乱就让整个天麓山彻底乱起来!他操持着古灵舟一晃,也不管别的了,直接将老山主身上的锁链尽数扯断,将人从血池里拉了出来。
“你果然在这,果然在这,怪不得他这么紧张,怪不得他……”老山主说话的时候大量血液从他的口腔里涌出,他脸上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浑噩与麻木,变得无比激动与偏激,他摸索着抓住了宿聿的衣襟:“天麓山留有禁制,那是我避开他留着禁制,你也怀疑了是吗?”
“天虚剑门当年的人没死完,我是在三百多年前调查魔渊才发现真相,千年天虚剑门之下留有大量残缺的阵法,那些阵法与灵脉之上的万宝殿相接,那是、那是……”老山主语无伦次,他的情绪激动,而身体却在一寸寸崩坏,仿佛现今说出来的才是他真正对着世人想要说出来的事,“你认不出来吗?那阵纹,你认不出来吗?”
宿聿神色微顿,“你知道什么?”
大量的血从老山主的口腔中涌出,他呵呵地发出气音,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名字。
他的脸上浮现出大量的魔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他的语言,宿聿顿时抓住了他的手,大量的鬼气涌进,强行地给他续命。
一碰到老山主的手,宿聿才察觉他的体内有多么衰败,大量的魔纹侵蚀,早就把他的经脉侵蚀得千疮百孔,像是有什么东西早就把他的身体吸食空了,说他是整个修道界的最强者,可他体内的惨败早就一丁点灵力不剩了,强撑着他性命的反而几道微不足道的魔气,随便一个修士就能取走他的性命。
不可能存在幕后人杀不死他的可能……
魔气一点点连转着,宿聿大量的鬼气输出,与那魔纹对抗抢夺老山主的性命。
老山主却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宿聿,沾血的手粗糙地在宿聿的臂膀中写着什么。
为什么天下第一人的老山主,会无声无息地被囚在此地,会一点声响都没往外放出。
心不甘情不愿地,连一点防备都没有地被困杀在此地。
宿聿恍惚间仰头,看着此地的血池,瞬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魔窟里那些熟悉的阵法纹路,在老山主沾血的手指碰触到他的掌心的时候似乎一点点具象起来,和蔼轻松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侧,有人抱着他,带他第一次走进了那座令人眷恋的天虚剑山——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而就在这时候,虚空中有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另一个人的气息出现在他的身后,避开了魔窟里无数阵法禁制,避开了古灵舟,凭空地出现在了宿聿的身后,四周的血池随着那点声响而颤动起来,老山主紧紧地拽住宿聿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丹田处,七窍流着血,其他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却好像还在竭力地提醒着宿聿。
“本想留他见一见我的盛世。”
“毕竟他为我收敛旧地,创立天麓山,也算是我的为数不多的……好友?”
宿聿听到了熟悉的、苍老的声音,愕然地转过头。
身后紧闭的石门处,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身影站在那,熟悉的嗓音就是出自那张脸,阳龙墓布满图腾的脸孔像是在这个时候才彻底地揭开了面纱,那个人年轻,声音却苍老着,重叠在一起的时候有种跨越时空的恍惚感,然后一点点退去苍老的声线,成为另一个令人厌恶、恨之入骨的声音——
“我的好徒儿。”
第154章 师徒
熟悉的声音朝着宿聿而来时, 记忆里的身影像是被此地萦绕的魔气勾起,无数的画面闯进了宿聿的识海里,他当即单膝跪在了地上, 声音与画面在魔音中拉他回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一千多年前——
那座破败的小山庄里。
“仙人你可算来了。”
“就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山里跑出来的小妖怪,总偷吃庄里的食物……”
昏暗的柴房里, 一捆捆的木柴被扯乱了一地,十几个村民手持着农具,不断地往前试探着,唯有一个年迈的老婆子拼了命地挡在那阴暗的角落前,竭力地喊着,将那些砍刀锄头往外推。宿玉听着外边的声音,手里抓着的厨房里还没煮熟的肉,他分不出是那是什么牲畜, 只是身体里的饥饿迫切他必须去寻找食物,肉是最能恢复他体力的方式。
偷吃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会挨一顿毒打,将肉狼吞虎咽入腹后,他跌跌撞撞地挡在那老婆子的面前,用自己不太健壮的身躯护着老人佝偻的身体,锋利的砍刀下来,刀背没有收好力道, 在稚童的手背划开了一道血,滴滴答答的血声滴落在地, 浓郁的腥血味飘在各处。
吃饱饭后就不怕挨打,挨打的伤只是有点痛, 但是老人被打了就要生病。
他还记得第一次偷吃东西被打,老人只是替他挨了一下, 便无法下床,只得躺在床上半个月。
最后下来的时候与他说,别怕,往后不能去偷吃别人家的东西了。
那次,宿玉拥有为人后的第一个认知,就是凡人很弱。
宿玉吃痛,盯着从自己身上流出来血看了半晌,张开嘴咬住了自己的手,把那些血吸食干净,过度鲁莽的动作把臂膀咬得有些体无完肤,旁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拿着砍刀锄头退后,只有老婆子的哭叫声响彻着。
其他人如同看到怪物地对他退避三舍,人群中只有一个老者缓慢地走了出来。
被宿玉咬得体无完肤的手臂轻而易举地被老者劫持住,宿玉啊了一声,拼了命想要挣扎,却被牢牢地禁锢着。
“像一张白纸啊……”
站在他面前的老者却没有动,只是将他的手抬了起来,闻到了他破口流出的血,用指腹擦去了皮肤上的血迹,受伤的肌肤就已然恢复了原样,有些温暖的东西从伤口处涌入,困扰他半年多的饥饿像是突然消失了。
宿玉的眼中茫然又惊愕,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忍不住看着伤口,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忍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那老者紧紧地抓住了手,将他从那昏暗的柴房堆里拉了出来,像是正大光明地让他站在了阳光下,令他不住地瑟缩,想要去躲。
“仙人,这怪物是妖孽啊!”
“前日夜里,我还看他偷吃吴大娘家的鸡,生吃了,这跟野兽有什么区别啊!”
“宿婆子你离他远点,说不定哪天饿了,他就把你吃了!”
我只是饿了,很饿,吃不饱。
宿玉低着头,他听着其他人唾骂声,看着旁边跌坐在地老婆子,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有点站不稳,足间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支立着,这是他这段时间学着人,学着老人……那些人就是这么走路的,只是他还没学好,走得有点奇怪。
“想吃饱饭吗?”
那位无所不能的,被大人们喊着仙人的老者,朝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是宿玉降生人间,游游荡荡地飘了很多年,又再化人之后听到的最清楚的一句话,甚至句子字语的意思他都听不懂,但是‘吃饱饭’的三个字他是能听懂的,所以在那时候,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取而代之的是周围村民如释重负的声音,与老婆子的哭喊声,其实他理解不了这些东西,只知道跟着他走,就能吃饱饭。
仙人说道:“那跟我走吧,去一个能让你吃饱饭地方。”
宿玉知道他很快就要去吃饱饭的地方了,但他知道老人也会吃不饱,于是将藏在了田里的储备粮挖了出来,他不懂做这些的意义,只是将东西挖出来的时候,周围的村民离他数步之远,只有他拎着那些死鸟牲畜留给了老婆子,而老婆子只给了他一个包裹,里面都是破败的旧衣裳,很宽大,是拿大人的衣服改的,穿在宿玉身上松松垮垮。
“要说谢谢,她养了你半年。”仙人与他道。
宿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仙人就没再说了,拉着他离开了宿家庄。
仙人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宿玉很喜欢的味道,跟着他的时候好像一直都不饿。
甚至宿玉跌跌撞撞地走不动路的时候,他会停在前面等人,又或者将他抱在怀里,慢慢地走。
他走进城镇,见到了琳琅满目的货品与人,令他垂涎的食物香气飘得到处都是……
宿玉用手扒着饭吃的时候,周围人窃窃私语。
只有仙人耐心地替他擦去手中的污渍,将一个怎么也拿不惯的勺子递给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怎么用,“你看别人,吃饭都与你不一样,你要学着去看别人。”
仙人在教他,怎么做一个人。
教他饿着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的食物,教他怎么不受伤地获得食物,教着他接受善意的时候要说声谢谢,也在教他如何摈弃着一切作为游魂的本能,去学着做一个人。
在往后很多年里,宿聿还记得他被唤为宿玉的时光里,在狭角柴房里被那个仙人从角落里拉出来,随着那位仙人从偏僻破败的宿家庄里出来,走向了另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世,他们在人间走了半年,走到了遥远的天虚剑门,站在那望不尽尽头的山阶前,仙人拉着他的手与他说道——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
那句话,宿聿记了很多年,直至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出现在耳际,过往的记忆就像是一寸寸地产生了裂痕。无声的、刺耳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叫唤,像是在开玩笑,碾碎了他心向人世,无忧无虑的旧日时光,最后像是千年前天虚剑门的血案,万宝殿的宝器那样裂开呲牙的大嘴,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是你。”
魔窟石门内,宿聿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山主,维持着那即将流逝的生命,却止不住他自己一直在颤动的手,他想过很多人都有可能,剑门里某个师兄或者师姐,当年死无踪迹的剑门的师叔或者长老们。他来问老山主,就是为了问当初那些死去的人里,有没有可能存在一个不在他视野范围内的叛徒。
墨兽注意到宿聿情绪的失控:“宿聿?!”
这个魔窟里魔阵与灵阵交汇的阵法,幕后人熟识仙道的线索,当年血瘟疫无可控制地爆发在天虚剑门,受困妖山魔窟时那上百道针对他设立而下的魔阵……一切线索像是更为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眼前这个人,他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控制着所有事态的发生
——天虚剑门门主,剑宗宗主,千年前那位仙道魁首。
可是为什么,魔道的幕后人应当是顺应他们所有人猜测那样,自魔道流放之地出来的气运之子,这样的身份怎么会与天虚剑门门主这种仙道修士的身份联合在一起,师尊入魔了吗?
不可能,千年前那个和蔼耐心带他回天虚剑门的人,若是入魔了为什么他从未发现过?
墨兽意识到强烈的不对劲,它急忙释放出阴气想要与外界的不见神明联系,可当阴气越过那个魔修撞击在石门上时,此地范围内突然浮现了很多魔纹禁制,明明它跟宿聿进来前就已经把此地魔窟所有的魔纹破坏了!它的兽瞳快速掠过,最后看向老山主脸上的魔纹,该死的,这魔修竟然丧心病狂到此,利用老头的身体来布置陷阱:“宿聿,这里有新魔纹,我们跟外界的联系断了!”
魔修的眼睛看向墨兽,仔细打量着墨兽的存在:“这只镇山兽就是你的底牌是吗?”
“万恶渊,确实是一个我从未预想到的存在,我原以为鬼道只剩下虚无之地了……”
话还没说完,古灵舟骤然展开,强大的阴气在古灵舟的调动中往外延伸,与企图霸占此地的魔气展开了强烈的碰撞,双方的初步交锋顿时激发了四周的阵法,一个阴气所成的阵法以宿聿为中心展开,与石壁上压过来的魔阵碰撞,阴气与魔气的交锋维持住了平衡。
魔修的眼底多了几分欣赏,“比千年前长进了,知道随时随地布阵……”
他的语气带着寓教于乐的轻松,明明是令人厌恶的声线,却与宿聿记忆深处那年迈老者声音格外地相似,每一个行为,都能让宿聿看到身上属于那个他敬仰之人的影子。
老山主还在竭力地说话,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听到魔修的声音也刺激了他的意识的恢复。
他抓住宿聿的手,颤悠悠地、咬牙切齿地说:“……夺舍,他太像了。”
闭上眼睛,老山主能回想起以往把酒共欢,闲适下棋的老友,在千年前那种时候,他与老友的命数已经到了一个境界,若此生得到顿悟的机会,他们便可像上古仙道所说那样,得到登仙的机会。
可足够漫长的生命,让他们的容貌衰老,对长生的渴求也渐渐远去,他热爱四海游历,隐居于世俗之外的地方,老友心系天下,像把毕生所学教与宗门弟子,也心善慈爱,门下弟子众多,成立了那赫赫有名的剑宗,甚至闲适之际,老友还说及将来隐居世外,将天虚剑门种种交于弟子,从此做个闲散修者。
在老山主的记忆里,老友便是如此,哪怕是千年前,也是如此。
甚至从什么时候,老友的内壳换成另一个人,他都未曾发现过……直至三百多年前,他发现极北魔渊的异样,开始对天虚剑门陨灭真相产生疑惑时,才开始埋下一枚怀疑的种子。
可是太晚了,魔修洞悉人心的手段太厉害了。
宿聿冷声道:“什么时候?”
“那就要说在很久之前了,你说有时候人的善意怎么就那么简单,亲自地把毒蛇请到了面前。”魔修像是在开玩笑、轻飘飘地说出后话:“夺舍他确实很费劲,毕竟是仙道魁首,能创立天虚剑门的人,剑门之主确实有着非常强的毅力与实力,以至于当年我的身体确实是毁了……但凡当年他斩妖除魔再坚决点,我早就死在流放之地。”
仙道魁首,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能力。
以至于魔道崛起有所起色的时候,当年天虚剑门的门主,就已经发现了流放之地的异样。上古四道打架所带来毁天灭地的结果,已经让修道界经过了一次打击,所以一察觉有魔道复辟的迹象,剑门之主所选择的就是除魔以卫天下,第一次进入流放之地,将彼时的他好不容易凝聚的身躯,斩杀倾毁。
当他重伤伪装成一个懦弱的孩童,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时候,楚楚可怜。
那人的剑迟疑了,变给了他侵蚀入体,得到最后反主的机会。
这点东西对魔道来说几乎是刻入骨子里、最擅长的事情,若是那位仙道魁首没因为斩杀他而重伤,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入内,去成为他的心魔,至此潜伏在他的身体内,扭曲并且最后夺舍了他。
“看看你这样子,就因为那半年的善意,我在他身体里学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善良,这种东西也是最好击溃人心的东西。”魔修指尖散出魔气,与宿聿的阴气正面对抗,语气还是循循善诱地往下说:“扮演他确实有点难处,可扮演他的善良,却足以让我得到苟延残喘的机会,你看你,就因为我当年将你从宿家庄救出来,哄小孩的手段,足以让你对我建立依靠,信任我,依赖我……”
宿聿的瞳孔稍稍颤动。
“你看我学他像不像?”魔修不吝啬继续刺激宿聿,揭开这些是他愉快的恶趣味,笑着说:“他收徒是为了传道,我不一样,我收徒,只不过看中你们这样的好胚子,若不提前物色培养,哪能造出那样漂亮的万宝殿,一件件都是我精挑细选,都是我仔细打磨的、至高无上的宝物。”
魔修面上挂着笑,心底浮现一抹阴鸷之色,他的四指一屈,周围魔气的流动的速度豁然加快,一点点地朝着正中间的宿聿倾压而去。
动作如此,但他的口中还是继续地说着,似乎像是在叙旧,与许久没见的小徒弟说说旧日的情谊:“说起来,你第一次会喊师父的时候路都没学会走好,走路那简单的事情,你却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确实有点笨,但笨点也是好事,你说是吗?”
当然现在也不算晚,他的小徒弟,在千年之后长成了另外的模样。
成功出色地……成为了一个鬼主。
第155章 四道
西界某处, 巫云月正在其他人掩护下秘密地进入万恶渊的传送阵里,她的步伐紊乱,走得非常急, 却也紧紧拿着传音铃与另一边的人联系:“我知道,我们已经联系好其他四界的强者随时准备应对,我们不能等了, 通知潜伏在各地的修士,马上进天麓山,务必把所有人联动起来,我们得知道天麓山底下还藏着什么!”
而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葫芦的女人。
沉虚葫面容沉静,仰头看向虚无之中,天麓山的方向。
石门之外,天麓山外界因为魔修与天麓山被囚困的修士外逃已经完全乱了起来。
而不见神明却被拦在了石门外, 雾气想要冲进去的时候就被奇怪的魔阵给挡住,好像横立在他面前的是无法打破的枷锁,在石门旁边掉落着一只灵虫,灵虫传音的另一边有点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那是还留在万恶渊里齐则的声音,最先发现与宿聿断联的也是齐则。
“冲不进去吗?”齐则的声音有点疲惫,他与万恶渊其他修士都没法出去, 只得在万恶渊禁制发起警铃时把一只灵虫丢到了边缘的雾里,好在不见神明是个机敏的, 赶在万恶渊关闭前拿到了灵虫:“我们这边还是没有办法,狼王跟活尸试图从万恶渊里跑出去, 但万恶渊的禁制封得太死了。”
万恶渊的核心墨灵珠是非常懂逃命的,它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与他实力相当的东西, 才会紧急封闭禁制保护万恶渊镇山碑。但是留了一条缝隙,那是当初宿聿特意开辟,留给前往山脚查魔阵的风岭的,这条缝隙现在成了齐则对外联络的唯一途径。
封禁宿聿的东西很有可能跟巫云月探测到的,与藏在天麓山的魔道世外之地有关,石门的另一边像是有东西把宿聿遮蔽在内,与外界完全隔离开了。
进入天麓山一切都太顺利了,他们确实抢先了一步,但幕后人是能跨越这么多年布下大局的魔道之主,哪怕被他们抢了先手,也有无数机会去准备后手,就像是现在这样,将鬼主与他们隔绝开来。
冷静一点,齐则告诉自己,事态还没到失控的地步。
外面的天麓山乱了,对他们来说是绝佳的好机会。
在顾七引起山冢剑鸣的时候,齐则已经第一时间联系了在天麓山上外其他修士,现在几乎所有修士都动起来了,他负责联络的数只灵虫还在响,也就是西界南界两地的精锐修士,能在这个时候冲入天麓山!这么乱的局势,魔修还没其他作为,他们未必就是落入下风……
灵虫中忽然出现声音——
“齐则,你得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齐则听到玉衡真人的声音:“你们怎样,潜入天麓池了吗?”
顾锋回道:“进来了,但是情况,非常不好。”
天麓山已经乱成一团,玉衡真人的手里紧紧捏着铜钱,黑血沾满了他整只手,一路上为了算出最安全的路他几乎没有停下来,此时被顾锋放置在距离天麓池较近的石岩后面,低头就能看到下方巡游的魔尸,大量的魔气覆盖着,他的眼前悬立着特殊的秘法,眼睛呈现着与宿聿尤其相似的纹路,那是后天灵眼——
“方才有道特殊的裂缝离开了天麓池……”玉衡真人面色惨白:“幕后人是藏都不藏了。”
此时整个天麓池的景况彻底呈现在他的面前,除了最表层的魔阵,玉衡真人灵眼能见的阵纹里,出现多种阵法,包括魔阵、灵阵、妖阵、鬼阵等等……这些以往看不到东西,似乎在某层枷锁从这里撤开后完全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么多阵法,这是布置了多久!”顾锋的脸色微沉。
玉衡真人判断不了,“很久……但先前有东西压在这上面,我们发现不了。”
这种东西不是几十年能成就,很有可能千年前就已经存在,只不过是被某种东西完全压制。
玉衡真人能理解,毕竟所谓的魔道尊者千年前都藏在世外之地里,这些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被那个所谓世外之地的地方压制的……鬼道都有诸如万恶渊那种逆天的存在,能布这么大局的魔修,手里怎可能没有这种手段。
“但这不是重点。”玉衡真人在使用命术,身体快速地衰败着,但他还在说:“这里的阵法是跟山冢那人柱阵法的走向连在一起的,而且仔细去判断,这里的阵法,还有阵纹是往外延伸的……也就是一旦顾少主那边的人柱魔阵一旦启动成功,天麓山的人柱,连同其他三界已成的人柱,所有的魂灵会在第一时间,被聚集到这个地方来……”
从此地的阵法来看,天麓山的人柱是最后才布局的,幕后魔修的目的最开始很有可能是在东西南北四界各自建立人柱,最后汇聚到天麓山来,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将人柱这种丧心病狂的阵法扩大到东寰四界。
但是西界的严防死守,让魔修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他们才退而求次地选择了天麓山当第四个人柱点的选择。
并且引动天下宗门大乱,逼迫流离四散的修士聚集到天麓山附近,以便让天麓山的人柱阵法得到最多,最充足的养料。
灵虫各端的修士们听到玉衡真人的话,个个脸色都惨白到了极点,这幕后魔修是布了怎样的局啊,这么的大的局持续这么久!
而就在这时候,灵虫中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声音,那人的声音有点疲惫,裹着风声有点混乱。
但齐则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的声音:“顾子舟?”
“是我。”顾七干脆地回应,传音虫的另一边还有簌簌的剑声:“龙行峰发生了什么?”
“你——”齐则稍顿,这人那边还没搞完,怎么还冒险与他联系。
但他顾不得去说这些,他三言两语地把魔窟的事情交代了,“我们现在没办法知道他的情况,那个人应该是来我们这了,他是冲着鬼主过来的。”
山冢里风声呼啸,顾七在听到这句话时,惊雷剑被迎面而来的剑灵击退,在山冢那处撕开的裂缝消失之际,他就知道事情往另一个方向失控了。他仰头看着被踏雪剑鞘引起啸动的剑冢,幕后人知道他看到剑冢与剑鞘时必然会动手,而这也同样地意味着他与宿聿会在某一时刻彻底分开。
幕后人比他们更迫切,而非游刃有余。
“因为千年前他失败了,天麓池是以前的天虚剑山旧地之一,很有可能当年万宝殿问仙台若是建成了,你所看到的阵法也就启动了。”顾七的声音断续,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退半步,“所以天麓山的人柱不能启动,天麓池那是针对四道气运的阵法。”
有些事情,当年他死得太早未曾推查得出的,但奚云平等人留下的线索与幕后人种种行径,也渐渐地应和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猜测。
他若是想要去窃取仙道的气运,千年前万宝殿宝器成功时,他应当已经完成了主要目的,可是那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没有暴露,反而是步步为营,从炼妖剑去阳龙墓,到将宿聿推至万宝殿的仙阶之上……
那个人要的,不是单单的仙道气运。
幕后人的野心更庞大,庞大到想要吞了这个修道界。
而现在他宁愿暴露阵法,也要用世外之地来压住万恶渊——
可想而知,他从一开始就不畏惧宿聿找上门,甚至说他在等着宿聿,进入天麓山。
“把门推开,不能让万恶渊被压在那。”
顾七的脸色沉到了极点,身周的剑气正在控制不住地往外扬,引得更多的剑灵朝他而来。
他低头看到手腕处仍然灿烂的花契,别被困在那,宿聿。
灵虫各端所有修士听到这脸色都变了,四道气运。
齐则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紧闭的万恶渊禁制,仙道由人充数,魔道猖狂当道,那此时留在天麓山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气运满盈到受到天道垂帘,那位被困在魔界世外之地内的万恶渊鬼主。
“不见神明!”齐则急声道:“你把所有修士喊来,你们外面破,我们这里面也破!”
不见神明手一颤:“你放心,我拼了老命也把这石门踹了。”
他刚送走了亲爹,不想让养父也送在这,那他以后千千万万的口粮怎么办,以后谁养他!
万恶渊里,魔窟之中,所有修士几乎所有目的就锁定着紧闭的石门,魔道之主想方设法都想封死的门,所有修士像是一下就找到了目标,顾不得别的,锁定着那禁制满布的石门行动。
接连不断的破坏声隐隐传来,却最后都隐没在魔窟石门内魔修的声音了。魔修听着蝼蚁们破坏的声音,他知道最大的威胁就留在这,拦住了宿聿,其他人不足以酿成大祸。
石门之内,阴气与魔气还在对抗着,蛊惑人心的话语如同余音绕耳,一点点想要冲破宿聿的耳际进入他的识海。
丹田里的灵眼早就快速地运转起来,它坚决地稳住宿聿情绪,图腾几乎放到最后,抵御着魔修的声音。
‘宿聿。’
宿聿没理灵眼,他还是在看着那张脸,听着他血淋淋地撕开某些真相。
墨兽心想着这该死的狗东西怎么嘴巴叭叭这么能说,它恨不得冲上去抓烂那人的嘴,但眼下他更担心的是宿聿,它能感受到宿聿没有完全激发古灵舟的阴气,这魔修还在进一步地刺激宿聿:“宿聿你别听他说,魔修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能从流放之地爬出来的蛆虫没一只是好东西,他是故意在刺激你的,别被他激怒了。”
宿聿的沉默像是极大地取悦了魔修,他不觉得现在能完全镇压宿聿,于他而言来说,留此人在这里多一个时辰,外面的局势就会渐渐地往他所要的方向倾倒,他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
魔修说道:“你放开他的手如何,与我顽抗,还想留他性命,有这么简单吗?”
宿聿没有说话。
对上宿聿,他发现有些时候,对于这个小徒弟,他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耐心,毕竟是亲自从地狱深处拉出来,一点点教他如何善良为人,把一张干净的白纸,一个绝佳的鬼道胚子,渐渐地养成自己的理想中的模样。
若是再顺利一点,千年前在妖山魔窟的时候,魔修就足以碾碎他的残存的意识,击溃他的心里防线。
当然如果没有裴观一,他的计划早在千年前就成功了。
只不过现在,一切为时未晚。
宿聿在这时候吐了半口血,头颅微微低落。
墨兽急得乱叫,死命去驱散逐渐靠近宿聿的魔气。
魔修与宿聿相互对抗着,背地里的另一只手萦绕着另外的魔纹,那些魔纹由它碰触,渐渐地渗入背后的石门里,与此地亮起的魔纹串在一起,渐渐地凌驾在魔窟之上,深入那无人能看到的魔道世外之地里。
千年前困住他的囚笼还是简单了。
魔修心想,这次用魔道世外之地来镇压,他这个小徒弟也就再也跑不掉了。
魔纹完全渗入,高处的世外之地彻底地笼罩在了魔窟上空,似乎在锁定着宿聿身上,那个冥冥之中找不到的万恶渊的所在地。而就当某缕阴气暴露出来的时候,空中飘荡的魔气锁定了万恶渊的所在。
魔修的眼睛一沉,手指微微屈起。
忽然间,沉默甚久的少年说话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进你陷阱之前,没有其他的准备?”
宿聿低着头,他几乎半跪在地上,只是扬起头来看魔修的时候,原先眼底的震愕与愤怒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亮的图腾,灵眼的图腾几乎要占据宿聿的眼睛,从中突破而出,最后变成刺激他的意识的利刃。
从千年前,他就早已丢弃了懦弱与情绪。
那救不了人,报不了仇,也会让自己沉溺在过往的眷恋里。
古灵舟中阴气骤然加深,宿聿的另一只手中出现了一团微不足道,始终无人发现的魂灵。
那是最开始用来追踪世外之地所在时,始终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也就是从魔修靠近他的时候,他就其实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潜藏在暗处,始终找不到的世外之地也靠近了。
“是你教的好,师父。”
“扮弱,总是能博取所谓的同情……或者说取悦你的恶趣味。”
沉寂的阴气顿然涌出,宿聿脚底下的阴气阵豁然变阵,在魔气咬住他放出的那缕阴气时,顺藤爬上的一枚墨灵珠虚影骤然反咬,反过来死死地咬住那个飘荡了数千年的世外之地!
第156章 抗衡
石门魔窟中, 不见神明察觉到异样猛然退后,便看到庞大的阴气与魔气相冲,刹那就冲破了魔窟石门上的禁制, 盘旋而上,像是层层突破着什么,妄图往更高处地方爬去。
“快跑!所有人往外边跑!”不见神明撒腿就撤:“我爹动手了!”
其他修士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到其他鬼修也跑了,熟练的程度好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但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问题,因为阴气跟魔气打起来的时候,完全不顾周围修士的安危,他们急忙跟着万恶渊鬼修跑,跑的时候还听到最前面不见神明的破喊声,似乎是在骂某只镇山兽。
万恶渊里的齐则也突然意识到问题, 四周的阴气席卷,这种情况他在不久前见过一次,就是在神医谷的时候。但此时镇山碑里满出来的阴气远远比神医谷时见到更充裕,裹着阴风往外席卷,原本还在执着破坏禁制的狼王见状即可捞起了活尸,扭头拽起了没有行动能力的齐则,短暂的人语干脆利落:“跑!”
天麓山间, 混乱的修士们忽然感受到天空传来闷闷空响,下一刻他们匆匆抬头, 就看到空中云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模样显现, 期间伴随着轰轰的雷声,有什么正在碰撞的东西渐渐浮现在众修士的面前, 以至于所有人在第一时间都仰起头看去,边看到天边像是出现如同蜃楼的东西。
暗色的血月出现在其中,一座破败的茅草屋若隐若现,庞大的血池蔓延天际像是要占据了一片天。
而与之对抗的是脂白色的雾气,天空雾气诡异的轮廓,明晃晃写着‘万恶渊’镇山碑三个字。
一时间,天麓山脚下所有逃难而来的修士都看向天边的异象,个个脸上都带着疑惑惊诧,更有人难以置信地高喊着——
“天上那是什么!”
“魔气吧!那是魔气是吗!”
“天麓山也被魔气侵蚀了?”
“还留在这干嘛,赶紧离开这处地界!”
天麓山才因为魔修出现而混乱,现在天边出现巨大的蜃楼像是黑压压地压在所有人的头顶,这次不再只是天麓山中修士看到,两种迥异的蜃楼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连绵的天空同样出现在天麓山脚,那些逃难而来的修士见到此异象,所有人的脸色顿然惊变,原本还庆幸躲在天麓山地界修士们感觉到了害怕,纷纷采取了行动。
潜伏在山中的顾家乃至其他探子见此状况,急忙与各界大能者传信:“我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天边出现了魔气的痕迹,现在很多的修士都在动摇!”
离东界很近的南界孟开元与骆庄主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们此时就在红土森林的万恶渊里,经由传送阵送来的第一手探子线索,似乎打破了已有的僵局,原本他们还在担忧怎么打破天麓山在东寰修士们眼中的稳固地位,怎么将那些逃难进天麓山地界的修士们拉出来,因着天麓山人柱阵法混乱局势,好像在天边出现魔气的时候全部解决了。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让探子散播消息,就说天麓山出事了。”孟开元立刻反应过来:“让所有修士全部出逃,让他们逃离天麓山的地界!”
人柱是需要养料作为魂灵的,魔修静悄悄地把修士引到看似安全的天麓山,目的就是死更多的人,而现在就是个散播言论的大好时机。
天麓山确实让修士盲目信任,但大多数都是自私的人,他们更相信眼见为实!
骆庄主诧然地看着探子传过来的留影石,看到那从未见过的魔道世外之地,有种恍惚的感觉:“这种东西……”
孟开元更是看着里面的世外之地,这样的地方在千年前根本没有显露出来,更是瞒住了世人不知道多少年,他们知道的事情有限,但是天边另一处出现的万恶渊足以证明他所信任的那个少年,是故意放诱,将魔修骗出来的,“但这是好事。”
魔窟之中,互相对峙的二人都没有放松,宿聿擦去唇角吐出的黑血,他的瞳孔微垂,体内疯狂轮转的灵眼正在拼了命地压制他的情绪,从而保证他最为理智的状态,藏在他手心里那一路的魔道魂灵在双方博弈中渐渐消散,“你确实很有耐心,引天下大乱,到骗修士主动入你局中,甚至还派人去神医谷阻截我们。”
这个人每一步,都算好了后面几步,若非有风岭的未雨绸缪送他们来天麓山,几日后他们赶到时,最后一个人柱阵法早就成了。
哪怕他们偷偷潜入,他还是能用剑冢拖住裴观一,用魔窟吸引他的注意力。
一个微不足道的魔尸魂灵,魔修的目光垂下,竟然是这样的蝼蚁暴露了他的靠近。
宿聿是早就意识到他的靠近,才会给自己留下后手,不然他用世外之地压制此地的时候,宿聿所持有的万恶渊根本没可能有反击的机会。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冒险动用世外之地。
魔修低低地笑了几声:“没那么笨。”
宿聿把好不容易吊住命的老山主交给了墨兽,冷漠道:“是你教得好。”
墨兽不知道为什么情况突然就变了,它急忙叼住了老山主,一扭头宿聿已经从它的身边穿过。
怎么回事!这臭小子现在连开演了都不提前知会一声的吗!
老山主喝喝地发出气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墨兽一尾巴将人捆住:“别说了老头,他们打起来了!”
阴气的颜色渐渐裹上了一层墨色,那是逐渐递深呈现出墨色的精纯之气,经过几次雷劫与万恶渊的升阶,里面能给予宿聿的阴气早就能在他的体内进阶成另一种应由鬼修提炼使用的鬼气。两种气在狭小的魔窟里碰撞,四周的石壁早就裂开了痕,大量的碎石从他们头顶落下,砸在血池里溅起了血水,宿聿满身都是血,但那都算不上是他血……
是两辈子,惨死在这个人手底下亡魂的血。
龙行峰开始晃动,躲在峰中的修士全部撤退,天麓山变得完全混乱一片。
大量的魔尸在天边世外之地显现的时候,顿然出现在天麓山中,与天麓山里正邪不明的修士发生了正面碰撞,被囚困许久的天玑真人没有顾及身上的伤势,与躲在山脚下的顾家乃至其他世家修士,与山间遍布的魔修魔尸展开了正面对决。
山冢中,天边的异象引起魔修甲一的警觉,世外之地是他们不为人知的地方,前身便是早就在修道界消失的魔道流放之地,正因为有那个地方,他们才能躲在暗处,躲在天道乃至其他大能的眼皮底下成长,更是在千年前万宝殿崩塌时第一时间保住了魔道残存的力量,这样的地方,主上是不可能轻易放出来……为什么!
顾七的眼神稍动,心中原先的忧虑在看到天边出现的万恶渊时霎然松开,他的妖瞳微微颤着,比之其他修士的混乱,他更能看出天边万恶渊,与刚刚显露在世人面前的魔道流放之地相互抗衡,边缘更是死死地咬在一起,谁也没有放过谁,如同互相钳制,死死压住了彼此。
“这是怎么回事?”天权真人脸色微变:“这藏不住的,山下那些修士会看到!”
甲一也不明白,但是能让主上被迫地将流放之地放出来,龙行峰那边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我钳制住他,你去开人柱!”
天权真人脸色大变,这个时候开人柱!?那外面那些他们的人怎么办?“不是说最好三天吗!”
人柱阵法还没完全完善,他们所有人也没退到安全的地方,万一阵法没调整到最佳的状态怎么办?他下意识就想退缩,但是看到甲一脸上阴沉的神色。
甲一狠厉道:“你别忘了,若是此地失败了,我们还能走,你呢?”
“你现在还想退回去?墙头草可不好。”
这句话说到了天权真人的内心,若是天麓山安然无恙没有暴露出问题还好,但是现在外边的修士已经注意到天麓山,他的身份已经藏不住了,不再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局面,若魔道没有成功,那他也将在仙道失去立足之地:“我知道了。”
山冢内剑灵的声音越来越亮,天权真人刚想往外走,耳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强烈的剑鸣声。
他下意识就要往后撤退,从天而落的兵器如滔天剑阵落下,硬生生阻截在他的面前。
疾驰而去的惊雷剑越过了天虚剑冢剑灵的限制,直直地飞往了山冢的入口。惊雷剑凝成的巨大的雷形剑身击在了山冢外围,只听见一声刺耳的铮鸣声,像封死退路那样,将天权真人与甲一留在了此处。
“裴观一!”甲一愤怒地喊道。
顾七没有说话,他从一早就说过了,从发现此地山冢与天虚剑冢相连开始,从他率先动手突破开始,他就不会让天虚剑灵们成为往后所有人的阻碍,这里的魔修要想从山冢里出去启阵,得先越过他的尸体。
惊雷剑所成的巨大的剑阵封住了出路,同时也将顾七的退路完全断绝。
其他人进不来,这里的人出不去,足够了。
“我出不去!”天权真人喊道。
甲一冷声:“没事,他手里也没剑了,那些剑灵——”
剑冢里所有的剑灵朝着顾七的方向冲去,他手中空无一剑,身形却从未退却。身体里渐渐涌起的妖气冲破关窍,他的目光没有留在已经脱手的惊雷剑上,而是径直地朝着剑灵包围深处那把悬立的踏雪剑鞘,刺骨的剑气正面袭来,每刮在他身上的一下,就像是在进一步刺激他体内妖气的增长,攻势完全没有慢下来。
“不是,他没剑了,怎么还能打?”天权真人愣然:“你不是说他现在只是半妖吗!”
甲一见到这一幕骤然一惊,突然想到从神医谷传回来的情报,当时两个魔修都拿裴观一没有办法,原以为是阳龙墓时那些上古妖文对裴观一体内的狮麟魂的刺激,可现在远远看来,好像不止是如此:“麻烦了,当年主上那把剑可能真的锻成了……”
当年万宝殿那么多宝器,其实主上最费心的最努力的就是那把妖剑。
因为所用的是上古妖气最重的狮麟,以及天虚剑门里仙道修士中几乎是最强悍的剑修元神,主上在天虚剑门多年,所看中的所有胚子里,从未有一个像裴观一那样特殊,以至于当年主上锻造的时候,寄以厚望地认为那把剑足以去窃取阳龙墓中那条龙魂看守数千年的东西……却没想到最后妖剑失败了,成了一把废剑。
可现如今这个人怎么回事,难道当年主上没借到的阳龙墓里的东西……被他碰到了!?
甲一忽然有种惊悚的感觉,阳龙墓后裴观一表现得太普通的,当时主上迫切斩杀裴观一便是忧心阳龙墓里的东西,假若当年裴观一与狮麟早就达成某种协定,那裴观一元神被锻成剑还能转世就能解释得通了……裴观一千年前根本没有与狮麟相融,他在踏雪剑中保留了完整了元神,才能避开所有限制与法则——
上古妖狮麟没有吞噬他,还和平共处地保了他。
那狮麟保了裴观一多少?裴观一又与狮麟做了多少交易!
甲一不敢去细想其中的细节,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没在阳龙墓冒死杀掉裴观一,将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刹那间,甲一就做了决定,他将所有的魔气输出,毫不迟疑地灌入了剑冢正中间的踏雪剑鞘当中。这一举动一出,整个山冢里所有魔纹顿时被刺激,剑灵隐隐颤动着,魔气先入为主涌入了踏雪剑鞘,天权真人见到这状况顿然明白了什么,踏雪剑鞘放置在这是为了引天虚剑灵,而剑鞘彻底引动剑灵是需要时间的,甲一这是在用自己所有的魔气去推进这个速度,他想要不计任何代价地将裴观一斩杀在这里。
“疯了,都疯了!”
山冢的异动一下牵引到了天麓池,镇守在天麓池附近的魔修魔尸似乎感受到了山冢里冒出来的滔天魔气,无数的剑鸣声与魔气肆虐而起,引动魔气的外泄,天麓池中魔道尊者留下的阵法也隐隐受到了呼应。
玉衡真人本来还在想着顾七在传声虫中所说的四道阵法是什么意思,但在看到天空两道碰撞的时候,那些想不明白的关窍豁然开朗:“是这样,是这样,原来如此,所以千年前就没成功。”
千年之前,万宝殿聚集仙道天骄们的气运,若当时魔道以此为基去夺取仙道气运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是魔道没这么做,他们反倒是将所有的脏水泼在了鬼道鬼主身上,擒获鬼主后将他拉去万宝殿,试图以他的肉身魂魄强压在万宝殿的仙道气运之上。
“魔道从始至终想要的就是四道的气运,一个仙道气运根本满足不了他,鬼主代表的是鬼道气运,我们看到的只有仙鬼魔三道,很有可能千年前魔道幕后人还算计了妖道,只是我们不知道,由此可知他建立仙道人柱,夺其他几道的气运。”
玉衡真人语速飞快地讲着,边说边吐血:“那时候魔道最弱,天道厚爱他们,若是他们一举成功,幕后人所拥有的将是天道都难以撼动气运,那已经不是单单登仙那么简单,几乎是用人命去堆砌那无上大道,甚至有可能越过掌管四道的天道规则,妄图莅临天道之上。”
但是千年前没有成功,万宝殿毁了,魔道就只能重新蛰伏。
所以他们尝试在四界建立人柱,天之骄子不够,就用人命去堆砌,重新造出千年前的模样。
顾锋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天道它——”
它是傻吗!魔道都想篡位了,天道还护着。
但想着天道层层规则之下,没有阻止,很有可能这也是规则允许范围之内。
魔道就是在它规则底下蛰伏发育,用了数千年的时间,变成现在的模样。
“玄羽庄早就是他们想好的,若没有阳龙墓,那里将会是现在修道界妖道气运最多的地方。魔道尊者会选择用魔道的世外之地,也就是那片流放之地来压万恶渊,他是想要将鬼主压在此处,填补四道中鬼道的空缺……尤其现在鬼主还跟阳龙墓有关系,镇压一个鬼主,能拉妖道入局!”
玄羽庄、仙灵乡以及阳龙墓都跟万恶渊扯上关系了,魔道必然是察觉到这点,所以选择才会不计一切代价,在宿聿出现的时候,用最大的底牌去压宿聿……这一旦鬼主被困住了,那魔道千年前没凑齐的东西就全凑齐了,最后就会点天麓山人柱,启动他们眼前所看到的四道阵法。
“简直是丧心病狂。”顾锋看着下方的阵法:“那怎么办,阵法能砸掉吗!”
玉衡真人捂住口中吐出的血:“我不知道,阵法太精妙,我得算。”
留给他时间太少了,而且这里就他一个阵修,其他的阵修去拆魔阵了!一个人怎么算得来这么多阵法,眼前四道的阵法很明显是幕后人苦心经营多年,暴露出来了,幕后人也不怕被参透,想要参透的代价太大了!
话还没说完,天麓池中的魔修魔尸忽然行动起来,似乎是山冢那边的异象引起了它们的行动。
一个个像是如同规整那般进入天麓池四道阵法内,大气之中魔气的气味正在增加,玉衡急忙看向空中,“这些魔尸在送!魔道尊者可能在驱使它们,魔道还想强压鬼道。”
山冢那边的异样顾不及了,空中还在变化,万恶渊与流放之地的对抗现在能保持平衡。
可一旦魔道的魔气还继续往上增,万恶渊再强,也比不过魔道运营了数千年的流放之地。
玉衡与顾锋的藏身之地也被发现,魔修高喊了几声,顿时分散兵力往他们冲过来。
顾锋见到不断地往里冲的魔修,还有挡在面前的修士,根本无暇顾及这么多:“他娘的!”
魔窟当中,龙行峰几乎完全地被魔气与鬼气碰撞裂开,两种气息像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就在这时候,平衡当中出现了稍许的倾斜,原本被鬼气隐隐压过的魔气忽然出现了增长,墨兽低声骂道:“他的魔气还在往外增!”
处于魔气中间的魔修微微笑道:“万恶渊确实是我预料之外的事。”
“但它到你手里才多长时间?与我万千魔尸相比,它差太远了。”
墨兽明白过来,为什么魔道的存在感这么弱,因为这狗东西把魔气全都散开了。
万恶渊是聚集大量的阴气最后反哺给了鬼主宿聿,但魔道经营多年不被天道打压,全凭的是把魔气往外散去,魔道尊者拔苗助长用魔气制造魔尸,其实是把他本身的气运完全散出去了,将他的威胁降低到了最低,完美地隐藏起来。
而现在,这个魔修想要打压宿聿,他只需要把那些外扩的魔气全都收回去。
一旦完全收回,数千年的经营,他们万恶渊还跟魔道打个屁!
墨兽准备跑路了,一个能屈能伸的镇山兽有义务在渊主脑子不清楚的时候承担起大家长的责任,带着全渊的基业跑路:“你放心,上古,我能跑一回,这次我也能带你跑。这次打不过,我们发育个一千年再来,万恶渊到时候一定把他压在脚底下踩。”
宿聿脸色没有变化,唯独在迅速变化的是他的灵眼,那像是精妙运转的阵法,也像是机关,将宿聿整个人的情绪压低到了极致。哪怕魔修的魔气压过了他一头,整个龙行峰都快塌了,他脸上的表情更没有一丝的变化。
而就在这时,他单手拽住了墨兽的耳朵,用力之猛令墨兽发出了一声嗷叫。
宿聿:“跑什么?”
墨兽:“?”
下一刻它就感受到一直封闭许久的万恶渊镇山碑处突然撕开了一条裂缝。万恶渊与魔道流放之地撕咬得太紧了,几乎谁都没想放开彼此,齐齐暴露在了天光之下,而宿聿撕开的正是他丹田里那个最重要的万恶渊入口。
“他敢把魔气散出去……”宿聿微微屈指,眸光中冷冽非常,他突然笑了声:“他收得回来吗?”
天空中裂缝骤开,与此同时天麓池的入口处。
顾锋刚一跃而下,巨大的铁锤扫向了妄图进入的魔尸,一人护住了一个入口。
可四面八方的魔尸太多了,他根本拦不住这大批量魔尸的入侵,一晃眼他就看到几个魔尸擦肩而过。
忽然,一把飞刀从他的身侧冲过,精准地击中了逃跑的魔尸。
顾锋心中一紧,猛然回过头时,飞舞的刀刃一跃而过,无数刀刃冲向了那些不断地往天麓池中走的魔尸,背着兵器库的少女站在了天麓池的入口,她的身后站着的一个个起伏的鬼影与妖尸,阳龙墓强大的妖尸被鬼修们附着,一眼看不尽的鬼修中,还夹杂一些人族修士。
沉雨瞳松了松筋骨:“开干了,是全杀了对吧!”
张富贵一把抱起玉衡真人背在身上:“真人,这里打起来太危险了,我带您去安全的地方看热闹,呸看阵法。”
顾锋一愣:“你们又从哪出来的!”
沉雨瞳微微仰头指向天上的万恶渊,那里不知何时撕开了一条裂缝。
与魔道流放之地对抗的万恶渊,竟然无畏无惧地在天麓池上空打开了一条裂缝!
那裂缝细小却如深渊,源源不断墨色鬼气从中渗出,像是巨兽在空中睁开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什么。
顾锋刚看过去,天空之中就出现了异色——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空落下,巨大的隐月狼王站在天麓池入口,一爪按住了两个魔尸,将那想要冲进去的魔尸扫尾地掀翻出去,与它一起的还有一只灵活的活尸,它如飞檐走壁穿梭在山壁上,将狼王身侧的漏网之鱼击退,稳稳地落在它的身边。
“就、这些是吗?”活尸挠了挠头问。
狼王解释:“都咬了,死在外面,就可以了。”
一群鬼修如魅影从天而落,层层落落冲向了魔尸,连打带撕地将魔尸往外扯。孤立无援的天麓池突然之间变成人影的狂潮,密密麻麻的鬼修与妖灵,与那逐渐往里冲的魔尸厮杀在了一起,瞬间就将里外围得水泄不通。
玉衡真人:“你们——”
齐六裂开嘴笑道:“放心吧。”
“我们万恶渊,应有尽有!”
“摇人,谁怕谁哦!”
第157章 反向
玉衡真人扫眼看去被招来的魔尸们, 这些魔尸能遮蔽世人眼目,与天上的魔道流放之地离不开干系,里面最高修为的魔尸约莫洞虚化神, 但更多的是金丹元婴的小魔尸,全都是魔修利用魔气拔苗助长而来的魔修,他们以往见到的那些稍微强悍一点洞虚魔尸还算少数……可耐不住这些魔尸太多了。
若是换在以往, 玉衡真人不觉得这能在人海战术中取胜。
但是现在他们有万恶渊,万恶渊里带着的是顾家精锐,还有大量的万恶渊的鬼修在,那些鬼修生前个个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更别提里面还有万恶渊里还有传送阵的存在,只要南界那边想支援,完全可以做到快速支援。
“你放心,齐少主已经向南界摇人了。”张富贵补充道。
玉衡真人刚想说出口的话被抢先说了, “齐少主真是个能人。”
张富贵道:“齐小少爷跟小人参去送信的,他们跑得巨快,探子那边就能收到消息了。”
“不能只杀了魔尸,最主要是要截断他们给流放之地输送魔气。”玉衡真人半废,脑子还很清醒,他可记得那些魔尸受到诅咒惨死时,浑身化成脓水, 魔气一点不留的模样,“想办法把魔气截断!”
那样, 他们杀得越快,魔道尊者补充魔气的速度也会更快!
“师弟, 用这个。”
声音出现在几人身后,那是重伤的天玑真人, 他已经被其他天麓山的修士扶到这里,跟他一起过来的修士已然加入了天麓池的战局。
玉衡却看向天玑真人所拿的东西:“师兄!”
神器窥天镜的碎片全在天玑真人的手中,能洞悉万物的窥天镜,本身就是举世罕见的材料,他对自家师弟的本事了解清楚,将储物袋干脆地丢到了玉衡的手中:“用这个……窥天镜能洞悉也很隔绝,魔窟里的魔纹都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众鬼才想起来,天玑真人在魔窟中窥天镜碎片给他们引路的事。
玉衡真人将窥天镜碎片拿到手后就没停下动作,他以血为引随即染在了窥天镜碎片上,只见那些碎片在他的手中悬立,下一刻如锋利的刃器狠狠地插在了天麓池四周的墙壁上,众鬼还没看清那是在干什么,紧随其后就是玉衡真人随身携带的铜钱。
铜钱与窥天镜碎片碰撞在一起,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形成了一个驱邪辟魔的灵阵。
远处的狼王跟活尸自然是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特殊的阵法,还未等玉衡真人开口,它们两个就明白了什么,狼王尾巴一扫将几个魔尸扫了起来,活尸灵活地跳了上去,他力大无穷的臂膀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强大的优势,魔尸落在他手里试图反抗的时候,活尸已经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魔尸的脖子,一下将其踹进了玉衡的阵法中。
这时,魔尸落地就化成他们见过的脓水,脓水之中浮出一缕缕魔气,还未飘出去,就硬生生被玉衡的阵法锁死其中。
旁边的齐六看到这一幕,敞亮的嗓门告知所有修士:“送进去,要杀魔尸,让他们死在阵法里!”
顾锋与沉雨瞳等人立即反应过来,瞥见了狼王与活尸的密切合作,立刻跟上了他们的步伐,动作行云流水,当即就把最近的魔尸全都送了进去。
玉衡真人一看能成,身体软软地倒在张富贵身上:“不行了,我这次真不行了!”
张富贵一听这人要不行了,急忙从随身的药囊里拿出药物塞进他嘴里,“坚持住啊!至少也等万恶渊打完架再死啊!”
万恶渊内修士的加入,原本正在快速往上方流放之地输送的魔气当即缓了下来,万恶渊与流放之地的对峙未曾停下,天麓山山脚下皆是往外出逃的修士,混乱还在天麓山地界内持续,但那原本要压过万恶渊的流放之地却放缓了下来。
宿聿微微仰头,见到魔气速度放缓,心想着外面的动作比他预想中要快很多。
这点微妙的变化自然瞒不过龙行峰内的魔修,他能感受到原本属于他的力量在回收时出现了滞停,使得他本能快速镇压万恶渊的计划出现了纰漏,他不禁凝目看向远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宿聿,他的小徒弟准备的后手要原比他想得要多,还有天麓山那群不听话的蝼蚁竟然也在这个时候找了他的麻烦。
魔修的眼底浮现了愤怒,但很快那丝愤怒就被他极好地掩饰了下来。
数千年的布局,早就让他在各种变数中,找到了平衡之道。
万恶渊那群鬼修阻止魔尸反哺又能撑多长时间,大部分魔气都被拦截在外面无法归还流放之地,但还是有少量的魔气入内反哺,玉衡的阵法再强,承受的限度也是有限,压得住一时,也压不住更长时间。
“你想靠他们拖延时间?”魔修忽然笑道。
宿聿把想要逃跑的墨兽丢到一边,冷静下来后他的脑子清晰得只剩下理智,先前还会因魔修的身份跃动的情绪全都缓了下来,在他面前这张脸,与他的师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完全没有可比的点。
他没有想与这个人废话的功夫,阴气从他身上调动而出,瞬间就刺激了古灵舟再一步增长,刹那的功夫,他把持古灵舟的左手经脉就出现了裂痕。
通灵躯能承担的负荷有限,再这样继续下去,这具躯体大概就很难再保持原状。
但这点对宿聿来说没任何问题,现如今咬死了流放之地,魔修便不会像千年前那样逃匿躲藏,彼此都将手段暴露出来,也将绝了他的后路。
同样的……在双方实力存在悬殊的可能性下。
只要是现在,他就能与对方势均力敌。
龙行峰遭受着两种迥异的气息冲击已然变得破败不堪,墨兽抬头就能看到天光,它都不知道宿聿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算计这么多东西,到口的话看到宿聿眼睛里越来越明显的灵眼便没有再多问,但显然而知,宿聿没打算放过那个被万恶渊死死咬住的流放之地,这样下去宿聿也在消耗。
墨兽的话还没喊出去,就看到宿聿一个倾身,凝聚的鬼气几乎硬生生地砸在了魔修的屏障上。
鬼气中突然蔓延出数多藤蔓,下一刻变成锋利的气刃,精妙的变化中几乎是一步一阵地变动,古灵舟的舟翼完全张开,倾压过魔修放出来都魔纹,整个天空轰轰地爆发着响声,万恶渊与流放之地似乎在两位强者的碰撞中互相压制,谁都没放过彼此,只是战斗中所有人能看到的就是一道道变化而过的阵纹。
魔修身形一晃,臂膀化作的利刃顿时弹飞宿聿近身的攻击,他稍稍侧目,见到了宿聿皲裂开的手臂,“宿惊岚给你的躯体根本不够承载你的元神,假若你像千年前那样成长百年,现在还能与我硬碰硬,但现在以你这样的躯体,能撑多久?”
宿聿沉目,对魔修的刺激无动于衷:“能撑到杀你。”
魔气与鬼气在空中再次碰撞,两边世外之地的撕咬似乎完全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与此同时,两地对立的另一边,一声清脆的铮鸣划破了天际,不见神明带着几个修士往天麓山冢赶的时候,就是听到那声刺耳的剑声,他的雾气还没爬进了山冢里,一声声剑鸣的声音出现在耳侧,令它当即停驻在了原地。
仰头看去,山冢周边似乎有无数的剑影,那些剑影模样不一,是成百上千拥有自己意志的剑灵,此时在魔气当中膨胀肆虐,宛若失控的刀剑,齐齐地冲向了更中间的地方。
而在那之中,有着一把若隐若现的虚影,不见神明没有见过那样的剑,一把剑上充满了斑驳的灵气与妖气,刺骨的寒意穿透山冢迎面而来,明明还未到冬日,山冢内外已经覆盖了一层薄冰,空中有隐隐的霜雪落下。
“天虚剑灵。”跟着不见神明而来的修士受长老所托带路,隐隐听过千年前的传说:“据闻千年前所有陨落的剑主,他们的本命剑都会飞回天虚剑门的剑冢之中,那是一切的剑器的埋葬之地……可那把剑是什么,我们没听过山冢中有这种东西。”
山冢内外剑灵环绕,似乎是冥冥中的剑道恒法。
那把诡异的苍雪妖剑没有动,却又好像与那些剑灵发生了看不尽的碰撞。
阵灵能看到的,能感受到的,远比普通修士要多得多。
不见神明能看到那些剑灵的好战,能看到部分剑灵的畏惧:“他们在打。”
剑中有尊者,千年前能镇压剑冢万千剑器,是因为天虚剑门的存在。
不见神明不禁想到顾七的名字,曾被人称呼过的裴观一,那是千年前天虚剑门剑宗大师兄,也是一个足以被世人称之为剑尊的存在,如何镇压成百上千的剑灵,那只能是胜者为王。
山冢当中,惊雷剑已经镇压住了山冢的出口。
手中空无一剑的顾七站在山冢的正中央,头顶悬立的是那把虚影妖剑,四周呼啸肆虐的剑灵环绕着他,似乎在靠近他,却又攻击不到他,仿佛在与那虚影妖剑争斗,与剑意交手。
“怎么可能?那把剑是什么?”天权真人看向甲一:“那把剑为什么会跟踏雪剑那么像!”
被催动的剑灵那么多,他怔怔地看着空中那把虚影妖剑,担忧几乎扩到最大化,怎么回事,那些剑灵为什么没有动手,踏雪剑鞘不是已经将天虚剑冢的意志引出来了吗!
甲一脸色青白,他当然认得出裴观一的剑,那是踏雪剑,更应该是踏雪妖剑,千年前没融的妖剑剑灵,被上古妖保护转世成为了一个人,主上精心打造的东西,千年后成为刺向他们的利刃:“妖剑成了……”
没有剑能压过天虚剑冢里那么多把剑灵……但如果是承载了上古妖躯壳,裴观一元神的妖剑,就不一定了。
踏雪剑鞘像是被另外的意志指引,它微弱的剑灵本该在千年前的熔炼中消失,却因着剑主的无尽剑意,延续了它漫长的生命,落入他手,成为牵引天虚剑灵的工具……而现在那冥冥之中,似乎有熟悉又澎湃的剑意在指引着它。
悬立的剑鞘在这时候剧烈晃动起来,甲一浑身的魔气在流失。
不行,得想办法告诉主上!
这时候,空中的妖剑顿时发出一声铮鸣,与摇晃的踏雪剑鞘的鸣声恍然同频。
悠长的声音扩散出去,闻声的修士抬头。
远处的山冢传来的细微的声音,或许是与鬼气共感的范围过于漫长,在万恶渊周围能听到的那些若隐若现的剑鸣声,似乎能给他带来更遥远地方的战况。宿聿没有顾及臂膀的伤势,一只手后继无力,他便换成另一只手,古灵舟在他操纵下几乎运用到了极致。
魔修也同样注意到这一状况,原先还算沉稳的脸色中出现了一丝异样,而就在这瞬间的时间,宿聿身形一晃来到他的面前,近距离的鬼气几乎压在了魔修屏障上,随即将他逼退了数十步,“你在等裴观一?在等他毁了人柱吗?”
天麓山的境况,对于他这个小徒弟来说,所有得到的线索几乎是来到了天麓山后才知道的。
魔修心里清楚得很,他们确实通过未知的手段不远万里从神医谷而来,但再快,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里撼动他的布局,他对宿聿太了解了,“你知道剑冢那边有什么?以裴观一那样的性格,会选择先一步暴露去破坏。”
“当年刺在你身上的踏雪剑,疼吗?”
“天虚剑冢里有什么,你知道吗?那里放了他的剑鞘。”
提到踏雪剑,宿聿的瞳孔微微一动,鬼气再次冲向魔修。
魔修却捕捉到宿聿眼中略微的异样,“看来裴观一有很多事情没告诉你,也是,毕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什么意思?”宿聿手一顿。
“你以为千年前裴观一是怎么死的?”
魔气之中氤氲出了虚影魔纹,刺眼的红色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宿聿的眼前,滴滴答答的流血声,魔影重重形成的另外的,属于千年前宿聿未曾见过的景况,他看到孤身一人的裴观一出现在了魔窟当中。
这段记忆经由魔修的重现,更直白露骨地展露出来,似乎故意地带着宿聿去感受当时的境况。
魔修眯了眯眼,看着宿聿眼中的异色,以及面前逐渐清晰的魔窟。
培养好的鬼道胚子落在手里的时候,他原有的计划是进一步击溃他的防线,只有他知道,小徒弟被他养成心善无忧之人,在这样的修士面前,见到自己同门一个个惨死,足以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接一个心魔,他的神志混乱更彻底,哄骗他合作一步步走入深渊便更简单,能让小徒弟成为他随意驱使的傀儡。
如果这一切没有裴观一。
也确实这样,哪怕他扮演天虚掌门再出色,裴观一是那个早就死去的老头亲手教导的弟子。
最开始他还没完全掌控夺舍后的记忆时,曾在裴观一的面前暴露过一点痕迹,但彼时的裴观一只是疑惑,并没有过多猜测,所以在那时候,他便以闭关为由,尽可能地减少与裴观一的相处。
却没有想到,裴观一会去调查宿聿游魂的身份,去天虚剑门的藏书阁中查与上古四道有关的古书典籍。
那些东西早就被他毁得差不多了,但他低估了裴观一的敏锐性,裴观一没有与天虚剑门任何长者报备,甚至所有计划都没有知会他这个师父,而是秘密行动,查到了魔窟的疑点踪迹。
魔修轻声说道:“你就不好奇,妖山魔窟那么隐蔽的地方,裴观一怎么找到的你?”
这时候,他的手猛然抓住了宿聿,找到一丝间隙,侵蚀的魔纹朝着宿聿受伤的左手攻去,择中了宿聿左手通灵躯的劣势,将宿聿狠狠地贯在了石壁上。
墨兽惊呼:“宿聿!”
宿聿反身而退,一下拉开了与魔修的距离。
魔修却甩了甩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他这个徒弟果真是被裴观一养废了:“看来他没有告诉你,也是,明明他当年救完徐天宁后离开,一切的走向就会完全不一样,他的敏锐打乱了我很多计划,我以为废掉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可他没走,他回来救你了。”
裴观一是先发现了天虚剑门里残留的魔阵痕迹,顺着徐天宁的痕迹找到了魔窟下落,没有任何前兆,他单枪匹马地闯入,让彼时魔窟的安排出现了问题,当时也让他救了徐天宁,让徐天宁从魔窟中逃了出去……此后又顺着拘留徐天宁的地方,找到了妖山魔窟。
当年裴观一的行动确实打乱他的计策,若放任这个人查下去,天虚剑门里的事未必就能瞒得住。
原以为裴观一救完徐天宁会返回天虚剑门,却没想到的是,那个剑修选择的是继续深入,去救宿聿。这一步让他有计划能对裴观一进行围剿,几乎损坏了上千具高阶魔尸,还葬送了数个得心应手的下属。
魔修的魔气刺破了古灵舟的侧翼防守,一下逼近了宿聿:“他是为了救你,才死在当年的妖山魔窟里,原本他是可以活的……你师兄对你可真好,徒儿你说是不是?”
宿聿的脑海里有断断续续的片段浮现而出,好像应着魔修的那句话,将他拉回千年前妖山魔窟的尸山血海当中,那把沾血的踏雪剑在他的面前溅着血,山雪的气息浑浊在了呼吸间的腥血当中,一点点地在他的记忆里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那是千年前他走进虚无之地,在茫茫长路中刻苦铭心的恨意。
近在咫尺的魔修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外后一退,与此同时他内心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耳边的剑鸣声像是慢了下来,不对,这么久了,甲一怎么还没启动山冢那边的人柱!?
“那真是……感谢提醒。”
片刻之间,宿聿的眼中掠过了一丝冷肃,这一句话像是刺中了灵眼中某一个关窍。
运转的图腾霎然一滞,更多汹涌的阴气从宿聿的经脉中迸出,一寸寸经脉裂开,血淋淋的左手上,宿聿反拽住了靠近而来的魔修,手腕咔嚓地发出了响声。
墨兽硬生生听到了宿聿左手手腕断裂的声音,惊呼的声音还没脱口而出,宿聿已然借着那断裂的腕骨掐住了魔修的肩膀,无数的阴气冲过了他的手臂,成为支撑身体运作的力量,将那魔修的身体贯入地面。
地面裂开巨坑,整座龙行峰在这个时候瞬间瓦解。
天麓山周边的修士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见到天空中万恶渊里镇山碑隐隐震动着什么,一股鬼气豁然冲去,顷刻间整座龙行峰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无数山石下落,崩塌般地展现在所有修士的面前。
“龙行峰塌了!”
“快跑!”
墨兽的双爪捂在面前,身躯死死护住了身下的老山主,愕然地看着眼前倾毁的山壁,而与它相连的万恶渊镇山碑此时有大量的阴气涌入了宿聿的身体内。
那个一直在控制宿聿体内阴气平衡的灵眼兄弟似乎完全罢工了,仍由宿聿调动阴气,鬼气从他的身边迅速蔓延,而通灵躯的左臂垂落在宿聿的身侧,是半点气力也没了。
别说不见神明了,墨兽看到这一幕,都想对宿聿这浑小子喊一声亲爹!
“神医谷的那老头告诉你要控制阴气的啊!”
“打得过就行了。”
宿聿偏头看了没有反应的左手半晌,将手拎了起来,看着它虚软无力,连屈指都无法做到。
该没结束,一切还没结束。
宿聿内心平静地想,在还没达到他的想要的目的前,这样一切还没结束。
他只是确定了下,很快将目光移向了天麓山山冢的方向,大气之间的铮铮剑鸣声,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响彻,与千年前他被困剑冢时听到的声音很像,又像是属于另外的哀鸣,是天虚剑灵们在冥冥之中的哀鸣,而在那其中,似乎有着早已磨灭的……踏雪剑的声音。
他眯起眼睛,能看到空中变化的剑意,与其中一股越来越强大的剑意。
墨兽喊道:“宿聿!有动静!”
宿聿回过神,他知道,“没那么容易弄死他。”
这时候,深坑中忽然传出了一声笑声,魔修的笑声彻耳又惊悚,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原先被宿聿鬼气侵蚀的肩膀正在逐渐恢复,天空之上,万恶渊庞大的鬼气已经压制了流放之地,但魔修好似丝毫不在意这些,他从坑里走了出来,哪怕大半的魔气都没回收起来,他的神色还有种不顾一切的轻松。
魔修笑完,脸色恢复到了冷漠的状态,道:“裴观一藏得可真够深,跟你一样。”
就像是宿聿避开他算计了万宝殿,孤立无援的裴观一与暗处奚云平……这些人比他预想中有更高的韧性,千年了还能拖延至现在,但他们还是想得太轻松了。
“你以为裴观一毁了人柱,阵法就启动不了吗?”魔修看着宿聿,轻飘飘地说道:“为师再教你一步,布阵,要学会融会贯通……”
与他为中心,忽然有股诡异的魔气延伸飞向了空中,之前是魔修在吸收流放之地的魔气,而现在他居然把身体内的魔气送去了流放之地。他的身体在宿聿面前渐渐瓦解,取而代之的是高空中流放之地的逐渐强盛,那强盛的魔气散出了一点利光,直直冲向了修士们混战的天麓池。
刹那间,天麓池中四道阵法像是被某种力量驱动,那采用仙魔妖鬼四道迥然而成的阵法,竟然在人柱没有启动的情况下发生了异动。代表魔道的那道阵法像是被天上的流放之地所刺激,阵纹微微散发着光,以其为核心,魔气反向地朝着山冢,朝着东寰四界冲去。
天麓池中,鬼修与人修们也注意到阵法异样,天麓池里那什么阵法,竟然还能反向启动!
“等等!反向过去的话,那边不是人柱的方向吗?”沉雨瞳喊道。
张富贵急忙回头去摇玉衡真人,隐月狼王的眉头紧皱,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修士都知道,那是属于什么,“难、处理了。”
活尸:“嗷?”
天麓池里那些还没死亡的魔尸全都停住了脚步,流放之地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传送给了它们。
使得它们实力发生了可怕的增长,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了不得力量,变强的魔尸反手扫向人族修士,当即就将几个修士扫飞了出去,顾锋感觉到了与自己交手的洞虚魔尸,身上的气力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力还在往上增长:“什么玩意!”
废墟残迹里,墨兽急忙退了几步,它能感受到,流放之地内散发出来的另一种不同魔气。
那是一种令兽毛骨悚然的东西,好像有大量的,类似上古魔的气息涌了出来:“宿聿……不好了,这魔修疯了,他好像跟流放之地同化了!”
第158章 驭鬼
“本想是用你或者那些人来当启阵的钥匙, 不过现在,换一步也无伤大雅。”
事到如今,魔修似乎已经不再畏惧或者躲藏在天道之下, 他的身躯在渐渐塌毁,□□只不过是用来躲藏栖息,随取也能随便舍弃, 等他真正拿到了四道的力量,自然能脱离凡胎□□,成为无上的存在。
宿聿在那滔天魔气中迅速后退,站在他的面前的魔修化作了虚影,取而代之的是高空流放之地里魔气越来越诡异。他最先感受到变化的就是天麓山天麓池的方向,大地在震动,灵眼中所看到的气息越来越纷杂,图腾正在剧烈地对他发出警示, 肉眼可见的阵纹在无声息中快速蔓延——
他瞳孔微缩。
天麓池中存留着魔修苦心经营的上古四道阵法,一旦天麓山的人柱形成,便可以死人的大量魂灵去启动那个阵法,达成千年前魔修没能做到的事情。而现在,很明显山冢那边被顾家少主死死守住,魔修找不到机会启动人柱,竟然反过来让魔地流放之地成为启阵的钥匙, 强行地令与仙魔妖鬼四道联合的人柱阵法启动了!
魔修收不了大量的魔气去镇压万恶渊,可他的魔气已经四散在了天麓池内, 天麓池阵法的启动完全阻止不了!
“快,让处于阵法内的修士快点逃出去!”顾锋厉声朝后喊道。
沉雨瞳目光一沉:“先从天麓池退出去!”
狼王身体变得庞大, 重重地落在天麓池的拐角口处,为鬼修们抵挡着阵法中吸力, “走!”
下一刻,玉衡真人错眼看去,竟然发现远处的那个笼罩在天麓山边界的牢笼还在往外扩充,魔修掌控了天麓池中的四道阵法,如若让那个阵法持续往外扩充,也就是成为魔道养料的人会越来越多!
所有修士往后一退,然而阵法启动的速度远远比他们预料中还要快,只见先前天际借用流放之地释放出了大量的魔气,这些魔气就像是巨大的囚笼,以天麓山为中心,将天麓山周边的地界全都围困了起来。
那是无法被破除的屏障,天麓山脚有的修士刚刚逃出地界就被魔阵再次笼罩,也有的修士被屏障阻碍完全出不去,外扩的魔阵像是形成一个无法撼动的诡谲牢阵,随之天空散发的魔气越多,魔阵往外的速度越快!
“天麓山那边——”玄羽庄骆庄主回头:“老孟!”
南界的探子跑到了驻点附近,时刻关注着各地情况的孟开元脸色最先变了,哪怕是在南界,他们也能清晰地看到天麓山的方向上空,暗沉的黑几乎覆盖了整片天际,魔道动手了……这几乎是碾压性的出手,这一幕让他想起千年前万宝殿崩塌时的动荡,这种阵法一出,无论结果怎样,现今的修道界必然会承载他们无法估计的后果。
孟开元顾不得别的:“马上找顾夫人!我们必须马上动手了!”
无数的魔气还在往外扩张,流放之地像是强硬地落在了占据了天麓池四道阵法的上空,原先有压制优势的万恶渊在这时候层层败退,墨兽紧急撤退数步,将叼起来的老山主放到了另外的地方,却也能感受到天麓池中庞大的引力,周围的灵气在天麓池四周形成漩涡,被那庞大的阵法吸纳。
“这魔修竟然掌握了魔道本源的力量。”墨兽越发得心惊起来,这不是简单的仗着鬼气硬碰硬了,原先宿聿还能借着魔修本体魔气不足来进行碾压,但如果魔修掌握了魔道本源力量,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掌握本源之力,他就会越接近魔道本身,我们根本不知道流放之地里有多少本源!”
上古四道打架,除了仙道欣欣向荣,其他三道其实都损失惨重,但上古那么多修士与异兽,往往就有明哲保身的侥幸留了下来,墨兽跟万恶渊就是这样存留下来的,但同样的流放之地中一定遗留着大量的属于上古魔的东西……它现在能感受的庞大气息,就是源自那流放之地中散发而出的。
阵法的融会贯通几乎被用到极致,这才是魔修有恃无恐,慢慢算计的底气,数千年的运筹帷幄,他早就掌控了本源力量,所以才能在这时候代表魔道有恃无恐地发动。
这还怎么打!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宿聿看都没看墨兽,在看到天空中魔修被同化的异象之后,他尚且完好的右手骤然发力,猛地从万恶渊中调动出更多的阴气,脂白色的阴气在瞬间变成墨色的鬼气,在流放之地即将压过万恶渊的时候,再一次地撑住了!
“宿聿!”墨兽惊愕。
“闭嘴。”宿聿脸色没有一丝动摇,他冷眼看着空中的流放之地,灵眼里的金丝已经爬了出来,顺着他的眼睛爬到脸侧而后,深藏在图腾深处的阵法发动,与天空流放之地的魔纹连接的无形禁制一道道地出现在灵眼窥视里。
他垂目,看向丹田深处的墨灵珠,如果到那个时候,便只能用这个了。
慌乱与绝望弥漫在整个天麓山地界内,所有人对这骤发的魔阵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天麓山与其他四界隔绝开来,他们如同困兽地被囚困在了阵法当中,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顾锋看到天空万恶渊居然还在强悍地输出鬼气抗衡时都惊住了,他想到来之前嫂子的交代,宿聿的躯体怎么可能撑得住这么剧烈的运气,会完全废掉的。
而魔阵在形成屏障后还没停下,在与万恶渊抗衡下,它竟然还能分出余力。
强大的魔气以不可抵挡之势冲向了天麓山中里人柱所在地——山冢!
“拦住魔气!”顾锋怒喊道。
天机真人被魔气击退:“拦不住,那不是我们能拦的东西!”
龙行峰的废墟处,宿聿注意到了魔气的走向,他下意识就看向山冢的方向,有大量的魔气往着山冢的方向冲去,他记得最开始顾七所说那是人柱的位置,魔修还没善罢甘休,他想借着启动天麓池的阵法,发动人柱,完成让整个修道界献祭的目的。
‘你知道天虚剑冢里有什么吗?’
‘你以为千年前裴观一是怎么死的?’
魔修的声音似乎再一次在宿聿的脑海里回响,宿聿紧咬着舌尖,突然间脸上掠过了一丝冰凉。
他怔愣地看了过去。
明明是黑沉沉的天空,大气之中,却突兀地落了一场雪。
茫茫的雪光与斑驳的灵气中,天边出现如蜃气的一把剑。
墨兽循着宿聿的方向看去:“那是什么剑……妖剑?”
记忆伊始,月色下舞剑之人,将一把剑横于他的眼前。
‘我的本命剑,名为踏雪。’
“踏雪。”
山冢中,看到天空中的流放之地时,甲一疯狂地笑出声,他听到了外界逃亡的惨叫声,感受到山冢中的阵法被天麓池四道阵法所引动,“裴观一死守这边有什么用,阵法启动了,天麓山所有人都会成为我们主上大业的垫脚石!”
这才是尊上准备的后手,最好的方式,万恶渊或者人柱成为四道阵法的启动钥匙,但最差的情况,魔道的流放之地也能成为四道阵法的启动钥匙……甚至还能反过来引动其他阵法。
大量魔气的撼动,令得那原先被剑气镇压的剑灵发出了尖锐的哀嚎,处于剑阵最中间的男人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他丝毫没有给天空魔气一分眼色,身体上浮现出不合时宜的剑纹与兽鳞,在魔气肆意翻涌往外推时,抓住了最中间的踏雪剑鞘。
天权真人惊呼:“他在干什么?!”
刹那间,往中间涌去的魔气停住了。
四处飞涌的天虚剑灵像是受到更强大的剑意的压制,全都停住了挣扎。
甲一挂在脸上的欣喜迅速褪去,他看着站在剑灵中间的男人满身剑纹,恍若是已经变成了这天虚剑冢里一把剑,而他的手中紧紧握着的是那把用来镇压看守无数剑灵的踏雪剑鞘。
被魔气萦绕的踏雪剑鞘,落在他的手中时仿佛才真正地归鞘还魂。
“你——”甲一的话还没说完。
被剑灵拥簇的人豁然拔剑,剑声从他的耳侧破空经过,天权真人的话还没说完,愕然就看到魔修甲一的人头咯噔落地,后者的眼睛中充满着不敢置信,看着实力强悍的甲一躯壳倒地。
人头滚落到了低处,一切突然之间无声无息。
魔气被霜雪冻结,天权真人惧怕地往后退去:“等等,我是被逼了,我也没办法……”
话音刚落,他的人头也突然落地。
山冢间只剩下簌簌的风声,无声剑灵的歇止,令正中间气息浑浊到了极点的男人扬起来头,看着外边如同末日的天象,以及黑云压来的山冢,天虚剑灵的哀嚎声似乎从千年前持续到了现在,淹没在那无数人的生命里。
从来都……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走。
漫天的雪一点点落下,山冢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剑鸣,长剑所成的虚影形成庞大的剑阵,浮现在空中的巨剑呈现另外的光影,这突如其来的光影令心神大乱的修士们惊醒,彻耳的剑鸣声,无数的剑灵飞舞,像是早已陨灭的天虚剑灵护在了山冢前,抵御着魔气的侵蚀推进!
“剑冢……活了?”玉衡挣扎着爬了起来:“还没结束!人柱没有启动!”
隐月狼王尾巴扫了扫,与那把剑出现的是无尽的妖气:“狮麟?”
活尸躲在狼王的庇护下,只是在听到剑声的时候,他忍不住地仰头看去,澄澈的眼中像是多了一点光彩,他啊了一声,倒映的瞳孔中折出剑光,像是破开时光带着剑声来到他的面前:“师兄、剑。”
四道阵法中的魔阵已经对天麓山布下了囚笼,人柱一旦启动,他们所有人都会陷入人间烈狱,但是没有,远处天边的天虚剑灵们的声音在魔息中越来越清晰,以那把诡异妖剑为中心,无数的天虚剑灵奉其为主,一把把赫立其间,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剑阵。
“那是什么?”废墟中,墨兽没见过那把妖剑,更没见到过那么多剑灵:“顾七那小子发什么剑招,这玩意气息太强了吧!”
身体残败的老山主喝喝地吐了口血,他闭着眼睛,却好像也听到了那与众不同的剑鸣:“那是天虚剑冢无数剑灵。”
所有的声音像是一下退去,只剩下的是山阶之余,天虚剑门里同门师长们的剑声。
整齐划一的剑,破空凛冽的剑,看不透数不尽的剑。
宿聿看了老山主一眼,能保存这么好的天虚剑冢,保留天虚剑山这么多样貌,离不开老山主的维护与重建。
他能看到那把剑上纯粹的妖气,也能看到四周弥漫的灵气翻涌,气息纷杂的模样让他一下就想到了这一世初识于南坞山时,他从顾七的身体内看到那枷锁重重的元神,到现在完全听到空茫茫的剑鸣。
那把妖剑是什么,他比任何人清楚,从裴观一在万宝殿得以转世开始,有些事情似乎早就在深重的过去里注定什么。宿聿曾无比眷恋这把剑,乃至在转世伊始,他脑海里还是执着地寻这把剑与背后剑主,最后隔着山看着如此,就好像所有应了千年前他不顾天谴窥天得来的——
一线生机。
无数剑灵的墓地,剑的归宿。
东寰修道界的修士们,从未见过那么澎湃的剑气。
立于天麓山之上,像是带着他们感受到了千年前遥远的、受万人敬仰的天虚剑门。
与此同时,天麓山往外东寰四界处,刺亮的光芒突然涌现。
玉衡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是东寰四界的大能者,他们联手压住了魔阵的扩延!北界周戚两家,东界天璇真人与殷家老头,西界的顾家主,以及南界骆庄主与孟盟主。
“是顾夫人事先的布局……所有大能联手,能暂时将这魔阵控在天麓山内。”齐则趴在小人参身上,过去短短半个时辰里,他已经尽可能地将情报外传:“但是四界的范围太广了,只能撑住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我们必须想办法破坏掉此地魔阵,孟盟主传信,说那些外扩的魔阵,很有可能就是人柱的阵法!”
玉衡看向西界方向,果然发现正在外扩的魔阵,往西的方向极其慢:“这边来!”
他们现在能做到的只有破坏掉天麓池四道阵法与山冢的连接,按照最开始的判断,魔阵之所以能笼罩天麓山地界还能往外扩,肯定与最开始分布在其他三界的人柱有关。
阵法要外延,一定需要阵纹。魔修再强,不可能同时布多个阵法,最有可能的连接方式,就是四道阵法,经由天麓山人柱,再扩散到其他三界的人柱,继而才会有现今魔阵外延的趋势。
玉衡知道,宿聿跟顾七肯定也是注意到了这点,所以到现在都没从龙行峰与天麓山冢离开。
那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废掉最关键的一步——天麓山的人柱。
所有修士在这个时候顿然信心大振,抵挡住魔阵外扩的四界大能联手,与流放之地撕咬抗衡的万恶渊,还有死死挡住人柱无法发动的天虚剑灵……在茫茫中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生机,两个时辰,只要他们所有人在两个时辰内废掉连接就好了,至少让人柱无法顺利启动,那就还有反击的机会!
“好像还能打!本源之力居然被拦了下来。”墨兽暗自惊奇,它是知道现在东寰修道界有多弱,没想到顾家那边竟然藏了这么一手,联动四界的大能者封住了天麓山:“仙道没那么废啊,天虚剑山,还有现在的东寰四界……”
宿聿没有回应,他能听到来自四处欣喜的声音,可他的眼睛还停在空中不断弥漫的魔纹上,负担过重的灵眼给他带来了针扎的痛处,身体各处肌肉都被图腾所刺激,与魔道抗衡的鬼气还在持续输出。
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不断地看着空中蔓延的魔纹,像是归根究底地要把一切看透:“……还没结束。”
什么意思?!
墨兽一愣,经眼看去,空中的魔气没有退。
天空中的流放之地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的剑冢与四界的抵抗,流放之地中更为庞大的本源魔气被放出,所有修士刚刚被那无数剑灵吸引,下一刻却看到流放之地的裂缝处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浑身都是魔纹图腾,模样已经算不上人,可他身上流动的是见者骇之的诡谲魔气。
“天上!”
“那个是魔尊吗!”
魔修的缩影看着天虚剑灵,见到那把剑时他面上的冷意完全没有消散,天虚剑灵也好,万恶渊也好,四界大能也好,只是残败的以及未能长成的对手,现如今整个天麓山已经封锁,挡在他的面前的这些东西,又算得上什么,都比不上他数千年来的布局。
流放之地的本源魔气再一次往外散去,最擅长将魔气散开的魔修,他无比清楚如何调动魔道本源的力量。
天地万物都是他的魔尸,将人间拉进无尽的恐惧里,那才是魔道至深的奥义。天麓池里原本在执着破坏两地阵法连接的修士突然间发现了什么,四周行走的魔尸身体内的魔气居然还在增长,它们变成了恐怖的模样,用不完的巨力与诡谲的咒术混合在一起,使得每一个魔尸的能力骤然增长,顷刻就将数个修士击飞了出去。
魔尸们捉住人修后没有停下,他们像是知道空中存在万恶渊的威胁,身上的诅咒竟然开始蔓延,蔓延到被他们钳制的修士上,如吸人魂魄那样,将一个修士吸成干尸。
“他娘的!”顾锋一锤把魔尸扫飞出去,然而耳边的惨叫声接连响起:“所有人退后,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好了!山下的魔修开始杀人了!”
“好多血!”
“本源……”玉衡真人眼睛在流血,他能看到魔尸的体内的魔气变得完全不一样:“小心点!”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万恶渊的鬼气会消耗干净,抵挡在人柱前的天虚剑灵也会消散!
那流放之地里到底有多少魔气,居然还在外泄,还能撑得起这么多魔尸运转,明明还有万恶渊在旁边与之相抗,他们跟幕后魔尊之间的实力悬殊居然差得这么大吗!
数千年的经营,魔道到底在天道眼皮底下藏了多久,准备了多久!
就在这时候,天边魔气似乎在往其他地方压进,四周修士惊呼一声,玉衡真人急忙抬头看去,便看到四散的魔气竟然包围住了万恶渊,原本互相抵抗局势发生改变,那魔气压过了天边的万恶渊,如吞噬地朝宿聿涌去。
魔道的流放之地,就像是给了修士生的希望,又在下一刻降临绝望。
明明再给他们两个时辰,一切就还有转机的机会……赢不了,玉衡真人手中铜钱落下,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似乎所有的料算在此刻都无济于事。
山冢中,无数剑灵之间,满身剑纹的顾七跪下,旁边是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帮起的不见神明。顾七没有动,而是在剑鸣鸣声中看向那逐渐被吞噬的万恶渊,试图用剑灵去阻碍那魔气的蔓延,然而已经到了极限。
纷杂的声音出现在天地各处,宿聿右手的指尖出现了裂痕,通灵躯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继废了一只左手后,他的右手也即将濒临极境,至此天空中的万恶渊也没有退,那自他转世觉醒以后深扎在他体内的鬼道残迹,早就与他融合一体,顺着那漫天的鬼气,听到了天地之间,修士们的绝望的哀鸣。
墨兽语无伦次,它连跑路都不知道往哪跑了:“宿聿!”
“我们打不了!那魔已经同化了,他现在就是魔道,能调用的规则之力太多了!”
咔嚓——
宿聿的右手骨头碎掉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宿聿有种恍惚的感觉,乃至墨兽在他耳边呼喊的时候,他都听不到。
就好像万籁俱寂,除了眼前所看到的,耳际所哀嚎的,其他都无关紧要……剩下的只有丹田灵眼中,那颗最开始的,在南坞山被他吞入腹中的墨灵珠。
庞大魔气的刺激下,神魂深处被吞噬的虚无之地,散发这鬼气的墨灵珠似乎越来越亮。
灵眼在剧烈的运作下,图腾上的颜色也出现了斑驳的迹象,它看着宿主,看到了千年前跪在万宝殿中的少年,躯壳瓦解后会怎样,只有它知道,通灵躯只是为了让它的宿主合理降生在这一世而所作的媒介,更是因为着多个窥天人近乎执着的努力,才有所谓现在。
‘宿聿,或许到时候了。’
天生灵眼,可知天命,可观天地。
魔道的庞大,早在千年前宿聿选择万宝殿布局献祭自己的时候已然做好了所有的决定,再经由宿惊岚的通灵躯,奚云平留下的散灵补全冥冥中的闭环,再由现在万恶渊所有,裴观一,天虚剑灵以及四界修士……哪有凭空冒出的生机,只不过是所有人的殚精竭虑。
所以,不到绝境,不到向死的境地,机会用一次就没一次了。
宿聿仰头,他等的就是魔道毫无保留地祭出自己所有的底牌,才不枉费跨越千年。
魔道流放之地有数不尽的魔道本源,可虚无之地、万恶渊墨灵珠里怎么可能没有本源的存在。
这时候,天生灵眼的图腾完全覆盖了宿聿的身体,早就扎住在宿聿身体内的墨灵珠在此刻完全碎掉,所有的力量像是铺天盖地地涌向宿聿身体四驱,通灵躯霎时湮灭……那些藏于墨灵珠中游走的禁制规则在此时完全出现在了宿聿的面前,他猛地一伸手,抓住了天地间那丝规则。
在旁边死命喊人的墨兽感受到了墨灵珠的消失,身为镇山兽的它,看到通灵躯消失之际,继而出现的是那丹田中隐隐留存的游魂,与墨灵珠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你——”
魔道的狗东西是与流放之地同化,成为魔道意志才能调动本源力量。
可要论同化……早在南坞山的时候,宿聿吞噬墨灵珠,万恶渊驻扎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与鬼道共同成长。
墨兽感受到那缕游魂在它面前迅速增长,汲取了墨灵珠后,渐渐蜕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那人模样与宿聿有点相似,却更如鬼魅,像是它曾在黄粱梦中看到的——千年前于厮杀中走出来恶鬼亡魂。
这才是通灵之魂,最初的人形。
这时候,冥冥之中一缕鬼气突然散开。
那是墨兽见过的,宿聿曾经使用过的猩红色锁链——特殊的驭鬼术。
只是刹那,这锁链猛然地冲向了宿聿自己,像是一道道地冲进他身周无尽的鬼气,然后自其中锁住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紧接着宿聿的指尖一屈,锁链四处散开,将某种力量硬生生地拖了出来。
墨兽蓦然睁大了兽瞳,它知道那是什么——
藏于墨灵珠中残存的上古鬼的力量。
快要消失在魔道流放之地压制中的万恶渊,在这个时候拨开了重雾,所有修士见此状况愕然看去,就看到万恶渊之中那道裂缝忽然越来越大,与其同来的还有自裂缝中散发而出的恐怖鬼气。
沉雨瞳跪伏在地,旁边的顾锋惊觉,急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沉雨瞳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窥视到,完全动不了:“我不知道,我动不了。”
天麓池中本与魔尸厮杀的鬼修们身体突然僵住,其他修士急忙护住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就在这时候,万恶渊中那散发的鬼气以迅猛的速度落到了天麓池各处的鬼修们身上,诡谲的鬼气赫得其他人族修士纷纷退后,修士们想帮鬼修都没办法,只能看到那些鬼修身侧弥漫着大量鬼气。
活尸也停住没动了,茫然地看着身边的狼王,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
张富贵:“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我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只有玉衡真人,在近距离的情况看到了张富贵身上的变化,那些鬼气浓缩进入张富贵体内的时候,像是一只蛰伏许久的亡魂入内,庞大的力量寄居到了对方的体内,那好像是自万恶渊更深处出来东西,带着陌生又庞大的气息,与那边的魔尸像是,却好像又不太一样……最后变成了一道直通天际万恶渊的腥红锁链。
锁链之上,除了锁住张富贵,还锁了另一只鬼魅。
那似乎是远自上古而来的意识,在玉衡看到它的时候,平静地回过头来。
空中,以为胜券在握的魔修虚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疑惑地往着万恶渊的方向看去,他感觉到了另外一股令他忌惮的力量,“……驭鬼术?”
不!不对!
他驾驭的不是鬼修,而是驭使了……
天上地下,魔修的虚影与废墟中站立的游魂相视而立。
通灵之魂的身侧,那是无数的从本源中延伸出来的力量。
上古鬼道驭鬼术
——请鬼上身。
第159章 宝器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鬼道本源的力量,宿聿是怎么得到手的!?
魔气萦绕的虚影中,魔修的脸色骤然发生变化, 倾泄而下的魔气几乎倒在了龙行峰的废墟上,试图去盖住那不断外涌的鬼气,然而一切无济于事。
数不尽鬼气没过了魔气, 空中的万恶渊里无数猩红的锁链落下,锁住了所有万恶渊的鬼修,陌生而庞大的力量被寄宿到他们身上。
墨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宿聿,感受至他身上蔓延出来的鬼气,那是藏在墨灵珠里被它藏到现在上古鬼的力量,曾经在红土森林时宿聿曾冒险碰过它,而现在自宿聿身体里源源流出的东西与万恶渊的气息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这不是驭鬼术驾驭万恶渊万鬼, 而是宿聿从墨灵珠深处把那属于上古鬼的力量引出来!
驭鬼,谁说驾驭的只能是现在的孤魂野鬼,宿聿打的根本就是上古鬼的主意。
它见过那么多修士,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他怎么敢驾驭万鬼,还是冒着这么大风险去触碰上古鬼的力量。
废墟之上,鬼气之中。
笼罩而来的魔气被鬼气一扫而散, 站在废墟身上的少年已经没有了躯体,通灵躯的灰飞烟灭使得他更为原本的游魂体态变得更诡谲, 他现在真的就像是鬼魅那样,风过的时候带动他身上的鬼气, 垂至腰间的白发隐没其间,整个人的气息完全地融合了, 除了他两只手间,数不尽红色丝线。
那些丝线消失在鬼气里,从万恶渊而出的时候变成无数的驭鬼锁链。
山冢之中,妖剑踏雪之下,顾七抬头看着那无际漫出的鬼气,身边的不见神明身上雾气与鬼气融合,杂糅成了另外一股令天虚剑灵震动的力量,茫茫无际里他看不到宿聿在哪,却好像哪里都能感觉到宿聿。
他想干什么……这时候,顾七忽然偏头看向了不见神明!
鬼降而来的力量覆盖在万恶渊鬼修们身上,澎湃的鬼力陌生却又庞大,陌生的魂体被猩红锁链把控得死死,却给予了他们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通过万恶渊传来。沉雨瞳在洞悉过后无比清楚,她身上寄宿的力量是什么,那是被万恶渊鬼主引来——属于上古鬼道的散灵们!
鬼修本就修魂,散灵的魂,也充满着他们上古时积攒修炼的力量。
哪怕这些力量早在岁月蹉跎所剩无几,可一经落在他们身上,就等于他们获得前所未闻的,突越几个阶段的力量!沉雨瞳当机立断,庞大的鬼力驱使着兵器库,变得更为强大的兵刃一片扫袭,与那些经过魔气强化后的魔尸碰撞在一起,这次他们不落下风!
魔修使用的魔道本源他们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将魔的力量覆盖在了所有魔尸上,随意抽取使用,使得魔尸们成为他用不尽的魔军,随意蹂躏着人的生命。玉衡真人知道那是谁也无法撼动的力量,可展现在面前的力量不一样,降临下来的散灵被死死地控在了鬼修们的身后,锁链如同枷锁,不像是那恶心的诅咒,更像是另一种温柔的鬼降。
他仰起头看天空的万恶渊,又见面前鬼修千军万马。
无形的锁链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仿佛才是真正的鬼主降临,一切所有,都是他的千军万马。
力大无穷的齐六一挥手,当场把眼前的魔尸全都掀飞,旁边小少爷齐衍怔愣当场:“六子!”
齐六一反手,身体里鬼火喷涌而出,将眼前的魔尸烧得接连惨叫:“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少爷,我感觉我现在一个人能单挑十个!”
场上原本被魔道压制一边倒的局势,在所有鬼修开始反击的时候,局势顿时反转了过来。隐月狼王将通往阵法连接处的路尽数扫通,紧随其后的活尸动作更为灵敏,他如清扫战场那般清楚障碍,与其他鬼修合作,瞬间就清出了一条路来。
“快!趁现在!”顾锋没有放过一点机会,虽然不知道现在做什么,但他们跟万恶渊的合作目的没有变:“去破阵!”
万恶渊的鬼修都为他们开出一条路来,剩下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们必须得把通往山冢人柱的路完全截断!
“能行!”
“快啊!”
墨兽看着眼前惊骇世俗的一幕,它试想过宿聿成为真正的万鬼之主,统御万鬼成为至上的存在。但真正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它满脑子只剩下惊叹,而后看向锁在了自己身后的锁链,“你小子……”
“想吞了吗?”宿聿平静地说道:“天上那玩意。”
墨兽:“!”这才是重点吗!
宿聿没时间与墨兽过多交谈,他的掌心一缩,废墟之中的墨兽元神顿然消散。
而天空的万恶渊镇山碑处,一道墨色显就的元神越来越清晰,庞大的鬼气像是凝成了另外的壮阔场面。墨灵珠成就万恶渊,万恶渊成就镇山兽,层层枷锁就成时,天空出现了一具巨大的墨兽元神。
流放之地的优势在万恶渊鬼气蔓延开时出现了劣势,魔修阴鸷的面孔在魔气中若隐若现,他看着那降临的鬼锁链,意识到事情超乎了他的意料,如若只是一个掌握万恶渊的宿聿不足为患,可一旦是对方也能调动鬼道本源之力,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将本源之力用在这,你也同化于此,又能奈何我什么?”
废墟中宿聿还站在那,魔修看到他那与千年前相似的面孔,心中无名的怒气顿然涌了上来,但数千年的稳重让他很快保持住了理智,万恶渊鬼气虽然突破了他的围堵,却也没到能完全覆盖流放之地的时候……只要可拖延,这东寰四界其他修士等不了。
“我在等。”
与流放之地同化,能让魔修的耳目清明到与魔气覆盖之地共感,乍一听到这声音时他蓦地看向了宿聿所在的方向,少年一动不动,唯独发生变化的是那艘在他手中变化万千的古灵舟,他眼底的灵眼图腾与千年前一模一样,可更深处的却有种一种莫名的情绪。
等什么?魔修疑惑半晌,突然想到什么。
“你是指地底那群蠢货吗?”魔修的眼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蔑视,笑道:“从他们进入天麓山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些魔阵与千年前控制你的相差无几,当年你花了多少时间,若他们在那么短时间内能破坏掉人柱,裴观一就不会守在剑冢……”
宿聿身周的锁链随风而动,他抬眼:“确实破坏不了。”
“但他们的目的从不只是破坏。”
咔嚓——那是很细微的声音。
魔修却蓦然回头,那声音不是出自此处,而是更远的地方,像是在天麓山脚,又像是藏在天麓山的地底。
霎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了宿聿手中的古灵舟,只见那古灵舟展开的侧翼有数道的鬼气伸出,深入地底,与某些东西应和在一起,摇摇晃动的天麓山腰上,数只妖灵猛地从土里破土而出,而站在最前头的正是意气风发的鬼修风岭,他风尘仆仆,满脸尘灰,身后跟着万恶渊勤劳的阵师,以及累趴下的黑白使骆青丘等人。
谁说阵法一定得是破坏,阵法也可以抢夺控制权。
魔阵人柱确实没有任何的改变,可向他侵蚀而来的是一个更为猛烈的鬼气,那鬼气从地底浮现,钻进了人柱阵法当中,正在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蔓延侵蚀!魔修一下想要退后,但流放之地已经与四道阵法完全地连接在了一起,在他反向催动的阵法的时候,流放之地就已经紧紧地与天麓池的阵法拴在了一起。
宿聿根本不是想破坏人柱阵法,他知道短时间破坏不了,所以他的目的是侵蚀阵纹,他想要夺走人柱阵法的控制权!魔修这才想到为何宿聿能控制本源鬼道的力量,却一步步等到现在才出手,他是在观察,用他那双该死的眼睛在看魔纹,找魔纹的突破口!
“找到你了。”
地底中钻入人柱阵法里的鬼气以不可抵挡的速度快速延伸,就像是当初宿聿与宿沧抢夺古灵舟控制权那样,这次他所看到的是漫天的魔纹与连接地底的禁制,灵眼当中所见的阵纹禁制,在他与鬼道同化后变得更为清晰,他顺着风岭开好的豁口,一路沿着原先观察得到的路线直入!
天空中,互相牵制的万恶渊里绵长的墨色长线突然扎进了流放之地。
与此同时,天地茫茫间,藏在流放之地魔气中的魔修感觉到了来自背后深处的寒意,万恶渊鬼气再度破开重雾突出,原先在废墟之中的游魂一下失去了身影,再出现的时候天空出现了一只巨大墨兽,墨兽元神张开獠牙大口咬住了流放之地的边缘,而游魂的身躯从中跃现,一伸手抓住了流放之地中某个被同化的元神。
空中突发的闷响让所有修士都抬起了头,不止是天麓池,天麓山脚乃至天麓山边界,所有修士似乎能看到空中与雷劫同来的惊天动地的碰撞,两个世外之地谁也没让谁,万恶渊的巨兽撕开了流放之地的边缘,流放之地的魔气试图包围万恶渊,而在其间,墨色萦绕的鬼修将一抹元神从流放之地中拉了出来。
同化,再同化,那也是藏在流放之地里。
宿聿的身形在空中凝实又虚散,骤闪到了魔修身边,在他试图爬起来的时候,掐住了对方的脖颈,将其元神狠厉地砸在了天麓池的山峰上,“那又如何,我的目的是在杀你。”
其他身外之物早已与他无关,他想要的是将这人挫骨扬灰,将这人魂魄撕裂磨灭。
在他舍弃通灵躯的时候,早就切断了退路。
感觉到了宿聿的入侵,魔修从宿聿的手下挣脱,立刻就明白了对方想要干什么,他不止是想捉到自己,他还想要夺走天麓池四道阵法的控制权。
被万恶渊那些蝼蚁撕开了裂缝,让宿聿找到了可突破的入口,这人本来就阵法造诣超然,又有古灵舟在手,一旦四道阵法落在他的手中,到时候不止是他,流放之地乃至魔道数千年的根基全都会毁于此地。
古灵舟的启阵在空中变化,鬼修一步一阵,魔修步步退却。
阵法在空中形成又断开,阵修间的博弈,天麓池里魔尸与鬼修的争夺达到了极致。
与此同时,天空两处流放之地之上,传来的闷雷巨响。
魔道流放之地,鬼道万恶渊,这两样东西的碰撞,终于引来了更高位置之上,那始终睥睨万道的天道注视,那像是天地间的震怒,更高至上的存在出现于此。
“你我一起同化,这天会放过我们?”魔修的眼中充满了疯狂:“现在我们两个合作还能收尾,但若是你执意这么下去,你猜我们两人谁死得快?”
宿聿的眸光冷冽,没有半分动摇。
“你能趁此机会掠夺人柱阵,但你想过没,我经营这么多年,这里的阵法就不止一个人柱。”魔修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宿聿,宿聿会使用鬼道本源之力确实超乎了他的意料,活了数千年的他,元神早就凝练得比谁都实,这里这么多修士,最差的结果就是他的大业全无,他重现夺舍修士,过上数千年,也还能重头再来。
但天劫到来,两个人一起在这,他敢肯定宿聿死得会比他快:“你转世才多久,通灵躯没了吧,你现在能与我对抗,可你游魂之躯根本没有凝形,全凭着上古鬼给你撑……徒儿,有时候活得久,就是有胜算。”
雷劫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天麓池周围的修士惊恐地往后撤。
宿聿当即要求墨兽保护万恶渊。
巨大元神护在了万恶渊前,墨兽喊道:“那你呢!”
雷劫最先选中的就是空中的万恶渊与流放之地,墨兽的元神足以庇护万恶渊的镇山碑,却无法保护此时正在掠夺阵法的宿聿。
隐月狼王一下就看到那雷劫方向,宿聿跟魔修靠得太近,那劫雷落下散开,以现在的状况,最先击中的会是宿聿!
“嗷!!”活尸惊喊出声。
狼王准备冲上去,四周的驭鬼术的锁链层层叠起,似乎要挡住那雷劫。
这时,天空的雷劫在这个时候轰然落下,忽然间,自天虚剑冢当中一道迅猛如雷的剑光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惊雷掠过,霜雪而至,妖剑踏雪的剑阵从天而落,挡在宿聿的锁链之外。庞大的妖气与剑气而至,妖剑剑身霜光凛凛,落下之际隐隐能见剑身上浮现一只四足踏雷的妖兽。
妖剑抵挡雷劫的同时,剑锋狠狠地朝着魔道流放之地的方向劈下。
那瞬间,流放之地所伤的痛苦令魔修嘶喊出声。
剑光虚影之下,顾七站在宿聿的侧后方,凛风中护住了宿聿的后背。
宿聿没有回头,无数的霜雪中,他知道是谁站在他的身后,他顿然下压鬼气冲破了魔修抵御的限制,趁着对方失神的这一瞬间,以非常快的速度直接顺着那些人修所破坏的节点,多亏那些修士的破坏,才能让他这么快的找到破绽,他毫不迟疑地将天麓池与山冢人柱的切断!
后方的雷劫再度而至,宿聿没有放开魔修,他死死地钳住魔修的脖颈,将其困在无法逃脱的境地里。
他能听到身后的闷雷,但他不敢回头,有些事,只有那不断靠近的霜雪在提醒着他谁在身后,谁在等他,所以在没有把这个人彻底扼杀前,他不会放手。
魔修感觉到自己对阵法的掌控失衡,他不能折在这,霎时间他引动了隐藏的其他阵法,不顾后果地与宿聿抢夺天麓池的控制权,两个擅长阵法的修士,在此时的博弈几乎达到了极致。
天空的雷劫被一次次地挡在妖剑踏雪上,顾七凝成的剑影没有退,每一次地精准地护在了宿聿身后。
“你不会死的对吧?”不见神明护在顾七的身边,那种雷劫不是普通的雷劫,不是他们能硬抗下来,它能感受到的只有妖剑上的妖气与剑气,而使用这些,似乎在持续透支着顾七,他小声道:“等这件事结束了,你会跟我爹成亲的对吧?”
顾七没有回答他,只是身上的剑纹越来越深,而在这时候,他的眸光中出现了一道异色,天空雷劫的范围竟然还在往外扩大,顷刻间似乎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在他看护的范围之外,竟然还浮现了另外的雷云。
这样的变故也同样落在其他修士的眼中,齐六当即骂出声:“这天道到底要来多少雷云?!”
“魔道鬼道同化,这样的动静几乎是在撼天了。”玉衡眼前发黑,但他一点都不敢闭眼:“这雷劫还会继续,鬼主跟那魔修的动静实在是太大——”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雷劫轰然冲向踏雪剑的同时,还有另外一道朝着宿聿与魔修所在的地方冲去,那是顾七防御的狭角,同样的时间里是没办法同时挡住多道雷劫的!天地间似乎静止了下来,所有人只见到那雷跃向宿聿与魔修,狼王竭力要跳过去,与此同时天上的万恶渊中忽然散出了多道异光。
铮——
清脆的响声。
宿聿似乎感应到什么,他蓦然地抬起头,只见在他眼前出现一把不太完善的残刀,残刀与刀灵站在了一块,熟悉的身影跃现在他的面前,像极了玄羽庄时那匆匆一面的好久不见。
奔雷刀与一个模样邋遢的男人出现在天空中,自玄羽庄那次之后,他再一次地挡下了这雷。
雷声余地,所有妄图阻挡的修士一下停住了脚步,看着天空突然出现身影。
踏雪挡住余雷,顾七猛然回过头时,霜雪飘过间隙里与那人遥遥相看,时隔经年出现在此地,那人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模样,拎着刀出现的时候与千年前走上天虚山阶来讨价,遥遥地看着他,最后拿出那个破旧的酒葫芦。
“段胤。”
持刀男人闻声回头,诧异间看到了那把妖气凛冽的踏雪剑。
他扬了下头,似是与故友问好,“裴观一。”
宿聿喉间艰涩,为什么?他们不是被好好地保护在万恶渊内吗!
墨兽顿时畏惧上头,共感的它知道宿聿再想什么:“我不知道!我连沉虚葫什么时候带他们过来我都不清楚!”
万恶渊的裂缝中,沉虚葫带着巫云月从天而落,她落在天麓池山峰时,身后的大葫芦里散落出无数的宝器,那些宝器铮铮地响着鸣声,似乎是与奔雷刀相呼应,顷刻间就飞到了天上各处。这些盛载着千年前天骄气运与魂灵的宝器,似乎有了自己的微弱意识,自动地护在了妖剑踏雪防守的空缺里。
“这是?!”玉衡愣然。
巫云月喘气:“万宝殿里的宝器,他们是执意要来的。”
沉虚葫在宿聿出发前来天麓山的时候,就发现了万宝殿灵器的异动,见到那个自葫芦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就好像千年前他们没有能力保护宿聿那样,千年后他们不想只是留在那孩子的庇护下,看着那个身影再走千年。那座早就倾覆在千年前的万宝殿早就没了,但他们却还能留存到现在,那本身就是那孩子负重前行到最后的结果。
他们本就坐不住,好像能感应到那孩子在往前走,一千年了,怎么能再看到他顶着过去走在他们的面前。沉虚葫的葫芦稍动,她想到了还在万恶渊中的奚云平,那像是所有人的心愿:“一个人多难受,我们总得陪陪他。”
不见神明还看到一条半死不活的龙魂从中游出,迅猛地飘到了妖剑的所在地,“这条龙怎么来的!”
龙魂看着妖剑上的狮麟没有说话,这可不兴死,死了阳龙墓谁看着啊!
“那是什么!?”
“好多宝器!是万宝殿的宝器!”
“这些宝器怎么会出现在这!”
原本等着雷劫去消耗宿聿的魔修见到天边的妖剑与那些宝器时瞳孔微缩,属于他覆盖在四道阵法上的魔气已经逐渐被宿聿逼退,流放之地也被压制,他本想靠着雷劫让这人身受重伤,却没想到到了这时候,那些早就破败的宝器居然还能护着他?!
段胤见到阵中的少年,这一幕多熟悉……千年前万宝殿时,他们也是这样看着他,看着那个一直在保护中的少年亲手颠覆了那座牢笼,经年一面,他们身为长者,自然没有退却之理。
妖剑与突如其来的万宝殿宝器,几乎围成了一个保护之势。
所有修士都没见过这样的盛况,那因鬼修而坍塌的万宝殿还在保护着他,在天道落下重重雷劫的时候保护着他。
段胤的身影在前,其他的宝器没有器灵的显现,可悬浮在空中的时候,一个个的模样就像是千年前沉寂在欢声笑语中的师兄师姐们,或是素未谋面的天骄,或是只剩形体的宝器,明明只有宝器在那,看到的时候似乎就能回想起那是谁。
刹那间,宿聿立于阵法中,在轰轰的雷声里恍若回到了一千年前,镇魂铃的声音在耳边晃动,静默的宝器立于宝器之上,他于囚笼中无声无息地镌刻着,献祭了千年前那些罪恶滔天的修士,将自己想要保护的他们拉入了阳龙墓,一步步窥天走到了这里,他是想保护他们。
这一切与苍生无关,与救世无关,千年的筹谋与隐忍,他想要的只有生机而已,想求一个生机而已。
别站在我身前,别跟千年前那样。
第160章 诛杀
在这一刻开始, 所有修士似乎才在埋没的历史长河中彻底明白千年前的宝器是怎么回事,也知道那被人人唾骂许久的万宝殿鬼修到底做了什么,这近乎荒谬的修道界里, 若没有千年前那场崩塌,或许属于仙道修士的将来,早就失去了所有胜算。
自万恶渊而来的宝器们没有停住, 在万恶渊数日的滋润中他们其实已经恢复了稍许的能力,那自器灵深处的意识知道什么,也见证了什么,千年前看着那孩子跪在面前的屈服,到现在他们只是想护着他走到最后。
段胤低头看着宿聿,忽然笑了声,“有时候,长辈就是来保护你的, 怎能让裴观一独揽这事。”
他看向顾七,朗声道:“裴观一,剑有没有退步?”
顾七没有回答,而踏雪妖剑却已经撑开了一片天,与随段胤而来的宝器们严丝合缝地护住了天地间那个身影,顷刻便是刀光剑影。
段胤的声音散在天地间,很平常的一句话, 若不是天上有着滔天雷劫,若不是魔修与流放之地就在眼前, 宿聿像是回到了那个欢声笑语的天虚剑门,可不是如此, 那些人已经回不到为人时的模样,天空只有宝器, 是经年累累且不争的事实。
他们不该是这样!
宿聿指间突然用力,丹田深处已然碎开的墨灵珠与神魂虚无之地像是受到什么感应,自天而落的锁链再次绷紧。
无尽鬼道中,墨兽忽然间察觉到了什么,他感受到了万恶渊里的鬼气居然还在进一步增长!这样的增长,它的兽瞳往外看了一眼,在劝宿聿与服从对方的行动中选了后者,它当即松开了对宿聿的最后一层保护,彻底放开了宿聿与万恶渊最后的隔层。
而这时候,天边的雷云似乎在这些宝器与妖剑出现的时候稍微收敛,但它劈向流放之地的雷劫却没有收敛,魔修还没从宿聿的桎梏中掏出,那如同天谴的雷劫砸落在流放之地上,几道雷劫,他能抵御的魔气越来越弱,片刻的松懈,他对天麓池四道阵法的控制权松开了一瞬。
窥探许久的鬼气趁此机会一下侵入,魔修怒喊一声:“宿聿!”
宿聿的脑海中没有别的东西,他没有去抬头,抬头能见的就是一个个还挡在身前的师长好友,灵眼轮转中保持着绝对的理智,沉寂而下是收入眼中的阵纹,鬼气迅猛地突入彻底冲破了负隅顽抗的魔修,天麓池中庞大的阵法嗡地一声出现在他的识海内!
玄奥晦涩的四道阵法,仙魔妖鬼四道的气息变得格外地清晰。
妖剑上的妖气,万宝殿宝器上的灵气,万恶渊鬼修的阴气,以及遍地可见魔尸的魔气,在他彻底越过魔修的抵御时,展现出来的是天麓山间的万相,庞大的阵法几乎要超过灵眼的窥探,他在剧痛中保持清明,毫不迟疑冲进了天麓池四道阵法中间。
一时间,天麓池中所有修士像是察觉到什么,他们感觉到了脚底下阵纹在撼动,感到四周魔气的收敛,与之顽抗的魔尸似乎也弱了气力,取而代之是笼罩而来的鬼气。
“天麓池的阵法怎么了?”
“魔气好像弱了……好多阴气啊!”
迟来的巫云月看着天麓池中央那关乎天下苍生的阵法此时被另外的鬼气覆盖,似乎明白了那个少年做了什么,他竟然在与魔修顽抗的同时,从魔修的手底下抢下来了天麓池阵法的操纵权,这也就意味着那魔修再也无法催动阵法去引发其他阵法,天麓山中修士,乃至其他人柱所在之地阵法的掌控权都会落在宿聿的手中!
这时候,魔修与流放之地的同化彻底被断绝,万恶渊彻底占据了四道阵法,宿聿同一时间彻底钳制住了魔修的命脉,魔修无可遁走,四周全都是鬼气,他已然在天麓池阵法与万恶渊的包围下无从所出,流放之地与魔修的联系瞬间被截断,这几乎是一个致命的结果!
两方博弈在这个时候,宣告了万恶渊的胜利。
魔修早就将所有的魔气四散到流放之地各处,更是放出本源去驱使魔尸,在与世外之地同化的程度上,他完全比不上已经与万恶渊同化更长时间的宿聿,更别提是聚集了万恶渊所有阴气的宿聿,论两个世外之地的比拼,魔道未必逊色,可一旦宿聿从流放之地中抓住他的本体,那便是彻头彻尾的劣势!
不该是这样!不能是这样!
魔修眼底掠过千思万绪,他在瞬间就做了决定,余光掠过底下所有的修士,当即用最后的阵法断尾从宿聿的钳制下逃脱,还有机会,只要他像数千年前那样逃脱夺舍,便还有再次筹谋的机会!
思及此处,魔修的顿时就锁定了眼前的宿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孩子有多么重情,“这样的天雷,万宝殿的宝器撑不住吧?你千辛万苦地筹谋救他们下来,最后还是他们出来保护你。”
宿聿正在承受着阵法中那些庞大的魔纹,可他钳住魔修的手没有放松。
“先前甲二与你说的不假,现在只要你我合作,在场这些万宝殿宝器我都能为你保护下来。”魔修的声音循循善诱,他反过来抓住宿聿的手,眼底全是算计与狡黠:“我擅炼器,我知道能怎么保住人的魂魄,现在停手,我还能帮你救那些宝器。”
一千年的谋算,他就不相信这个小徒弟为了那些所谓的同门做了这么多事,能忍心看他们遭受雷劫!
见宿聿的手没有继续用力,魔修就知道他赌对了,他另一只手悄悄挪至身后,无声的阵法在他身后渐渐显行:“你看……现在谁都没能帮你,只有我可以,只要你愿意……”
“话说完了吗?”宿聿忽然道。
魔修的神情一滞,还未等他理解宿聿此话意思,他身后金蝉脱壳的阵法浮现之际,比魔修逃脱速度更快的鬼气呈包围之势,在元神外窜时,鬼气变作层层锁链,即刻就捆住了魔修的元神!
“啊——”
魔修吃痛回神,才发现四周早就被宿聿布下了层层枷锁,比他更快的阵法围堵住了退路,他瞳孔微震,见到那些锁链一道道地落在他四周,一只只上古鬼散灵虚散的意识将他围得看不清外界,入眼便是万鬼铸就的无形牢笼,手边的魔气被鬼怪吞噬,身体里的魔气更是在疯狂流逝。他猛地低头,就看到不知何时,一条锁链已经捆住了他脚。
天麓池边的修士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到无数的锁链锁住了那个为非作歹的魔修,缠住了他逃脱的可能,但这还没结束,魔修彻底失去退路的瞬间——
宿聿手中的古灵舟变成了利刃,他一手掐住了魔修的脖颈,利刃猛地刺穿了魔修的掌心,他面无表情地拧动利刃,鬼气瞬间将魔修的掌心灼烧出了一个大洞,紧接着生生地将他手腕割了下来,“这是沉虚的兵刃。”
魔修的布阵的手掌当即被斩断,硬生生割裂神魂的痛楚。
眼前的少年眼底无惊无澜,却已经在无声中桎梏住了他,还利用他原先与阵法的连接,竟然对他使用了嗜灵术!
上古嗜灵术,没有人比魔修更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尤其是现在的宿聿,他体内的魔气会活活地被宿聿抽干,不该是这样,他筹谋数千年的计谋,四道阵法成了,万宝殿的宝器也有了,甚至人柱也差一步,他的计划万无一失,甚至在天道的眼皮底下发展自己的魔尸势力,更是掠夺了天麓山。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手掌疼痛几乎撕裂了魔修的神志,但他仍然不甘心地说道:“还有裴观一,他选择与狮麟融合,无疑是默许了妖剑的融合,你说他现在算什么,你想不想救他?”
逼至面前的利刃蓦地一停,似乎在魔修提到裴观一时,少年有所触动。
魔修以为找到了软肋,“你想不想救他?救那些宝器,我有办法能救,只要你——”
话还没说完,四周的鬼气霍然一变,凝结在古灵舟上鬼气伸长,原本的短刃变成刀柄单刀,隐隐浮现出与奔雷刀相似的轮廓,魔修的瞳孔一滞停,下一刻那单刀就在他面前轰然斩下,单刀一落,将魔修元神的右脚斩落!
少年平静地说道:“这是奔雷刀。”
魔修元神的右脚斩落,天麓池所有修士都看到那一幕,一时间惊诧的不知是那无悲无喜的处刑人,还是沦为鱼肉的魔修。
右脚落下时还未掉入四道阵法的阵中,四周飘散的上古鬼就已经围了上去,将那只右脚蚕食殆尽,它们兴奋地围在周围,围着那个手持利刃的处刑人。
“你——”魔修神魂已经被疼痛侵蚀,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疼痛,不行,他不能死在这,他死在就全完了。
他迫切地想去看四周,却看到空中无数的宝器,看到赫立的妖剑……以及鬼气蔓延之余无数的鬼修乃至他视为蝼蚁的人族修士,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却没有一个合适成为他夺舍的对象,“我好歹也是你师父,宿聿,你杀了我,你就真的弑师了!”
“我没有亏待过你,你到天虚剑门后,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学阵,学剑,天虚剑门的藏书阁都为你开着……”
回答他的是宿聿手中再次变化的古灵舟,能变万阵的古灵舟此时如幻阵般变作处刑的兵器。
再一次变化的镰器,直接绞断了魔修的另一只脚。
魔修脸色惊变,怒喊出声:“当初要是没有我,你现在还是宿家庄的可怜虫!!!”
变成长剑的剑器斩断了魔修的另一只手,宿聿漠然地看着他:“林师兄的离焰剑。”
手中的刃器一次一变,利落干脆。
宿聿手中的东西变成纯粹的古灵舟,自宿家受宿惊岚馈赠的神器塑造出了一个阵法,那是千年前奚云平的幻阵,阵法折磨着魔修的意志,悬浮的徐天宁医阵却吊着魔修,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明,清醒地感受着这场折磨。
世间静默,天上是天道的雷劫,万恶渊倾压了一片天,流放之地完全地被吞噬入内,往下是凛冽的妖剑,与无数宝器飘悬,更往外的地方,是抬头看着这场凌迟的东寰修士。
满身鬼气的少年无声地背对着身后宝器与妖剑,如处刑般变化着宝器,所有人都认得出来,那些宝器与天上的宝器模样相似,像是一场千年没算完的债,现如今要一笔一笔地在这个魔修身上算清楚,他们从听到魔修的循循善诱,到听到魔修的惨叫怒骂,少年的手却没有一丁点的停滞。
空中的宝器们没说话,站在天麓池边的顾七静默地看着。
妄图想要登顶的魔修,此时此刻一败涂地,在东寰修道界所有的修士面前,在天道闷闷雷声之下,被鬼修压在天麓池山峰上,被利刃一点点地分割切除,他甚至都没有血流出来,曾经玩弄人命,玩弄命数的骄傲完全被踩在了脚下,丢尽脸面地屈服在所有人之下。
少年挑断了对方元神内所有魔纹,毁了他元神之基,这个魔怎么一步步地走上来,他就当着他的面一点点地粉碎掉。
宿聿的眼中冷静到了可怕,一千多年的仇恨压制到了极点,在他眼中他能看到魔修元神之中无数的魔纹,从哪里下手能让他感受到比神魂陨灭更痛苦的体验,他比谁都清楚,利刃的鬼气深入其中灼烧,侵蚀元神放大他的痛苦,直至对方的哀嚎声完全隐没在了天地雷劫的寂静里,古灵舟所成的利刃刺穿了最后一缕魔气。
不知什么时候,魔修的声音消失了。
魂销神散,凌迟磨灭于天地间。
天地浩荡间,魔纹淡去,气息消散。
风声渐渐寂静下来,血红阴暗的天破开了一道天光,像是重云初晓。
不知道是谁,在无声中说了一句:“死了吗?”
巫云月等人抬起头,还在看着山峰之上少年的身影。
数人,上百年,上千年的隐忍,似乎在那抹魔气消失之际,迎来了不一样的希望。
属于魔修的气息彻底消失,由他召唤而来的万千魔尸也在那时刻失去了支撑,只见天麓池中原本还散落着的魔尸一个个化作脓水,在惨叫声中死去,诅咒的图腾到死也没有放过他们。
所有修士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他们看到远处没有动静的山冢,看到位于天麓山外围魔道所布下的魔阵轰然瓦解,无数魔气散成瓦光,零零碎碎地没入大地。被魔尸魔修纠缠的修士们惊醒,绝望的修士见到眼前的路畅通,位于天麓山之外死命护住魔阵外扩的大能者们看向天麓山的方向,除了闷响的天雷,流放之地更是摇摇欲坠。
天麓池周围的修士已然精疲力尽,天空的雷劫似乎也所减缓。
顾七回头时,见到宿聿半跪在山峰上,他的身周都被鬼气环绕,远远看去看不见他的脸孔,唯独能看到的只有他一如既往的背影,他想要往宿聿的方向靠近一步,撑住天空的妖剑已经尽了他的全力,想要更近一步却好像是一件难事。
宿聿松开手,在他手心中最后一缕魔气完全消散,一千年了,真正将那魔修千刀万剐,其实也弥补不了很多东西。
他往四周看去,鬼气之余能看到空中悬浮的宝器,伸手能触摸到地面上残留的霜雪。
过度使用鬼气的躯体在隐隐颤动,游魂的身躯在风中更加单薄,强行调动天地鬼气压迫力还在挤压他的神识,但就这样吗……不,他所求的不只是这些。他仰起头,看着四散飘泊的魔气,看着空中黯淡的宝器,看着离他最远,那把被龙包裹的妖剑。
剑上痕迹累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都到这一步了……他想要的生机不止是如此,他想要更多,他还想得到更多。
山阶风雪累累,雪层覆盖了一步一个的脚印。
欢声笑语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一个寂寥的天虚剑门。
宿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灵眼之中的图腾颜色逐渐加深,从淬红流金渐渐深邃成一缕墨色。
墨色快速覆盖之色,围绕在他身周的鬼气再一次被调动,灵眼图腾这次看向的地方是地面,魔修的身死,魔阵的消亡,使得大量的魔气没入阵法的当中,天麓池四道阵法的禁制密密麻麻地覆盖了宿聿的识海。
“远远不够,还没结束呢……”
天麓池中,巫云月正扶着玉衡在安全地方休息,她只走了几步路,低头见到了天麓池阵法的异样,四周的魔气像是被某种力量驱使那般,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自魔尸血水中飘散出来的魔气没有消散,渐渐没入展开天麓池四道阵法中。
她惊诧地停住,猛地看向了天空本已摇摇欲坠的流放之地,流放之地并没有被万恶渊鬼气吞噬消散,而是正在往天麓池的方向倾斜,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它,或者是拉动着它。
闷雷中下了雨水,雷劫降临被遮挡在四道之外,满身鬼气的鬼修仰起头,看到那把妖气凛冽的妖剑,看到了无数飘在周围的仙器元神,他的脚下正是那个从魔道手里夺来的四道阵法,无数的魔气涌入其中时,四道阵法的阵纹居然越来越亮,他站在其上,手中的古灵舟变作更完整的模样,蔓延出来的鬼气锁定了脚底的阵法。
顾七站在天麓池边,他的身形微微一晃,在看到那一幕时他顿然明白了宿聿想要做什么,他厉声道:“停下!”
而在这时候,天空中的墨兽元神一震,古灵舟光芒万丈,落入宿聿掌控中的天麓池中的阵法却豁然开启。
松了口气的修士们感觉到隐隐地动,见到平稳下来的阵纹大亮,巫云月的脸色慌忙,天空中守在妖剑旁边的龙魂整个龙身一抖,惊诧地感受到什么:“这鬼修疯了吗!他要做什么!?”
不见神明忍不住呛道:“你疯了,你全家才疯了!”
修士们茫然却又胆怯,惶惶不安地看着天。
“怎么回事?!”
“魔道不是没了吗!”
“怎么阵法还会开启。”
“开启的人是他……”玉衡真人愕然地看着处于四道阵法中间的少年,看到天上的万恶渊的墨色巨兽,没有将溃散的流放之地吞噬,反而是硬压地,将魔道流放之地打入了天麓池四道阵法当中:“他用魔道填充了阵法所需!”
天麓池中的阵法,是魔道数千年保存下来的,为尊者的登天阵法,魔道原本想用整个修道界人柱献祭来浇筑这条登天之路,现如今阵法人柱阵法已经废了,魔修已死,这四道阵法理应作废才是,可现在却在少年的操纵下重新启动了。
没有人柱,那个少年利用魔道的流放之地做柱!
都这个时候,他想干什么!?
位于天麓池范围内所有修士感应到那阵法中传达出来的恐怖力量,如神降临的威压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天空的妖剑与宝器们更是能感受到,四道阵法,仙魔妖鬼四道的修士,无论是谁,都能在此时此刻感受到阵法启动中无可撼动的规则之力。
顾七失力跪在了山阶上,四周的妖气流转入内,喉间沙哑:“停下……”
那种不可撼动的力量,不是刚刚恢复通灵体的宿聿能抵抗,可他却恍若未闻,他似乎已经不知道疼痛了,在杀了魔修,从魔修手里抢下天麓池四道阵法的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胆的想法,他想要的生机不止如此——
看不到的,那就问天去取。
妖剑所在的地方亮起了光,仙道飘散的宝器拢在了一处,万恶渊抵达了鬼道的阵法上,冥冥之中力量传达到了东寰各地……直冲天空的柱光像是铸成了一道道天阶,刹那间天地间的修士仿佛看到了千年前万宝殿未曾铸造的问仙台,他们疲惫地倚在一起,看着空中直通的天阶,茫然之中不知道那个鬼修想干什么。
空中的闷雷像是被四道阵法的天阶阻止,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少年,所有人刚刚看到他如何手刃诛杀了魔尊,现如今看他用为恶千年的魔道作基,打开了这条通天路。
宿聿的身形摇摇晃晃,眼中坚定令人难以忽略。
在霎然而止的雷劫中,他对着那自上古而来、所有修士向往的天道喊道——
“天道。”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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