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载月认真听着,一字一句记入了心中,她这次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了冰魄针。


    而为了回报佘临青这次送到了她心巴上的谢礼,江载月好心提醒道:“我方才在法剑门弟子的招录榜上,看见了佘公子的名字。”


    然而佘临青蹙眉,原本和缓些许的神情,却显出几分隐藏在冷漠下的矜傲。


    “以我的家世与天资,没有宗门会将我拒于门外。我在登仙山上时心疾发作,只能说明此宗与我不和,即便它强行收我,我也断然不会去这等凶地。”


    听完佘公子这般龙傲天的发言,江载月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她真该死啊!


    竟然浪费了整整一个宝贵的呼吸时间在炉上人身上!


    江载月很想转头就走,然而理智还是控制她问出了最后一个不太放心的问题。


    “佘公子,观星宗可是有过不太好的传闻?为何我此前没有听过观星宗的声名?”


    佘临青的神情少见地有些迟疑,他放轻着声音,似乎也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听闻过一则传闻,千年前,观星宗被列为魔宗之首,十大宗门齐力讨伐,不过此事,后来就没有了多少消息传出……”


    江载月一步一步沉重地走着山路,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佘临青带着些许迟疑的声音。


    “不过现在,观星宗与十大宗门仍存于世,或许此则消息,也不过是以讹传讹……”


    以佘临青这等炉上人的家世与地位,寻常的谣言能传到他耳朵里吗?


    不过她已经没办法挑三拣四了。


    能让她摆脱族纹控制的宗门,都是好宗门。


    那观星宗即便有再多的诡异之处,也比不上她现在微波炉之家水深火热的可怕程度。


    江载月甚至都开始怀疑,她这具身体的爹现在急匆匆喊她下山,是已经迫不及待将她送到那个神经病未婚夫的床上。


    然而江载月没有想到,现实竟然能比她预想中的更加残酷。


    当看到江家队伍隐隐围绕中的马车旁的森严守卫,不仅是守卫,就连马的身上都带着如流淌的血液,又像是竖直刻下的一道剑痕的血色姬家族纹时,江载月心中咯噔了一下。


    姬明乾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刚升为内门弟子,正琢磨着怎么加固他的精神病房……哦不,山门吗?


    一张笑得像老鸨拉客的中年人脸凑了上来,着急地拉住了她的手,露出了她八百年没见过的慈爱神情。


    “月娘,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乾儿此次可是连老祖的家宴都没赴,就日夜兼程赶来接你,你可知道……”


    然而还没等江父说完,那辆极其高大宽敞,却没有一扇窗的血色马车中,陡然传来一声极其沙哑的少年声音。


    “月娘,过来。”


    江父没有露出一点被打断话语的不悦之色,反而极其热情得如同迫不及待将压仓底的货送到卖主手上一般,将江载月半拉半送到了那辆马车面前。


    感觉到江父也想跟上马车的动作,江载月加快几步登上马车,没有回头,她在心底默默数着:三!


    二!


    一!


    “啊!”


    当听到身后传来中年男人极其凄厉的惨叫声时,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只有在这时候,江载月才会觉得姬明乾是精神病,也不是全是坏事。


    因为哪怕只有一天呆在马车上,姬明乾也肯定会刻上了攻击触碰马车之人的阵法禁制。


    江父心中这位完美无缺的精英女婿,可是不会给名义上的老丈人半点面子。


    而以江父和她一样灵根全无的体质,再加上他为了面子,肯定也不敢将这件事闹大,这一次他怎么也能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


    她遭受了精神伤害,就换她身体上的爹遭受物理伤害,他们微波炉之家,主打的就是一个有福同享,团结友爱。


    江载月的这份好心情持续到进入漆黑一片的车厢中,陡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为止。


    她的脊背微微僵硬,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像第一次见到姬明乾时那么天真,以为是姬明乾受伤了,才会流出这么多血。


    但这不妨碍她表演出担忧心上人的纯真怀春少女角色,朝不远处隐隐散发出红光的数字一步步靠近。


    “乾郎,你……受伤了吗?”


    少女雪白鲜妍的面容,如同夜中静静绽放的雪色昙花,她盛满担忧的淡黑眼眸蒙着一层朦胧水光,仿佛是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般朝他所在的方向慢慢伸出手,用着如同哄劝幼儿般的口吻轻轻道。


    “让我帮你看看伤口,好不好?”


    她的手落在少年的衣袍上。


    端坐在车舆正中,青年眉尖一点血痕族纹,衬得如冰雪蕴藉的容颜多了几分人间活色。


    感觉着如同被一捧白雪轻轻触摸伤口,大半痛楚终于能得到暂时麻痹的舒畅,抚过身体的每一寸,姬明乾指尖捏的那截如梅花似的长枝,方才偏移过原本瞄准少女脖颈要害的方向。


    “不是我的血。”


    少年沙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轻快的笑意,如同向同伴展示着抓住的折断翅膀的蜻蜓。


    “是方才行刺我的刺客,我已经把他杀了,你要看看吗?”


    然而仿佛想到了什么,姬明乾话音一转,仿佛是对着她,也仿佛自言自语着。


    “罢了,我记得你怕血。车里的血迹还未净,我已经把灯灭了。”


    看着姬明乾脸上若隐若现的48红色数字,江载月眼底涌出感动般的水光:“乾郎……”


    她刚刚才给他加了一点精神值,怎么才到48?


    这神经病怎么晋升了内门弟子之后,病情也跟着加重了啊?!!


    但还没等江载月多说什么,姬明乾就自顾自道。


    “月娘,我已经同师尊说过了,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接你回宗成亲。”


    仿佛邀功一般,姬明乾揽着江载月的腰身,将少女按在他的腿上,用力地抱入怀中,沙哑的声音中少见地透露出些许轻松的意味。


    “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江载月如遭雷劈。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彻底摆脱微波炉之家的可能,怎么可能又走上同姬明乾成亲的死路?


    而且以姬明乾疯病的严重程度,指不定她哪次表演得不对,他就把她杀了。


    江载月头脑风暴间,努力回忆着姬明乾臆想出的,他自己是仙人转世投胎之身,而此方世界不允许有人再度得道成仙,因此他身边随时可能蛰伏着要杀他的敌人的身份设定,她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少女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轻柔的声音中透出些许犹豫。


    “可是,乾郎,你不是说归墟派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吗?我一介肉体凡胎之身,会不会拖累你?”


    姬明乾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轻快。


    “不会。我已经先下手为强,把那两人杀了。等我的修为超过……”


    姬明乾没有继续说下去,江载月却已经明白了姬明乾说的那几个人是谁。


    他先前和她说过,有两人与他同年拜入玄虚道人座下,那两人对他的态度格外友善,姬明乾却怀疑起了这两人,包括玄虚道人座下其他的弟子,都可能是想要杀死他,夺取他仙根之人。


    姬明乾这样的症状,在地球上有一个统一的学名,叫做被害妄想症。


    然而在这个精神病聚集地的修真世界里,拥有格外出众修仙天资的姬明乾,不仅没被送进精神病院,还被姬家众星捧月地栽培着,就连进入归墟派,也可以自在地挑选着想要拜入的师门与功法。


    而别人对他的好,也不会让姬明乾生出半点感激之情,他只会觉得那些人都是觊觎他的仙体,心怀叵测靠近他的刺客。


    如果她不是拥有能够短暂提升他人精神健康值的外挂,江载月怀疑早在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姬明乾就已经动手杀了她了。


    不堪回首的回忆涌上心头——


    如同雪雕玉刻般的孩童,在雪地里站着,他脸上却沾染着几点血迹,身边倒下了几具尸体,手里抱着一只梅花似的枯枝,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扬起脸。


    “你也要杀我吗?”


    那时还没有在这个世界接受太多精神病震撼的江载月,还以为真的是有刺客要杀害无辜孩子,她一边忙着给这孩子低得可怜的精神健康值加点,一边想要抓住他的手跑去找大人求救。


    现在想来,姬明乾那时候抵在她脖子上的枯枝,就是已经要动手的前兆吧。


    虽然那个小神经病,最终并没有真的对她下手。


    但是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更加恐怖,也更加难以束缚的大神经病。


    江载月也不会再像当年一样那么天真,以为给他的精神健康值加点数,就能治好他的疯病了。


    而且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江载月相信姬明乾一定会有被正义执行,或者更强的精神病审判的那一天,所以她更不愿意答应跟他回宗门。


    但是感觉到姬明乾身上逐渐散发出的寒意,有着对姬明乾喜怒不定性情的充分了解,江载月立刻将快到嘴边的婉拒转变为了傻白甜的喜悦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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