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去的时候，发现收拾到一半的据点已经彻底收拾完成了。
杰内西斯没有做过家务，并不擅长照顾自己。
眼下虽然制造复制体的设备已经抢了过来，可是由于缺少时间以及样本，杰内西斯还没有来得及制造复制体。
既然如此，那么将这一片区域收拾出来的也就只有杰内西斯了。
见状，他因为杰内西斯终于有照顾好自己的能力而欣慰，又是心疼，如果不是因为吃了苦，杰内西斯本来可以生活得更加安逸。
明明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杰内西斯坐到那里，却像走进了高级的会议室一样，破败的环境似乎也不再那么寒碜了。
听到脚步声，杰内西斯向他这边望了过来，像是浑然不在意似的，又收回了视线。
杰内西斯又拿起了《Loveless》，似乎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
“杰内西斯，接下来你要一直在这里定居吗？”他忧心忡忡地问道。
废弃的工厂光线阴暗，老化的电力设备勉强可以使用。部分地面有着黑色的不明液体，陈旧的设备上分布着黄褐色的铁渍。即使经过一番清理，可无论怎么看，也不适合作为长久的居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工厂之内有几个还算干净的房间，虽然布满了灰尘，常年缺乏通风让空气变得浑浊。可经过打扫，倒是勉强能住。
大概是之前工厂高层的办公室，就连遗留下来的办公用具，在当年也算得上条件不错。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杰内西斯应该去得是更好的环境。并非一定要神罗提供的高级公寓那样的住所，至少也该是像是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杰内西斯正在流浪，居无定所。即使现在安稳下来，之后为了躲避神罗的追踪，为了复仇和解决劣化，杰内西斯之后还是要不断地转移据点。
如果杰内西斯是为了想要研究《Loveless》，或者像是一个吟游诗人往来于各个地方，只要是杰内西斯想要做的，那么他会支持杰内西斯，由衷地为对方感到安心。
因为这样的话，杰内西斯是在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是真正喜欢的事。
大概就像父母都会担心孩子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一样，他悬着的心始终都无法彻底放下来。
他只是想看到杰内西斯能获得幸福而已。
杰内西斯合上了书本，声音像是拨动的琴弦，悠扬而高雅，“如果不被神罗发现的话，那就是这样。毕竟如你所见，我也没什么其他能去的地方。”
语毕，杰内西斯自嘲般地笑了笑。简陋的环境，杰内西斯早就已经习惯了。
虽然说着要找到杰诺瓦细胞，治愈自己的劣化。可是越是感受到生命的流失，越是接近死亡，杰内西斯反而真正想追求的，是「女神的赠礼」。
《Loveless》的最后一章，「女神的赠礼」究竟是什么，这可以说是贯穿了杰内西斯的前半生，是杰内西斯最想知道的谜团。
或许一开始杰内西斯眼中所能看到的是仇恨，即使到现在，也始终没有放弃复仇。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杰内西斯反而渐渐地不再在意最初耿耿于怀的落难了。
无论是粗陋的居住环境，还是需要东躲西藏，杰内西斯早已放平了心态，可以平静地去对待这些了。
可他却好像始终没有习惯。
即使没有联系，没有询问，杰内西斯也能想象到，从自己叛逃之后，这些个日夜以来，他恐怕夜夜都难以安眠。
虽然他看起来成熟可靠，可实际上面对在意的人或事，他总是会因此内耗。
越是在意，他就越会如此。
杰内西斯无法欺骗自己，或许一开始杰内西斯试图说服自己的内心。那就是他是一个骗子，像神罗的那些人一样，像巴诺拉村的那些人一样。
可是越是躺在床上，合上双眼，杰内西斯反而越会想到之前的经历。
他知道杰内西斯总是想和萨菲罗斯一较高下，喜欢偷偷地加练，结果有的时候因为训练过度，第二天起来后，虽然表面平静，但却是强忍着过度训练的疼痛。
虽然他不说话，可杰内西斯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无奈和包容的情感。
治疗剂已经喝完了，杰内西斯的治愈魔石也落在了训练室。
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时，早上刚一碰面，他便发现了杰内西斯的不对劲。
他实在太了解杰内西斯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的变化了。
于是他不说话，又默默地打开了他刚刚关上门的房间，拿出了他自己的恢复魔石，递给了杰内西斯。
杰内西斯能猜到他想出的说的话。
无非就是「要注意身体，不要训练过度，经常使用回复魔法和治疗剂可能会对身体不好」。
毕竟训练过度的话，本质上是在透支身体，通过外力手段来减少身体的疲劳，并非长久之计。
大概要不是因为顾及着杰内西斯的自尊心，他真的很想当场说出口，耐心地叮嘱一番才行。
从此之后，每次从训练室临走的时候，他都会特意关注杰内西斯有没有拿好回复魔石，或者第二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因为他知道，杰内西斯不可能就此认命，屈居于萨菲罗斯之下。
杰内西斯骨子里，其实是个争强好胜的少年。
大概年轻人总是有着自己的骄傲，想要追逐所谓的梦想。
……正如他了解杰内西斯一样，杰内西斯也相当地了解他。
杰内西斯欺骗不了自己。
那个笨拙的家伙，看到自己受伤的时候，比他要受伤还要难过。
在战场上被包围的时候，身为2nd的他们，也没有强到后面成为1st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杰内西斯还记得战场上弥漫着火药的气味，炸弹时不时向他们袭来，偶尔还会出现怪物，杰内西斯能够闻到伤口流出来的血液的味道。
因为失血而过于无力，是他背着杰内西斯，躲避战场的袭击。
空中弹药落下的时候，他将杰内西斯紧紧地压在身下。炸开的碎片，火焰和气流的冲击，被他阻隔了相当一部分。
“杰内西斯，不要睡，我们再坚持一下。”
听到他声线颤抖，杰内西斯几乎是勉强睁着眼，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回答：“我可还不困。”
虽然这么说，杰内西斯还是不忘说道：“……我没事，你把我放到那边，先去把剩下的任务完成。”
杰内西斯指了指还没有完全被火焰覆盖的地方。
然后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我们一起走，杰内西斯。”
他不会放弃杰内西斯。
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可他们是他第一个正式的队友。
第一个总是特殊的。
就像对于父母而言，第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的。
身为父母，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
身为父亲，为孩子付出，于他而言是理所应当的事。
虽然他们说这是队友、战友、朋友，这样的词汇。
可他分不出这些感情的差别，亲情以外的感情，究竟该是什么样的呢？
总归应该是爱，是付出，他如此想到。
所以只要不断地付出爱就好了，就像他曾经所做的那样。
因为爱着对方，能付出的也就是所谓的爱。
冰蓝色的眼睛映着火光，同时还有的是他的身影。
杰内西斯最终还是无言的沉默，任由他这样固执地带着自己离开这个战场。
为了他人，他可以忽视他自己的生命。杰内西斯讨厌他这一点，讨厌他这么做。
如果他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杰内西斯笑不出来。
虽然工厂的光线昏暗，可杰内西斯能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眸。
“你想去找萨菲罗斯就去找他。”杰内西斯语气听不出喜怒。
从自己叛逃之后，连带着安吉尔也走了。如今的萨菲罗斯，绝不可能再度接受他的离开，这一点杰内西斯非常清楚。
而他对萨菲罗斯完全放不下心。
他踌躇地打量着杰内西斯的神情。
杰内西斯是早有预科，才会这么平静，他意识到了这点。
“你知道我不想见到萨菲罗斯。”杰内西斯陈述道。
即使没有亲眼见到，杰内西斯也能想象出萨菲罗斯的失控。
被感情支配的男人，总是会作出从心的举动，失去了平时的伪装。
“杰内西斯……”他的眼神像是通透的水滴。
他垂眸说道：“至少，联系你的时候，可以回复我一下吗？不需要很多话，也不需要立刻回复，只要你不忙的时候输入几个字告诉我就好。”
收不到杰内西斯的回信，他无法安心。
虽然无形的线维持着他们魔力的输送，他可以感知到杰内西斯的状态。可是如果杰内西斯遇到了麻烦，不肯告诉他的话，那么他也无法及时的赶到。
杰内西斯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他的神情稍稍放松，重新露出了微笑。
等到他离开后，工厂又变成了杰内西斯一个人。
杰内西斯的喉结轻轻滚动，发出低低的笑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大度。
不想让他去，又想让他离开，真是矛盾又可笑的想法。
开口的话，他可以留下来吗？杰内西斯知道他会心软，即使留下的话，也注定留不久。
他还是会去找萨菲罗斯。
杰内西斯无法永远的留下他。
想让他离开，不要再趟这滩浑水。可杰内西斯明白，他是不会放弃的，即使撞的头破血流。
人人都想独占太阳，可日光不会停留于一人身上，而是平等地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第42章
沃尔佐格雷村是个平凡的村子，还有一座木质的教堂。村子的人口数量不多，谈不上繁华，不少年轻人都离开了村子，前往大城市打工。
地理位置相对偏僻，人口稀少，是个适合见面的地方。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提前来到了约好的地点。
可萨菲罗斯来的比他还要早。
天还蒙蒙亮，太阳没有完全升起，村子里的村民多数还处于梦乡之中。
超乎常人的视力，让萨菲罗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猎手终于发现了猎物，于是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猎物的身上，进入了高度警觉的状态。然而为了防止猎物被吓跑，猎手又不得不按捺住贪婪的欲望，悄无声息地准备拉进和猎物的距离，直到迎来一击必中的最佳时机。
没有过多的言语，言语在他终于来到萨菲罗斯面前的时候就失去了作用。
紧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地禁锢住了他，像是想要将他彻底融入血肉之中，成为一体密不可分。
腰腹上的巨力让他感受到了细微的疼痛，脸颊贴着萨菲罗斯的胸膛，由于萨菲罗斯的胸前只有两条相扣的皮质黑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萨菲罗斯胸膛的触感和皮肤的温度。
他没有挣脱，而是温柔地回抱住了萨菲罗斯，勉强空出的手，轻轻地拍着萨菲罗斯的后背。
“我回来了，萨菲罗斯。”他的语气轻柔，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即使猎物表现出了温顺的姿态，可是猎手始终没有放手。
一旦咬住了猎物的喉咙，就绝不会轻易松开。
“我很担心你。”萨菲罗斯说道。
“如果你要是出事了。”萨菲罗斯声音一顿，像是假设这个设想都觉得不舒服，“那就只有我一个人了，瑞维。”
“萨菲罗斯，我不会丢下你的。”
想到萨菲罗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原地，他的心好像也空了一块。
被留下的感觉很糟糕。
只能注视着他人的远去。
他不想让萨菲罗斯也品尝这种感觉。
“你知道的，萨菲罗斯，我是爱着你的。”他的话语发自内心，就像是花朵上的花蜜，不自觉的散发着香气，引诱着蜜蜂的到来。
如果是爱，那就要说出口，还要在行动上表达出来，他如此坚信着。
像是把他嵌入身体的力道松开了些，萨菲罗斯低头，细细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瑞维，我也爱你。”亲昵的语气，宛若流淌的蜜糖。
一向克制的银发神罗战士，礼貌从容的面具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露出了真实的内里。
萨菲罗斯将他额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戴着手套的皮质触感让他略微不习惯这样的接触，睫羽轻轻颤动。
萨菲罗斯此时此刻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一些陌生。
不，与其说是陌生，倒不如说是一向克制的萨菲罗斯，终于能够稍微摆脱人类的惯性伪装。
萨菲罗斯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了。
碧绿的竖瞳流转着绮丽的光，看向的像是需要藏好的宝藏，用目光舔舐每一处闪闪发光的地方。
“不要离开我，瑞维，这是约定，可以吗”萨菲罗斯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落寞。
他的内心一紧，想到自己失去联络的这几天，一定让萨菲罗斯担心极了。
“当然，萨菲罗斯，这是约定。”他没有丝毫迟疑地答应了下来。
萨菲罗斯笑了，嘴角浮现出细微的笑意。
“我们先回神罗吧，瑞维，你的身体需要好好检查。”萨菲罗斯终于松开了禁锢着他的双手，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不迫。
“我已经没事了，萨菲罗斯。”他说道。
不过对上萨菲罗斯执拗的目光，他还是答应了下来：“那我回去做一个检查吧，萨菲罗斯。”
“杰内西斯怎么样了？”萨菲罗斯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杰内西斯的劣化还需要解决。”他注视着萨菲罗斯的眼睛，像是绿色的玛瑙石。
萨菲罗斯的外貌一直很出众。不过就算是没有他人的称赞，在他的心里，萨菲罗斯依旧是个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好孩子。
在父母的眼里，即使孩子有着或大或小的缺点，可在爱意的笼罩下，依旧是被爱的对象，是世界上特殊又宝贵的存在。
想到杰诺瓦细胞，他犹豫许久，还是对萨菲罗斯实话实说：“萨菲罗斯，杰诺瓦细胞好像可以解决劣化，我想替杰内西斯去找一找。”
他始终观察着萨菲罗斯的反应，见萨菲罗斯的瞳孔出现了变化，他轻轻地拉住了萨菲罗斯的手。
“萨菲罗斯，你的母亲名字叫做杰诺瓦，或许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母亲。”
萨菲罗斯听到母亲这个词汇，神情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变化。
“我们一起离开神罗，去找找吗？”他说道。
萨菲罗斯确实很在意母亲。
曾经萨菲罗斯随身携带着母亲的照片，由于一次任务，照片彻底遗失了。
萨菲罗斯确实是个天才，即使丢失了照片，可萨菲罗斯早就把照片上的图案烙印在了脑海之中。
萨菲罗斯凭借着一张纸和一支画笔，勾勒出了母亲的样貌。
一开始的时候，萨菲罗斯还会把画完的画像随身携带，时不时地向人问起，有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可是这样的无用功，时间久了，发现只是徒劳之后，萨菲罗斯也渐渐地放弃了。
因为这样的举动，萨菲罗斯还曾被人约谈。
“萨菲罗斯，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对方严肃地说道，不苟言笑的面孔像是纯粹追逐利益的机器，只需要按着既定的规则日复一日的执行，冰冷的不带感情色彩。
这就是神罗习惯的方针之一。
萨菲罗斯见惯了这样的人，在神罗的规训下，这种人就像是复制粘贴般的存在，一批又一批。
神罗是追逐利益的鬣狗。
“英雄不能每天说着要找母亲这样的话，萨菲罗斯，作为神罗的英雄，你不能这样做。”
在对方的眼里，这是萨菲罗斯的坏习惯，需要纠正。
后来，萨菲罗斯停止了寻找母亲的举动。
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的那一番话，而是因为萨菲罗斯意识到了，自己是找不到母亲的。
宝条说，母亲在生下自己后就死去了。
萨菲罗斯一开始不想相信，后来渐渐地死了心。
萨菲罗斯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其他人都有母亲，而萨菲罗斯没有。
其他人在小的时候，可以躺在母亲的臂弯。
其他人能够有母亲的睡前故事和摇篮曲，而萨菲罗斯没有。
看到书籍上记载的母子之间的日常，萨菲罗斯会想，母亲爱着自己吗？如果母亲还活着，自己是不是一个被爱的孩子呢？
萨菲罗斯说的话，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萨菲罗斯眼中的感情好像要化为了实质，像是经过精心编制的网，紧紧地把他网罗在其中。
“好，瑞维，我们一起去找母亲。”萨菲罗斯语气亲昵地说道。
如果母亲还活着，如果能找到母亲，萨菲罗斯想让母亲见见他。
见见自己最在意的人，想要紧紧抓住的人。
他是最好的，萨菲罗斯心情愉悦地想到。
他们回到了神罗，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后，确定了他的身体健康没有受伤的痕迹。
在萨菲罗斯充满压力的注视下，医护人员在检查完之后彻底松了口气，连忙离开了。
“扎克斯呢？萨菲罗斯。”他向萨菲罗斯问道。
空气好像静默了一瞬，萨菲罗斯才开口说：“扎克斯去训练新人了。”
他点点头，倒是不意外这个结果。毕竟扎克斯已经成为了神罗的1st，有这样的任务也是情理之中。
“安吉尔去世了。”萨菲罗斯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这种事情，只需要见到扎克斯便无法隐瞒。
扎克斯身上背着的破坏剑，正是安吉尔视作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破坏剑，安吉尔留给了扎克斯。
“……安吉尔去世了？可安吉尔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异变，劣化的症状还不明显。”他有些茫然地说道。
安吉尔就这么离开了。
“安吉尔是主动与扎克斯决斗，战斗失败后死亡的。”萨菲罗斯闭了闭眼，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回答了他的问题：“安吉尔说，他是完美的怪物，而这样的存在，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
“那安吉尔的尸体呢？”他语气喃喃地问道。
“我没有让神罗的人接近，扎克斯将安吉尔的尸体葬在了巴诺拉村。”萨菲罗斯上前搀扶住了他的身体。
“……啊，是这样。”他的声音很轻。
人一旦背负了沉重的事物，就很难再摆脱了。
他知道安吉尔是一个比人类还要更为纯粹的人。
人类的生命实在脆弱。
虽然同为朋友，可是他也受到了安吉尔的很多照顾。
安吉尔从小就很成熟，在巴诺拉村的时候，就主动为杰内西斯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因为杰内西斯是个高傲的人，而高傲总是容易在人际关系中遇到问题。
是安吉尔一次又一次耐心的替杰内西斯解决，好心好意的收拾烂摊子。
安吉尔说，因为他们是发小，是朋友。
“如果你遇到了难题，我当然也会帮你，瑞维。”
安吉尔说他是自己的朋友。
安吉尔其实经常照顾他。
被人照顾，被人包容，对于将付出视为习以为常的他而言，是一种少见的感受。
安吉尔曾说过，朋友的话就是要互相付出，互相包容。
安吉尔，一定很累了吧。
即使是到最后，安吉尔也贯彻了自己的梦想，要心怀骄傲和荣耀。
眼泪不自觉的流下，祂又一次的失去了重要之物。
第43章
人类死后，最终会归于生命之流。
这是这个星球上生命的宿命。
萨菲罗斯神色关切，“你离开的这两天，院长来找过我。”
萨菲罗斯的手慢慢地轻抚着他的背部，就像他会用这样的动作安抚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一样。
“去看看院长吧，她还在等你。”萨菲罗斯声音缓和又镇定地说道。
“啊，院长在找我。”他从沉浸的情绪中惊醒过来，“是的，我不能让院长担心我。”
萨菲罗斯见他摆脱了陷入低谷的情绪，神色微微放松了一些。
“你先去看望院长，剩下的事交给我。”
院长的办公室物品摆放的干净整齐，没有多少称得上昂贵的东西。更多的是孤儿院的大家的合照，孩子们的手工礼物，以及一些相关的文件资料。
院长没有结婚，没有子女。这家孤儿院，就是院长的全部。从院长年轻的时候起，她就待在这家孤儿院了。
敲了敲门，他进入了院长的办公室。迎面看见的人，不只有院长，还有扎克斯。
黑发的少年看见了他，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本来紧张局促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院长，我回来了。”面对扎克斯时不时向他张望的眼神，他与扎克斯对视：“辛苦了，扎克斯。”
扎克斯换了新的发型，额前的刘海一并向后梳去，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身后背着的，是安吉尔常年不离身的重剑。
听到他的声音，扎克斯本来不安的情绪，像潮水一般褪去了。浸泡过魔晄的眼睛，几乎要出现泪意。
如果不是顾念着院长还在这里，扎克斯不想让对方担心，恐怕早就冲到他的面前，打开话匣子了。
院长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眼睛虽然混浊却清明，“回来了就好，瑞维。”
扎克斯和院长有过交流，这次是扎克斯和他一起出了任务，结果却是扎克斯回来了而他还杳无音信。扎克斯知道院长年纪大了，还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因此过来好言安慰着院长。
如何对一个老人家开口说谎，对于扎克斯而言，实在是一个挑战。
深感自己的话充满了漏洞，实在是个蹩脚的谎言，直到看到他打开屋门，扎克斯彻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庆幸于他的安全归来。
他是平安回来的，实在是太好了。
扎克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身后的破坏剑，触碰到冰冷的金属。
……安吉尔也可以安心了。
“坐下休息休息吧，孩子。”院长对他说道。
他坐在了扎克斯的旁边。
“……抱歉，院长，我之后大概还要出差一段时间。”
院长早有预料，闻言也没有惊讶。只是叹了口气，“要注意安全，瑞维。”
他点点头，看向木质桌面上的合照，心有不舍。
“以前的时候，我总想着这间办公室，未来应该留给你。”院长说道。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差事。继承孤儿院院长的位置，和继承神罗社长的位置，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家孤儿院是非营利性质的。
孤儿院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富裕，留在孤儿院生活的工作人员们，更多的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只是不想看到被弃养或者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无处可归，没有长大的机会。
就像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们，其实并不讨厌这份工作，反而是出自于喜欢才会来到孤儿院一样。他喜欢这份工作，所以院长想要让他当自己的继承人。
“……院长，我让你失望了。”他的声调低了下来。
院长摇摇头，没有责备的意味，只是慈爱地对他说道：“不，你离开孤儿院也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孤儿院不应该成为他的束缚，院长只是想他能够更加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做出想要的选择而已。
自从神罗宣布杰内西斯和安吉尔殉职的消息后，院长总是担心他的状况。
神罗的报道未必属实，可是真正的内幕院长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了，对于普通人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他想要做的事是什么？
他想要回到孤儿院，如果萨菲罗斯他们愿意来，这样的生活就更接近他想要的了。
现在的话，他想要的，是治好杰内西斯的劣化，能够让杰内西斯平安地活下来。
萨菲罗斯能够实现心愿，找到母亲。
他们能够过上普通人安稳又平静的生活。
院长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孤儿院又有新的孩子们来了，莉莉时不时地会回来看他们，阿莫斯已经学了一门手艺，在贫民窟开了一家武器店……大家都生活得很好。
他渐渐放松了下来。
离开了院长的办公室后，扎克斯才和他谈及了一直想要提到的话题。
“瑞维，是我没有拉住安吉尔……”明明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看起来要稳重可靠得多了，这个时候的扎克斯，又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孤零零地不知道要回到哪去。
“这不是你的问题，扎克斯。”
米德加的天空，相比于外面的天空，多了层灰蒙蒙的气息。
“这是安吉尔自己的决定，我尊重他的选择。”
……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没有人能够应答，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所在的星球。
死亡是生命的归宿，无论经历了什么，最终都会回归安眠。
只是生命的旅途到此为止，迎来了终点，不会再有新的故事。被留下来的人，只能看着他人早已画上结局的人生，默默地缅怀。
扎克斯张了张口，花了一番时间组织好语言，“吉莉安阿姨，是自尽的……安吉尔没有对自己的母亲出手。”
他是在意这一点的。
扎克斯告诉他巴诺拉村的事后，见过他一言不发地摩挲着卡片。
当时的扎克斯，还问过这是什么，他如实回答了。
这是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父母们知道了孩子们有身为同期的友人后，送给他的贺卡，萨菲罗斯也有收到同样的贺卡。
他们还送了一些巴诺拉的苹果汁和苹果酒。
“……我知道，如果感情掺杂着背叛的因素，会产生负面的情绪也是正常的……只是……”
后面他就再也没有开口了，清澈的眼瞳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言不发，虽然好像在看着卡片，可却是一副出神的状态。
如今，听到了扎克斯说明的真相，他敛目说道：“……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扎克斯。”
扎克斯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自从他的身体进过医务部门后，扎克斯总会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论身体素质的话，除了萨菲罗斯，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和他相比。
只是曾经听安吉尔提起过他的精神状态，以及被迫修养的事后，扎克斯不敢大意。
“扎克斯，需要休假吗？”他温和地注视着扎克斯。
扎克斯眼神移了移，“……公司有给我休假。”
他本来想要扎克斯好好休息一下，任务什么的交给他就好。
扎克斯一向认真，如果真的遇到了任务，如果完不成，是不可能安心地享受假期的。
神罗现在正在忌惮他们。经历了大量的神罗战士叛逃后，甚至还包括了安吉尔和杰内西斯，剩下的神罗战士，也被他们认为是不稳定因素。
"既然如此，那么扎克斯，你好好地放松一下吧，还有人在等你，不要让她担心啊。"
“我明白，瑞维。”扎克斯以手握拳，放在唇前，“我会去看她的。”
“克劳德没有受伤，他这几天过得还不错。非常努力，我认为他有成为神罗战士的资质。”扎克斯说道。
他看着孤儿院院子里的果蔬，绿色的枝叶舒展，还没有到完全成熟的时候。
“……只要能够平安就好了，平安的长大，然后能有稳定的生活。”
虽然他成为了神罗战士，他却不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前往战场，就意味着有牺牲的可能性。
虽然保护大家的士兵意味着荣耀，也确确实实的起了重要的作用。
可是对于父母而言，孩子的平安，比什么都要重要。
不需要孩子出人头地，只要能够安心顺遂的度过一生就好。
扎克斯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平安确实比什么都重要。”
“……瑞维，你要去看看克劳德吗？”
虽然扎克斯知道他会在意和关注新人，可是总觉得，他有些过分关注克劳德了。
一开始的时候，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一样。可是一旦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却又表现出了过分的关注。
“你以前认识克劳德吗？瑞维。”
这样的话，像是石头砸入了水面，让他的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我不知道，扎克斯。”
……他其实知道，他的记忆，一直都有问题。
只是总是下意识的忽略这一点，好像这就像人类如果不进食就会感到饥饿，不喝水就会感到口渴一样，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应该没有见过克劳德才对。”
数量稀少的蚂蚁，偶尔爬过眼前的田地。
“……是的，我以前没有见过克劳德。”他又重复说了一遍，用了肯定的语气。
“扎克斯和克劳德已经是朋友了，克劳德是个有些腼腆的孩子，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了。”他转眼看向扎克斯。
“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现在的话，神罗也不会让我出任务了。”他说道，他的空闲时间至少会比以前多。
虽然还要调查杰诺瓦细胞的下落，可是扎克斯和克劳德的事情也是第一位的。
“放心吧，瑞维。”扎克斯像是捧起了雪白易碎的瓷器，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小心。
第44章
杰诺瓦细胞的具体所在地究竟在哪里，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科学部门的主管宝条究竟知不知道暂且存疑，虽然荷兰德口口声声说宝条并不清楚，可不排除这是荷兰德为了能在杰内西斯的手下活下来而说出的谎言。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神罗的社长一定知道杰诺瓦细胞在哪。
无论神罗的社长怎么试图美化自己，将自己捧上神坛。可究其本质，也只是凡人而已。
人类总会试图将神视为伟大的存在，并将其画上等号。
对于人类而言，所谓的神，不过是一个象征符号而已。
《Loveless》里的女神，被视作光明和救世的象征，指引着主角。
对于神罗的社长而言，神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代表。
对于宝条来说，神意味着完美和不可超越，宝条想要塑造的，正是将自己的科学结晶打造成神一般的存在。
所谓的神明究竟该是怎样的，人类会选择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去解读。
曾经宝条在采取数据的时候，用意味深长地语气说道：“你知道萨菲罗斯名字的含义吗？”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和药品的味道，对于人类而言，大概是闻不出来的，毕竟科学部门的卫生打扫一向很是频繁，空气过滤也是重中之重。
可对于他超越普通人类素质的身体来说，嗅觉敏锐地捕捉到了散布在空气中的气味。
灯光下宝条的眼睛反着光，让人看不清眼里蕴含的意味。
“是什么？”他问道。
“是‘神性的流出’。”说到感兴趣的话题，宝条来了兴味。
“萨菲罗斯和那些神罗战士可是不一样的。”明明是主持打造神罗战士这一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可宝条看待这些“成品”的态度，更多的是打发时间的随手作品罢了。
他打断了宝条对萨菲罗斯滔滔不绝地赞美。
“……真是够了，你把萨菲罗斯当做什么了？”
人类是缺少自然的手段孕育含有其他生物基因的后代的。
他们只能通过所谓的科学，用各种实验的手段改造现有的人类，甚至是胚胎。
无论打着怎样的名义，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实验的成功概率不能确定。
……如果萨菲罗斯在最初的时候没有活下来呢？
对于父母而言，孩子有没有优秀的才能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孩子的平安，能否顺利长大。
“你很在意萨菲罗斯。”宝条发出了让人不适的笑声。
……这些人，从来不会问萨菲罗斯想要做什么。
就算是真正的神明，也会有无法达成的事，实现不了的心愿。
……至少，某一刻，祂的心愿是成为人类。
如果是人类的话，就不会背负着既定的命运。
不会沦为无用之物，作为纯粹的材料被使用。
对于星球而言，凡是威胁到星球前进的因素，总要被作为不稳定的因素而排除。
祂只是想要再次被需要而已。
可星球选择了新的生命体，而孕育生命体的祂们也就不再被需要了。
星球选择了人类。
无论是神明，还是幻想种，最终都为人类让步。
神明的力量、地位……祂都不需要。
对于人类而言，成为神明是难如登天的事。
对于祂而言，成为人类，也是无比遥远的事。
祂有着祂的责任。
作为自然概念的化身，星球的触角，诞生的意义，就是孕育生命，构建生态体系。
不仅是人类，就算是神明，责任也是个沉重的事物。
披着夜晚的雾气，萨菲罗斯从神罗的资料室赶了回来。
在他前往莫迪欧海姆之前，萨菲罗斯为了查询资料，常常会连续花个两三天的时间。
而在那之后，萨菲罗斯一天至少会出来查看手机的消息两三次，每晚都会回到他们的公寓。
好像不这样，他就会又一次的消失。
他在照顾安吉尔留下来的植物。
这是安吉尔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之一，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痕迹褪去。
没有什么事物能够谈得上永恒，可他还是倔强地想要再次延迟这份存在过的证明。
“你回来了，萨菲罗斯。”他的眼睛有着暖意。
萨菲罗斯在看着他。
像是外出狩猎后回到领地的狩猎者，在舒适的范围内感到安心放松下来。
“资料室没有更多的信息了。”萨菲罗斯长长的睫毛微垂，银色的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身后。
“社长会知道杰诺瓦细胞的位置。”
他走到了萨菲罗斯的身后，指尖轻轻地碰到了萨菲罗斯的长发，刚刚下过雨的米德加的晚上，还有着挥之不去的湿意。
拿起挂在一边的干毛巾，他细心地替萨菲罗斯擦干头发，适度的力道不会让人感到疼痛，甚至还会不自觉的放松在其中。
“……这很危险，你会被盯上，神罗会发布通缉。”萨菲罗斯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要他出手的可能性。
“这种事情，让我来做。”萨菲罗斯不容拒绝地说道。
事关他的安危，萨菲罗斯摆出了强硬的态度。
“没关系，萨菲罗斯，让我来试试吧。”
擦干了萨菲罗斯的头发后，他收起了毛巾，将毛巾挂回原来的位置。
“……我能做到的，不会有风险。”
“瑞维，你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萨菲罗斯开口，如果有着危险的可能性，那么萨菲罗斯一定会拒绝他。
“大概是一个梦，类似于魔法。”
魔晶石蕴含着古代种的知识与智慧，让人们能够借此使用星球的力量。
换句话而言，魔晶石不过是一种媒介。
对于祂而言，神明的权柄本身就能直接沟通星球，连接着根源。
就算是不同的星球，本质的概念和规则并无差别。
类似于所谓的神明的启示和入梦，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他，也能够简单的做到。
“我会在梦里搜寻他的记忆，找到最关键的情报。”他回答道。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人类的身体使用着这样的技能，在本身就生疏的情况下更是增添了几分困难。
不过为了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这些困难都算不得什么。
“那我要陪在你的身边。”萨菲罗斯坚持地说道。
他温和地答应了下来。
萨菲罗斯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今晚的话，我会陪着你。”
他不想解释具体的缘由，如何做到这些，那么萨菲罗斯就不会去问。
只要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这对萨菲罗斯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曾经的萨菲罗斯，早就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
后来有了所谓的同期，同为1st的友人，萨菲罗斯的生活出现了变化。
如果失去他，让萨菲罗斯再变回原本一个人的生活，这是萨菲罗斯绝对接受不了的。
尝过甜味的人接受不了失去糖分的日子。
如果将他剥离萨菲罗斯的生活，这就像是剔去萨菲罗斯的骨与肉一样。
今晚，他留在了萨菲罗斯的公寓里。
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带着各种检测身体指标的仪器。
如果身体出现了危险的变化，萨菲罗斯可以及时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里没有医生，但是萨菲罗斯姑且能算是半个医生。
在他早年偶尔精神出现不稳定的状况的时候，萨菲罗斯就会时不时地学习医学相关的知识。
在他倒下住进了医务部门后，萨菲罗斯更是对此上了心。
虽然缺少实操的经验，但是萨菲罗斯有着超越普通人的才能，经过专心的学习，萨菲罗斯在短暂的时间内掌握了不少的专业知识。
如果萨菲罗斯下定决心去做某一件事情，就会展现出非凡的执行力。
萨菲罗斯的学习速度，就算是神罗的科学部门，一向有着不少人类的天才，那些自视甚高的科学研究人员，都会暗暗心惊。
虽然这些人从来不会开口说，可他们闪现在脑海的，却是「不愧是含有非人基因的怪物」这样的想法。
萨菲罗斯投入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和身体状态的变化，将仪器上的数据变化记在脑中。
他的睡眠质量谈不上好，往日的时候，躺在床上总是无法第一时间入睡。
这一次，或许是他太累了，也或许是出自于迫切的需求，躺在床上没有多久，他便陷入了睡眠的状态。
深夜的时分，值得庆幸的是神罗的社长已经休息了。
找到他人的梦，进入梦境，获取必要的信息。
这个过程，他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磕磕绊绊的。
因为不能轻易入错他人的梦，需要搜索目标。
如何控制好力度，不将对方的神志弄得稀碎，以防破坏对方的大脑，粉碎对方的精神，是一件非常考验操作的事情。
将堪称庞大的精神试图变成细细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探入他人的梦境，不将大脑撑爆，他花了好一番时间。
终于，等他做完这件事之后，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你的身体如何？”萨菲罗斯问道，虽然早就通过仪器知晓了他身体的变化，确认了他的安全，可萨菲罗斯还是不放心，又开口问了一遍。
“没事，萨菲罗斯，我的状态很好。”他先是安抚了萨菲罗斯的情绪。
然后又组织了一番语言，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了萨菲罗斯。
“具体的位置，在尼福尔海姆的神罗公馆。”
……尼福尔海姆，他反复地思考着这个词汇。
他只得到了这件情报。
如果过度进行下去的话，对方大概脑子会被撑爆，是字面意义上的，大脑会像爆炸的烟花，七零八碎的分布在地面和墙壁上。
“我会去调查一番，瑞维，你先好好休息。”萨菲罗斯止住了他想起身的动作，示意他再躺一会。
“现在还是晚上，你可以继续睡下去。”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萨菲罗斯说道：“留在这里吧，待会我去睡客厅。”
他看着那双碧色的眼睛，本能地回答：“萨菲罗斯，你留下来就好，客厅的话，你会睡不好觉的。”
这是客观的事实，以萨菲罗斯的身高，高大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在那小小的沙发上睡个好觉。
“那我留下来。”萨菲罗斯在他的声音消失的那一刻，便做出了决定。
碧绿的竖瞳好像浮现出了笑意，高大的银发青年替他掖好了被角，并把仪器收拾到了一边放好。
对于和萨菲罗斯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他没有什么抵触之心，甚至可以说是接受得相当快。
父母和孩子也会在一起睡觉，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
……虽然萨菲罗斯不是孩子，已经是个可靠的大人。可是对于和亲密的人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于他而言，两者也没什么差别。
如果萨菲罗斯睡不着，那么他就哄萨菲罗斯睡觉。
不过今天的萨菲罗斯好像心情很好，像是回到了舒适区的猛兽，很快就安心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只是入睡后，萨菲罗斯无意识地抓着他的手，他没有抗拒，反而特意换了个姿势，以防让萨菲罗斯睡得难受。
希望这次的旅途能够顺利，这是他入睡前的想法。
第45章
前往尼福尔海姆，势必会引起神罗的注意。
神罗对他们的动向很是警惕，塔克斯的人一直在监视着他们。
虽然对萨菲罗斯采取了怀柔政策，至少塔克斯的人不会直接的出现在萨菲罗斯的面前。
对五台的战争虽然离胜利越来越近，可是反对神罗的组织层出不穷。
例如雪崩，曾一度差点劫持神罗的社长。
萨菲罗斯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神罗目前接受不了失去萨菲罗斯的可能性。
如果没有任务，他和萨菲罗斯想要前往尼福尔海姆，会引起神罗的注意。
“这件事不用担心，我会以任务的名义申请去尼福尔海姆。”萨菲罗斯说道。
“任务？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他抬眸问道。
萨菲罗斯表情冷静，“最近两年，那里时不时出现怪物袭击人类的事件。”
语气微顿，萨菲罗斯又解释地补充道：“那里有宝条留下的实验。”
频繁出现的变异怪物，正是神罗的作品。
神罗不会在意如何处理这些怪物，只要怪物没有袭击到神罗的据点，死伤一些普通人，这不在神罗的考虑范围内。
米德加的贫民窟，正是神罗投放实验失败的怪物的地方。
而各地神罗的实验据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明白萨菲罗斯的意思。
浓密的睫羽下垂，在灯光下留下了阴影，他开口：“那就麻烦你了，萨菲罗斯。”
神罗已经不信任他了。
自从前往莫迪欧海姆，莫名失踪了几天后，即使曾缄默不言，扎克斯竭力想要打消他的嫌疑，神罗也一度想要默认他叛逃。
奇妙的是，神罗对萨菲罗斯还有一种诡异的信任。
是神罗一手缔造了萨菲罗斯的存在，神罗将萨菲罗斯视作一项资产，一项成功的投资。
虽然没有达到预计人造古代种的计划，没有找到应许之地的存在，可是萨菲罗斯的战力和英雄的名号，却为神罗带来了近乎取之不尽的利益。
对于神罗的高层而言，萨菲罗斯是把好用的刀。在发生杰内西斯和安吉尔叛逃的事件之前，几乎就从来没有拒绝过任务。
自那之后，神罗才意识到了，原来萨菲罗斯也是一个人类，会有和人类一样类似的感情和需求。
萨菲罗斯的任务申请文件很快就到了神罗高层的办公桌上，被严阵以待。
经过好一番波折，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反复报送和驳回的文件，这些人几乎说了好几天都不一定能说完的话，才讨论出了决定。
允许他和萨菲罗斯前去执行任务，但一同前去的，还要有其他的人。
扎克斯和西斯内一同被派往执行任务。
尼福尔海姆确实有着怪物的出没，只是从来不被神罗放在眼里过。
神罗在意的只有那里的魔晄炉。
不过既然萨菲罗斯坚持要去清剿任务，一方面神罗不放心萨菲罗斯反常的行为，派人跟去监视，另一方面又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机会。
宣传神罗在意普通民众，英雄保护民众的安危，清剿怪物。
神罗不会放过每一个能够宣传赞扬自己的机会，同样，也不允许任何抹黑神罗情报的出现，即使是所谓的真相，也要死死地掩埋住。
“母亲的细胞……”萨菲罗斯呢喃道，心中存着没有得到解答的疑惑。
G计划是以安吉尔的母亲吉莉安为主体进行的计划。
杰内西斯在胚胎时期注入了吉莉安因子，为什么杰内西斯要寻找母亲的细胞来解决劣化？
……母亲。
“萨菲罗斯。”他温和的声音将萨菲罗斯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被侵入领地的猎食者，在判断出来人后，又懒散闲适地放松了身体。
“还在思考杰诺瓦细胞的事吗？”
萨菲罗斯注视他好半响，才开口：“瑞维，我的母亲在生下我后就死去了。”
碧绿的眼瞳，闪烁着破碎的微光。这样涉及个人隐私的话题，在萨菲罗斯上战场后，渐渐地很少和他人谈及了。
因为是他，此时此刻萨菲罗斯愿意提起几乎被埋藏于心的话题。
实验、劣化、G计划、杰诺瓦细胞……这些词汇像是搅和在一起的酱料，味蕾分不出具体的味道，甚至因为混合在一起，吞咽的瞬间喉咙会产生干呕的感觉。
“萨菲罗斯……”他像是对待孩子一样，温柔地环抱住萨菲罗斯，手心轻柔地放在萨菲罗斯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地轻拍。
曾经祂以为，父母都该是爱着孩子的。
因为身为父亲的祂，一直就是这样做的。
可是随着存在的时间越久，渐渐地祂发现了并非如此。
原来真的有父母不会爱着自己的孩子。
他无法确定萨菲罗斯的母亲是否爱着萨菲罗斯。
至少就萨菲罗斯的亲生父亲而言，宝条不会存在世俗意义上的父爱。
……如果是██，一定是最好的母亲。
如果萨菲罗斯是祂们的孩子就好了。
那么萨菲罗斯一定是最幸福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萨菲罗斯。”他眼中满溢的爱意好像化为了实质，像是凝结的水滴，饱满而又剔透。
萨菲罗斯低下头颅，徘徊在心头的迷雾渐渐散开。
母亲究竟爱不爱自己，这样的茫然似乎也不重要了。
萨菲罗斯只需要把该攥在手心的宝物紧紧抓住就好。
紧贴的距离，通过衣物传达的体温，不仅是身体，连心灵都随之升温。
背部传来的触感，胸口感受到呼吸的气息，垂头时下颌触碰到的柔顺发丝，似乎还能嗅到花草的味道。
这是萨菲罗斯能切实握在手中的。
尼福尔海姆是个乡村，远远没有米德加的繁华，可这里生活安逸，除了怪物会盘踞在一些危险的据点外，几乎挑不出太多的问题。
即将前往尼福尔海姆的前一天，萨菲罗斯将得到的情报告诉了他。
“在尼福尔海姆附近，发现了杰内西斯复制体的踪迹。公司会派出扎克斯，大概想要探查杰内西斯是否存活。”
如果只是清剿怪物，那么他和萨菲罗斯的存在就足够了。
派遣西斯内，大概是想监视他们的动向。
既然决定加派扎克斯，估计是神罗对尼福尔海姆进行了一番调查，发现了杰内西斯的复制体，想要探查杰内西斯是否已经彻底死亡。
如果没有，那么就继续进行抹杀杰内西斯的任务。
按理来说，杰内西斯的复制体已经几乎被消灭的差不多了。
如果杰内西斯真的死去，那么复制体的数量应该是逐渐减少。
突然出现在尼福尔海姆的杰内西斯复制体，对于神罗来说实在可疑。
“杰内西斯还活着。”他说道。
对此萨菲罗斯毫不意外，如果杰内西斯真的出事了，那么他回来的时候反应就不会那么平淡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抹杀的任务成功。”萨菲罗斯早就做好了决定。
因为是朋友，所以有关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抹杀任务，萨菲罗斯从来没有执行过。
也因此，神罗对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抹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不得不派遣扎克斯去完成任务，虽然早有怨言，可却还是出于萨菲罗斯的价值忍耐了下来。
他扬起了一抹微笑，“当然，萨菲罗斯。”
对于杰内西斯出现在尼福尔海姆的原因，他有了大概的猜测。
“为了找到解决劣化的方法，杰内西斯比我们更了解这些情报也在情理之中。”他解释道。
萨菲罗斯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瑞维，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叫克劳德的士兵。”
像是在领地内嗅到了陌生气味的猛兽，第一时间就升起了警惕心。
“他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可以帮他解决。”萨菲罗斯体贴地说道。
“……不，目前还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他。”
克劳德是个单纯的孩子。
虽然成为了一名神罗的士兵，可克劳德的生活却看起来很拮据。
衣服并不合身，穿起来有些紧绷。上面还有缝补的痕迹，由于手艺并不娴熟，导致线头和针线暴露在外。
克劳德没能照顾好自己。
顾及着少年人的自尊心，他不好直接开口将钱直接给克劳德。而是以任务委托的名义，拜托克劳德替他看望孤儿院的孩子们，时不时地送一些东西，以委托金的名义将钱给克劳德。
萨菲罗斯不动声色，“他的家乡是尼福尔海姆，这次会和我们一起出任务。”
“那克劳德可以回家乡看望家人了。”
至于安全的问题，他不会让克劳德出事的。
“我会给他看望家人的时间。”萨菲罗斯说道。
他眼含笑意，“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碧绿的竖瞳望向他，迟迟等不来他的后半句话。
“不，没有什么事，只是忽然想叫你的名字。”
萨菲罗斯是个细心温柔的孩子。
不过这样的话，如果他说出来，少年时的萨菲罗斯总是会害羞。
银色短发的少年会局促的移开视线，碧绿的眼睛好像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虽然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可是对于熟悉银发少年的人来说，一举一动都过于显眼。
明明面对他人的称赞，萨菲罗斯不会感到害羞，更不会因此而高兴。
可是听到他的称赞，萨菲罗斯却会产生羞赧的反应。
萨菲罗斯停顿了一下，“瑞维。”
高大的银发青年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虽然不明显，可确实是在笑。
萨菲罗斯的笑，总是矜贵而内敛的。
无声的默契弥漫开来，好像只是喊着彼此的名字，注视着对方的存在，就会有无言的安心感。
时间没有意义，所做的事情也不重要。
再长的时间也不会感到厌倦无趣，再琐碎无聊的事情也不会觉得枯燥。
第46章
发送给杰内西斯的短信，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像是沉入大海的石子，再也掀不起浪花。
……杰内西斯。
只有魔力的流动，还证明着杰内西斯目前的生命状态尚且正常。
但只要劣化没有解决，输入再多的魔力，就像往有着漏洞的器皿里倒水，始终会有水流向外溢出。
前往尼福尔海姆的武装车厢内配备了神罗最顶尖的科技，这样的武装车辆，是神罗为数不多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而萨菲罗斯正是其中之一。
车内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如履平地。空气凉爽，通风适宜。
奇怪的是，虽然发现了杰内西斯复制体的踪迹，可是一路上却没有受到杰内西斯复制体的袭击，偶然遇到袭击也是当地的怪物所为。
虽然他在调查杰诺瓦细胞，确定了确切的地点，可是如果没有尘埃落定，他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杰内西斯，以免空欢喜一场。
只要能够确定，他就把杰诺瓦细胞交给杰内西斯。
尼福尔海姆是一个普通的村子，村子的规模不大，由于魔晄炉的存在，这里也剩不下什么了。
明明没有来过这里，没有见过这边的风景，可是他心中满溢而出的，却是莫名的熟悉。
似乎看过很多次，以至于把这里的地貌深深地刻入了脑海。
像是奇怪的错觉，他想到。
他透过窗户，看到外界的山石草木、田地河流，一切都很普通，这是除了米德加以外的地区常见的景象。
“身体不舒服吗？”萨菲罗斯向前抬起右手，宽厚的掌心向上，即使戴着保护手掌的黑色蛇纹手套，可也依然盖不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想要探查他的情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萨菲罗斯的声音，将他从另一个世界拉了回来。
“……我没事，萨菲罗斯，只是觉得这些风景似曾相识。”他将放在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萨菲罗斯。
他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地蜷缩，摩擦着衣物上的纹理，然后又不自觉地松开。
“这里的景物常见，产生这样的联想很正常。”萨菲罗斯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他点点头，承认了萨菲罗斯的说法。
车厢内传来干呕的声音，他关切地抬眼望向声音的来源，“你还好吗？克劳德。”
路上启程的时间尚且不久，如果克劳德晕车的话，那么接下来会受不少苦。
“车内有配备晕车药，我这就拿给你，克劳德。”他起身想要帮克劳德拿出晕车药。
“不，我没事。”只是刚落下最后一个字，克劳德又立刻紧紧捂住嘴，缓过来后，不得不说道：“……抱歉，我添麻烦了。”
“我来拿吧，瑞维。”萨菲罗斯站起来，高大的身材轻而易举地伸手拿到了放在车厢顶部置物架上的药品箱，一眼找到治疗晕车的药物后，萨菲罗斯便递给了克劳德。
克劳德惊讶又局促地接过了药，不敢和萨菲罗斯对视，小声地说道：“谢谢。”又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
萨菲罗斯表情不变，礼貌地点头，“只是举手之劳。”
这样糟糕的表现，一定很差劲吧，克劳德有些气馁。
在崇拜的偶像和在意的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现，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的一面。
他的眼中只有关切的情绪，没有半点对克劳德表现的失望。
“吃完药后，如果还难受的话，克劳德，睡一会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路上休息一会不会影响任务，我们都在，不会出问题。”他妥帖地说道。
克劳德摇了摇头，低声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瑞维，但我身为士兵，必须要认真对待任务……而且这种程度，我没问题，只是一时晕车，很快就会没事。”
说完，克劳德便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
他无奈地叹气，温柔地看着金发少年。
因为克劳德低下头，露出了发旋，他看不清克劳德的神色。
“我相信你，克劳德。”
扎克斯只觉得气氛诡异，空气像是凝结了冰雪，让本来焦虑于任务的扎克斯彻底忍住开口的冲动。
总感觉一开口，就会收到萨菲罗斯的眼刀。
瑞维刚刚看起来神思恍惚，萨菲罗斯一直关注着他，克劳德忙于应付身体的不适感，只留下扎克斯和另一名神罗士兵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喘。
西斯内倒是泰然自若，只是时不时的将目光在几人的身上游走。
一向喜欢在深蹲的时候排解烦绪的扎克斯，像是出于小动物的直觉，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
如果过于活泼好动，很可能会引起猛兽的注意。
扎克斯不敢看萨菲罗斯的表情。
虽然银发的神罗战士像往常一样神色自如，可是扎克斯只觉得温度无端的下降了，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抵达尼福尔海姆后，他们分开前往了不同的房间，目送他和萨菲罗斯的身影离开后，扎克斯才松了一口气，像是活了过来，重新振奋了精神。
西斯内瞟了扎克斯一眼，忍不住捂嘴偷笑，随后收敛了笑意，“扎克斯，放轻松点，任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任务是不会有问题，但扎克斯觉得有比任务出问题更重要的危机。
看出了扎克斯愁眉苦脸的意味，西斯内抬了抬肩，摊开了双手，“你知道的，扎克斯，他们有分寸。”
是的，扎克斯清楚这一点。
萨菲罗斯做事，就会把事情做到最好。
无论是身为英雄，还是身为友人。
“实在是有点难办啊……”扎克斯挠了挠脸，感到了棘手。
……过去这样奇怪的氛围，安吉尔在的时候，总会一力承担缓解氛围的任务。
现在的话，扎克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扎克斯看着不明所以的克劳德，拍了拍克劳德肩膀，“克劳德，我们要加油啊。”
克劳德疑惑不解地回视着扎克斯。
“算了，你这样也很好，克劳德。”
他有的时候很敏感，却又会很迟钝。
他以为萨菲罗斯是因为可能会遇到杰内西斯而情绪不稳，但碍于车上有塔克斯的人，不好直接和萨菲罗斯开口。
西斯内是个好姑娘，可是她也有她的责任和工作义务。
他不想让西斯内为难。
回到房间内，萨菲罗斯站在窗前，久久地凝望着外面的风景。
山丘挡住了更远处的风景，望向窗外占据视野的是林立的山石。
他唤出了萨菲罗斯的名字，看了一眼窗外，便又把目光放在了萨菲罗斯的身上。
萨菲罗斯闭眸，左手放在眼前，遮住了外界的光影。
“……大概是这些景色太过常见，我似乎对这里有印象。”像是昂贵的绿宝石的眼瞳随着主人睁开眼睑的动作显露出来，萨菲罗斯放下了手，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萨菲罗斯，说不定你的母亲是在尼福尔海姆诞下你的，有这样的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他猜测地说道。
银色瀑布般的长发随着主人的动作滑落到一边，萨菲罗斯无声地凝视着他，“会找到真相的。”
那么你呢？
你为什么会对尼福尔海姆的景象似曾相识？
疑问被压了下去，萨菲罗斯不动声色，“村长为我们准备好了房间，瑞维，去休息吧。”
坐了一天的车，虽然没有什么活动量，但也要实打实的打起精神，随时应对路上怪物的袭击。
他点点头，赞成了萨菲罗斯的建议。
尼福尔海姆并不是什旅游胜地，虽然村子里有专门的旅馆，可受限于人流量以及资金的问题，旅馆远远谈不上奢华，看起来简约朴素。
村长宗达本来想为萨菲罗斯和他各自准备专门的房间。
萨菲罗斯拒绝了村长的好意，冷静地说道：“没有必要再花费额外的功夫，我和瑞维一间房就够了。”
由于面积有限，以及为了最合理最大化的利用这些空间，旅馆的房间基本上都是放了两张床的。
“只需要单独给西斯内一间房间就够了。”他说道。
村长见他们坚持，这样的细枝末节也就顺了他们的意。
旅馆的房间内，他收拾好了床铺，将他和萨菲罗斯的武器放好。
正宗的长度在太刀中也实属惊人，与刀身成正比的是过重的重量，不过对于萨菲罗斯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
正宗是陪伴萨菲罗斯时间最久的一把武器。
萨菲罗斯闲来无事的时候，经常会保养刀剑。或者说除了保养武器之外，萨菲罗斯也很难有更多的爱好了。
他抚摸着正宗冰冷的刀身，虽然有过一番战斗，但每次战斗后，萨菲罗斯都会进行仔细的保养和清洗。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顺着刀身的凉意，让他慢慢的移开了手。
“瑞维，你要用吗？”萨菲罗斯的目光放在他的指尖。
他摇了摇头，语气轻柔，“正宗很好，不过不适合我。”
蔚蓝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银发青年，“优秀的武器还是放在合适的人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合不合适也要用过才知道。”萨菲罗斯说道，好像如果他说要用的话，下一秒萨菲罗斯就会把正宗递给他。
“我不喜欢战斗，正宗到了我手上也是浪费。”他微笑着拒绝了萨菲罗斯的好意。
“况且，我是因为你才会关注正宗的，萨菲罗斯，我本身没有感兴趣的武器。”
战斗是一件无趣的事情，赢了他也不会因为战斗胜利而感到快乐，更多的只是出于手段而达成目标而已。
例如完成任务，有时不可避免的就要赢得战斗。
虽然有着所谓的战士名号，一度成为1st，可他的骨子里，实在没有热衷于战斗的细胞。
会思考战斗相关的事情，只是因为萨菲罗斯他们热衷于此而已。
虽然萨菲罗斯嘴上不说，对成为英雄这件事本身也表现得平淡无奇，甚至厌烦与英雄的名号。
可是大概出于天性，只要萨菲罗斯想做某件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第一。
而人们所谓的英雄，自然也就是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的人。
夸赞萨菲罗斯优秀这样的话，萨菲罗斯并不会感到高兴。对于萨菲罗斯而言，成为最优秀的这件事本身就是理所应当、预料之中的。
人类会因为多吃了一顿饭、多喝了一杯水而感到惊喜吗？一般而言是不会的。
对于萨菲罗斯来说，这也是一样的道理。
萨菲罗斯的眼中流露出满足的笑意，知道他没有什么太多的爱好。
他所表现出来的兴趣和爱好，只是为了在意的人而做的。
萨菲罗斯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可却喜欢他的眼睛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越是被注视，萨菲罗斯就会越要做到最好。
人生中难得的，萨菲罗斯也会偶尔觉得成为第一、成为最优秀的这件事本身似乎也有乐趣可言。
“神罗以前留下了一栋公馆，在那里有过去的实验资料，或许会有什么线索。”萨菲罗斯说道。
“萨菲罗斯，那我和扎克斯去清缴附近的怪物，西斯内大概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你去查看公馆内的文献。”
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因为萨菲罗斯在神罗的时候，待在资料室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没有找到杰诺瓦细胞的资料，但是相关的其他研究和实验，却是比他了解的更多。这样一来，由萨菲罗斯查阅资料，也就会有更高的效率。
另一方面，萨菲罗斯很关心母亲的情报，能够第一时间了解情报，这大概是萨菲罗斯最想做的是事情。
他代替不了萨菲罗斯的父母，虽然他一度把萨菲罗斯视作自己的孩子般的存在，但实际上他们是没有亲缘关系的。
……父亲、母亲这样的词汇。
如果是在原来的星球，那么祂们确实可以这样被称呼。
父亲、母亲、孩子们这样的角色。
祂们孕育了生命，身躯也化为了天与地，星球上的生命因祂们得以诞生和延续。
那颗行星上繁衍壮大的人类，也是祂们的孩子们。
……但是，即使祂身为「父亲」的起源不会改变，可对于眼下的这颗星球，祂是不折不扣的异物，本质上是外来的「入侵者」。
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并非祂的孩子们。
只是，有时这些因素又并不重要。
只要拥有足够的爱，那么没有血缘关系也好，还是没有实际的联系也罢，对于想要付出爱的祂而言，这就是所谓的「孩子」。
“……杰内西斯的复制体，不会来攻击我们。”他垂下眼睑，出于直觉说道。
他们去清缴怪物，也意味着要除掉入目之内的杰内西斯复制体乃至杰内西斯本人。
……这段时间，杰内西斯大概不想直接面对他。
复制体和杰内西斯本人实际上是存在联系的，杰内西斯可以直接对复制体下达指令，并连通复制体的五感。
换言之，复制体能看到的，杰内西斯也能看到。
“……你要注意安全，瑞维。”萨菲罗斯看起来不放心。
虽然他这么说，可萨菲罗斯不会全然相信。
过去萨菲罗斯以为了解自己的友人，可现在而言，萨菲罗斯已经无法肯定了。
杰内西斯到底会怎么做，萨菲罗斯下不了断言。
“萨菲罗斯，我不会有事的。”他眼神温柔地与萨菲罗斯对视。
魔力即为生命力，生命自身的生命力、外界的生命力，即使是被使用，也会归于星球不断地循环。
换句话说，生命体本身即可不断地与外界沟通获取魔力，但对普通的人类而言，存在吸收和利用的效率问题。
可是对他来说，如何利用逸散在空气的魔力犹如本能。
使用魔力修补身体，使其维持人类的外壳。
只要身为「他」的意志还存在，躯壳失去心脏也没关系，肢体断裂也能忍受，只要好好地修补，总能以健全的姿态出现。
最重要的只有核心而已。
他要一直活下来才可以。
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悲伤的，所以他不能成为离开的那一个人。
“瑞维，你不会有事。”萨菲罗斯不能接受他出事的可能性。
世上有多少事物是真正属于萨菲罗斯的呢？
英雄的名号是神罗虚伪的宣传，多少人都只是为了所谓的英雄之名而来。
在他的眼里，萨菲罗斯只是萨菲罗斯。
“明天还要继续任务，今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他眉宇间有着疲色，萨菲罗斯替他将稍显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语调柔和，“瑞维，你的健康是最重要的。”
随着开关的按动，屋内暖色的灯光消失了，陷入一片黑暗。
他听到萨菲罗斯上床的动静，衣物和床榻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
萨菲罗斯的动作控制的很精准，普通的人类听不见这些细微的声音。
……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呢？
他躺在床上许久，才摆脱了繁杂的思绪，进入了梦乡。
第47章
地面是稀疏的草丛，零零散散的铺在大地上，鲜有行人留下的足迹。
“这些地方真的很偏。”扎克斯感觉头都要大了。
如果不是有身为本地人的克劳德，这些地方找起来会更加麻烦。
“我们有不错的帮手。”西斯内看向克劳德，称赞地说道。
克劳德有些局促地侧了侧头，“……我只是恰好在这里长大而已，比起带路的能力，蒂法比我擅长多了，她做事总是做得很好。”
“蒂法确实是个优秀的女孩。”西斯内说道，正是如此，蒂法成为了萨菲罗斯的向导。
“这一片区的怪物很多，平时大家基本上不会往这边来。”克劳德说道。
“确实，这一片的怪物清理起来花的时间长多了。”扎克斯伸了个懒腰，机械式的清理怪物，绕是扎克斯都觉得有点累了。
“要去休息吗？瑞维。”扎克斯看向没怎么说话的他，出声问道。
他好像才回过来神，摇了摇头，微微垂眸道：“你们先去休息吧，西南方向还有其他生物，我清理完后再回来和你们汇合。”
“那边还有吗？”扎克斯看了看他所说的方向，那边几乎被岩石山壁遮住了，通行极为困难。
“……抱歉，我没怎么往那里去过，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克劳德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因为这边怪物太多，大家几乎不会主动往这边来，对于具体的情况，了解的很片面。
他温柔地对克劳德说道：“不要紧，克劳德，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我去探查一下比较好，否则就算清缴了这片的生物，失去了原本主人的占领，其他的生物也很快会往这边迁来。”
自然界的竞争向来如此，一旦原本的领地成了无主之物，便很快有其他生物的涌来。
“……那边真的有吗？”西斯内犹疑，“我可以使用神罗的无人机进行探查。”
“谢谢……不过我的直觉向来很少出现问题，你们先去休息吧，蒂法和萨菲罗斯也快回来了，如果我们都不回去的话，他们会担心的。”他谢绝了西斯内的好意。
既然他如此坚持，扎克斯左看右看，最终直视着他的眼睛，“……好吧，那你一定要小心呀，瑞维。”
扎克斯从来不会怀疑他的实力，对他抱有很大的信任。
之所以几人一起出任务，也不过是为了最大效率地速速清剿周围的怪物而已。
他目送他们离开，面对克劳德的回望，微笑着回以点头。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抽刀、挥剑、劈砍……只是不断的重复而已。
说是所谓的怪物，也不过是强于普通人类的生物。
因为长相不符合人类对普通动物的认知，也就有了别称，那就是怪物。
人类会捕猎动物，而大型的肉食性动物也会捕猎人类。
这里很多的「怪物」，它们的制造者是人类。
制造出怪物的存在，或许本身比怪物更可怕。
看着在地上死后消失不见，回归于生命之流的「怪物」，他像是被不知名的存在定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记忆片段，又很快地掩埋在了深海之下。
像是吞噬一切的深渊，淤泥般的黑色物质缓缓地流动，仔细触碰却又是水一样的质地。
身躯在其中游动，水流划过了鳞片，就像空气吹拂过人的肌肤。
黑色的水平面在不断扩大，逐渐占据了金之星瞳的视野。
蔓延的黑色侵蚀了其他的色彩，不知饥饿的野兽只会凭借本能的进食。
祂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砰的一声响起，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好孤独，这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一切又是灰蒙蒙的。
残念留下来的光点不会和祂对话，或许是失去实体的魂体已经成为了一片空白，又或许是和祂的交流毫无意义，没有理性的存在，无法作出回复。
胸口越来越闷，他第一次体会到人类窒息的感觉，心脏像是随时会爆|发的炸|弹，跳动一次比一次强烈。
在炸|弹被引爆之前，肺部终于重新流入了空气，他狼狈地喘气，挥之不去的梦魇终于消失。
周围已经没有了怪物，抬眼望去只留下了茂盛的植物和形态不一的岩石。
回到尼福尔海姆的旅馆后，萨菲罗斯还没有回来。
他推开房门，空荡荡的没有人在，物品维持着他们临走时的模样，褥被整齐地叠放。
听到走廊上细微的脚步声，他看到了戴着头盔一身神罗士兵打扮的克劳德，声音温润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吗？克劳德。”
“……不，我没事，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克劳德见自己的躲闪暴露了，干脆自暴自弃似的，直接站了出来。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要去休息吗？”克劳德看了看时间。
“我现在还不困，晚点休息也没关系，要进来坐一会吗？克劳德。”
与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对视，克劳德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下来，身体不知怎的进入了房间。
直到坐在床榻上，克劳德才回过了神来，身体保持着僵硬的坐姿，双手不知道该放到什么地方去。
“随便坐就好，克劳德。”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一边找出了杯具，替克劳德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递给了克劳德。
克劳德接过水，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迟疑地看了看身下坐着的床，好半响没说话。
“这是我的床，另一张床是萨菲罗斯的。”声音微微地停了停，他才继续开口：“不过今晚萨菲罗斯很忙，一时半会回不来。”
他的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你去看过你的父母了吗？克劳德。”
克劳德的故乡是尼福尔海姆，家人按理来说也会住在这里。
“嗯，我去看过妈妈了……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
“抱歉。”或许他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不是所有人的父母都会健在，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贸然说出这样的问句。
……可大概是今晚的天色过于黑暗，朦胧的月光几近消失不见。
如果夜空倒悬，就像是黑色的海面倒映着微微的月光。
回来的路上，他似乎听到了奇怪嘈杂的声音。
病床上身形干枯的患者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生命一点点地流失，流向了恐怖的死神。
没有缘由的幻听幻视影响了他，以至于会做出平时的他不会做的行为。
克劳德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淡了，现在我已经放下了。”
克劳德喝了口温水，才继续说道：“我和妈妈聊了很多。”
看着身上的神罗士兵的制服，克劳德眼神暗淡。
虽然加入了神罗，可是自己却没有成为神罗战士。
就算回到了故乡，不想被人认出来，于是选择一直戴着神罗士兵的头盔，直到回到家里见到母亲才摘了下来。
“你的母亲一定会高兴的，克劳德。”
“真的吗？”克劳德抿唇，睫毛微微颤动。
“当然，对于父母来说，只要孩子平安就足够了。”
“……是，妈妈她笑得很高兴。”
“毕竟克劳德平安地回来了，还不忘看望母亲。”
克劳德打量着他的脸色，原先因为自己没能出人头地的自卑感淡化了一些。
“……对于父母而言，最重要的大概是不曾被孩子遗忘吧。”
被遗忘的同时，往往伴随着抛弃。
“克劳德是个好孩子呢。”
蔚蓝的眼睛像是涟漪的水面，温和轻柔地注视着金发的少年。
这个时候的他，就像水面上的幻想出来的倒影，给克劳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克劳德，回去的路上，有见到杰内西斯的复制体吗？”
克劳德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
“是这样啊。”他看起来并不意外。
“杰内西斯，他还会来尼福尔海姆吗？”一番犹豫后，克劳德还是小心地问了出来。
出于任务，克劳德了解到了这段时间以来袭击神罗之人的真实身份。
是身为1st的杰内西斯，而他和杰内西斯的关系很好。
如果碰到了杰内西斯，他一定会很为难吧，上次莫迪欧海姆的任务，还因此差点失踪。
“或许。”
他究竟了不了解他们呢？
他没有办法预知全部的未来，曾经形影不离的友人，如果也各自别离。
他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够了解。
杀死那些对于人类而言的异形时，他好像看到了怪物的末路。
安吉尔、杰内西斯和萨菲罗斯从来都不是怪物。
……可他又是什么呢？
“克劳德，有机会的话就多去陪陪你的母亲吧，你离开的时候，她会想你的。”
克劳德答应了下来，然后又看着他的神色。
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
白天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好像就游离于世界之外了。
是发生了什么吗？克劳德张口欲言，可迟迟说不出来话。
总感觉问出来，就会打破现在的平静。
“天色太晚了，去休息吧，克劳德。”
克劳德看了一眼空置的另一张床铺，“……萨菲罗斯今晚不回来了吗？”
“萨菲罗斯有事要做。”他垂下眼帘，含糊地说道。
第48章
萨菲罗斯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等了许久，从夜晚到天亮，月亮消失不见，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深夜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萨菲罗斯的消息。
「瑞维，我暂时不回来了，你早点休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
黑暗里手机散发着淡淡的光线，直到手机自动熄屏，他也没有放下手机。
没有丝毫的睡意，他怕自己闭上眼睛，梦到的是死一般的黑暗和寂静。
……和祂说说话吧。
大家都去哪儿了呢？
祂看不到任何人，因此也就没有人能够回答祂。
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一个无法既定的可能性。
……就算如此，他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
到了第二天的夜晚，萨菲罗斯还是没能回来。
他放不下心来，还是前往神罗公馆找到了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他小心地问道。
萨菲罗斯的表情格外苍白，似乎是看到了超出认知之外的事物。
银发青年不眠不休地翻阅的资料，像是被梦魇摄住了心神。
听见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声音，萨菲罗斯才终于抬起头来，
“……我被骗了，瑞维。”
“……我真的是人类吗？”萨菲罗斯看着抬起的双手，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身影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破碎。
他紧紧地握住了萨菲罗斯的手，只是两个人偏低的体温无法传达热量，但接触的肌肤让他们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不重要，萨菲罗斯，你只是你，我所在意的、深爱着的也只是你本身。”
碧绿的眼睛终于浮现出一丝光彩，落入水中的人抓住了象征一线生机的浮木，死死地不肯放手。
“无论我是什么，你都会爱我吗？”
“当然，萨菲罗斯。”他几乎是立刻给出了答案。
……无论他是什么，萨菲罗斯也不会放弃他。
这样就足够了。
即使是将爱着孩子视为本能，可是在不断付出的同时，祂也想要得到回应。
虽然被抛弃也没关系……可是，如果可以的话，祂还是不想体会被独留下来的孤单。
萨菲罗斯日复一日、不眠不休地在神罗公馆的地下室翻阅过去的资料。
如果是普通人类，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可萨菲罗斯是不一样的。
他拦不住萨菲罗斯，只好日日去给萨菲罗斯送去食物。
往常的时候，萨菲罗斯会仔细地吃完每一顿的食物，不会浪费。
可现在萨菲罗斯只是草草的吃了几口，能够维持身体最低的基本机能，便停止了进食，继续没有找出答案的研究。
“……萨菲罗斯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瑞维。”扎克斯在担心的同时，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像是暴风雨前平静，随时都可能掀起风浪。
“萨菲罗斯真的没事吗？我总觉得他好像不想看见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萨菲罗斯在寻找他的身世，对于他来说这很重要，扎克斯。”
“萨菲罗斯在寻找他的父母吗？”扎克斯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一点，“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帮着一起查资料。”
他摇了摇头，目光微转，“萨菲罗斯拒绝了我加入的提议，大概是想一个人探究结果……毕竟繁杂的资料，多个人同时寻找或许会存在重复，降低了效率。”
“是这样啊。”扎克斯得到了答案，“瑞维，你那边的任务进度如何了？”
怪物在地图上分散的很零碎，虽然尼福尔海姆不大，可是崎岖坎坷的地形，却很影响搜寻怪物的进度。
“已经快要完成了。”他回答道。
“西斯内提议我们完成任务的时候开个晚宴庆祝一下，你要参加吗？瑞维。”扎克斯问道。
“我会去的。”
得到他确定的答案，扎克斯对于聚会高兴的同时，又总算可以给西斯内一个交代了。
“萨菲罗斯会去吗？”
“我帮你问问吧，扎克斯。”
闻言，扎克斯松了一口气，面对这个时候的萨菲罗斯，压力实在太大。
和往常一样完成任务后，回去的路上，他看见了遥远的火光。
空中弥漫着灰黑色的烟雾，橘红色的火光蔓延开来，毁去了村子原本的样貌。
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身体就开始了奔跑，空气大口大口的涌入肺部，像是即将撑爆的气球，在到达极之前勉强维持着基本的功能。
……萨菲罗斯。
他的心中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
……萨菲罗斯。
不会是外来的敌人，以实力而言，没有多少人能够打败萨菲罗斯，在萨菲罗斯的眼底下做出这样的破坏。
他的身体像是变成了单纯的机械，不断地重复着救人的举动。
被救下的人有的发出了感激的道谢，有的满怀憎恨地看着他。
石头打到了他的身上，他抬眼望去，是一个小男孩满脸泪痕，目光带着憎恶。
“你们这些坏人，滚出我们的村子。”
男孩手中紧紧地攥着石头，也是身上唯一的武器。
“……赶紧离开这里吧，逃得越远越好。”
给出了这样的回答，他便不再理会对方，继续救人的举动。
尚有气息的人被救了下来，可死去的人他却无能为力。
注视着被火焰吞噬的尸体，他做出了取舍，选择尚且活着的人。
只是越看着人体留下的伤痕，房屋和地面被破坏的痕迹，他的心像是放在了冰水之中，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萨菲罗斯。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
“谢谢你，一定要活下来啊！”身后的村民鼓起勇气向他喊道。
他转头看去，对方一脸尘土，苦涩地对他说道：“萨菲罗斯他疯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会遭到这样的事……”
“虽然你也是神罗战士，不过我相信你和萨菲罗斯不一样，如果要找他的话，他就在那个方向。”男人指了指那边。
“如果阻止不了萨菲罗斯，那就走吧，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你也有家人在等你吧。”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谢谢。”
男人点点头后，便去寻找救援其他的幸存者了。
心中的质问，在见到萨菲罗斯的时候，终于被他问了出来。
“萨菲罗斯，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喉咙像是被烟雾熏干，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瑞维，我在向他们复仇，向这些夺走了一切的人类复仇。”萨菲罗斯声音温柔地向他解释。
“……复仇的原因是什么？”
“我是古代种的后代，而卑鄙的人类在星球遇到灾难时，不仅不出手帮忙，无耻的躲了起来，还在古代种解决危机之后，对古代种赶尽杀绝。”提到人类的字眼的时候，萨菲罗斯微微蹙眉，像是看到了一块污渍。
“而我的使命就是从人类的手上，夺回这一颗本该属于古代种的星球，完成向人类的复仇。”萨菲罗斯耐心地为他解释道，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萨菲罗斯向他伸出左手，做出邀请的动作，露出了惑人的笑容，语气温柔：“来吧，瑞维，和我一起，在我找到母亲之后，我们一起向人类复仇。”
高大的银发青年在等待他的加入，伸出的左手在他给出答案之前久久的没有收回。
即使没有给出答案，萨菲罗斯的神态依旧温柔，给出了极大的包容和无限的耐心。
「我也是人类」这样的话，此时此刻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他是人类吗？
曾经的自我认知，或者说是幻想和自我欺骗也罢，彻底的被揭露了下来。
明明身躯完好无损，可他看着入目的火光，炙热的热浪让空气变得焦灼，好像连他自己也被烧毁的什么都不剩了。
被火焰燃烧的不仅仅是村庄，还有他自己。
“……不，萨菲罗斯，我不会加入这场复仇。”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只好失去往日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给出了回答。
“村子里的大家，很欢迎我们的到来。”他有些木然地说道，与其是说给萨菲罗斯听，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萨菲罗斯，他们很仰慕我们，对我们没有偏见……他们本来可以有普通又幸福的一生。”
萨菲罗斯不赞同地看着他，不过像是遇到了写错题的学生，作为老师给出了无限的包容，淳淳劝导道：“瑞维，那些人类和我、和你都不一样，他们弱小又丑陋，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这样弱小的生物，不配成为支配我们的存在。”萨菲罗斯的眼中划过一丝嫌恶的神色，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样的人类愚弄了这么多年，心中的怒火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因为面对着他，才勉强压了下来。
“……萨菲罗斯，在你眼中，我难道不是人类吗？”
“你和他们不一样，瑞维，你是特殊的。”萨菲罗斯语气亲昵，像是浇灌了蜂蜜的糖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就算是人类也没有关系，成为神罗战士，身体也就被注入了母亲的细胞，换而言之，瑞维，你和我的身体中拥有同样的细胞。”提到这一点，萨菲罗斯嘴角微微上扬，像是餍足的野兽，总算是收敛了强烈的攻击性。
“……那其他的神罗战士呢？你也把他们当做同类吗？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蹙眉，纠正了他的说法，“只有你是特殊的，瑞维，那些人不过是浪费了母亲的细胞的无用之物，不配和你相提并论。”
明明提出这样话的人是他，可萨菲罗斯好像比他更无法忍受，完全接受不了他将自己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对于萨菲罗斯而言，这简直是将自己的珍宝放到了污泥之中。如果不是他自己说出的话，换成别人早就成为了正宗刀下的亡魂。
被在意的人，也是心爱的孩子的存在这样肯定，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眼下他完全高兴不出来，笑容像是被无名的漩涡吞噬，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微笑了。
“萨菲罗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要继续屠村吗？”他几乎是有些麻木地问道。
萨菲罗斯喉咙溢出一声低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这只是顺手，重要的是迎接母亲，一起夺回这颗星球。”
提到「母亲」这个词汇的时候，萨菲罗斯眼神异常的温柔，充满着眷恋。
“母亲是最优秀的，拥有着远超人类的知识和能力，却被人类用不光彩的手段夺去了这一切。瑞维，你能理解我，我想要为母亲讨回本该属于母亲的东西。”萨菲罗斯似乎不着急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一向喜欢那些听父母话的好孩子，不是吗？”
……是的，至少最后一句话，萨菲罗斯或许是对的 。
因为祂的起源就是「父亲」，而父母大概总是喜欢这样的孩子。
……不，与其说是听话，不如说祂想要的只是孩子们能够不要忘记祂，可以回头看看祂而已。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在看到萨菲罗斯脸上的笑容时，他几乎从来没有见到萨菲罗斯如此由衷的笑过。
那是找到真正的目标、不再迷茫而展现的出自本心的微笑。
笼子里的野兽终于摆脱了禁锢，奔向那片名为自由的原野。
萨菲罗斯已经找到了真正重要的事物，不再迷茫于来处和归去了。
他该为萨菲罗斯感到高兴才是。
“……我拒绝，萨菲罗斯，我不会加入你所谓的复仇。”他的灵魂好像一点一点地被割裂成了不同的部分。
萨菲罗斯终于收回了左手，嘴角的笑意收敛，无法理解地说道：“你可以支持杰内西斯向神罗复仇，却不支持我吗？”
萨菲罗斯似乎有些失望，“你说过的，瑞维，你难道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
他说过，他会保护萨菲罗斯。
他还说过，他不会离开萨菲罗斯。
这是他们的约定。
他应该一直爱着萨菲罗斯才对。
“……我没有忘记约定，从来都没有过。而且，就算是复仇，萨菲罗斯，这和杰内西斯的愿望不一样。”
像是大海的眼睛盈满了悲伤，他说道：“你是想要让人类在这颗星球上彻底的消失，就像他们对古代种所做的那样。”
“……我做不到，萨菲罗斯。”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孤儿院的大家落得这样的结局呢？
萨菲罗斯轻轻地叹气，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包容地对他说道：“你累了，瑞维，或许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几乎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任由萨菲罗斯的动作。
萨菲罗斯慢慢地抚上他的脸颊，皮革的触感清晰，上划的动作就像蛇类蜿蜒地划过他的肌肤，碧绿的竖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而且，你忘了吗？瑞维，你真的是人类吗？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低沉的声音吐露的话语，就像无形的子弹，彻底穿透了他的防线。
他一直精心苦苦维持的表象，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了。
第49章
身体像是将行就木的病人，随着精神的崩坏，肉｜体也出现了异变。
眼前的片段如同出现故障的屏幕，闪烁着雪花的斑点，再也看不清原本的图像。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景象，是他倒在了萨菲罗斯的怀里。
他看不清萨菲罗斯的表情，或许此刻人类的眼球彻底失去了原本的机能。
身体已经无法作出反应，可他的精神却尚存着意识。
……是啊，萨菲罗斯说的对，祂分明不是人类。
祂究竟要自我欺骗多久呢？
这个人类的名字、作为人类的躯壳，通通只是祂的伪装。
或许是出于无意识的自我欺骗，又或许是残留的理性做出了选择，祂选择了人类的身份融入群体之中。
……祂怎么就忘了呢？
如果能够一直维持平静生活的表象该多好。
院子里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他微笑着看着孩子们的玩闹，在孩子们跑到他的跟前的时候，配合的加入他们的游戏。
稚嫩的手抓住他的衣摆，拉着他向人群走去，纯粹的被人信赖感觉，让他空寂的心灵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大家都在等你呢。”孩子们清澈的嗓音呼唤着他。
深夜中因为杂乱不堪的记忆而无法安眠，是院长陪在他的身边，布满皱纹和茧子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头上，唱着会给孩子们听的摇篮曲。
院长没有孩子，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这样新奇又陌生的体验，他好像也终于在某一天变成了孩子。
或许祂确实有过这样的体验。
海面上倒映着巨大的身影，身影的主人仅仅是盘踞在那里，便轻而易举地遮蔽了入目所及的一切。
头上拥有着大角的蓝发女神向祂投注的目光中含着爱意，有时会像少女一样露出羞涩的表情，却又会像成熟的母亲一样包容的、慈爱的看着祂。
“阿普苏，这次的旅途中，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蓝发的女神眼含喜悦，青色的星瞳中闪烁着光芒，好像看到了祂便是最为幸福的瞬间。
“……我遇到了很多趣事，提亚。”祂的声音软化了下来，温柔而又耐心，“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慢慢地说给你听，好吗？”
“我想要听阿普苏的故事和经历。”蓝发的女神露出了笑颜，心满意足地慢慢消失了。
这只是祂由于精神错乱而出现的幻影而已，祂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
可是即使如此，祂依旧像是从前一样，好像祂们都还在的时候那样和眼前的幻影交流。
……对不起，提亚，没能保护好你。
……提亚。
明明说过了，祂们会一直陪伴着彼此，可是祂却失约了。
明明早该有所预料的，祂们彼此的命运，在诞生的瞬间便已注定。
被杀死的父亲，被抛弃的母亲。
在已然模糊了生死的界限徘徊的祂，眼看着最重要的孩子的身躯作为材料，血液挥洒在天地之间，步上了祂的后路，残存的意识因为共同的疼痛在哀鸣。
……祂一定是个失败的父亲，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好。
身为父亲的祂死去的躯壳进行着不知终点的旅途，而身为母亲的祂被流放到了没有生命存在的虚数空间。
那颗孕育了祂们、也被祂们所孕育的星球，拒绝着祂们的回归。
如果回归到星球，所面临的，必定是无情的绞杀。
杀死或者被杀死，这就是祂们为数不多的选择。
祂想要实现约定。
祂不想要再次失约了。
只是这一次约定，祂又要失约了。
……萨菲罗斯。
祂想要完成陪伴的约定……可这次好像又要做不到了。
祂什么都做不好。
身躯在渐渐的崩溃，祂的知性被慢慢的侵蚀，思维好像滑落无尽的深渊。
……无论哪一次都被抛弃了，祂总是不被选择的一方。
星球选中了人类，作为神明的祂被迫为人类让路。
孩子们选择走向更高的巅峰，想要获得对世界的支配权，于是祂成为了孩子们的垫脚石。
提亚马特爱着祂，却更爱着孩子们，最终容忍了孩子们反叛祂的行为。
明明人类也是被孕育的孩子们，可来自人类集合的无意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不需要你了」。
杰内西斯总是不肯面对祂，常常将祂推开，或许是祂做得不够好。
安吉尔更在意身为战士的荣耀和骄傲，在寻求梦想的路上，身为朋友的祂只能为此让步。
或许对萨菲罗斯来说，真正的家人是母亲杰诺瓦，而祂大概只是萨菲罗斯迷茫时的替代品。或者说，萨菲罗斯在意的是自我的追求，而祂的意愿对比起来并不重要。
……无论是哪一次，祂都没有被选择。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祂不想堕落，不想沦为没有理智的兽。
祂的意识像是溺水的人，在意识一点点的流失的情况下，却还想伸出手，想要拉住什么东西，不断的挣扎。
……唯独不想要理智彻底崩坏的情况发生。
否则，所有的人都会因此死去，想要守护的事物会被摧毁得什么都留不下。
……祂的真名是阿普苏。
是徘徊于星空的Beast，被人类所拒绝的大灾难。
如果本体一旦现世，曾经在梦中出现的景象就会化为现实。
出于被无情地杀死，却又不会真正死亡，于是只好重复着不断地复活和被杀死的轮回，被视作前进方向上的障碍，而对他人产生的失望之情，失去理性的祂，破碎的人格已经不再希冀孩子们的爱，只会凭借本能扫荡周围的一切。
悲伤、愤怒、失望、痛苦……被这些情绪所支配的祂，或许只是纯粹的「怪物」。
被人厌恶、憎恨的怪物。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祂只是想爱着孩子们，哪怕孩子们不会回应祂的爱，祂也会掩埋悲伤，注视着孩子们走向繁荣，祂便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祂与孩子们的关系，渐渐地变成了彼此憎恶的关系。
这颗星球上，还有着能够被称之为美丽之物的存在。
院长在等着他回去。
孤儿院的孩子们在期待着他的回归。
杰内西斯的劣化还没能解决。
如果只留下扎克斯一个人苦苦作战，那么扎克斯该多么孤独。
祂拒绝成为兽。
祂不想摧毁这一切。
……明明是听到了呼唤才会现世的。
即将死去的星球，向宇宙发出了求救，应对星球上未来发生的危机。祂接收到了信号，化身被召唤，来到了这颗陌生的星球。
祂孤单了太久了。
祂想要与其他生命交流。
祂想要孩子们留在祂的身边。
可越是等待，失望之情越是强烈，孤独始终如影如随。
发出的声音没有人能够倾听，始终得不到回复。
没有生命敢冒着被吞噬的危险接近祂。
……或许这些生命体的选择是正确的。
祂即是灾难本身。
曾经加注在祂身上的赞美和崇敬，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失，留给后人的，也不过是残暴和失败的形象。
已经没有人在意祂最初的样貌了。
……所以，听到来自远方的呼唤的那一刻，祂真的很高兴。
死去的心脏好像重新跳动了起来，即将被侵蚀的所剩无几的意识给出了最大的回应。
于是祂来到了这颗陌生的星球。
越是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消失，无形的禁锢好像终于被打破，闪过了许多破碎的画面。
……祂想起来了，彻底的想起来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祂确实已经“死”过一次了。
祂见过克劳德。
这是第一个回应祂的孩子。
由于初次的错误召唤，而阴差阳错降临的幼体。
祂被召唤的原因是星球即将迎来的灾厄，这份灾厄正是杰诺瓦之子萨菲罗斯。
如果要守护星球，那么必须要解决灾厄。
无论是祂，还是萨菲罗斯，都应当成为被排除的灾厄。
祂默念着萨菲罗斯的名字。
不断冲刷的记忆碎片，唤醒的情感，勉强维持住这具化身所建立的人格。
……克劳德。
这颗陌生的星球上，第一个主动与祂友好交流的孩子。
要杀死萨菲罗斯吗？
濒临破碎的人格反复向自己询问。
……果然，祂还是做不到。
就算又一次的被舍弃，祂还是做不到。
过去的情感，确实是真实的。
无需过多的言语，只要彼此陪伴，注视着对方，便能感受到人类的幸福。
即使如今萨菲罗斯已经不再追随人类的幸福，对人类嗤之以鼻，将祂原本的愿望打碎，像是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瓶子，再也拼不回原本的模样。
祂的精神、愿望、人格……早就已经破碎不堪了。
在杰内西斯叛逃的时候，便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随着时间的发展，裂纹在不断地扩大，像是蛛网一般向四周蔓延。
安吉尔也跟着叛逃了。
被不断否定拒绝的话语，祂以为自己能够忍受。
安吉尔的死讯，又是一个重击。
祂本来能够忍受的，裂纹只要慢慢地修补，总能够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展现的人格只要坚守住精神的核，便能够维持住表象。
原本可以逐渐好转的。
意识到克劳德的存在后，祂尚且完整的精神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直到萨菲罗斯的话，彻底将祂的自我暗示粉碎的干干净净。
核心被刀锋穿透，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样子，身体像是瓦解的沙土，缓缓地回归到大地之中。
对于萨菲罗斯而言，同类这个概念，大概比祂本身更重要。
……如果祂不能成为同类，便可以舍弃祂，如果因为祂不是人类，才在意祂，那么祂的感情，又算什么呢？
祂又一次的被抛弃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比祂更重要的事物。
追求、欲望、利益……祂永远取代不了这些。
祂不能太过贪心，作为父亲，一定要满足孩子们的愿望。
或许祂只是被本能所支配的存在，才会有着缺点，无法得到回应、被抛弃便会感到落寞，失望的情绪充盈在称之为核心的心脏。
祂不是人类，只是人类眼中的「怪物」。
会被人拒绝和推开，似乎并不奇怪了。
祂已经感受到了精神逐渐彻底远离即将枯萎的身躯了。
可祂一定要坚持下来……至少在意识彻底脱离之前，绝对不可以溃散。
这是第一颗向祂发出邀请信号的星球。
这里有第一个不再将祂视作怪物的孩子。
这里有祂的朋友和家人。
祂在这颗星球上得到了爱。
或许祂真正的心愿没有实现，可祂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身为父亲的祂，最终只能孤零零的看着孩子们一个个弃祂远去。
可是已经足够了。
在这好不容易构建的人格彻底消失的那一天前，祂要做到祂该做的事。
第50章
在遥远的彼方接收到了行星的求救后，祂最后残存的意念作出了回应。
在彼此的交流完成之后，祂便被召唤到了这颗星球。
当祂以完整而自由的姿态重新立于大地时，祂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落寞。
即使这只是一具化身，脱离了本体的存在才可以拥有完整的理性，可是不管怎么样，祂确实获得了片刻的自由和喘息。
……提亚在哪里呢？是不是和祂一样孤单？
祂们都已经被抛弃了太久，始终没有生命与祂们交流。
这一次可以实现心愿吗？祂不知道答案。
昏暗的傍晚下，太阳悄然地隐匿了身影，日光渐渐暗淡，烙印在岩石上的热量不断流失，空气中的低温逐渐降低，身着短袖的克劳德，由于肩膀上蔓延的寒意，本能地打了个寒战。
村子里的男孩们告诉克劳德，蒂法在这里迷路了，他们找不到蒂法，希望克劳德能够帮忙。
这是同龄的男孩们少见的主动与克劳德交流。
出于对蒂法的担心，克劳德还是答应了。
可无论克劳德怎么找，直到太阳落下了山，都没能找到蒂法。
蒂法还安全吗？有没有受伤？
脚底传来酸麻的痛意，随着不停地行走，双足愈发麻木。被汗水浸湿的衣物早已干透，力气像是被抽离的水分，直到因为被凸起的地面绊倒，体力不支的克劳德才倒在了地上。
巨大的疲惫感包围了克劳德，用手搭在地面撑起身体的动作如同无法翻越的大山，虚弱的克劳德不肯放弃，始终不愿闭上双眼。
地面传来摩擦的声音，细碎微小的砂石土粒被碾压过去，克劳德趴在地面，视线中出现了不曾见过的画面。
这是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的蛇尾。
乌黑细密的鳞片错落有致，光滑温润，闪烁着幽幽的光泽，长长的蛇尾紧贴着地面，蛇躯轻盈的滑行。
克劳德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勉强撑起身体，抬头看去，陌生的身影落入眼中的瞬间，原本的错愕和恐惧迅速消散。
异于人类的瞳孔，像是星星的符号，虹膜颜色是接近于大海的青蓝色。
看起来却并不可怕。
头部两侧的大角有着清晰独特的纹理，相比于头部，略显庞大和沉重。像是瀑布般倾泻的黑发，垂落于腰部之下的位置。接近于人类的上半身，也细密地分布着光滑的鳞片。而没有鳞片附着的身躯，有着复杂的魔纹。
延展的蛇躯，要远比祂的上半身要长。类似于人类的双手，却有着野兽锋利尖锐的指甲。
祂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这声音既不尖锐，也不粗哑，相反，像是潺潺的溪流，雨滴滴落到水面，有种莫名的宁静，浮躁的心都会因此平复下来。
可克劳德却毫无障碍的听懂了。
“你需要帮助吗？”祂温和地说道。
青色的星瞳像是平静的海面，徐徐地冲刷着身体，水流温柔地抚慰着肌肤。
“……我来找我的朋友，你见过她吗？她在这附近迷路了。”克劳德问道。
祂轻轻地摇了摇头，耐心地回答：“如果是和你一样的同类，至少在日出到现在为止的时间，我只见过你一个人类。”
“我要找到蒂法才行，如果蒂法遇到了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克劳德咬了咬牙，坚持地说道。
祂没有再说话，而是伸出了手，过于尖锐的指甲被祂收了起来，手心放到了克劳德的面前。
克劳德微微一愣，随即抿唇握住了祂的手，凭借着支点站直了身体。
接触的地方，涌过来了一阵暖流，像是身体上洒落了温水，温暖舒适得几乎让克劳德差点闭上双眼睡着。
疲惫感一扫而空，胃中的鸣叫也停了下来，力量重新回到了克劳德的身上。
“……谢谢。”克劳德偷偷地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八岁孩童的身躯，相比于祂，显得有些渺小。
“不要再往前走了，对你来说，其他的生物太危险了。”祂声音温柔地解释道。
克劳德微微咬住了下唇，“……我知道我很弱，可是蒂法她不知道现在安不安全。”
“强弱并不重要，比较无处不在，总会有更强的存在。你有一颗想要保护他人的心，就已经足够了。”
长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祂的眼神柔和，“我可以确定，这附近没有其他人类的存在，或许你可以回到村子里，看看蒂法有没有回到家。如果再往前走，会威胁到你的生命，那些孩子们的攻击性很强。”
“那你呢？待在这里会不会对你造成威胁？”克劳德抬头问道。
祂微微一愣，才回答道：“不，我不会有危险。”
没有生物敢攻击祂，要么远远的躲起来，要么对祂的存在视若空气。
生命等级的压制，犹如云泥之别，相差过大的鸿沟，让感受到危险的生物本能的回避。
不会回避的生物，也会被祂身上的气质所蛊惑。
父亲的包容、对孩子的慈爱，作为付出爱孕育孩子而诞生的存在。
“……我叫克劳德，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鬼使神差的，克劳德开口问道。
明明无论怎么看，仅从异于常人的外表而言，完全符合人类对「怪物」的定义。
可并不会给人丑陋的感觉，反而有种难以言明的美感。
像是神话中走出来的生物，幻想中的存在，克劳德恍惚地看向祂，心中的警戒忽地消失不见，像是被香气诱惑的蜜蜂，沉浸在花蜜之中。
蛇尾无意识滑过地面，片刻后，祂才开口回答：“我的名字是阿普苏。”
青色的星瞳注视着虚空的某处，视线没有焦点，“我是阿普苏。”祂又重复了一遍。
被召唤的神灵灵基，从现世的开始便是一个错误。
这是逐渐被孵化的幼体，在等待羽化的一天，并非是直接被召唤的成体。
可无论是幼体还是成体，所要达到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忧伤的、落寞的身影静静地驻足在原地。
克劳德在这道身影上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
就像克劳德自己一样。
村子里的同龄人从不会和克劳德交流，一直处于被排挤的状况。
于是克劳德只好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错。
可看到同龄人和蒂法一起玩耍的时候，蓝色的眼睛总会浮出一丝羡慕。
克劳德想和他们交流，可是却始终开不了口。
“……你明天还会在这里吗？”克劳德小声地问道。
祂的指尖动了动，弯起嘴角，“当然，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祂也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
待在哪里都一样，不会有人类主动与祂交流，在远远看到祂的瞬间，便会使出所有的力气逃走。
人类看到怪物的时候，多数会是这样的反应。
或者是想着研究和消灭怪物的想法，试图抓捕祂。
然后他们的灵魂，便彻底的成为了祂的囊中之物。
不断地杀戮，只会壮大祂的力量。
尼福尔海姆不是祂最初现世的地点。
不知道何时开始，总有人类拿着武器对准祂，人类最先进的科技手段，便一次次的用在了祂的身上。
这些攻击对祂造成不了伤害，现代的科技没有“神秘”的存在，对于祂这样的神灵从者，更像是将武器打在了空气上，没有效果可言。
刀剑无法破开祂的身躯，或许只有他们所说的魔法才能对祂勉强起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效果。
……很孤独。
即使被召唤也没有改便祂原本的处境。
因为祂不是人类吗？偶尔会有这样的疑惑产生。
人类很在意「同类」这个概念，很多的生物都是如此。
祂其实不理解。
「同类」有那么重要吗？
祂的孩子们是各式各样的姿态。
随机设计的生命体，种族各不相同，可都是祂的孩子们。
因为不是所谓的同类，祂始终都被排斥。
祂已经习惯了。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面对无尽的骚扰，祂不得不离开，前往下一个地点。
其实祂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因为无论在哪，结果都是一样的。
魔力量在不断地扩大，祂却始终无法因此展颜。
……不该是这样的。
祂之所以回应召唤，不是为了这个结果而来。
男孩眼含期待的眼神，祂不禁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克劳德，一路平安的回到家吧，虽然寻找朋友很重要，但不要让父母担心。”祂温柔地给出了祝福。
在这颗星球上，祂第一次有了等待的对象。
“是的，妈妈还在等我。”克劳德的声音染上一丝慌张，似乎看到了妈妈担忧的神色。
“蒂法、我看看蒂法有没有回到村子。”克劳德抿了抿唇，偷偷地看着祂，“……那么明天见，阿普苏。”
奔跑在回去的路上，克劳德从未感觉身体那么轻盈，像是飞翔于天空的鸟儿，自由地前往任何一个地方。
这是大人们所说的魔法吗？不管是不是，在克劳德眼里，这就是所谓的“魔法”。
消弭的不只是身体上的疲惫，就连紧绷的精神，都会慢慢松弛。
从未见过大海的孩子终于满足了心愿，梦想中的大海化作了现实，不再是虚幻的泡影，而是真正可以触手而及的实体。
回到了村子，克劳德敲响了蒂法家的门，内心一阵忐忑，只求不要是最糟糕的坏消息。
打开门后，黑发的女孩探出了头，见到蒂法后，克劳德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蒂法，你没事。”
蒂法疑惑不已，“克劳德，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一直好好地待在村子里。”
克劳德微微睁大了眼睛，“可里德他们告诉我……”声音戛然而止，克劳德回过神来，自己被骗了。
对蒂法安全无事的如释重负和被人欺骗产生的恼怒沮丧混合在一起，克劳德匆匆的和蒂法道了别，便跑回了家里。
进入客厅，克劳蒂亚放下手中的碗筷，喊道：“克劳德，怎么回来那么晚？饭菜我还给你热着，快来吃饭吧。”
克劳德暂时停下了脚步，“对不起，妈妈，我一会再下来吃，饭菜放在桌子上吧。”然后便把自己关在了卧室。
克劳德坐在了床上，柔软的床铺因为重量而微微下陷。双手拢住了膝盖，克劳德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双臂之中。
无心去观看神罗对萨菲罗斯的报道，克劳德满脑子里都是祂的身影。
甚至克劳德无暇再去思考村子里的同龄人对自己的愚弄。
虽然人身蛇尾，可是那张脸庞在人类之中，也称得上是格外出众，少有人类能达到这样的美貌。
或许萨菲罗斯算一个，克劳德想到。
尼福尔海姆是个小村子，克劳德很少见到外面的人，更多的是观看神罗的直播。
在八岁的克劳德的记忆中，外貌能留下如此印象的人，只有祂和萨菲罗斯。
一想到明天还会再见面，克劳德对未来的不安在这一刻忽然都消失了，反而充满了对明天的期待。
祂的名字是阿普苏。
克劳德反复在心中诵读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美丽又动听的名字。
克劳德喜欢呼喊祂的名字，也想听到祂念出自己的名字。
在祂的口中，克劳德这个名字好像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除了妈妈，很少人会用含着温柔的眼神看着克劳德。
怀着复杂的思绪，亢奋的精神抵不过身体的生物钟，克劳德一睁眼，便是第二天了。
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了东西，克劳德对着镜子仔细地梳洗一番，将由于睡眠而蓬松凌乱的头发努力拉直，换上经过熨烫的衣服，又看了一眼时间，决定前往约定的地点。
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克劳德本来不予理会，打算直接离开，可听清内容后，克劳德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最终彻底停下。
“昨天我看到克劳德了，他看起来安全的很，是没有碰到那边的怪物吗？”有人说道。
另一个人怯懦地回答：“这样也好，万一克劳德真碰上怪物，那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
一个人嗤笑道：“克劳德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担心那么多干嘛？而且怪物不过是传闻，不一定存在，我们只是想吓吓克劳德而已，谁让他天天盯着蒂法。”
“那边真的有怪物吗？听说很可怕，前往那里的好多人都死掉了。”
“反正我没有见过尸体，只是不知真假的传闻。”
更多的私语克劳德已经不想听了，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点燃，克劳德紧紧攥住了拳头，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不许你们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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