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镇一家酒肆内。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杂乱而热闹的谈话声,话题几乎囊括了东西南北四境加中洲。一些素不谋面的人往往几杯酒的功夫就熟络起来,大着舌头讲着自己带来的新鲜事。
此处靠近万象森林,慕名而来的游侠修士无数,渐渐便形成一个小镇,虽不比一般的城镇繁荣,但消息的流通速度却是一绝。
坐在中心位置的四人嗓门格外大,邻桌的人一开始还有些不耐,不知不觉间却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听说了吗?阜阳纪家满门被屠!我有个朋友在那边,说是第二天开门进去,目之所及全是浓稠得发黑的血迹,加上天热,过了一夜,那气味销魂得呦,据说一些尸体上都长了蛆,面目全非了。最倒霉的要数那家的纪少爷,全身上下被砍了上千刀,据懂行的人说,这还是在人清醒的时候砍的,也不知道身前遭了多大的罪。”那人说着,不忍地摇了摇头,端起酒碗呷了一口。
“可是这纪家得罪了什么人?”同桌的人好奇问。
“谁知道呢,有人说如此狠辣的行径没准是魔族手笔。现在整个阜阳人心惶惶,酉时不到家家就门户紧闭,一些外来的人不知情来晚了,差点以为自己进了座死城。不过何家为此下重金,誓要将那行凶之人碎尸万段,想必那凶手也逍遥不了几日了。”
一人惊呼:“何家?可是望都何氏的何?”
“可不就是!”说话的人一脸红光,哪怕只是提上一嘴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望都何氏,中洲五大家之首,真正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
时移事迁,王朝都不知道更迭了几代的情况下,唯有何氏长存。
一人面露质疑:“这纪家什么来头,竟然能和何家扯上关系,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过?”
“害,你们不知道也正常。这纪家本来也就是个小门小户,族内的人也没什么修仙的资质,多为凡人,不过人家祖坟冒青烟,出了只金凤凰,恰好让何家主看对了眼。你们想想,那何夫人可不就是纪姓嘛。”
众人纷纷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就在此时,一人推门而入。
众人下意识瞥了眼,只见那人一身血污,周身尚且萦绕着残留的肃杀之气。
这副刚造了杀孽的模样在青萝镇没什么稀奇,多的是人顶着一脸血从万象森林中出来,淡定地吃饭逛街的,曾经有人突发奇想做了个类似的造型去集市上采购,据说杀价的时候有奇效。
众人收回视线,接着聊各自的话题。
那个讲述纪家灭门的修士却多看了那人几眼。
以他多年的看人眼光,这人容貌气度不俗,除了无可避免的战斗痕迹,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妥当,在万象森林还能讲究到这种程度的,想必来头不小,不知道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子弟,
正想着,就见那人辅一坐下,衣襟内突然冒出个狗头。
狗??
他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估计是什么灵兽的拟态吧。
正瞧着,冷不丁同那灵兽对上眼,下一秒就听见一声凶巴巴的叫唤:“嗷!”
被那双浸着寒意的兽瞳盯着,男人心头一悸,忙不迭收回视线。
虞初羽对此一无所知,认真挑选着菜品,末了补充一句:“再来一道水煮白肉,少盐少油。”
水煮白肉小白应该能吃吧?
她不确定地想,转头去看小白。
只见它背对着她趴在桌面,将整个脑袋都埋在爪子里。
小家伙从半路开始就不对劲了,该不会是伤势复发了吧?
虞初羽伸手狐疑地戳了戳它的屁股,下一秒整条狗唰地跳到桌子另一边,背过身气势汹汹地冲她嗷了一声,半点看不出虚弱的模样。
虞初羽怕它掉下桌去,伸手一提轻轻松松将其拎了回来,语气无奈:“冒冒失失的。”
小白狗被揪住命运的后脖颈,小短腿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僵在半空,放下后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仔细看耳朵尖尖边的毛发带着若隐若现的粉。
菜很快就上来了,虞初羽将水煮白肉用筷子撕成小条,推到小白跟前。
“吃吧。”
小白看了面前寡淡得堪比白水的荤菜,再看看虞初羽的菜色,伸出后脚将盘子往前一推,缓步走到五香牛肉旁边,用毛绒绒的爪子在桌面上拍了拍。
虞初羽沉默了一瞬,冷酷拒绝:“不行。”
小白直接上嘴,迅速叼了块牛肉吧唧嚼了几下就草草咽下,完事还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抬起头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样。
虞初羽:“……”这家伙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
她扶了扶脑袋,头疼道:“这些食物油盐多,不适合你。”
话说这么小的狗能吃肉吗?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白一脸的无动于衷,趁机又叼了块牛肉。
虞初羽直接伸手将两盘菜掉了个位置。
只见小白看了一眼,前爪一摊,躺在桌上彻底不动了。
要么绝食,要么换菜。
虞初羽都要被气笑了,到底还是妥协地将牛肉放在他面前。
一餐饭结束,没来得及稍加休息,虞初羽便马不停蹄地动身会昆仑巅。
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还要留出炼制丹药的时间,必须在今天之前回去。
刚站上飞剑,小白衣襟内拱了拱,终于挣脱束缚露出雪白的小脑袋。
虞初羽注意到这一幕没有阻止,顺手给它加了个头盔型结界挡风便随它去了。
它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安静地缩回原来的位置,黑曜石般的眼珠眨了眨,视线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到虞初羽左手的手臂上。
只见上面裹着厚厚的白纱,隐约有深浅不一的红色在纱布内染开。
-
昆仑巅终年覆雪,像是一块捂不暖的万年冰。
虞初羽站在山门前,明明才离开两日,如今却恍生一种奇怪的疏离感。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的影子迫不及待地跳到地上,抖了抖身上沾上的雪粒,探究地看着眼前的山门。
顿时,什么莫名其妙的思绪都没了。
虞初羽眉尖舒展,晃了晃脑袋,迈进山门。
此时已值傍晚,学宫中陆续走出退堂的弟子,注意到虞初羽的身影,纷纷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投来视线,时不时与同伴附耳嘀咕几句。
“诶,你看,大师姐回来了。”一人用手肘碰了碰同伴。
“我觉得大师姐不像那种人啊。”
“傻子,光看就能认清一个人的话,哪还有那么多的受害者。知人知面不知心。”
“还好苏师妹没事。”
这时,一声清泠泠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什么意思?”
两人浑身一僵,机械地转过身,看清来人后口齿都不清晰了:“大大大大师姐。”
完蛋,大师姐刚刚不会全听见了吧?
虞初羽扫过他们五彩斑斓的表情,重复了一遍。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闭上眼视死如归地开口:“就,就是掌门出关后,得知苏师妹中毒,拿出自己私库里的丹药,亲自去帮她疗伤,现下人已经大好了。”
虞初羽抿了抿唇。
所以明明苏师妹痊愈了却没有一人通知她吗?
她没有理会那两个战战兢兢的弟子,径直离开。
周围扫来各种异样的眼神,虞初羽没有心思去分辨他们的深意,只觉一阵胸闷,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凌霄峰下。
刚要迈步,突然间想起自己的洞府已经毁了,愣生生止住脚步。
掌门已经出关了,按理说她应该前去拜见,但莫名没了兴致。
小白许久没听见动静,奇怪地抬头叫唤了一声。
虞初羽对上它纯澈无垢的眼神,总算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弯下腰,抱起小家伙朝另一方向而去。
“虞师姐!”
虞初羽心神恍惚,一时间还以为是幻听,但声音契而不舍地从身后传来。
她一愣,停下脚步,回头看清来人:“向师妹?”
向以菱声音中带着点喘息,想必是一路跑来的,眼神却亮晶晶,多了股活气,同她以往的形象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
“师姐,你终于回来啦!”
“你这是……?”
“我见师姐洞府塌了,想必里边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出来,就想帮帮忙,能挽救一点是一点。”她带着点局促,递来一个储物袋,“此前找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虞初羽一时间有点无措,话语落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多谢。”
“师姐,你这是不打算回凌霄峰了吗?”还没等她回应,向以菱便接着说,“可是要搬去霜月峰?我才知道原来你是霜月真君的亲传弟子,既如此那边住处都早早布置妥当了吧。”
虞初羽闻言愣了下。
她是打算去霜月峰不假,却是打算自己开洞府。
她尚在襁褓之时被霜月真君以徒弟的名义带来昆仑巅,虽是徒弟,但刚到昆仑巅便被霜月托付给掌门照料,对这位师尊知之甚少,就连师尊的光辉事迹,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
因此,她从一开始就没对俩人的师徒情抱太大希望。
虞初羽应了声,没有过多解释,辞别向以菱后朝霜月峰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原先那个碎石堆砌的洞府已经被修复成光洁的石壁,旁边静静立着一个放大版的全新洞府,就连内部的布置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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