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纯真的童音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句句用诡异的调子哼唱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童谣, 在深更半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虞初羽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坐起身,却听那瘆人的调子依旧在她耳边不断循环着,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不是做梦, 是村内消失的孩童!
她迅速套上鞋子,快步朝房门的方向走去,手刚搭上木门,就听见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在庭院内四处乱蹿。
“嘻嘻嘻,快跑呀,人牲出来啦!”
“等等我!”
“嘻嘻嘻嘻嘻嘻。”
“好香呀~”
木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 迅速从屋内打开。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骤然消失,虞初羽走到院子里举目四顾, 眼前却是空无一人。
只有院内的那棵繁茂的大树枝叶乱晃, 发出簌簌的响声。
今夜没有月亮, 夜幕沉得没有丝毫光亮, 安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呼啸而过的破风声, 倏地擦着她面颊而过, 虞吹呀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眨眼朝院外而去。
她迟疑了一瞬, 还是追了上去。
他们二人如今都实力不济,但若是因此迟疑不前, 那就真的只能被困在此处一辈子了。
一步踏出, 身后的院子骤然合上。
几乎是同时,四下冒出幢幢鬼影, 在村庄内到处蹿动, 像是陡然间落入了鬼蜮。
一道道凄厉而又瘆人的猿啸从远处的山林间传来, 颇有种百鬼倾巢而出的架势。
在这尖锐的声音中,虞初羽敏锐地察觉到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以及被掩藏在铃铛声下的轻巧的脚步声。
孩童因为体重的缘故,极易同大人的脚步区分来开。
虞初羽听见声音的一刻,精神一振,辨别出那道声音的来源后,快步追上,跟着那道影子在村庄内七绕八绕。
——直到看见一个偌大的山洞呈现在眼前。
她在山洞前停下,心中游移不定:不是说村内只有一个入口吗?为何从未听村民提起过还有这么一处山洞的存在?
不过刚刚那个红衣服的小女孩确实是从这里进去了。
虞初羽握紧伏尘剑,断然走了进去。
山洞显然极深,就连走路时带起的衣料摩擦声和脚步声都能在这漆黑的空间中产生一道道空洞的回音。
刚过一个拐角,虞初羽注意到角落里背对着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样子似乎还在瑟瑟发抖。
虞初羽担心吓到他,尚未走近便先行出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存在,这才缓缓靠近:“别怕,没事了。”
她将手轻轻搭在小孩的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
小小的身影似乎放松了不上,不再颤抖,试探性地缓缓转过身。
下一瞬,赫然露出一张毛绒绒的可怖猿脸。
虞初羽突然想到手臂上的烙印,电光火石之间彻底明白过来。
是山魈!
她急急退后。
就在这时,身后的来路有高低不一的猿啸声传来,正前方也同样出现了几只丑得别无二致的东西。
被包围了!-
一声声如鬼魅般凄厉的猿啸在整座村庄内回荡。
村民们这么多年了破天荒感受到这么大的动静,躺在床上用被子死死地捂着脑袋,即便出了一身汗也不敢动弹一下。
偏偏这时,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着墙从房子内探出,看着村庄内遍布的黑影在心中瑟缩了一下,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没人后心一沉,咬着牙快步朝村门口跑去,在同那些黑影擦肩而过时,心脏几乎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所幸那些东西确实没有伤害她,不由增加了几分底气。
一直跑到村门口,人影看了看周围,根本发现所谓的结界,撇撇嘴讥笑了声。
什么仙人,不过是半大的孩子,道行能高深到哪儿去?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
说着依然朝村外走去。
就在她在通过的一瞬间,结界亮了一瞬,一道异物感转瞬即逝。
人影愣了下,很快又收回神,加快脚步,强自安慰道: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没过多久,一道高大的不似常人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
上一秒还在奔跑的人直接来了一个滑跪,忐忑中带着激动说:“大人,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我和我儿子是不是能离开了?”
背影的主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整体漆黑,唇鼻猩红的可怖面容。
它一声不吭地盯着身前跪着的人注视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卡一顿的声音说:“你儿子来了。”
地上的人急不可耐地抬起头,露出那张额上裹着麻布的脸。
赫然就是昨日磕头赔罪的赵大娘。
她眼睛一错不错地自己胖乎乎的儿子从怪物的身后走出来,眼角还闪烁着泪光。
“我的儿啊!快到娘这儿来!”
说着双手捧着男孩的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见他安然无恙,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然后对着怪物连连磕头道谢:“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说着拉起男孩就要走。
男孩茫然地被她拉得踉跄了下,随后拉住她:“娘,妹妹呢?她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大娘听到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
看来她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
“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你救回来,哪里还顾得上她,想来也是那丫头命该如此,以后咱娘俩相依为命。”赵大娘假惺惺地抹了把干泪。
男孩不再说什么,跟着她快步离开。
赵大娘见他速度慢,心里着急,直接将八十多斤的小男孩一把背起,喘着粗气朝村庄的反方向跑去-
幽霁醒来时,突然发现房间内没了虞初羽的气息,整个人骤然清醒。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受到先前布下的结界被触动。
师姐!
于是二话不说朝村门外赶去。
炼气的身体素质到底比普通凡人要好,幽霁赶到时,就看见赵大娘背着一个大胖小子,声音喘得更老牛一般,饶是如此,愣是没停下脚步。
他环视了一圈,没发现虞初羽的身影,脸色有点难看。
目光带着迁怒不善地落在那个赵大娘身上,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幽蓝色眸光中荡开着深不见的恶意。
他可没忘记这老虔婆之前做过什么事。
正想着如何出手才能解气,突然听见对方惨叫了一声。
幽霁不满地“啧”了声:自己可还没出手呢。
顺着惨叫身看去,却见那老虔婆单手捂着后脖颈,不断有献血从她指缝中溢出,怎么也止不住,疼得她不断抽气。
饶是如此,她的另一只手也没松开男孩。
而那个被她背着男孩唇角边却残留着一大片血迹,就在她呼疼时还意犹未尽地伸出猩红的舌尖饶着唇周添了一圈。
幽霁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赵大娘:“儿啊,你做什么呢!”
“娘,我好饿啊。”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赵大娘只当是那怪物没给他吃东西,将人饿找了,不由一阵心疼,在心中骂了好几句:“那你也不能咬娘啊!再等等,娘马上给你找东西吃!”
说到这她心里一阵后悔。
当时只顾着保命,家里的东西是一样没拿,哪怕带几个馍馍也好啊!
接连咽口水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男孩委屈巴巴地说:“忍不住了,娘,你身上的气味好香啊。”
说着凑到她指缝处舔了一口渗出来的血。
“你做什么!”赵大娘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
“好饿,更饿了。”男孩放声哭嚎起来,没一会儿,吞咽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祖宗,快别哭了!万一引来什么脏东西,我们娘俩就都得栽在这儿了。”
哭声戛然而止。
赵大娘正要松口气,就听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凑到她耳边,声音幽幽地说:“娘,你对我最好了,你这么爱我,应该很乐意被我吃掉吧……”
赵大娘浑身打了个冷颤,顿时松开手想要摆脱背上的人,却被一双胖乎乎的手将脖子勒得死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下一秒,男孩将嘴巴张得老大,露出异常尖锐的牙齿,狠狠地在她脖死上咬了下去吧,径直撕下一块肉来。
温热的血液猛地洒了一地。
赵大娘尖锐的声音直接刺破黑沉的夜色,惊起满林子的乌鸦。
惊恐之际,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枝头站着的幽霁,脸上浮现出死里逃生的惊喜,涕泪横流地说。
“仙人救我!”
幽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惨状,没有半点要出手的迹象。
赵大娘意识到什么,眼神中浮现出怨毒的神情,死死地盯着他。
直到赵大娘的气息全无,幽霁才利落地跳下身,见那不人不鬼的男孩直直朝他扑来,脸色没有半点变化,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脖子,竟直直将其颈骨掐断,见其扭曲地垂下脑袋,随手一扔。
幽霁皱了皱眉:好弱。
所以那本体究竟在何处?
正想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幽霁眼疾手快地钳制住朝他袭来东西,用力向前一甩。
——竟然纹丝不动。
下一秒,耳侧的黑影变换攻击方向,朝右一张,直接打向他面门。
幽霁双手交叉挡在身前,愣是被那股蛮横的力道扫退数步,震得他手臂发麻。
透过幽暗的光影,他终于看清眼前的东西,脸色一木。
这丑东西着实丑到他眼睛了!
“靠!”幽霁暗骂一声,一时间有点不想下手,自言自语道,“看来学剑还是必要的,起码对付这些东西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眼前的丑东西似乎被他的话激怒,咆哮一声,大开大合地朝他攻击过来,动作间一身臌胀的肌肉尽显。
这玩意儿并不会什么攻击技能,一招一式所用的不过是蛮力,但幽霁也不过是个炼气,此前便是靠强劲的肉身愣是没让那两个筑基占到好处,此时干脆连以往的优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直到再次当面吃下丑东西的一击,幽霁猛地吐出一口淤血,左手狠狠擦去唇角的血渍,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偏偏每当他被击中一次,眼神便狠戾三分。
见他如此模样,丑东西下手越来越重,每一下都是奔着将人打死去的。它早已开了灵智,明明眼前的人已经半死不活了,它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般浓稠的危险性,就好像如果自己不尽快将人打死,等待自己的便是比这惨千百倍的下场。
熟悉的鼓噪声从耳膜里升起,血液开始升温、沸腾。
鲜红的血液顺着额角落进幽霁的眼眶中,将他的视线蒙上了一层虹光。
周身的气势不断拔升。
筑基。
金丹。
元婴。
化神!
丑东西直面这个气息的冲击,惊恐地看着他一步步倒退。
直到拉开距离,匆忙转身,扭头就跑。
然而下一瞬,一道手腕粗的紫光从背后直接贯穿它胸肺,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砰——
足有三人高的身影轰然倒地,扬起一阵沙尘。
幽霁此时的状态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全身通红,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手背上、额上的青筋齐爆,像是承受不住身体里涌出的莫大力量,随时都可能爆体而亡一般。
下一瞬,只见他皮肤亮了一瞬,周身的气息像是被压制住一般,齐齐消了下去。
气劲一松,整个人侧着身体倒了下去。
第032章 第 32 章
虞初羽看着眼前数十只山魈, 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曾在玉简上看过,山魈这玩意儿力大无穷,不仅可以徒手撕虎豹, 且行动迅速,一只尚且不讨好,更何况眼前还有这么多只。
啧,她难道是捅了山魈窝不成?
她明明记得这种异兽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啊啊啊,重金求一双没有看过这玩意儿的眼睛!!】伏尘崩溃地她脑内欲哭无泪。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虞初羽被转移了下注意力, 忍不住问:【剑也有眼睛吗?】
自己握着的不会是什么奇怪的部位吧?
【大佬,都什么时候……小心!!】
虞初羽用剑身挡开朝她正脸抓来的爪子, 伴随着金石般的撞击声, 手脚并用一把将其踢飞出去。
她茫然地收回脚, 愣了一下。
这就飞了?
这么弱的吗?
而且这触感这么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还没等她多想, 数只山魈一涌而上,加上它们动作敏捷一时间占据了上风。
突然间伏尘惊呼:【看左边那只的右手!】
虞初羽如今行动不比以前, 即便脑子反应过来, 却受控于这副沉重的躯体, 等她依言望去时只看见一小节手指。
但这已经足够了。
那是一节白嫩的手指,同山魈身上漆黑的猿毛形成鲜明对比的, 属于正常孩童的手指。
虞初羽顿时打了个激灵, 想起刚刚追来的那名红衣小女孩。
难怪她再也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在这些山魈出现时她还以为这都这些妖物所施的障眼法, 如今想来根本就是被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有了这一层顾虑, 虞初羽下意识地收了收手。
但显然对面的“山魈”们不会感激这一好意, 发起疯狂进攻。
他们的速度本就快,转瞬间就将虞初羽周身划出一道道伤口, 将身上衣服染出斑驳血迹,看着极为瘆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虞初羽咬了咬牙。
伏尘看着她的模样,迟疑着开口:【姐妹,总不能把命搭在这儿吧,你好歹为我考虑考虑呀!而且这些……都成这样了,说不定已经不能恢复了。】
“嗯。”虞初羽轻轻应了声。
再出手时,剑风果然比先前凌厉了几分,但伏尘身为被她握在手中的剑,明显地察觉到剑身即将带过致命点时,有一瞬间的收势。
虞初羽精神高度集中,努力把控着力道力求将其重伤而不误杀。
在一次次挥刃间,动作一点点加快,不知不觉间手中的剑刃化开一道熟悉的光影,同先前那种玄妙的感觉极为相似,但不同的是,此时的她依稀对这一剑法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共鸣,仿佛有什么壳子从心头破开。
先前滞涩的,不得法门的无力感骤然退去,醍醐灌顶。
仿佛得到了无言的认可。
一股苍凉而悲壮的气息自墨剑挥出之时在这片空间内席卷开来。
直接将所有山魈震晕在地。
【……卧槽O.O】
就在这时,从距离洞口最近的一只山魈开始,一簇簇暗红色的光团从他们体内升起,不约而同朝洞外飞去。
虞初羽还以为又出现了什么变故,精神一紧,却见所有孩童都恢复了他们本来的模样,恬静地躺在地上。
她皱着眉,看着这些小孩。
——为何只有男童?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一道视线从身后头来,回头一看发现拐角处露出一道红色的裙角。
半晌,一道小小的身影不安地探出一颗小脑袋:“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虞初羽一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将自己引到这儿来的,许是那时就在同她求救吧。
虞初羽朝她招了招手:“没事了,出来吧,我送你们回家。”
小女孩朝身后唤了声,随后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到她身边。
虞初羽这才注意到她后边还跟着一群小孩。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怎么一直低着头?别怕,都结束了。去把地上的小孩叫醒,我们大家一起牵手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摇了摇头,嗫嚅道:“我,我怕吓着你。”
虞初羽安抚道:“不会的。”
小姑娘迟疑地抬起头,双眼紧闭,虞初羽正奇怪,就见她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没有眼白。
见虞初羽愣住,小女孩脸上带着难堪慌忙闭上眼睛低下头去。
就听见身前之人说:“像小动物一样,很可爱。”
小女孩动作一顿,抬起头愣愣地看向虞初羽,却没从她眼底看出任何虚伪的成分。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姐姐,你真好。”-
不少村民彻夜未眠,生生捱到天亮,才感知到周围的可怖异动消失。
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估算着这会儿应该安全了,才战战兢兢地推门出来。
村庄内到处呈现出一种仿佛被飓风蹂躏过一般的景象。
突然有人惊呼:“手臂上的烙印不见了!”
其他人纷纷低头去看,没一会儿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真的!我的也没了!”
“太好了!太好了!一定是仙人救了我们!”
“走,大家伙儿一起感谢仙人去!”
一直等聚到虞初羽和幽霁落脚的院落前,他们才依稀察觉出了不对劲。
怎么只剩他们这么点人了?其他人还没起来吗?
有些心思转得快依稀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想起曾经同他说说笑笑的邻居,顿时不寒而栗。
所有人都静静地在院门口等着,如今知晓了二位仙人的实力,态度更是尊敬,然而一直等到日中他们也不见院门内有任何动静,不由得心里开始打鼓。
村民们面面相觑。
仙人不会与那妖魔同归于尽了吧?
于是村长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步履蹒跚地上前叩了叩门,等了一会儿后,里边依旧没传来丝毫动静。
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对视一眼,真打算上前开门,却见村长轻轻一推。
门开了。
男男女女分成两路,朝两个房间而去。
呆在这屋的妇女看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一变:“她怎么还没死?晦气!”
就在这时,男人那边有人高声喊道:“孩子们回来了!”
几人连忙退出房间,朝另一边跑去,欣喜地问:“我儿子呢?!”
红衣小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弯着眼眸甜甜地笑了笑,露出一圈可爱的小梨涡-
幽霁面容恬静地倚靠在树干上,周身感知不到半点气息。
半晌,浓密的眼睫颤了颤。
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被人拆了重组一般,传来阵阵钝痛。
艰难地掀开眼帘,一道声音同时从耳侧传来。
“醒了?”
幽霁循声望去,只见虞初羽的身影背光而立,正好收回剑。
他环顾了一圈,发现并不是自己倒下的地方。
“我们是离开村庄了?”一开口,发出一串不成音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嗯。”虞初羽轻轻应了声,想到这蹙了蹙眉,“我不喜欢那个地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说着从旁边摘了一片硕大的叶子:“旁边有条小溪,我去给你接点水。”
过了一会儿,幽霁捧着那片叶子小口地啜着甘甜的溪水,视线不住地朝对面瞄。
虞初羽无奈地抬起头:“有事吗?”
幽霁眼神亮晶晶的:“师姐,你来找我时就没注意到什么东西吗?”
虞初羽看出他两只狗狗眼里写着的求夸奖的意图,微微抽了抽嘴角,意思性地鼓了鼓掌:“师弟真厉害,连山魈都不是你的对手。”
“嗯,我以后会加倍修炼,好好保护师姐的!”
“……”虞初羽站起身,拂去身上的草屑,“师弟说笑了。既然你意识恢复了,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幽霁见她真的要走,匆忙起身,没想身体还没恢复,视线骤然一黑,毫无征兆地朝地面摔去。
虞初羽被身后的动静惊了下,见状连忙去看他的情况。
幽霁捂着被砸得通红的鼻子疼得只皱眉,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虞初羽头疼,总不能就这样把人扔在这儿,要是再遇上哪群绝影阁的人,照他现在的模样怕是得成砧板上的鱼肉。
想着朝他伸手,将其架到自己肩上:“左右还有一段同路,到时候你再回昆仑巅吧。”
幽霁眼睛一亮,含糊地应了声:“嗯!”
幽蓝色的眼眸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不是还有一个词叫“变数”嘛。
就在这时,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幽霁猝然回头,眼前却直邮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化为虚影的群山。
虞初羽不解地问:“怎么了?”
幽霁摇了摇头,随即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容:“无事。”
山巅上,一抹红色的影子坐在山崖边,脚悬在空中轻轻晃悠着,莹白稚嫩的小手托着腮,一脸郁色地看着天际的方向。
这时,山下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穿破数百米的高度传到她耳边。
小女孩缓缓从地上起来,慢慢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俯视着山下发生的一切。
鲜红的由人血制成的颜料泼墨般洒在村庄各处。一人惊恐地拖着血肉模糊的脚朝院子外爬去,却在下一秒被一双双幼小的手给拖了回去,一个男孩露出尖尖的犬牙,上面依稀挂着一丝残留的血肉,紧接着是聚集而来的一张张猩红唇齿。
啊啊啊啊啊——
生吞活剥。
咀嚼声和骨头的啃咬声混合在一起,伴随着那一道道令人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在这原本静谧而与世隔绝的村庄谱写了一首不为人知的血腥曲子。
小女孩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眼睛微眯,身体因愉悦而不自觉地战栗:“被自己最爱的儿子吃掉,应该会很幸福吧。”
第033章 第 33 章
虞初羽用余光撇了眼身后坚持不懈跟着的人, 扶了扶额,转身恐吓道:“我记得昆仑巅弟子在筑基之前是不得随意下山的,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但再不回去,小心被逐出山门。”
“我本来就是冲着师姐才来的,如今本在前,怎么能逐末呢?”幽霁理直气壮地说。
“我此行是要去南境,路途遥远……”
“没关系!”
“我如今孑然一身,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谋, 你为何执意要呆在我身边?”她眼睛微眯,眼神中带着几分凌厉。
“师姐救我一命, 我自然是要报恩的。”幽霁一脸诚恳。
虞初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随即抿了抿唇, 转过身继续前行:“随便你。”
身后的人得了许可, 眼神一亮,迅速加快步伐上前几步, 与她并肩。
虞初羽想到之前绝影阁派来的人, 如今二人同行, 此事自然也关乎到自己的性命,于是直接问:“你得罪了什么人?为何会有绝影阁的人追杀你?”
幽霁凝眉, 苦大仇深地扶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随后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
“师姐放心,我会尽快解决他们的!绝对不给师姐带来麻烦!”
虞初羽看了眼他眼底的天真。
绝影阁一旦接下任务便不死不休, 二者只能存一。
而古往今来, 登上绝影阁名单上的人, 无一活口-
要想去南境必须经过中洲,绝影阁的人最是不依不饶, 而昆仑巅这次来的人太多,想必消息已经传开。虽然他们不会在明面上狙杀大宗门的弟子,但若是打听出他们的下落总有办法将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她现下发色有异,一旦没了遮掩,在人群中怕是太过引人注意,因此二人干脆一直从林中通行。
所幸野生野长的果子不少,还有一些小型妖兽的肉也能够食用,饱腹也不成问题。
这些天下来,她大致将无名剑法的第一式熟练掌握,所出的剑气目前估计应该能和筑基媲美,这让她修为尽失以来第一次松了口气。
剑道式微,仙道式微。
要知道,如今的剑修虽然也用剑,但比起先辈修仙之人,更依赖的是灵力,用灵力的运行方式结合剑招,这才成了所谓的剑气。
虽然威力不弱,但更像是一种捷径,虽然能增加对灵力的掌控,却也极易影响对剑道的感悟。
如果她能抓住这一机会,或许危急关头不用再受灵力的掣肘。
当初在寒川时灵力尽失后等待死亡的绝望滋味让她至今难以释怀。
林中的小型妖兽不少,若有来挑衅的,虞初羽干脆拿来练手,因此对这一剑招的熟练度也在不知不觉间提升,只是因为身体素质的限制,出剑的速度和力量到底比不上之前。
为此,她甚至利用空闲时间将训练的强度加了一倍,不过肉体凡胎的极限摆在那,像是一道越不过去的天堑。
虞初羽埋首抱膝沮丧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头顶有一处阴影头下,抬起头,就看见幽霁将一个洗干净的果子递到她面前,轻快地说:“师姐,这个可甜了。”
虞初羽接过咬了一口,确实很甜。
她盯着幽霁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从腰间拿出储物袋,轻声说:“能帮我打开吗?”
她原以为会眼前的人惊讶的表情,就像之前她在那些同门眼里看到的一样,仿佛用赤裸裸的眼神说她真的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个连储物袋都打不开的废物。
没想到对方一脸为难。
“算了。”
幽霁见她误会,连忙解释:“师姐,我实力还不到家,上面有你曾经留下的印记,我未必打得开。”
他说着,脸上浮现一丝修为尚浅的不好意思。
虞初羽:“这只是个低品级的储物袋,不限使用对象。”
幽霁愣了下,闻言痛快接过,三下五除二边将里头的东西全呈了出来。
他蹲下身看虞初羽在那堆零零散散的东西里翻找,不由问:“师姐,你要找什么东西呀?我帮你!”
“找到了。”虞初羽拿起一本残破得看不出封面的古本。
“这是什么?”幽霁将脑袋探过来,好奇地看着这本显然年纪比他们二人加起来还大的书。
这年头功法奠基都刻录在玉诀上,谁还会用这凡人的手段呀?
“一本剑谱。”虞初羽皱起眉,她想起来了。
此书是她从一处秘境中得来的。
那处秘境虽然危险重重,但偏偏又点到即止,一旦察觉到入境之人有生命危险便会主动将其投出,因此成了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没死人的秘境。
本来还有人打秘境的主意,觉得就此将其收归门下,也好多一个免费又安全的历练之地。
但后来待所有人出去后,这个秘境就彻底消失了。
她当时还想着这个境主有点意思,下一秒就毫无征兆地被这本古籍砸了一脑袋,出于对这位境主的好奇,她出秘境后便将这本古籍好好研究了一番,没想到越看越入迷,待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地按照上面的招式起剑。
然后——
整整昏迷了一周。
据大师兄所说,当时自己浑身都是血,一副气血倒逆的模样,差点走火入魔。
后来她不行邪地又试了几次,不过有了警惕点到即止,饶是如此还是跌了一个小修为,从此便对这本书敬而远之。
怎么会是这东西?
莫不是伏尘弄错了?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可以质疑我的金手指!】
虞初羽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确认了一番伏尘剑正妥当地收在剑鞘中时皱了皱眉。
猜到她在想什么的伏尘一脸得意:【我新倒腾出来的能力,厉害吧?害,你别说,这样有参与感多了!】
虞初羽错愕:【你能看见了?】
伏尘:【嗯哼!(插会儿腰)】
虞初羽:【所以你刚刚说的金手指是什么意思?】
伏尘:【哦,说明书上说了,我是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剑,因此只要和剑有关的常识,只要我想什么都能知道!】
虞初羽:【那你可知这本剑谱的来历?】
伏尘:【……不知道。】
虞初羽收回表情。
上一秒对这玩意儿抱有期待的自己怕不是个傻子?
伏尘底气不足地辩解:【是和剑有关的常识,又不是和剑谱有关的常识。】
虞初羽:【哦。(冷漠脸)】
【等等等等】伏尘在她脑海中伸出尔康手,【虽然我不知道它的来历,但只要是见过的剑招都能识别出来,而且我大概知道之前为什么会走火入魔了!】
虞初羽正色道:【为何?】
【这本书上的剑法同如今的灵力运行方式完全相悖,修士在常年的修行中早就将灵力运转融入一呼一吸中,你也不例外,于是两股力量在体内对峙,这才导致走火入魔的险象。如今没了修为倒是意外发挥出了它的作用。】
虞初羽第一次听她如此一板一眼地说话,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就听对方补了一句:【说明书上写的!和我没关系。】
生怕别人赖上她似的。
虞初羽:【……】
所以这说明书究竟是什么东西?
“师姐?”幽霁在她耳边唤了声。
“嗯?”虞初羽收回神,“抱歉刚刚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师姐可否教我剑法?”
提起这件事虞初羽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你的剑呢?”
昆仑巅以剑修为长,为了提高门内弟子的平均武力值,无论后续他们是否选择朝其他方向发展,其中基础剑法流云归意和步法七却步都是要熟练掌握的,这也是为了其他旁峰的弟子以后出门历练时不至于丢人丢得太难看,即便打不过至少也要跑得掉,尽量保住一条小命。
幽霁悄悄抬眸看了她一眼,心虚地说:“之前在路上弄丢了。”
“……”虞初羽颇为无语,“若你以后想成为剑修,可别再把手上的剑丢了。”
说着站起身,朝幽霁抬了抬头:“走吧,先做一把木剑练手。”
“好!”少年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欣喜。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就这样走走停停,愣是把原先的路程拖长了数倍-
眼见中洲近在眼前,两人到底走出了树林,进入官道。
来的路上幽霁帮她修好的斗篷的口子,虞初羽帽子一戴便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寻常修士不喜露面的也不少,因此这副打扮也不算突兀。
加上二人周身的气息都被妄虚蝶伪造过,虞初羽本以为能撑到尽快进城找一个易容的灵器,但才出树林没多久,一群穿着质地眼熟的黑衣的黑衣人们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一次面前的人将沉默进行到底,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攻击,显然深刻吸取了上回的经验教训。
也不知上回回去的人都说了什么,绝影阁这次派出的人手明显下了血本,竟然清一色都是金丹修为。
虞初羽目前仍才掌握那本剑法中的一式。不过为了增加攻击的灵活性,她将里面的每一步进行拆分重组,并经过无数次的练手,如今已经形成肌肉记忆,面对每道攻击能条件反射地将这些烂熟于心的动作排列组合,从未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几个黑衣人心中一凛,这人果然同报告里说的一样古怪。
明明身上没有半点灵力!
得尽快除掉她以免生变。几人转瞬间达成共识。
虞初羽紧咬牙关,这些招式对上金丹显然还是逊了一筹。
她抬眸,余光朝视线终点处的巍峨城池望去。
中洲城内禁止私斗,若能进去,即便是绝影阁的人想必也会有所顾忌。
但是……太远了。
幽霁同她背对而立,神情晦暗不明地看着眼前的人。
啧,死了一批又来。
要是因为他们师姐嫌自己麻烦怎么办?
想到这他的眼神越发不善,依稀透着股森冷的兽性。
都怪他太弱了。
就在这时,一道粗粝的嗓音从上空传来,一开口仿佛裹挟着漠北的风沙,透着股凌冽的血气,放声笑道:“欺负小娃娃算什么?死蝙蝠,有本事同你爷爷几个较量较量啊!”
第034章 第 34 章
雄浑的男音刚落, 下一秒,几个浑身上下透着股悍匪气质的男人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前,在二人和黑衣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内圈
虞初羽注意到黑衣人的脸色明显一黑。
为首一人压着怒气直直落在他们面前的人身上:“我们绝影阁素来与无妄楼井水不犯河水, 段成霄你如今这番行径是什么意思?”
被称作段成霄的男人“啧”了声,惊奇道:“你们收钱办事,我们也是收钱办事,全凭实力罢了,你这怎么还上纲上线呢?怕不是玩不起?”
无妄楼是一个记名的佣兵组织。
如果说绝影阁以“没有杀不了的人”闻名的话,无妄楼则是号称“没有办不到的事”。
虞初羽闻言奇怪地看了幽霁一眼。
也不知道她这位师弟是什么来路, 既有人想杀他,又有人想救他。
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得知有人要杀自己时还懵逼。
段景霄这时偏头扫了二人一眼, 一脸嚣张地说:“等着, 老子给你们开条道。”
对面几个黑衣人如临大敌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长刀, 心中暗骂搅屎棍。
虞初羽同幽霁二人对视一眼, 也没客气:“多谢前辈!”
后来他们才意识到,这人所谓的开一条道就真的是开一条道。
只见一道霸道的刀光径直朝城门的方向席卷而去, 所到之处风卷石裂, 硬生生在整洁的官道上劈出一道泥路, 直抵城门。
这世上有个性的人确实不少,师叔诚不欺我。
路都铺好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虞初羽刚要动, 却见幽霁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随后身体一轻。
“师姐, 得罪啦!”清澈干净的少年音顺着风声传入她耳中, 透着股轻快的味道。
途中, 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队伍军容肃整地同他们擦身而过。
虞初羽看了眼旁边开出来的道,心中若有所思。
这官道修起来应该挺费钱的吧……
一入城门, 两人齐刷刷松了口气,就见城门边的布告栏前挤满了人。
最前方有人在复述上面的内容:“何氏纪夫人近日身染怪疾,医治未果,今重金悬赏能人异士,但凡上门问诊者,皆酬谢灵石三百,若能治愈,当以百万灵石谢之。”
地下的人议论纷纷:“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吧?这纪夫人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啊?这么多大夫前仆后继都治不好?”
有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先前同一个出来的人打听过,这纪夫人呐可不是什么得病,怕是被邪祟缠上了。”
“这话你也敢乱说!”
“不然你以为那些出来的人为何胆子都吓没了。”那人不以为意,“之前还有人冲着三百灵石冒名前往,但如今你看城内还有谁敢接这活儿。”
“是真的!”一个人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没忍住凑到二人身边分享八卦,“我有个邻居在酒楼里干活,有次被派去给何府送菜,但是第一次进何府,院子太大走迷路了,恰好看见纪夫人一行人的身影。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纪夫人走着走着无缘无故就摔了一跤,起来后愣是直直地朝墙上撞去,而正对她眼睛的地方,赫然钉着一枚一指粗的长钉!要不是当时身边的人护着,就差那么一毫,恐怕这眼睛就没了!”
旁边竖着耳朵的吃瓜群众闻言奇奇打了个寒战。
就在这时,虞初羽敏锐地察觉到几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幽霁适时开口,轻声提醒:“师姐……”
虞初羽点了点头,思绪一动,拉着旁边之人的手臂就朝人流中挤去,转瞬便在人群的遮拦下消失不见。
两人快速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
这些人未免来的太快了。
摆脱那道视线后虞初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况且这还是在城内,绝影阁的人怎么敢如此正大光明地杀人?
——除非这背后之人权势极大,足以在这城内只手遮天。
但要说在这望都,又有哪个势力能大得过何氏呢?
正想着,手腕传来一阵力道,整个人向前一扑。
下一秒,只见二人原先站定的地方露出一个深坑。
幽霁:“跑!”
此处没了他人的阻碍,绝影阁的黑衣人动起手来更是肆无忌惮。
身后的人显然和城外的不是一批,虞初羽心底一个咯噔,绝影阁似乎在望都有分部来着,他们这算是捅了杀手窝吗?
二人咬着牙奋力往前跑,身上时不时多处一道剑伤。
原先清幽的小巷此时也被剑气划出道道狰狞的痕迹,破坏了本来祥和安宁的美感,多了丝残破的颓意。
眼见离巷口越来越近,一道丝竹声由远及近,悠悠传入二人耳中,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透着疏懒和醉意的磁性清朗嗓音。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诗千首,酒千殇,几曾着眼看侯王[1]……”
一抬头,便见一人支着腿倚靠在二楼的窗台上,端的一副肆意风流的姿态。
见二人朝自己投来视线,那人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身后追杀的黑衣人一般,笑着同二人说:“我说今日这酒怎么少了几分滋味,原来是人没到齐。一见如故兮,千杯难诉。不知二位可愿赏脸同在下共饮?”
虞初羽同幽霁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幽霁直接带着人脚尖一点,掠过凸起的墙面,三两步踩在窗沿,跃入室内:“乐意之至。”
果不然,紧随其后的人看见男子,神情一变,给面子地停下攻势,态度恭敬地行了个礼:“何大公子。”
何逐风终于给了几人一个眼神,笑吟吟地说:“二位也想上来喝一杯?”
一人为难地说:“何公子,这二位是纪夫人要的人,您看……”
听见这话,虞初羽心中升起警惕。
要杀幽霁的果真是何府的人!
眼前这人也姓何,还被称为何大公子,那同这纪夫人岂不是母子关系?如今这是打什么主意?
正想着,就听这位何大公子说:“小娘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我自然会代她好好招待的。”
见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黑衣人嘴里一片苦涩,只好先松口,心里盘算着等找到机会再动手。
这位大少爷再怎么说风就是雨,也总不能把人拴裤腰带上全天候护着吧?
“是我等多虑了,多有打扰,还请何大公子见谅,我等这就离开。”
说完单手一挥,所有人眨眼消失在原地。
男子这才从窗台上利落地跃下,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这才看向室内的二人,饶有兴致地说:“在下何逐风,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虞初羽放下斗篷的帽子,露出真容:“阁下既已知道我们的来历,又何必多此一举?”
何逐风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纯粹的对美好事物的惊艳,随后释然一笑:“虞道友说笑了,在下确实不知这位小公子的名讳。”
幽霁向前一步将虞初羽挡在身后,语气不善地说:“幽霁。”
“幽小兄弟。”何逐风也因他的态度所恼,从善如流地颔首,挥袖朝一旁的茶桌示意,“二位不妨坐下喝杯茶歇歇脚?”
二人于他对面坐下。
虞初羽:“不是说酒吗?”
“酒迷心智,想必二位现下正警惕着在下,倒不如留到下次痛痛快快地喝一番。”
虞初羽:“何大公子倒是通透,只是不知何公子为何帮我们?”
“本来是觉得有趣,如今亲见本人,却是想同二位交个朋友了。”
幽霁湛蓝色的眸子中漾着纯粹的好奇,让人下意识放下防备:“哪种有趣?”
“这绝影阁号称‘没有杀不了的人’,无妄楼又说‘没有办不到的事’,那用绝影阁的‘矛’攻这无妄楼的‘盾’,这孰是孰非不就一清二楚了吗?这难道不有趣?”说到这他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无妄楼都没来得及登场,如此看来,在寻人踪迹这一块确实是绝影阁略胜一筹。”
虞初羽蹙眉,诧异道:“无妄楼的人是你派来的?”
“嗯?”何逐风抬头,随后欣慰地弯了弯眼眸,“看来这无妄楼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说起来多亏了二位,我这赌局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二位若有所求,在下定当全力满足。”
虞初羽直视着他,眼也不眨地说地说:“四六。”
何逐风明显愣了下,随即放声大笑,半晌才止住,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倒也不是不行。”
幽霁默契十足地将她的后话补齐:“你四我们六。”
“……”何逐风一言难尽地看着二人。
修道之人不应该清心寡欲的吗?还是说他们昆仑巅专出土匪?
“看来何大公子这全力满足有点虚啊。”虞初羽轻笑了声,“刚刚不过说笑,眼下倒真有件事需要何公子帮忙。”
“何事?”何逐风面露好奇。
“可否烦请何公子为我二人准备两样易容法器?”
“这个简单。”他打了个响指,同外边的人吩咐了句,没出半个时辰,就有人端着托盘将东西呈上,还妥当地准备了两身置换的衣服,旁边还放着一张晶卡。
虞初羽视线落在晶卡:“这是何意?”
“先前说想同二位结交一番并非虚言,只不过这赌局尚未结束,无法估算盈利,在下便先行补上了。
虞初羽接过托盘,将晶卡拿出放在桌上,轻轻一推,正正落在何逐风身前:“多谢何公子好意,不过这些便足够了。”
她低头一看,正要将其中一套递给幽霁,突然间神色古怪:“为何两套都是女装?”
何逐风无辜地眨了眨眼,有理有据地说:“如今绝影阁的人排查时只要是二人都格外注意,也就两个女子走在一起时不会引起过多关注。”
虞初羽注意到他眼底的兴味,显然出了他口中说的光冕堂皇的理由,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她转头看看幽霁,发现对方眼底也并无过多排斥,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便没再多说。
两人换完衣服加上法器的效果,除了周身的气质,完完全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除非是过分熟悉的人,否则很难认将他们联系起来。
虞初羽决定告辞:“此番多谢何大公子出手。”
“有件事忘了说,我那小娘似乎是用了什么法器才寻到幽小兄弟的,所有这变换面容未必有效,以防万一,两位还是尽早离开的为好。”
幽霁转过头,一脸诚恳地问虞初羽:“师姐,要不等会儿将他套麻袋打一顿?”
何逐风听见这话笑得很是开心:“幽兄弟真幽默。”
“……”虞初羽按按眉心,拉上身边的人径直转身离开。
片刻后,两名容貌出尘的女子出现在无妄楼前。
“师姐,你看。”幽霁压低声音凑到虞初羽耳边说,眼神朝左侧示意。
虞初羽抬眼看去,只见几个黑衣人在旁边寻找着什么,是绝影阁的人。
看来何逐风确实没有说错,绝影阁的人果然有法子定位他们的行踪,只是看样子那法器还没有这么逆天,只能划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否则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被围住了。
不过饶是如此,哪怕他们离开此处依旧会被没完没了的追杀,根本治标不治本。
虞初羽收回视线:“先进去。”
台前站着一个漂亮女人,见他们过来,热情地说:“二位是新人吗?这边办理注册佣兵,若已经在其他地方注册过,便可直接上二、三楼接任务。”
虞初羽:“注册佣兵。”
女人拿出两枚玉玦。
“滴血后用灵力在上面注入自己的信息便是。我们楼内采用积分制,注册过的佣兵除了得到扣除手续费后的报酬,还会根据每个任务的完成度获得相应积分,这些积分可用来在楼内兑换一些珍惜材料和成品灵器,上面有每个人的独有编号,万一弄丢了,也可以根据各自的气息去无妄楼的各分楼补办。”
幽霁快速将自己那份输完后看想虞初羽:“姐姐,我帮你?”
虞初羽点了点头。
在女人反应过来之前幽霁已经输好了。
女人眼睛圆睁:“诶……这……”
幽霁不解地偏头:“不行吗?”
“没、没事。”女人讪笑,很快又恢复从容,“玉玦内有一些关于无妄楼的任务介绍,基本能解答大部分疑惑。”
“多谢。”
两人注册好后直奔二楼。
楼上呈环形布局,全部由带着一个个格子的木架组成,面积极广,放眼望去全玉诀遍布。
据女人所说,二楼主要放置城内及周边城镇的任务,再往上范围逐渐扩大到整个修真界。
两人走在望都的所在区域,正前方有一块玉诀浮在半空,投印出里边的内容。
虞初羽大致看了下,发现同城门口听到的内容别无二致。
又是纪夫人。
幽霁见她视线一直落在这枚玉玦上,不由问:“姐姐若是在意,不妨我们去一探究竟?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就此彻底解决追杀一事。”
不得不说,对方的想法同她不谋而合。
虞初羽对上他的眼睛:“你真的不认识这位纪夫人?”
幽霁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伤心的表情:“姐姐这是不相信我吗?”
虞初羽收回眼神,语气淡淡地说:“但若真是邪祟作怪,以我如今的修为,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没忘记自己现如今的实力,也无法接受自己会拖人后腿的事实。想到这,不由捏紧手心。
幽霁径直取下任务玉玦,牵起虞初羽的手腕使其松开五指,认真地揉了揉残留的月牙印。
半晌,蔚蓝色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灵魂深处:“在我心中,姐姐最厉害不过了。”
第035章 第 35 章
“站住!”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
何逐风无精打采地转身, 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看清来人后见怪不怪地说:“爹,有事?”
“我们何府是地儿太小留不住你了是吗?又给我夜不归宿!看看你整日游手好闲的模样, 成何体统?!还有你那那些三教九流的狐朋狗友,如今族内已经有人对你不满了,你让我以后如何把这家主之位交给你!”中年男人儒雅的面容上带着愠怒,话里话外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不还有二弟嘛,左右我这颗歪脖子树已经掰不正了,起码还有一颗没长成的豆芽菜给您望子成龙不是。”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没事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何家主被他的态度气得咬牙。
“您说您说。”
“苏家同你订了娃娃亲的小姑娘这几日就要来了, 你接下来给我好好在家待着, 哪儿也别去!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我们家里的娃娃也就二弟一个, 这话您该同二弟交代去, 小娘知道了一定欣喜,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呢。”何逐风眨眨眼, 一脸诚恳地诡辩道。
“混账东西!”何家主气得不行。
就在这时, 门房的人急急赶来上报:“老爷, 门口来了两个姑娘,说接了无妄楼的任务来给夫人看病的, 您看?”
之前来的几个骗子惹得府内鸡犬不宁, 老爷为此生了好大一通气,从那以后再有人上门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
“这婚事是你娘亲自定下来的, 断不会害了你。这几日我会派人看着你, 还有那些狐朋狗友就别来往了, 收收心。”何家主转头警告了何逐风一番,拂袖带风而去, 半点不想再看这糟心玩意儿一眼。
然而没走几步,就发现刚刚还一脸困倦的人此时已经精神奕奕地跟了上来。
“还不滚回去睡觉?跟来做甚?”何家主黑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何逐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唉,小娘这病一日未愈,我怎么能安心休息呢。”
何家主半点不信他的鬼话,但都已经到了门口,再同他计较放人前也不好看,便只好随了他去。
府门敞开着,走近后,两道熟悉的的身影落入眼帘。
何逐风哑然失笑,这两人真的是——出乎他意料。
倒是有趣的很。
“不知二位姑娘怎么称呼?”何逐风率先开口,半点看不出同他们相识的模样。
就感受到自己亲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
“初一。”
“初二。”
“噗嗤。”何逐风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顿时收获在场三人齐刷刷的注目礼。
何家主处变不惊地拉回话题:“内子如今情况特殊,如今也不知换了多少护卫,且不说治病,二位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含蓄,但足以透露出其中的危险性之高,想必纪夫人如今的情形不怎么乐观。
看来城里传的谣言未必是虚的。
虞初羽接过话:“何家主不必担心,既然我们接下这一任务,自然是做过一番考量的。”
幽霁站在她旁边点头应和。
何家主看了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两人大概都对所谓的患病一说的实情心知肚明,松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先请二位在厢房歇歇脚。”
“我带你们去吧,正好熟悉熟悉府内的情况,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准备。”何逐风态度自然接过话茬,没等何家主开口就已经化被动为主动。
虞初羽和幽霁二人朝何家主一颔首,顺其自然地跟上他的步伐。
毕竟何家态度不明,未免暴露身份还是同何逐风一起最为保险,至少目前为为止这人对他们而言还是中立或偏善意的。
等安置好后,何逐风也没含糊,真就带着她们二人逛起了何府。
何家不愧为世家之首,光是府邸的占地便有足足四十多公顷,府内的格局、布置更是尽显数千年的家族底蕴,就连府内装点的一花一木都不简单,竟都是灵力充沛的灵植,加上地下布置的蕴灵阵法,即便不是修仙之人在这儿呆久了都能延年益寿。
若说昆仑巅等大小宗门修的是仙,那么这些世家大族修的则是凡。
是用财富铺成的权柄带来的无上力量。
何府太大,一整圈逛下来也不是事儿,因此何逐风先带着人将从内院逛起,洋洋洒洒地将自家的事迹典故扯了个遍。
他口才风趣,所言皆有理由据,听起来倒也有趣。
【这人不去做导游真是可惜了。】伏尘在虞初羽脑海中吐槽道,又不禁好奇,【不过这何家这么厉害,你们这儿的皇帝竟然能容得下他们吗?】
她以前没少看宫斗剧,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都听出茧子了,难道这儿的这么大方?
虞初羽一路上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分神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历来皇帝都是凡人,而这些世家虽然是修士,但在俗世就要遵守世间的规则,这是天道一早定好的。】
这时一个穿戴用度显然有别于其他丫鬟的侍女突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对何逐风一福身,为难道:“大公子,您也知道夫人眼下见不得您,还请不要为难奴婢了。”
何逐风正要开口,恰好一小厮前来通报,打断道:“大公子,有客人来了,老爷让您速去正厅一趟。”
何逐风大致知道了缘由,脸上破天荒地多了几分郁结,很快又恢复平日的模样,对那位侍女说:“这下好了,我不进去了。不过这两位是来给小娘看病的,耽误不得,现下便由你带她们进去看看情况吧。”
侍女松了口气,连忙应是。
待何逐风走远,幽霁好奇地看着那位侍女,见她快受不住了,压低声音像是交流什么小秘密般问:“这位姐姐,你刚刚说的纪夫人见不得何大公子是什么意思呀?”
那侍女眼皮一跳,左右看了看,纠结道:“你们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见二人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她才小声说:“纪夫人自从发病以后,每每看见大公子便会惊恐万分,像是中了邪似的。如今府内的下人都在猜测纪夫人这病会不会就是大公子下的手。”
说完她立即直起身理了理头发,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虞初羽同幽霁对视一眼,缓步跟上。
快靠近一处院落时,侍女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本来就轻的脚步此时更是没了声音。
一直等过了这个地方,她才松了口气,同二人解释道:“眼下夫人还在歇息,我先带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虞初羽开口:“纪夫人的睡眠很浅吗?”
侍女先是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摇了摇头。
“以前不是的,不过自从发病以来,夫人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只要听到些微声响就会受到惊扰。晚上更是彻夜不眠,只有等天亮了才能眯一会儿。”
“那她平日里都在什么范围活动?病发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或者有什么异样举动?”幽霁问。
“自从夫人被邪……”侍女咬了下舌,很快恢复常态,“病发后,就很少主动出门了,平日里都将自己锁在房间内。病发前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吧……这一点她的贴身丫鬟落樱应该更为清楚。”
二人从她的失言中听出端倪。
这府中的下人也不是傻子,想来早已知道这纪夫人身上发生的事用怪病根本说不通,只是明智起见不说破罢了。
“多谢这位姐姐。”幽霁弯着眼眸朝她笑笑。
“还,还有一处地方!”侍女作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她平日里负责夫人的衣食起居,都是要同纪夫人贴身接触的。
自此夫人出事以后,平日里没少对她撒火打骂,仿佛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恶魔,要说不怕自然是假的。
虽然之前也来了不少“看病”的人,但不知为何,眼前这两位年轻的姑娘却让她觉得更为可靠。
二人跟在她身后一直绕了好几个围廊水榭,来到一处庭院的院墙边。
她做贼般左右看了看,随即小心地在墙上摸寻着什么,偏偏身体离墙面隔开半臂远,眼底还带着几分惧意。
虞初羽转瞬间想到在城门口听到的传闻,就听侍女小声说:“有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靠近她所指的的位置,果不其然听到了和城中的传言一致的故事,只不过这一版本更为详尽。
“这里就是第一起怪事的发生地。”侍女大抵是想到了之前的画面,脸色不住地发白,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她当时正是去扶纪夫人的人,因为比其他人更清楚那枚长钉是如何凭空出现,甚至触及到纪夫人的眼球。
旁人都以为纪夫人幸运地逃脱一劫,但她前几日替夫人梳妆时却注意到,夫人的左眼兴许已经出了问题,只是不知她为何忌讳至此,连任何人都不愿告诉。
她甚至有种预感,如果夫人知道此事被自己知晓,一定不会有她好下场的。
虞初羽二人了解了来龙去脉后见人惊魂未定,将其好好安抚了一番,道过谢后婉拒了她相送的好意,自己朝刚刚记下的路线原路返回。
“姐姐……”幽霁正想说什么,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自拐角走来的一行人,看见其中两张熟悉的面孔,眼神一闪,亲昵地挽上虞初羽的手臂,“姐姐,听说城内的梅花烙最是一绝,我们去尝尝好不好~”
第036章 第 36 章
简祯一言不发地走在几人身旁, 突然看见一道人影从余光中一掠而过,心中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小……”羽。
就见另一个女子挽上对方的手臂, 形容亲昵。
他愣愣地收回神。
小羽很少同人肢体接触,更别说是这么亲昵的动作了。
他的异常举动引起了旁边之人的注意,苏茶好奇地看过来:“师兄怎么了?”
简祯顿了下,朝一旁何逐风问道:“不知刚刚过去的那二位是……”
何逐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叹了口气说:“我小娘的事想必二位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那二位此番便是来为我小娘来的。”
苏茶面露忧色:“纪夫人的情况当真如此严重?大公子若不介意, 我同师兄也愿意出手一试。”
简祯没有反驳。
何逐风露出一抹感怀的笑:“那真是多谢二位了。”
“先前提及之事有劳何大公子费心了。”简祯不动声色地提了句。
“那是自然。”何逐风爽快地说,“只要人在中洲, 我何家自然能找到。”
苏茶听见这话不由垂眸, 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何逐风:“说起来我们中洲的梅花烙确实味道不错, 不如我也带二位去尝尝?”-
虞初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幽霁, 考虑到对方此番行径可能别有一番目的,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朝何府的大门走去, 门一开, 就见眼前一道黑影朝他们扑来。
一人右手正搭着门环, 怎么也没想到门会在这时候打开,身体一个趔趄, 惊恐地瞪大眼睛朝他们跌来。
幽霁迅速用另一只手环上虞初羽的腰迅速将人往后一带。
“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 下一秒,一道闷哼从地上传来。
那人满脸痛苦地从地上坐起身, 捂着被撞红的鼻子疼得半点站不来, 还不忘用控诉的眼神眼泪汪汪地指责二人。
看起来是个同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
“今天倒是热闹, 不知道二位兄台怎么称呼?”何逐风恣意的声音从后头缓缓传来。
虞初羽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一人。
那人衣衫穿得甚是随意,像是随手披上的一件披风, 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
【哇哦~想看粉红色哔——】
虞初羽被这话猝不及防地呛到,难得失态。
门口的人循声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腰间的剑上顿了下,回过头,随口道:“在下萧止。”
随后视线直直落在一人身上,不满地说:“简兄,说好你我二人比试一番,你怎么走也不说一声。”
简祯语气冷淡地说:“我何时同你说好了?”
话音一出,虞初羽身体明显地僵了下,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到他们。
她握了握拳,压下心头的情绪,很快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
萧止一脸理所当然:“我在来时放话说要找你一战,路上没听见你拒绝的消息,这不就是同意了吗?”
简祯无动于衷,“我拒绝,萧道友可以回去了。”
“迟了,过时不悔。”萧止握上刀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全然没有此处是何地的思量。
一阵抚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打断了骤然紧张起来的氛围。
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何逐风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饶有兴致地说:“久闻南刀大名,不过敝舍不够敞亮,怕是会影响二位发挥,不如来日我做庄,为二位设一处擂台一较高下可好?”
虞初羽结合这人拿他们开赌盘的事一想,顿时被他的算盘珠崩了一脸,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现成的打手,垄断的现场,绝对的一本万利。
何逐风注意到她的目光,冲她眨了眨眼睛。
简祯不想被他一直纠缠下去,听见何逐风开口心念一动:“光打也没意思,不如我们就比谁能先治好纪夫人吧,如此既能体现综合实力,又能救人性命,一举两得。”
何逐风闻言遗憾了瞬,但也没说什么。
萧止蹙眉:“可我……”
简祯:“那就说定了。”
萧止成功被他带偏,指着他旁边的苏茶,蹙着眉较真地说:“可你那边有两个人,这不公平。”
简祯正想开口,却听苏茶抢先一步好奇地问:“二位道友不是一起的吗?”
萧止转头看了不知何时站到虞初羽几人旁边看好戏的少年一眼,莫名其妙地说:“我不认识他。”
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少年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地表明身份:“那个,我叫饶因兰,是听说贵府内的事,来应召的。”
“如此不就正好了。”苏茶笑着说。
萧止想了想:“也行。”
少年:“?”有谁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虞初羽正打算同幽霁离开,便听对方喊住自己。
苏茶:“二位姐姐也是为了纪夫人而来吧,为免行单力薄,不如加入我们双方?”
她的本意是这二人到底是为酬金而来,现下得知他们的身份应该也清楚自己陪跑的立场,她先下将人拉进来也算卖他们一个好,届时总有一人能拿到报酬。
没想到幽霁莫名其妙:“你们是两人我们也是两人,怎么就形单影只了?”
他做出一副警惕的神情:“怕不是想占我们便宜?”
苏茶话语一噎,转瞬间转圜自己的处境:“我只是想着若遇到什么危险我们也好帮衬二位一番,既然二位姐姐不愿便算了,我们几人各凭本事就好。”
如此倒显得他们咄咄逼人了。
“这位妹妹是苏家三小姐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如今芳龄十八,可比我和姐姐都要大上两岁,这声姐姐我们可受不起。”他故意将“妹妹”一词咬得极重,一脸无辜地揶揄道。
苏茶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会被两个声名不显的人落了面子。
何逐风出来打圆场:“既然几位已经说定,这挑战不如便从这一刻开始,有劳诸位费心了。我先带几位去下榻吧。”
萧止率先跟上,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本来就是来试刀的,比什么综合实力?
苏茶看简祯没有动静,正奇怪,就见他看向那两人:“二位不一起吗?”
幽霁的眼神幽深中带着几分不悦。
就听虞初羽对他说:“不是说要吃梅花烙吗?走吧。”
闻言他顿时眼睛一亮,回头朝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时候,一道期待的声音插入:“二位道友,我也同你们一起!”
“……”幽霁面无表情地看着跟个白斩鸡似的少年。
心情顿时就不美好了-
“初一姑娘,那是什么?”
“……糖葫芦。”
“哇——画居然是能吃的吗?”
“……那是糖画。”
“那……”
幽霁忍无可忍,一把拉着他的衣领,凶巴巴地说:“别缠着我姐姐!”
饶因兰转头:“初一姑娘,你妹妹好凶啊。”
虞初羽:“……”
她一时间竟分不出这人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虞初羽:“道友跟我们一路究竟所为何事?”
“我饿了。”饶因兰眨眨眼,老实说。
幽霁:“饿了就自己去吃东西啊!”
“没钱。”
幽霁:(▼ヘ▼#)
他忍着脾气说:“何家总不会少你一顿饭。”
饶因兰:“可是要被他们知道我之所以来应召就是为了吃口饭,岂不是会被当作骗子赶出去。”
二人:……
有理有据。
说着,三道清晰可闻的咕噜声在三人中间同时响起。
三人:“……”
虞初羽半晌艰难开口:“其实我们也身无分文。”
她全身的家当都撒在了寒川,连半个子都不剩。
饶因兰看他们的眼神顿时带上了几分亲近感:“原来都是同道中人。”
说着他不由困惑道:“可你们刚刚不是说去吃梅花烙的吗?”
提起这个词,他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虞初羽:“所以要先去一趟质肆。”
从质肆出来时,虞初羽手中终于多了百来枚灵石。
多亏了先前向以菱送来的储物袋,幸好临走前带上了,如今这才能拿来救急。
里头的物件在洞穴坍塌时都或多或少地多了几道破损,价格被压减了大半,左右她也用不上,干脆全当了,就留个储物袋以后的路途中好装东西。
这点灵石对绝大多数修仙之人而言或许不过九牛一毛,但一枚灵石相当于凡界的十两银子,足够她们肆意吃喝了。
经过这么一出,三人也算是有了一起挨过饿的交情,不知不觉中熟稔了不少。
吃完梅花烙,几人慢悠悠地将回程的路当作消食,等他们快到何府时,天幕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何府门口,一个小丫鬟正朝外四处张望着,不时来回踱步,一副焦急不堪的模样。
见到他们的身影,顿时眼睛一亮。
“几位仙长可终于回来了!大公子让我在此处等几位,务必要你们一回来便到梨春院。”
虞初羽和幽霁白天的时候已经了解过何府的布局,知道这梨春院便是纪夫人的住处。
几人一边跟着她朝梨春院走去,一边了解情况:“可是纪夫人醒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丫鬟点点头:“下午的时候又出了意外,被派来保护夫人的两名护卫受了伤,府内暂时找不到多余的人手,大公子只能请二位仙子同纪夫人共处一晚。那位苏仙子如今也已经进去了。”
幽霁:“不知那护卫是受了什么伤?”
丫鬟眼神躲闪,吱唔着没有说话,最后只含糊道:“夫人屋内发生的事,奴婢也不清楚。”
见她明显一副抗拒的模样,几人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便也没再开口,一直到走到梨春院,就看见院外站着的简祯和萧止。
萧止率先看向饶因兰,一脸认真地强调:“我们才是一队的。”
饶因兰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半晌才想起自己已经被组队了,慢吞吞应了声:“……哦。”
虞初羽:“二位为何不进去?”
简祯解释道:“世家大族规矩颇多,我们不方便进去。”
幽霁嗤笑一声,随后一脸乖巧地看向虞初羽:“姐姐,那我们进去吧。”
虞初羽轻轻瞥了他一眼:“你留下。”
幽霁:“……”
第037章 第 37 章
幽霁懵了一瞬, 迅速换上可怜兮兮的模样追问:“为何?姐姐一人进去我不放心。”
虞初羽自然不是因为什么男女大防,只是这位莫不是忘了自己还在纪夫人的追杀名单上?
绝影阁既然能定位到他们二人的位置,难保纪夫人身上没有类似的法器, 即便他们现在易了容,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于是虞初羽没给他半点拒绝的余地:“一旦有什么问题我会随时叫你的。”
说着推门进去。
门一开,虞初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眉心一凝。
一股浓郁的几乎形成实质的香气扑面而来,香到极致,几乎令人作呕。
长时间密闭在这种气味浓郁的房间即便没病也会被憋出病的吧?虞初羽想。
“快关门!”这时,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语气里透着几分神经质。
虞初羽到底还是依言将门带上。
转过身, 屋内的情形在明明灭灭的幽黄色烛光下深深浅浅地落入她的眼帘。
一道古色古香的缂丝梨落屏风静静地立在正中间, 将室内隔成里外两间。
室内的布局到处透着一股雅致的味道, 一应家具陈设无一不是简致中透着清贵, 硬木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于简中添了几分生机和趣味, 显然布置这一切的人用了不少心思。
袅袅的烟雾从墙角一个精巧的小型香炉内缓缓升起, 虞初羽吸了吸鼻子, 室内的气味显然变得更浓稠里。
若她没有猜错地话,房内这股让人头晕目眩的香味便是从哪香炉中来的。
苏茶正坐在屏风前的小塌上, 见她进来, 紧绷的身体缓和了不少,似乎松了口气, 朝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小声唤了句“初一姑娘”, 仿佛已经将刚刚同幽霁的龃龉抛之脑后,半点没有迁怒的意思。
虞初羽漠然移开视线, 突然间,视线在小塌边缘没入阴影处的地面位置一凝。
她不动声色地朝苏茶走去,动作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
俯身脱鞋之际快速在那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印记上抹了一把。
顿时,一种黏腻的液体触感从指尖传来。
苏茶注意到她的动作,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并没有出声,对她做了个唇语:那是什么?
虞初羽扫了她一眼,低头轻轻嗅了一下,随后将茶杯中的水倒了一滴在桌面,随后将指尖轻轻蘸了蘸,在桌面写了一个字:血。
做完这些便不再理会苏茶,视线朝破屏风看去。
里间之人的身影透过烛光打在屏风上,影影绰绰,并不太真切,依稀是抱膝坐在拔步床上的模样。
火烛燃烧的声音将室内衬得越发寂静。
虞初羽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一室的沉寂:“听说夫人近日所遇之事颇有诡异之处,为免发生意外,我们二人还是近身保护为好,不知……”
“别过来!”里头的人厉声打断,“我听到了,是何逐风派你们来的对不对!!是不是他在搞鬼?”
“肯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将我身边的人都调走了,你们一定是他派来害我的!我要去告诉老爷,我一定要告诉老爷!”
“不、不行。”她一个激灵,像是从刚刚的歇斯底里中挣脱出来一般,突然冷静下来,毫无征兆地改口。随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在喃喃着什么,不过距离远,虞初羽听得并不真切。
纪夫人情绪缓缓平息下来,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虞初羽耳边传来一道清晰的抽气声。
一回头,就看见苏茶拉了拉她的袖子,眼神朝一个方向示意,身体朝她的方向前倾,压低声音说:“那、那是什么?”
从她角度正好能透过屏风的一侧缝隙看清里间的小范围区域,如今虞初羽坐在她对面,使得光影产生了些微变动,露出方才未曾看见的一幕。
虞初羽转身,然而没了遮挡的烛光又顽皮地跑到另一边。
她沉思了会儿,在心中估算了下苏茶刚刚视线聚焦的地方,将案桌上的烛台轻轻移了移位置,再回头,一个隔间缓缓从黑暗中显现。
只是离得稍远,加上烛光昏暗,虞初羽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轮廓。
倒是内部因为光影的切割,露出一小片光景。
——那是由无数纵横交错的红线织成的房间。
虞初羽突然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确定地想:刚刚那红线是不是动了?
似乎在印证她的视觉,一根红线上又传来一阵清晰可见震颤,连带着相交的几根红线也被带着晃了下,仿佛有人正藏在另一端操纵着它们似的。
这时,虞初羽手臂一紧,转头发现苏茶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抓住她的手,正看着那个方向不住地咽口水。
“苏道友。”虞初羽冷声道。
苏茶回过神来,迅速收回手,脸上带着一层薄红,小声说了句“抱歉”,表情中不知不觉多了几分依赖。
她伸手指了指那间怪异的隔间,嘴唇张了张,显然心中有很多探讨欲想要同她倾诉一番。
虞初羽却恍若未闻,往里挪了挪,将背抵在墙上,眯眼养神-
外头几人像是相斥一般,各自离得远远的,分别占据一块位置。
饶因兰因为萧止强调的“队友”关系,被迫一脸放空地坐在他旁边发呆,最后没忍住悄悄跑到幽霁的位置。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解开后递到他眼前:“吃吗?”
幽霁不耐烦地扫了眼,视线一顿,认出眼前的东西后一时间没忍住,难以置信地说:“你吃白食还偷偷打包?”
其余两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给过来一个眼神。
饶因兰心头一梗,脸色涨红,转身就要离开,这时,房内依稀传出虞初羽的声音。
他顿时脚步一顿,转个身顺势蹲在幽霁旁边,一脸好奇地竖起耳朵听里边的动静。
谁让这个位置离大门最近呢。
“别过来!”另一道尖锐的声音厉声叫道。
幽霁脸色一绷,瞬间起身,然而下一秒又被饶因兰,拉了回去。
他眼神不善地朝饶因兰看去。
饶因兰担心他冲动,径直捂住他的嘴巴,小声说:“初一姑娘都没出声,你别打草惊蛇。”
幽霁将他手重重扯下,注意到他手上的糕点屑,脸上一黑,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但到底将他的话听了进去,没再起身。
在纪夫人的一阵歇斯底里的宣泄后,室内果不其然又重归寂静。
不知何时,萧止也走了过来,站在饶因兰身边一脸沉重地说:“如今形势对我们不利。”
饶因兰眼睛微微睁大,正好奇对方从纪夫人刚刚的嘶喊声中听出了什么高见,就听他缓缓补上后话:“他们两队皆有女子,只有我们被排除在外,如今已是落了下风。”
注意到他恨铁不成钢的视线的饶因兰:“……”看我作甚!
萧止盯着大门的方向,脸上若有所思。
简祯坐在院内的梨树下,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始终不为所动,同往日相比仿佛彻底换了个人一般。
幽霁余光从他身上扫过,随后闭上眼,不再理会。
乌云慢条斯理地从远处飘来,一点一点蚕食梨春院上方的月亮。
直到将整块月亮吞之入腹,干脆赖在原地不走了。
今晚没有半颗星子,整座梨春院径直落入最幽深的夜幕里,仿佛所有的光线都心照不宣地绕开了此地。
几人显然没有互相配合的意思,谁也没提起交换轮班一事,各自分庭对峙地立在一旁。
饶因兰苦哈哈地四处看看,他倒是想开口,但另外几位明显一副“莫挨老子”地架势,脸上的拒绝写得明明白白,不想自讨没趣,于是也只好闭目养生,力求到时候不至于拖其他人的后腿。
他眯着眼睛给自己下心理暗示,然而还没等暗示完,困意就不讲理地一股脑涌了上来,于是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辰,一道惊恐的尖叫声从屋内骤然爆发,像是一个信号,彻底刺破夜幕的沉寂,显得尤为诡异。
虞初羽最先受到这一尖叫的冲击。
她只感觉耳膜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厉声嘶喊。
意识回归的那一刻,心脏开始没来由地在胸腔狂擂,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她头皮发麻的危机感。
虞初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是苏茶的声音!
她猛然睁开眼,就在同一时间,刚刚还在狂擂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带起一阵烧心的不适。
但落入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忘却了不适,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
一把尖锐的剪子尖尖此时正悬在她瞳孔上方,铁质的剪身闪着凌冽的寒光直晃晃照进她眼球,几乎下一秒就要没入她的眼眶。
这一瞬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黑色的瞳孔猝然收缩,眼眶内被银光刺激出的水雾将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虞初羽屏住呼吸,没眨一下眼睛,透过模糊的水雾和眼前放大的可怖剪子,视线在对方的脸上聚焦。
第038章 第 38 章
门外的人几乎是瞬间警醒, 破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虞初羽只身站在小塌前。
血液在她长袖的遮掩下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上汇聚成浅浅一滩血洼。
在她身前几步远的位置, 有一把沾满了血迹的银色剪子,剪子旁边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显然便是那未曾露面的纪夫人,而背后则是贴着墙心神未定的苏茶。
饶因兰和幽霁二人因为离得最近,所以此时站在最前头。
饶因兰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初一姑娘, 你还认得我们吗?”
还没等虞初羽给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就见幽霁先一步朝她走来, 握着她的手腕挽起袖子, 露出她手心的刀痕, 垂着眸轻声问:“姐姐, 疼吗?”
“不碍事。”虞初羽说着就要收手,却被他定定握住。
“别动, 我帮你包扎。”
这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递来一瓷瓶。
“这是生肌露。”简祯毫无征兆地开口。
他看着那滴落的血迹, 只觉得异常地扎眼,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人面前。
幽霁看了他一眼, 也没同他客气, 直接接过。
萧止疑惑地看着四下看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朝屋内唯一一个尚且无事的苏茶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茶收回眼神, 脸色已经舒缓过来。
“我一开始还在打坐, 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前不久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睁眼一看,就看见纪夫人拿着那把剪子,剪头直勾勾对准初一姑娘的眼睛,几乎下一秒就要扎进去,惊骇之下便……”
幽霁闻言眸色沉沉,朝地上的人扫去。
纪家的人啊……
饶因兰此时正蹲在纪夫人身前,听到这话,拿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这纪夫人不会是被什么邪祟上了吧?但我看这周遭也没什么危险的气息啊。”
虞初羽本来还在心里呼唤伏尘。
自从研究出了新功能就时不时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此时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此时听见饶因兰的话,她不自觉想到那间奇怪的隔间,目光下意识地朝屏风后投去。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根红线正朝这边延伸而来。
虞初羽一把抓住幽霁的手,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将人往门外推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的行动刺激,红线猝然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出去,不要进来。”虞初羽没来得及解释,一把将人推了出去,几乎是同时,眼见红线就要勾连上幽霁的衣摆,虞初羽伸手一挡,顺势将门带上。
那道红线顿了下,竟然直接没入她的手腕,消失不见。
“初一姑娘!”饶因兰惊呼一声。
幽霁站在外头不知道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闻言紧张地拍打着屋门:“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虞初羽摸了摸红线没入的位置,没感觉到什么异样。
刚刚触碰的一瞬间她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东西似乎并不是实体。
就在这时,纪夫人幽幽转醒。
众人从旁人耳中就已经听闻纪夫人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经常紧张兮兮的,如今睁眼看见眼前围着的众多陌生面容,果不其然被刺激得失声大叫。
一阵兵荒马乱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一时间也顾不上虞初羽身上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出去!你们想对我做什么?!都出去!”
“纪夫人,我是南和苏氏的苏茶,我们以前见过的,您还认得我吗?”苏茶放轻声音企图让她冷静下来。
“苏?”她神情出现些微动摇,迅速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指节由于太过用力绷得死白,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对方的肉里。
“他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我房间?滚出去!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苏茶脸上露出一丝吃痛的表情,但到底强忍了下来,生怕又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她抬头看向其他几人,示意道:“已经无事了,这里留我和初一姑娘就好。”
“可是她的手……”饶因兰注意到刚刚初一姑娘因为急着将人推出门外,导致手上的伤至今尚未包扎,正想说要不换个人,就见对方已经利落地咬着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布条,单手就完成了一系列包扎动作,不由叹为观止。
萧止大咧咧地说:“走吧。”
人一走,房间顿时变得空旷不少。
纪夫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夫人,我们先扶您回床上休息吧。”苏茶说着,朝虞初羽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搭把手。
虞初羽没有动,站在原地端详了会儿纪夫人的面容。
纪夫人是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士那般只要只要提高就能使容颜永驻的能力,如今她已年近四十岁,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却依旧面似桃花,比起年轻小姑娘不过是多了几分妇人独有的风韵,反倒为她增添了不少魅力。
不过刚刚那张落在剪子后的可怖面容实在给虞初羽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她现在哪怕看见这张脸做出一副惊慌的模样依旧不自觉产生一股寒意。
苏茶见她没动静,又朝她几番示意,虞初羽这才无语地上前。
没想到纪夫人一把躲开她伸来的手,整个人缩到苏茶怀中。
“不,走开!别靠近我!!来人,快把她赶走!”
见纪夫人这般模样,虞初羽毫无心理负担地站起身。
“看来苏道友只能自己来了。”
都是修士,还是个剑修,平日里不可能少她挥剑份,不过是扶个人,虞初羽实在想不通有什么搭手的必要。
苏茶无措地看了虞初羽一眼,见对方此时已经转过身去没再给她一个眼神,只好委委屈屈地自己将人扶了起来
虞初羽也没闲着,跟在两人身后,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往里间走去,打量起里头的物件。
华贵的内廷置式偃月灯台如护卫一般立于架子床两侧,烛芯透过笼罩在外的纸浆,透出柔和宜眠的光晕。靠墙处放着与架子床同套雕花样式和木质的木雕衣柜,旁边还有个雕花衣架,上头随意地挂着几件蜀锦质地的外衫,地上也零星扔着几件衣裙,整体透着股凌乱的气息,倒是很符合纪夫人如今的状态。
往前几步便是梳妆台。
兴许是自从出事后纪夫人拒绝所有服侍之人进入里间的缘故,其上的螺子黛、花钿、口脂等一应物什全部零落地散落在妆台上。
虞初羽一一扫过,视线落在一把梳蓖上。
一把梳落的发丝固定在梳齿尾部。
她朝二人的方向看了眼,苏茶正扶着纪夫人躺下。
透过苏茶弯腰造成的空隙,虞初羽正好看清纪夫人头上乌黑光泽的发色。
苏茶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大概是在询问纪夫人记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已经这些天来的异样。
梳妆台的另一边是一处案几,其上用镇纸压着底下的纸张,似乎是一幅未作完的画,案几上还摆放着一个小巧的花瓶,上边的花枝已经枯萎,颓败的花瓣已经变得枯黄,干瘪地落在案几上,只能依稀辨别出是院外的梨花。
将室内的景象尽数收入眼底后,虞初羽终于朝那处令她最为在意的隔间走去。
直至站在这一隔间前面,虞初羽才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震撼。
隔间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无数密密麻麻的线条纠缠在一起,一眼望去,几乎雾化成一片红色的纱雾变得朦胧,带着别样的诡异美感。
她伸出手,试着触碰那些红线。
却见红线在接触的瞬间虚化,线头两端在她掌心消失,但又依旧是连接的状态。
虞初羽没有擅自进去,决定明日找何逐风询问一番他们家是否有这样一种法器。
一直等到天亮,两人才推门走出来。
纪夫人此时睡下来。
见几人要说话,苏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何家给他们安排落脚的院子走去。
直到坐下后,萧止终于忍不住问:“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苏茶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将她从纪夫人那得知的情况一一说来:“我试探过纪夫人,她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对初一姑娘做的事。”
幽霁不客气地说:“小偷也不会主动说自己偷了东西。”
显然他对虞初羽将自己推出门外一事还耿耿于怀,坐下后也不理她。
虞初羽并未放在心上。
或者说如果借这个机会让他同大师兄二人会昆仑巅也是好的。
苏茶无奈地笑了笑:“是有这个可能。不过现下看来,纪夫人也是个受害者,没道理去害初次谋面的初一姑娘吧。”
她看了看众人,见他们没有别的话要说,便继续道:“据纪夫人所说,每天夜幕降临后她都能感受到身边有东西靠近,偏偏其他人守卫都没有反应,说多了还会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于是她渐渐开始怀疑身边的人是不是也有问题……至于怀疑的对象,想必大家也心里有数了。”
在座的人眼观鼻鼻观心。
这纪夫人喊得这么大声,他们心里能不有数嘛。
“初一姑娘当时应该将屋内都观察了一番吧,不知有没有什么发现?”苏茶说完将话题转到虞初羽身上。
虞初羽言简意赅:“外间供我们二人休憩的小塌下方有血迹,兴许纪夫人今晚的行为不知发生过这一次。梳蓖上有大把掉落的头发,还有里屋有一间布满红线的隔间。”
简祯突然抬头看向她:“当时没入你手腕的也是那红线之一?”
幽霁闻言顿时顾不上置气,迅速回头,满眼忧色问:“怎么回事?”
简祯冷冷地说:“你拖她后腿了。”
虞初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前见面便觉得大师兄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寡言,如今对幽霁的这份敌意更是来得莫名其妙。
苏茶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笑着说揭过此事:“二位姑娘的感情真好,要是我也有一个如初一姑娘一般的姐姐就好了。”
幽霁瞬间想到当时虞初羽让他离开的行动,抿了抿唇,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丧了下来,像只犯错的小狗般垂着脑袋。
“姐姐,你有没有哪里不适?那红线还有办法取出来吗?”
“和你无关。”虞初羽将自己看见的一幕说了一遍,“这红线本就不是实体,想必当时也只是凑巧才我面前消失了。”
幽霁还是不放心:“可是……”
虞初羽打断道:“大家都守了一晚,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完率先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虞初羽看着身后紧跟而来的人影,没有丝毫迟疑地关上门。
然而还没等她走到床边,压制已久的困意不讲理地涌了出来,整个人一软,朝地上倒去。
第039章 第 39 章
“这场战争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必须离开一趟。”一道隐约透着着点熟悉的声音从耳畔边传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虞初羽轻微地挣扎了下,却觉得浑身都被束缚住一般, 动弹不得。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努力靠耳朵捕捉周遭的动静。
“这里位置隐蔽,周遭已设下重重阵法和结界,届时我会引开附近的势力,你呆在这里替我照看好小羽毛,我很快就回来。”
听见这话, 虞初羽一愣,同记忆中的话语重叠。
【明日为师需要离开一趟, 不足半月便会回来, 你好好呆着霜月峰等我回来。】
是师尊!
他在和谁说话?这里又是哪里?
没等她理出头绪, 衣料的摩擦声渐渐远去, 显然人已经离开了。
虞初羽不想坐以待毙,又开始挣扎, 下一秒, 一股毛茸茸的触感从颈边传来, 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的触感。
她顿时身体一僵。
有什么东西在舔她?
许是见她停止了挣扎, 那东西也不再舔舐的动作, 安安静静地缩在她身边,温热的体温从脸颊相接处传来, 为困意提供了舒适的温床。
空间内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萦绕, 祥和而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 虞初羽突然被外头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声惊醒。
外头依稀传来邀功的声音:“大人,我亲眼看见, 霜月真君就是从这儿离开的!”
“狮崖大人,这不太好吧……”有人迟疑道,“我们如今同人族毕竟还是盟友。”
“是他插手我妖族内务在先,吾等不过是掐除隐患,为妖王分忧罢了,即便人族知道,也无可置喙!”
话音一落,其余的人妖纷纷得了指令,进入阵法。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术法攻击声从外头传来,动静之大震得头顶的砂石纷纷落下。
虞初羽感受到身边的毛茸茸站起身,在她周围来回踱步。
她闭着眼都依稀能感觉到它身上传来的焦躁不安。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声,一道清脆的宛如琉璃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阵法第一层被破了。
虞初羽心里越发着急。
她这师尊也太不靠谱了吧!
留什么不好,留一条漏网之鱼,这下好了,要被一锅端了。
正想着,身上传来一阵拉扯感。
毛茸茸温润的呼吸洒在她脸上,没挪几下都会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几口气,随即坚持不懈地继续这一行动。
虞初羽一时间不清楚它究竟想干什么,那道这里还有另一个出口?
正想着,毛茸茸的动作终于停止了。
脸颊处又传来湿润的舔舐感,这一次,虞初羽还依稀听见了几声小兽低低的呜咽声。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漫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她依稀察觉出小家伙想做什么,身上急出了一身冷汗,偏偏所有的声音都堵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明明肉垫踩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动静,虞初羽却似乎能感受到毛茸茸离她越来远,正在朝那嘈杂声来源的方向而去。
片刻后,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它出来了!在那儿!快追!!”
“蠢货,还破什么阵!赶紧跟上!要是霜月回来绝对没我们好果子吃!”
所有声音一并远去。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在这片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穿过层层阵法,缓步而来。
……
眼前的黑暗骤然褪去。
虞初羽垂眸,扶上自己胸口。
先前的情绪却一并被带了过来。心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抑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她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正准备打量当前的情形时,突然身体一凉。
只见身后的人直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虞初羽不禁愣了下,抬起手才发现,自己周身变得半透明,依稀是灵体的状态。
她抬头左右看了看,此处依稀是个地牢的模样,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肉类腐烂的气味。
四周的墙壁都由坚固的石头垒成,不算里边一个个的小隔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石壁上悬挂着橘黄色的灯,印出墙上、地面上黄褐色的痕迹。
虞初羽一时间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如果说先前那一幕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那现在这又是什么?
没纠结多久,虞初羽干脆跟上方才的两人。
看两人的穿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奴仆,此时走在这地牢中却浑身透着股散漫劲儿,看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对这里边的动静门清儿。
虞初羽借着灵体的便利,直接穿过两侧的铁栏,朝里边探去,却是空无一物,只留成套令人胆寒的残酷刑具,以及满室触目惊心的痕迹,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凌厉的鞭声。
一并传来的,还有男人愉悦的喟叹声:“妖族果真比那些便宜畜生经玩儿多了,怎么弄都不会死。这钱花得不亏。”
后半句似乎是对旁边的人说的。
果然一道谄媚的声音接上:“少爷您开心就好!这东西能成为您的玩物是它的荣幸,便是死了,想要补上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这死的我见多了,怎么都死不掉的才有意思。”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是是是,小人愚钝了。”
“可惜之前看中的修士被阿姐发现了。”
谄媚的声音作势压低声音,但再地牢的回声下依旧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显然也没有什么掩盖的意思:“少爷若是喜欢,小人一定给您找到门路,绝对不会让夫人知道。”
男人没有回答,不过再开口时,声音中显然透着几分满意:“把我那小刀拿来。”
那两名奴仆看见男人的身影快步上前,恭敬地唤了句“少爷”。
虞初羽这才看清男人的模样。
光看外表还是个人模人样的清秀公子,如果不是刚刚听见他们的对话,虞初羽怎么都想不到眼前之人竟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施虐狂。
男人闻言脚步不停地朝牢房深处走去,手上还把玩这一把闪着凛凛寒光的匕首,刀刃上依稀可见涂了层墨绿色的东西,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道墨绿似乎还在匕首上蠕动。
在光影交错的位置,躺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想必便是他们口中的妖族。
虞初羽视线触及那团黑色之时,心脏莫名抽了下。
外头的人探了探头,似乎有几分不放心:“少爷,要不还是我们来吧,这怎么说也是个妖族,要是上到您就不好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弱吗?不过是个连化形都不会的废物,少爷我连修士都玩过,还怕这玩意儿?”男人的声音中满是不以为意,不过一想到马上就会喷涌而出的血液和那撕心裂肺的惨叫,眼底又迅速浮现出癫狂的兴奋。
他脚步顿了下,转头问:“这是第几刀了?”
“回少爷,是一百九十八刀。”
“那今天就凑个整吧。”男人舔了舔嘴唇。
虞初羽见他朝那妖族走去,面露不忍,穿过铁栏先男人一步站在那妖族面前,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头模样惨烈的狼。
原本光滑柔顺的毛发此时一缕缕地同大大小小的伤痂结在一起,变得暗淡无光,而几个不做人的主仆口中的一百九十八刀更是半点不虚,从已经止血的小口到深可见骨的大口不一而足。
这白狼至今还能活着倒真是同他们说的那样,命大。只是不知以它现在的情况还能撑多久
也不知道已经流了多少血,它身上的毛发大半被染成了红色,只有耳朵边的白毛依稀能够证明它白狼的身份。
而以它俯趴的地面为中心,地面的颜色由深至浅朝外辐射过去,和他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虞初羽回过神来时,手已经不自觉地抚上了白狼的脑袋。
就在这时,白狼猝然睁开眼睛。
那双漂亮的如蓝宝石般的眼睛此时却只剩下白茫茫的空洞。
虞初羽动作一滞,不确定刚刚那一瞬是不是错觉。
白狼的耳朵动了动,在听见背后的声音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虞初羽视线冰冷地看着拿着匕首靠近的男人,试图阻止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穿过对方的身体,徒劳无功。
男人拿着匕首在白狼身上比划了一阵,似乎找到了一个下手的好位置,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将刀尖对准它的右腿,仿佛慢刀割肉般缓缓挪动位置,侧耳倾听那皮肉撕裂的声音,眯起眼,露出沉醉的笑。
虞初羽指尖绷紧,一点点握紧拳头,眼底压抑中浓浓的怒火。
白狼浑身震颤了下,一开始似乎还能忍耐,过了一会儿,身体剧烈一颤,忍不住低吼起来,甚至用嘴去撕咬被割开的地方。
墨绿色的液体在伤口上穿梭。
虞初羽这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药水,而是密密麻麻的蛊虫!
半柱香后,男人欣赏够了这一出血腥的戏码,混不在意自己身上溅了一身血迹的衣袍,满脸餍足地走出石牢。
外头,奴仆极有眼色见地抱着干净的衣袍和盥洗盆等一应物什面容讨好地等着,待他拾掇完毕,又是一副寻常富贵公子的模样。而在他身后,白狼力竭地倒在血泊上,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虞初羽指尖虚抚过白狼的伤口。
那处已经被它自己咬得血肉外翻,显得狰狞极了。
她不忍心再看,撇过头去。
失重的感觉再次袭来,有了先前的经验,她意识到自己这是要离开了。
在周身彻底变得透明之前,她没注意到,奄奄一息的白狼挣扎着抬起脑袋,视线落在她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第040章 第 40 章
虞初羽茫然地眨了眨眼, 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尚在梦里,直到看清室内的布局才清醒过来。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意识尚且有些混沌。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幻觉?
她撑着手想从床上坐起来,手一动这才注意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
是幽霁。
虞初羽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自己先前明明倒在地上。
是他将自己抱到床上的?
那红线……
虞初羽垂眸无声地端详着眼前之人恬静的面庞,似乎在确认什么,看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对方的气息未免太微弱了。
“幽霁?醒醒。”虞初羽伸手推了推,床边的人却没有丝毫动静。
自己睡着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余光注意到枕头旁滴落的血迹。没有血腥味, 倒依稀带着几分山间雾淞般清冽的冰雪气息。
虞初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唇齿间也充斥着这一气息,手下的力道加重几分:“醒醒!”
床边的人指尖终于动了动, 茫然地抬起头, 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看清眼前的人后, 他伸手毫无征兆地搂上虞初羽的脖子, 将脸埋进她脖颈边像小动物般蹭了蹭,充满依赖地唤道:“姐姐。”
虞初羽顿时僵在当场, 双手还悬在半空, 放也不是推也不是, 看上去就像相拥一般。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 一堆人齐刷刷地站在门外, 看清室内的场景后齐齐一愣。
虞初羽看着那扇被随意推开的门不禁蹙起眉,冷声道:“诸位这是何意?”
苏茶左右看了看, 发现其余人都避开视线, 只好自己尴尬解释:“初一姑娘, 失礼了。只是我们见你一下午不曾出来,先前在外头唤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大家担心你出事,这才出此下策。还请初一姑娘见谅。”
她说着,正想将门带上,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看来初一还真是受人欢迎呢。”
何逐风见他们站在门口也不在意,穿过一行人径直入内。
苏茶笑着婉言道:“何大公子,初一姑娘似乎还要休息,刚让我们出来呢。”
何逐风闻言善解人意地说:“哦,那你们先出去吧。”
说着体贴地当着他们的面合上了门。
其余人一脸懵逼地站在紧闭的门前:“?”
苏茶抿了抿唇,勾起的唇角带着几分苦笑:“早闻何大公子生性风流……”
她点到即止,眸光中带着几分黯色,完美诠释了受害者的形象。
在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后,没有一只鸟雀会甘心回到狭小的牢笼,哪怕这座牢笼如何镶金嵌玉。
当年她费尽心思求来的这张何府未婚妻的底牌,如今与她而言不过是个阻碍。
既是阻碍,自然要早早脱手才是。
她适时瞥了简祯一眼,注意到对方视线落在合上的木门上,眉心紧蹙,神色晦暗不明,会心地弯了弯眼眸,很快恢复如常。
屋内,何逐风看清眼前的画面,眨了眨眼睛:“妹妹这是?”
虞初羽感受着半边身体传来的力道,知道这家伙怕是又晕过去了。
她将人缓缓放在床上,对坐在一旁看戏的人说:“不清楚,你来看看。”
“你是真不客气,第一次有人这么使唤我。”何逐风嘴上这么说着,行动倒也不含糊,半晌,沉默地摇了摇头,就在虞初羽皱眉之际,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师弟身体太虚了,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虞初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何逐风立刻收起玩笑,补救道:“老头收集了不少大补的灵丹,我到时候给你们偷渡几枚。”
他说着,丹凤眼好奇地在两人身上徘徊:“话说你们是那种关系啊?”
虞初羽:“不是。”
知道人没事她不禁松了口气,朝何逐风示意后,径直朝桌边走去,坐下后顺带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才冲淡几分舌尖的冰雪气。
何逐风在她身旁坐下,一脸兴味地说:“可是从我那小娘处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他不是不知道家中的下人都在传纪夫人出事是自己动的手,因此在听说虞初羽要找自己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会儿。
即便是这么短短的相识时间,或者说在他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份时起,他就知道对方身上存在着有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那是一种宁折不屈的孤勇。
而这样的人,绝不会为了所谓的情面就对自己有所偏颇。
“你可见过由红线组成的法器?”虞初羽将自己见到的详细描绘了一遍。
何逐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应该没有。”
他顿了下,想到了件不知同这是否有关系的事,踟蹰着说:“不过我爹在纪家出事后为了安慰小娘,似乎托人寻了件法器,不知道同这是否有关系。”
纪家?
——纪夫人。
刹那间,一条清晰的线条骤然将之前零散的点一一连接。
她终于知道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几个月前,青萝镇酒肆内的听到的讨论终于冲破时间的樊笼出现在记忆中。
阜阳纪家满门被屠……
虞初羽压下心头的惊骇,强自镇定道:“那件法器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具体是如何操作的?”
“我记得……一开始,因为纪家的人都死绝了,这幕后凶手自然也无从找起,为此,小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郁结于心,也就是在那时,我爹才找来了这么一件法器,据说可以通过至亲之人的血肉蕴养,从而定位与其有血债之人的下落。”何逐风根据自己的回忆说。
“怎么可能!”虞初羽蹙眉,脸上难掩错愕。
何逐风摊了摊手:“一开始,我的反应同你一样。不过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不是。”
他的视线往床榻的位置移了瞬,饶有兴致地说:“你说,这真是你那师弟干的吗?”
“不知道。”虞初羽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何逐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凑近端详几分。
虞初羽身体向后倾了倾,语气不善:“做甚?”
何逐风半点不在意地自爆,眼神中满是不解:“我查过你的过往,按理说你们二人并未有过交集,不过是同行了一路,为何你待他如此特殊?”
虞初羽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说:“如何特殊?不像旁人那般尚未弄清真相前便急着盖棺定论就是特殊了吗?”
何逐风一愣,显然也联想到了她的经历,脸上浮现一抹愧意,坐直身正色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眼见外头天色渐暗,虞初羽看了眼幽霁的方向,将何逐风命人送来的丹药给他服下后,同何逐风一同出了门。
今晚的守卫工作还要继续。
走了几步,虞初羽突然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块用帕子包裹的东西,递给何逐风:“可否帮我查查这里面都有什么香料?”
出乎她意料的是,何逐风只是扫了眼,随口说:“不用查了。”
在她疑惑之际,就听对方不假思索地报出了一系列草药名。
虞初羽:“有何作用?”
“助眠。”何逐风轻笑了声,“不过一旦加上云荆草,便是上等的迷药,对元婴及以下的修士均能生效。对了,这草你也见过,揽月池边那一大把的杂草便是。”
“你怎么这么了解?”虞初羽狐疑地看着他。
“好奇嘛。”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地笑笑,“毕竟我那小娘除了头一天受到点惊吓外,其他时候倒都是她身边的人遭殃,换你你不好奇?”
虞初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将手帕连同裹着的粉末一同收回,随口问:“说起来怎么一直不曾见你弟弟,他自己的娘亲出事都不来看看的吗?”
“他们关系不太好。”何逐风正欲开口,就见一道人影扑到他们面前。
“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老奴真的没有做对不起小姐的事!大公子明鉴。”
虞初羽往旁边挪了两步,给他们留出空间。
何逐风连忙蹲下身去扶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无奈道:“嬷嬷又是听了哪些下人咬舌根,您待我和母亲如何我自然是知晓的。”
“老奴这些年被调到纪夫人手下,公子可曾怪过老奴?”她说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看起来心酸极了。
“怎么会。”何逐风宽慰道,“阿娘生前与小娘情同姐妹,知道你如今在小娘手下过得好,想来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怪呢。”
“小姐……小姐……”她喃喃道。
虞初羽站在旁边,注意到她提及何逐风的生母时,浑浊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清明,以及掩藏极深的恐惧。
“是老奴没将人照顾好,老奴愧对夫人老爷啊!”她的神情愈发悲恸,哭着哭着竟直接昏迷了过去。
何逐风连忙唤来下人,好一阵鸡飞狗跳后才将人安置妥当,见大夫说没事才缓缓松了口气,下令让其他人务必好好照料。
一转头,没想到虞初羽还在身后,抬头看了看地平线上即将完全落幕的余晖,不由问:“时候不早了,你不去我小娘那吗?”
虞初羽没有动,顿了顿说:“介意我问问令慈的死因吗?”
“如果我说介意你便不问了吗?”何逐风的语气似乎半点没受影响,依旧是那副随心的模样。
“我可以去问旁人。”虞初羽如实回答。
恰巧一阵风吹过,她依稀听见一声愉悦的笑声,又仿佛是风声带来的错觉。
何逐风侧了侧身子,示意道:“走吧,路上跟你说。”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奇怪地回头,就发现虞初羽站在原地,抬着头视线落在梨春院方向的上空,面色惨白,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那些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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