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电话(番外3,正在更新中)

    第1章

    降谷零做的酒灼照烧鸡腿比想象中更加美味, 鸡腿去骨拍松,用牙签扎孔使其更入味,倒入照烧酱酱汁, 深色的酱汁在锅上咕噜咕噜烧开冒着气泡时, 围着锅边倒入清澈的酒水。

    顿时,整个屋内都萦绕着酒香。

    酒精挥发后留下了香醇而独特的味道与照烧酱相得益彰, 童锐只觉得这道菜唯一的缺点就是分量有点小了, 没吃够。

    再想吃到降谷零做的饭菜,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一起洗碗, 降谷零打泡沫,童锐负责冲洗, 将碟碗整齐的摆放在杯碟架上;一个坐床沿边, 一个坐在地毯上,逗哈罗, 谈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 谁也没提未来的事情,只专注于当下。

    当时针与分针再次垂直时,童锐看过时间, 站起身,降谷零也跟着抬头看向墙上的表盘, 有些遗憾地说道:“没想到已经九点了。”

    “师哥, 那我就走了。”对于卧底来说私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降谷零把他带回家已经足够让童锐意外了, 童锐当然不会继续打扰下去。

    跟着站起身,降谷零将童锐挂在架子上的风衣取下来, 搭在胳膊上跟着童锐的脚步往外走,少年今天穿了一双印有黑色英文字体的白色袜子, 布料看上去很舒适,此时踩着他备用的棉拖鞋,在他的视线里,像水车的踏板一高一低,又一低一高,最终在门口站定。

    他再抬头时,童锐也在看他。

    童锐先是回头看降谷零,却发现他低着头看着他的脚在发呆,他没有打扰他,只是向降谷零的身后最后看了一眼,从这里玄关的位置看不到他们刚才谈话的地方,也看不到厨房那扇可以仰视星空的窗户。

    当降谷零终于抬起头时,他们的视线正好相遇,他低下身捡起鞋,一只脚伸了进去。

    “留下来吧。”

    他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对上童锐的视线,“就这一晚,你还有别的事吗?”

    童锐动了动嘴唇,连忙站起身,鞋子被他的动作摔在了一边,“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留下来吧,你刚才说自己去埃及出差,讲到哪里了?”降谷零拉起童锐,将他往屋子里牵,嘴角不知不觉间又扬起了弧度。

    “讲到我在埃及吃午餐,忘带钱包被老板扣下,然后我……”

    男人的手带着一层有些粗糙的茧子,握着总是像将手放在火炉前取暖似的,那温度顺着胳膊流回到心里,心也回跟着暖和起来,变得昏昏沉沉。

    走到洗浴间门前,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但总归是受到另一个人的欢迎,只听砰的一声,他们两个人就靠在了洗浴间的磨砂玻璃门上,手扶在对方的腰上,一遍又一遍地深吻着,直到跌进床里。

    哈罗跟在他们身后叫了两声,像是好奇,又像是在质疑为什么两人玩游戏却不带它。

    少年的黑发在他的枕头上披散开,像是随着海水李浮动的水藻,因为刚才的吻而呼吸剧烈,湿热,带着水光的唇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金色的眼睛看着他,比平时更加湿润。

    降谷零坐起身,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脖颈,许是他的手太轻了,少年笑了起来,拿手去挡,得手后,他起身将哈罗抱到客厅,关上了卧室的门。

    回头,就见童锐也坐起来,拉上了房间的窗帘,单手解着衣服扣子,露出里面带着粉色凸起,赏心悦目的肌肉线条。

    他的心一下从门外飘进了门内,且有飘向更高处的可能。

    事情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他们对彼此都很熟悉,水到渠成又得心应手,当衣服堆积在地毯上,童锐想起身,被降谷零按了回去。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童锐什么都好,就是事事都有他背后自己的运转,让降谷零摸不清,也理解不透。

    他的心被童锐钓得七上八下,终归是要从别的什么地方找回来,此时就不错。

    童锐被他按了回去,眼中有些疑惑,但很快,面色就变得桃红,这种羞色在后来的时候不多见到了,降谷零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唇。

    “这样,可以吗?”他询问。

    “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童锐想捂住脸,被他摘了下来。

    属于春天的种子在春天的掌握下生根发芽,少年努力配合,但却也遭受不住带有温度的、手掌粗糙茧子般不化的河冰,发出冰化时的喘息,此起彼伏,是属于春潮的涌动。

    脖颈随着一次的生长高高的耸起,少年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颊,眼中化作春水般金色的河流,那润湿的泪水,随时有滴落下的可能。

    终于,黑色的土地成功掌握了春天的边角,随后,种子该什么时候经受露水,潮起潮落又该是什么时候发出沉重的回响,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天地倒转,黑土地最终还是接纳了亲手培养成的,已经根部发达的植株。亲手将其埋在了肥力丰厚的土地上。

    当万物生长,童锐的手顿然落了下去,却被他截在了半空中。

    “支撑我。”

    童锐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送到唇前吻了又吻,又用行动做出回答。

    每次新春的生长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地方,这次也不例外,更不要说,土地掌握了话语权,那这个春天必然是春暖花开、百花齐放的。

    鲜花在枝条刺痒的地方一次一次盛开来,白色的柳絮时而飘落在叶间,留下点点痕迹,植被一直抬头看着土地,随着营养的运输叶片微微颤动。

    这是一个很新奇的春天,倒转的天地,随风颤抖的叶片,潮湿又暖意的温度,还有从土地深处带来冰化时的回响。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他们停了下来,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是降谷零的手机。

    他抬手拿过手机,坐回来时,腰软了一下。

    上面显示来电人是柯南。

    他将手机屏幕翻给童锐看,童锐扶着他,因为刚才,他的声音带着果熟般的香气,“是案子有什么发现了吧。”

    降谷零有些犹豫,接电话的话,他必须完整的起来,但这春天持续的正正好好,打断必是一场遗憾,他正考虑的空挡,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许是带着他的温度,竟然接通了电话。

    “师哥,他说不定有其他的…”童锐不知这边的情况,只看他没点击屏幕,不知电话竟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接通了。

    降谷零忙去捂住童锐的嘴,但声音还是跑进手机里,更糟糕的事,他还坐着。

    那滋味可不好受。

    但这边,电话已经传来了柯南的声音。

    降谷零朝着童锐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动作,清了清嗓子,如往常似的问好。

    “真被童锐说中了,井里有新发现,”柯南看电话接通,迫不及待地说道,“等等,童锐是不是也在你身边?”

    番外3

    降谷零骑着警车一路跟着小型货车来到了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东京有那么一个地方灯红酒绿,稍微脸皮薄点的,说起来就会不好意思,而他穿着学院警服开着摩托车到这里,简直是被人围观的存在。

    他与小货车保持着再远些就跟丢了的距离,因此小货车上的人没发现他。

    那辆小货车停在了一个牛郎店前,车内下来两个男人,一个人打开货车后车门,一个人钻了进去。

    不多时,在车外人的协助下,他们将疑似装有童锐的餐车送进了店内。

    难道他们帮人是要缺人做牛郎?降谷零心里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很快抹掉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想,将货车停靠的地点发给教官。在附近的服装店给买了一套常服穿上,将警服包好放在摩托车旁,头发左右梳成蓬松时髦的摸样,降谷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牛郎店。

    “您好,我们这里是牛郎店。”刚进门,梳着栗色夸张卷发的服务生笑脸相迎道,“您是来我们店应聘吗?”

    “不,”降谷零心道虽然应聘这个方式潜入更稳妥,但在没弄清楚对方要对童锐做什么前,这个方式太过浪费时间,“我是来消费的。”

    说着,他拿出一张银行卡,里面放着他这个学期的花销。

    “哦,额欢迎,欢迎。”服务生卡壳了一下,露出一个职位微笑道。

    “您选我们那位先生呢?”说着,降谷零带到一面挂着各位牛郎工作照的墙面前,“这边请,牛郎名牌下面灯亮着,代表他没有工作,可以立刻招待您,如果您心仪正在啥工作的牛郎,也可以提直接消费超正常收费五倍的用费串场,他们也可以给您提供服务。”

    “给牛郎消费酒水,能让他们提升店内等级,我们每个月都会选出一名星级牛郎,如果喜欢某个牛郎,一定要给他购买酒水哦。”

    降谷零注意到每位牛郎的牌子下面都写着见面需要的钱数。每位牛郎的收费各不相同,即便是收费最便宜的那个,对于他来说,也过于昂贵。

    想要找到童锐,潜入牛郎店势在必行,降谷零犹豫了两秒钟,果断选了店里最便宜的牛郎,在服务人员微笑的侧目下,进入内厅。

    最便宜的牛郎,这便宜有他便宜的道理,降谷零和画着浓妆,染着一头粉色离子烫的牛郎坐在一起,仿佛他才是来挣钱的那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粉发牛郎颇为僵硬的劝酒语录,一边观察着整个牛郎店的结构。

    从外面看,这家牛郎店建在一个三层楼内,降谷零的观察到,牛郎店将一楼和二楼打通,制造了一个超高举架,斜侧放在卫生间的拐角处,旁边临着酒架,有一个通往三楼的楼梯和玻璃电梯。

    这里显然不算是牛郎店中高端消费场所,店内弥漫着说不清的酒味和香水混合而成的恶臭,其中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汗臭和头发粘在一起的油脂味。

    一楼都是卡座,显然不是藏人的好地方,确定童锐不会被藏在这一层,降谷零将注意力放在二楼。

    “这里有包房吗?”待粉发牛郎说完一长段的推销台词,他向其询问道。

    “有的,在二楼。”粉发牛郎以为他是想消费包房,很热忱地给他推荐各个等级的包房价格,结尾,还要加上一句,降谷零是他见过最特别的男生。

    这句话当然没有说服力,粉发牛郎说话间露出要呕吐的痛苦表情。降谷零压下尴尬,准备找个理由混上楼,他点了一杯酒,咕嘟咕嘟一口喝完。

    两分钟后,他捂着肚子问粉发牛郎卫生间在哪里,趁着没人注意,他潜上二楼。

    二楼是包房区。包房内寻欢作乐,酒杯相撞的声音不时传除,降谷零在确定外面没人后,才往深处走。

    他注意最深处的一个包房门大打开着,外面摆着他们学校的餐车,正当他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说时迟那时快,从暗处突然伸出一双手,将他卡在了墙上。

    “说,这是哪里?”身后的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此时有些沙哑。

    “你是谁?”降谷零想扭过头看身后人,他在寻找机会反扑对方,他能感觉到,对方手臂夹他脖子的力度在下降。

    此刻,更让他介意的,是对方下半身有什么在顶着他。也许是这个原因,对方的体温很高。

    如果不是对方询问的问题,他会任务对方是个变态,但现在,他却直觉对方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趁着对方力道松懈的功夫,他抓住卡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个上抬,转身踢腿准备攻击对方,却在看到对方脸时,停下了动作。

    “童锐?”

    童锐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面上更多了几分谨慎,伸手想锁来者的喉咙。

    “我是Z。”降谷零抓住童锐的手,他注意到少年此时不正常的潮红着,身体的不适让童锐的力道减弱了很多。

    “你是Z,我还是M呢。”童锐咬着牙说道,在警校被人绑架这事说出去,不知道是他更丢脸些,还是警校更丢人。

    他进入老教学楼后寻找带他训练的警校生诸伏景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身后注射了麻醉针,再睁眼,身上好像被下了什么东西,浑身都沉甸甸的。

    也许是因为他昏迷不醒的缘故,他们并没有把他绑起来。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童锐准备继续装作昏迷,来缓解麻醉的后遗症,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人在扒他的裤子。

    真是一刻也装不下去了,他起身一个抬膝撞晕脱他裤子的男人,随后抡起旁边的台灯,把另一个人也打晕,离他最远的男人见大事不妙,推开门跑了出去。

    童锐浑身上下检查了一番,也提着裤子往外跑,刚出门,就从玻璃装饰的反射里,看到楼梯口鬼鬼祟祟上来一个人,他不清楚这个麦色肌肤的男人和绑他的人是否有关,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对,那群人似乎给他注射了什么提起兴趣的东西,此刻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某点。

    直接对上讨不了好,童锐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偷袭的办法。

    “我是你在交友App上的crush好友Z,你曾说过你电脑的密码和手机一样,喜欢不加糖的美式,兴趣是看动漫玩游戏,尤其喜欢进来一款叫野兽波动的美国游戏。”

    “你是男的?”知道这些的人确实只可能是Z,要么就是Z让其他人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童锐不清楚自己来日本后,有谁想要绑他,甚至有可能,想绑他的人,他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童锐并没有完全信任眼前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人,他目光带着怀疑,但最终还是放开了对方。

    “这事说来话长。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离开这里。”降谷零干笑道,和自己的crush同性别,他也不想啊。

    两人正准备离开,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吆喝着,要是那小子跑了,你我都吃不了兜子走,快点把人找出来。

    降谷零和童锐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童锐看向旁边的化妆室,已然有了注意。此时已经来不及细说,他拉过降谷零的手腕,带着人推门跑了进去。

    不多时,脚步声在门前想起,陡然推开门,就看到让人脸上一红的画面。

    此时,梳妆台旁放衣服的大柜子里,一对男女正火热地滚于一处,女人黑色的长发挡住了两人大半贴合在一起的身子,他们脸贴着脸亲吻着,门打开的一刹那,两人的动作尴尬地停了下来。

    来找人的男人不免睁大眼睛,想从披散的黑发下发现什么更为少儿不宜的东西。他也如愿以偿,他看到居于下位的男人手搭在女人的大腿上,用了力道,白中带粉的肉从指尖溢了出来。

    如果那双手再向上一点,就是禁区了。

    牛郎和女客人情不自禁的事情在店里时有发生,过来的男人在过过眼瘾后,就收回了目光,他没分辨出被女客人压在身下的同事是谁,金发是牛郎常染的发色,以追求那么一丁点的混血感。

    “你们有见到一个黑发长得挺白一男的吗?”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道。

    “没有,我们除了彼此就没见过别人,”被亲着的牛郎十分不耐地说道,“kiki来一次多不容易,你可别说出去。”

    kiki是谁?来者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没想到,但无外乎是哪个肯投钱买牛郎身子的客户罢了。

    “我嘴严着呢。”说着,来者关上了门。

    化妆室内重新恢复安静,但一种粘稠无声的噪音却从衣柜里两人的身体里传出。

    降谷零松开放在童锐腿上的手,他整个人被童锐抱着,倒在衣服堆里,牛郎工作时穿的衣服带着汗味和浓厚的化妆品味,他被熏的晕头转向,但让他更捋不清的,是居于他身上的那个人。

    眼前的童锐带上一头假发,双臂将他环住,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他身上,他们头挨着头,离挨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能看到童锐眼里的忍耐,也能看到苍白肌肤下带着细密汗珠的红晕。

    童锐痛苦地呼吸有些急促,也有些热,吹在他的嘴唇上,带起一阵痒意,在贴近的某一瞬间,他以为童锐会亲他,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我是被下药了,你是怎么了?”童锐哑着嗓子问道,他刚刚差点亲了Z,对方除了不是女性,剩下的都踩在了他的审美上。

    就在他快被那双蓝色的眸子迷惑时,枪头碰枪头,一下惊醒了他。

    降谷零只觉得脸热,“我们快点离开吧。”

    “再仔细伪装一下,旁边应该有不少找我们的人。”童锐拽掉假发,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会化妆吗?”降谷零看童锐有些笨拙地拉开化妆盒的抽屉,无从下手地翻找着。

    “不会。”

    “那还是别画了吧,听我的,如果化妆技术不好,得到的结果只会是反效果。”

    “那怎么办?”

    “如果对方暂时不检查这里,我们是安全的。”降谷零拿出手机,上面有教官给他发的新定位,警方还有十分钟就能到达这里。

    “对了,我的手机不见了。”童锐凑近看他的手机屏幕,也许是忍耐到了极限,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脚下绊到扔在地上的衣服,他朝着降谷零按着手机的地方直直倒了过去,降谷零适时接住对方。

    刚刚的情况太过紧急,他并没有仔细观察童锐,这个与他在网上谈了三天的少年确实如他自己形容的一样肤色苍白,但他没有提到他的长相也足够出挑,高鼻梁、深眼窝中藏着一双花瓣似的杏眼。

    此时,那身他猜测该如何洁白无瑕的肌肤上染上红霞,墨色的发丝上垂下燥热的汗水,连着浓黑的眉毛和上挑的睫毛一起濡湿。他想扶住对方,但因为看那双金色几乎失焦的眼眸,而放缓了动作,让对方感受到他手心凉爽的温度。

    感受到胳膊上的清凉,童锐反手栖上对方,他的思维被注射的药给搅成混乱的一团,视野里不管什么都带着圣人般的光圈,被他抱住的人也不例外。

    他告诉自己不要靠近对方,但只是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他就什么都忘了,只想着要尽可能地从对方身上感受清凉的感觉。

    这样,他几乎像是一条蛇似的缠上降谷零,为了开拓出更多清凉,他在对方的身上摸索着,这段胳膊焐热了,便找下一节,循环往复。

    未完继续

    第102章 项链

    童锐当然在他身边, 他坐着,他躺着。

    他不好受,童锐又会好受到哪里去呢?

    此时童锐浑身上下都染上一层薄红, 汗水像是晨间均匀散布在叶片间的细小露水, 一滴一滴,晶莹而温热。

    因为童锐的习惯, 他们这时候从不闭灯, 桌旁的台灯忠实地照亮胸膛一片富有美感的肌肉曲线,汗水漫步在丘陵上, 又随着呼吸滑落渠沟间,一路向下。

    他的视线让童锐的呼吸更加急促, 像是打着火却不往前开的汽车, 又像是看到红布,喘着粗气的公牛, 他向上看, 对上童锐难以忍耐,像是在求饶的眼睛。

    每每这个时候,童锐的眼睛都会蒙上一层雾气, 那雾气生起,就能把他完全笼罩进去, 他总是想看那雾气结成水珠, 少年发出呜咽的样子, 但事实是, 眼里满布着雾气的少年会在慢慢长夜搂住他,抹掉他眼下的泪水, 摩挲着亲吻他的嘴唇。

    那是饱足后的惬意。

    “不,他不在。”降谷零尽可能地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他总觉得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含了什么东西。

    “哦,那等一下我再打给他好了。警察在那口井里发现了残缺的棉制校服碎片和类似于纽扣、衣服装饰的金属物品。棉布碎片的材质和当时学校记录里的校服材质和款式都能对应得上,现在他们正在对井里的土壤做分析,估计明天就能得到结果。”

    柯南喘了口气,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最后总结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口井就是‘他’最初的抛尸地点了。”

    如果是平时,降谷零一定会继续和柯南探讨下去,但现在他想保持身体的稳定都有些困难,他一手支撑在童锐身上,双腿成M型支撑着身体,好让他坐的没有那么狼狈,简而言之,他几乎保持着一种开合的亚洲蹲的姿势。

    为了不发出什么,他不敢完全坐下,也不敢完全起身。

    “这件事我打电话给童锐就好了。”说着,童锐伸手摸了摸他支撑胳膊,他瞪了少年一眼,少年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啊,好,那就拜托你了。”柯南听出降谷零今天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想到这位卧底警察每天繁忙的日常,他也不好再继续打搅下去,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打听清楚。

    “相对于那些警方尤为关注的校服布料,其实我更关注发掘出来的那些纽扣。其中除了很明显的校服扣子外,还有两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记的铝制金属钉。”

    “那些金属钉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你有什么线索吗?”

    “你可以确认那些金属钉和案件有关系吗?”降谷零耐着性子问道,身下,童锐显然也想听电话,变得不那么老实。

    少年一动,就对他的感官产生直接的影响,他说话半道声音几乎打了一个弯,这道弯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没支撑住,腿跪了下去。

    彻底坐了一个结实,他咬着唇,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床沿又掉在地毯上。

    童锐忙支撑住他,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地毯上的手机,手机屏幕朝上,传出细微的声响。

    ‘我去拿。’童锐在他耳边说道。

    ‘别闹,我去捡。’他将童锐压了回去,缓慢起身捡起手机。

    这回他打开外放,柯南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喂?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降谷零违心地说道,童锐讨好似地按了按他的肩膀,给他做按摩,他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少年红着脸无声地笑了笑。

    “额,是吗?”柯南觉得这实在是个烂借口,估计降谷零是在做什么任务。

    “你那边方便通话吗?”

    “方便。”降谷零坐在床沿,童锐在他身后窝着,像猫似的围着他蜷成一团,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少年的黑发发质偏硬而且根根分明,枕在腿上发尖扎人,发梢又像毛刷似的刺痒,发根又带着温度未散的汗水。他将散于少年脸颊的发丝向后摆弄,露出少年一直看着他,全神贯注的面孔。

    实在离得太近了,他心里唾弃着。

    “方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那就好,你刚才问我能确定金属钉和案件有关系吗?现在是无法确定的。但我觉得那些金属钉有些眼熟。”

    “那种金属钉款式常见吗?”

    “问题就在这里,并不常见,那是过去有些夸张的款式,像鳞片似的,又有三个尖角立在鳞片的尾巴上。”

    “那确实很少见,至少我看过,肯定会有印象。”

    在降谷零这边得不到答案,柯南挠了挠头,决定不再打扰夜晚也工作繁忙的警察先生,“那我再好好回忆一下吧。”

    “嗯,好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没有了,”柯南停顿了一下,“童锐真的不在你旁边吗?我一开始真的听到童锐的声音了。”

    “咳,真不在。”降谷零虚心道。

    挂断电话,童锐等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把他扑倒在床上,继续刚才的事情。

    因为这段时间的空隙,童锐已经忍不了刚才的粗茶淡饭了,胡乱地亲吻着,想要进入正题。

    降谷零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让他知道少年也有等不及的时候。他回应着,一边复述刚才童锐没听到的部分,毕竟他刚才答应自己告诉童锐的。

    “所以真的藏在了井里。”童锐埋在脖颈间问道,他只是轻轻地吻,不会留下痕迹,但也许是太轻了,让人实在不解气,只能以数量取胜,“尸体埋在饮水区,糟糕透了。”

    “是啊,不过地球上哪里又没有尸体呢。”降谷零环住童锐的腰,有了中间那个插曲,他已经不在意上下了。

    “那也不一样,”童锐抬起头来,“师哥,我害怕。”

    任谁都知道,此时少年害怕有多少,想要撒娇,和他腻歪的心又有多少。

    “好了,我在这里,别害怕。”

    明知道童锐不害怕,降谷零还是违心地安慰起来。

    “就知道师哥对我最好了,所以刚才的还有吗?”

    “什么?”

    “……就是。”

    童锐没说什么,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好了,真是的。”降谷零罕见地在少年面前脸有些热。

    刚刚感觉自己掌握了主动权,现在细品又不是那一回事了。

    “师哥。”童锐拱着他,声音缠绕着。

    “没有了。”

    “师哥~”青苹果的嗓音甜到牙疼了。

    “想都别想。”

    “哼。”童锐失望地趴在他身上,嘴撅得老高。

    “好了。”

    童锐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起来。”他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耶!”少年欢呼道。

    太阳终究会落下又升起,人有时候盼太阳,有时候又盼月亮,他们希望长夜慢悠,另一边,有的人只盼着第二天早点到来。

    一大清早,刚到警局,目暮警官就收到毛利小五郎的电话,告诉他上午十点到东京的某医院,他破案需要警察在场。

    离上午十点还差几分钟,目暮警官赶到了毛利小五郎所说的病房门前,在这里等着的还有童锐、柯南、毛利兰等人。

    毛利小五郎凑了过来,问他约自己来是因为破案了吗?目暮警官头上打了一个问号,但好在,他接受良好,毕竟毛利小五郎约别人,结果自己忘记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童锐手拎着袋子适时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表示当事人还在里面等着呢。顿时,目暮警官和毛利小五郎都表情严肃了起来。

    他们都见过太多凶杀案,死人在他们面前实在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但像这样恶劣的,还是头一次。

    推开门,病房内还像上一次来时一样,阳光明媚,鸣禽戏林,“他”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在场人的心里作用,只觉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比恶鬼更加恐怖。

    毛利小五郎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但对上“他”的视线,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听簌的一声,他就觉得昏昏沉沉,在地板上转了一个圈,精准地倒在了旁边摆放礼物的桌子上。

    礼物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呈现低头坐着的姿态,童锐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尽管这种场面他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看都觉得很神奇。

    柯南在病房角落里蹲下,用变声器说道:“小田先生,这些年伪装成哥哥,过得并不快乐吧。”

    他的一句话,打破了那张像深井似空洞的五官,那张脸变得狰狞起来,像是会吸食人骨髓的恶鬼,毛利兰和旁边的护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曾经很鄙视你的哥哥吧,但事实证明,拥有了你哥哥的一切,你反倒还没你哥哥做的好。”

    “你胡说!”这句话终于激怒了小田知耕。

    如果降谷零在这里,就会发现他的声音和地窖里时,几乎一模一样。

    但他很快地反应过来,声音变得小了些,但依旧让人毛骨悚然,“我是谁?我……我是……”

    “别装了,让我来讲一个《项链》的翻版故事吧。”背对着屋内的阳光,这里是他主场。

    柯南面对着墙角自信地说道。

    第103章 金属

    有些人, 天资聪颖,头脑过人,偏偏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 竟与一奶同胞的兄弟有着令自己恐惧的差异。

    医院的窗户是金属制的, 金属的冷银色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是否后悔过伪装成自己的哥哥呢。”柯南疑问道。

    但没人回答他,他也没想得到答案, 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你还记得五十年前的银价吗?”

    五十年前的银价,他其实还记得的, 小田知耕看着那抹金属色,面无表情地想着, 那是一个温暖明媚的下午, 他和芙由子却冷汗津津。

    街上看他们的人很多,他努力挺直腰板, 将粗糙的手藏在衣服的长袖口里,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一阵一阵打着冷颤,芙由也是如此, 她再也忍不住,摸索着他袖口里拳起的手, 想从他这边得到温暖。

    他躲开了她的手, 像是在躲避什么怪物, 他对她从未这样绝情过, 芙由的脸色苍白,只是靠近他, 贴在他身后,小步跟着他快步向前走, 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银匠店,那是他们的目的地。

    在一天前,他们是勤奋、善良,是本本分分的人,是黄土塑造的少年少女,穿着粗麻布,身上带着一股子灰尘和汗渍的臭味,是学校里城里孩子口中的贫乏人,他们的未来将在阳光下炙烤,就像他们父母一样,将皮肤晒得黝黑又油亮。

    一天后,阳光只让他们感觉刺眼,他们不敢看路旁的花花草草,只觉得多看一眼,自己就像恶鬼似的被洗涤得烟消云散,但他们还要活着,一种人类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的脚步。

    小田知耕最鄙视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肮脏的程度,他觉得自己与哥哥不同,他学习很好,老师告诉他继续保持下去,即便父母负担不起他的大学费用,他也能得到政府每年对贫困生的补助。

    他和哥哥身材一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他却因为常年做农活,而比哥哥力气大了不止一点。他的人缘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喜欢他。

    除了家庭,他完全优越于哥哥。有时,小田知耕难免想,如果自己有哥哥的条件,他一定会比哥哥做得更好,他将会是一个完美的人。

    机会来了。

    在阻止哥哥和他的跟班轻薄自己的青梅竹马野本芙由时,他意外地杀了人。

    当那长相丑陋的跟班头颅下渗出流不尽似的血液,他的哥哥瞪大了眼睛,尖叫起来。

    “杀人了!”

    那声音刺耳极了,一旁芙由扶着栏杆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小田知耕那一瞬间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勤奋、友善、处处拿自己与哥哥比较,正是因为他相信,即便没有家庭的加持,他也比哥哥好百倍,他坚信如此,这种坚定的想法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每天一睁眼睛,便觉得这世界属于自己。

    但如果他失手杀人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他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他扑上去捂住哥哥的嘴,他比哥哥的力气大得多,哥哥挣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奋力地扑腾,像是从河里抓上来,在石子地上不停扑腾着尾巴的鱼。

    他不知道时间持续了多久,只看着和自己长相同样面孔露出惊惧的神色,瞳孔缩小成针孔状,像是看恶鬼似的盯着自己。他自己呢,思绪已经飘远,除了那一身向下捂住一切的力量,他整个人的思想都飘在了外面。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或者清楚的知道,但自己发自本性地否定罢了。

    直到身下的人肢体失去了一切动力,那瞳孔变得空洞,他才缓过神,放开哥哥,在地上扑腾着靠后,他看着旁边黑色女式布鞋,与芙由对视。

    他从野本芙由的眼里看到了恐惧,对他的恐惧。

    这种情绪打动了他,因为他也害怕现在的自己,他挣扎着起身,走到野本芙由面前,那张他无数次在羞涩的梦里,他的幻想里触碰过的脸颊上流下泪水。

    “怎么办?”她颤抖着问到,“我们逃吧。”

    他看向楼梯旁的窗户,正值夏季,下午四五点种的阳光依旧明媚耀眼,甚至是更加绚烂,学校的水泥操场上走着三三两两放学回家的学生。

    全都毁掉了,他想。

    但他不想。

    曾经无数次的设想,一种大胆的想法从他的大脑里钻出,他笑了出来,野本芙由终于害怕地后退了几步,撞在了栏杆上,栏杆从这一层向下发出无数的金属碰撞声。

    “不走,我们要好好活着。”他看向地上已经失去呼吸的哥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他张开双臂,映着窗外的阳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光明璀璨的未来,优秀的自己,本该有如神助,哥哥的死,难道不也是其中的一环吗?

    那一刻,他杀了同学,杀了哥哥,却觉得自己是神的孩子,这一切的不幸,都是神的考验,而他,正在接受神的加冕。

    他剥下哥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又和野本芙由把哥哥和那跟班的尸体拖到后山,他将那跟班看着就让人生厌的头颅割下来,为“自己”的失踪做铺垫,然后和野本芙由一起,用放在后山地里的油纸布包裹尸体,将那两具开始变得僵硬的身体抛于井下。

    那是一口枯井,没水的井自然是没人关注,他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搬来一块巨石,将井口堵死。

    那块巨石出现的那样突兀,又那样完美的填满了井口,似乎又在告诉他,他真的在被神祝福。

    做完这一切,他和野本芙由回到那楼梯之上,他打晕了野本芙由,又撞墙撞晕了自己。

    此后,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从城里来的警署是个草包子,除了那点城里人的自豪感,就只剩下对贫乏人的厌恶,在他心里,公平和正义的多少和金钱与家庭挂钩,邪恶与丑陋的存在归功于贫困和饥饿的积累。

    以往,小田知耕遇到他,都要在背后辱骂这人一顿,而现在,他得益于曾经最厌恶的东西。

    他是被警署尊敬的哥哥,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养子长冈伦世,他说什么,警署都坚定不移的相信,他原本的身份很快被认定为杀人犯,他和野本芙由则受到警察的安慰,甚至,他说不要惊动他的养父母,自己不想上学,警署也一一给他安排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他天资聪颖,很快明白了权利和金钱的运用,他过了两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很快就适应了长冈伦世的生活。

    这种生活他从未体验过,没有干不完的农活,家里没有臭味、没有唠叨不尽的辱骂声,有的则是一个始终干净的家,一个只埋头干活的保姆和可以洗热水澡的浴室。

    但很快,他也发现了问题,养父母摸清了养子的秉性,根本就没给长冈伦世钱,但他又急需一枚银币。

    童锐按照柯南事先的安排,将手中袋子里的衣服拿了出来,那是一件只看一眼就可以确定年纪颇大的老衣服,但没人否认,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的设计依旧时髦大胆。

    这是一件黑色的羊毛衫,上面密密麻麻缝满了银色带着三个小爪子支起的装饰钉子。

    小田知耕睁大了眼睛,那是长冈伦世死时穿的衣服,也是他成为长冈伦世第一次穿的衣服。

    “谁能想到呢,阐明你身份的竟然是一件衣服。”

    柯南不继续卖官司了,“你恐怕不知道吧,这衣服上的钉子是铝制的,你花了大功夫做了银制的钉子重新缝上,暴露了你根本不知道这衣服的底细。”

    童锐配合地拿起衣服,指出几处发黑的钉子。

    “银制物品如果不定期保养,就会失去光泽,甚至是变黑。长冈伦世吹了牛,让你误以为这件衣服的钉子是银制的,所以在发现衣服上的钉子不全时,你才会用银子做相同的配饰装在上面。”

    一直以来,长冈伦世都穿着一身带着金属扣的光亮衣服,这份光亮给他争得了很多关注,在到处穿着粗布校服的学校显得尤为扎眼。

    小田知耕不想听,但有些八卦不是他不听就能忽视掉的,就这样,长冈伦世身上每件衣服上的金属扣都是银子做的这件事,还是悄悄地爬进了他的耳朵里。

    当他发现身上的衣服上几枚金属钉不见的时候,他心疼了几秒。但更意想不到的是,这衣服根本就不属于长冈伦世,是长冈伦世借的,而现在,还剩一天,衣服就要还回去了。

    一天时间,他必须把衣服丢失的银制钉子填补上。

    但长冈伦世的手头根本没钱,他和野本芙由身上也没有,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他想起父亲在枕头底下藏着的一枚银币。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父亲每每喝醉都会向他炫耀这枚硬币,托父亲的福,他熟悉那枚硬币上的花纹,而现在,他准备将那枚硬币拿出来,让银店把银币融了,再重新做出几枚银钉来。

    就这样,他们朝着街口的银店走去。

    第104章 变动

    偷银币是小田知耕最后一次回家。

    离家很远, 他就听到父亲咒骂母亲的声音,那种声音太熟悉了,过去, 他能在这种噪音下拿出作业本, 趁着太阳落山前写完作业。

    但现在,他只觉得震耳欲聋, 有一种解脱的快意在他的心中流淌着。他知道家里的卧室什么时候没人, 偷出那枚银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作为小偷, 作为杀人犯,对于恶的惭愧反倒是在大街上, 去银店时达到了最高峰, 那似乎是自己新身份的最后一块拼图,他怀揣着忐忑的心, 充盈的恶, 一步步迈向新生活。

    接下来,他带着大了肚子的野本芙由回到“家”里,那肚子里的孩子是长冈伦世的, 他讨厌那日渐大了的肚子,连带着也讨厌起野本芙由来。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野本芙由无数次在他盯着那肚子的时候, 轻声提醒道, 却不知道这无形中消磨了他对她的爱意。

    他很快就享受起哥哥的生活, 城里有闲钱的男人能娱乐的事情太多了,他就像是坐在船里, 顺着瀑布直接冲到了下面积蓄的水潭里,生活带给他舒适的刺激, 让他每个细胞都舒展开,他每天只想着玩什么、怎么玩,去哪里玩。

    日渐的,他开始发觉野本芙由原本长得并不漂亮,挥金如土的日子又有多么快活,他忘记了该唾弃自己的哥哥,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当初贫穷、努力、不知未来如何的自己?

    见鬼去吧。

    他在外面包养女人的事情被人告诉给野本芙由,他第一次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看不到对他晶莹如宝石般闪烁的东西,但他不在意,他的心不放在过去,也不放在他看不上的贫乏人身上,他更喜欢画廊里梳着波浪卷,涂着口红叼着香烟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管家里要钱,再一股脑的花出去,回去认错,见养父母态度放松,便死性不改,他陷入了死循环,这段时间里,长冈伦世和野本芙由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

    他草草看了一眼,便拿着钱又出去混。

    直到某一天,他回家才知道,野本芙由跑掉了,他的心开始忐忑,他担心野本芙由会去报警,但他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都没有她的消息,他这才放松下来。

    原来野本芙由只是对他失望了,他抽着香烟眯着眼睛躺在女人怀里。

    在成为哥哥后,小田知耕便不再批判这社会,反倒是享受推崇起来了,长冈伦世的养父母对他来说就是钱口袋,他没什么感情,更不要说长冈伦世和野本芙由的孩子。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丢掉了什么,但他不细想,只是翻个身继续享受。

    时间在这种虚度中过的飞快。长冈伦世的养父母决定与他这个“养子”断绝关系,停止了对他的资助,他日渐贫困。

    这个时候,野本芙由又出现了。

    在他印象里,野本芙由还是那个带着乡村味,因为年轻而多了常人说的几分漂亮的女人,但再见面,野本芙由像是志怪故事里的女鬼,瘦骨嶙峋,脸上画着苍白厚重的腻子。

    野本芙由是管他要钱来的,她得了绝症,需要一大笔医疗费,有钱他尚不会给这个他不爱了的女人,更不要说他现在自己也万分困难,他自然是告诉她,断没有可能。

    但一直逆来顺受的女人竟然拿当初的事情来威胁他,也是,她已经穷途末路了,她拼尽全力撕扯着他,像是要把他健康的血肉、他的金钱都贴补在自己身上。

    挣脱开这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实在容易,但也许是太容易了,老天又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野本芙由撞在了玻璃茶桌上,玻璃碎了一地,轻易划破了她枯木般的脖颈。

    他又一次杀人了。

    他不在意、也不爱野本芙由,但他却无法接受自己了结了她的生命,野本芙由生命的流逝像是给他心中早早停滞不前的齿轮灌入了动力。

    野本芙由对于他来说,终归是不同的,只要她还活着,这份罪恶就有人陪他担负,但她死了,还是死在自己手里,小田知耕久违地感知到汹涌的情绪的反噬。

    他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开车来到家附近,他想赎罪,他以自己的方式赎罪。

    从此小坡村附近多了一个流浪汉。

    当他从街边的电视看到那个死亡面具时,他又想起那被他捂住的,与自己相同的面孔,他实在害怕,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隐藏真相,另一边,他又想做回自己。

    “警方在井底找到了与这件衣服上相同的铝钉,能这么做的,只有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阴涔涔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我不知道。”

    “你不认罪?”目暮警官严肃地问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小田知耕的声音沙哑又难听,但却分外清晰,他此时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我想要的很多,最终却是这样的下场。”

    “因为你一直在逃避。”柯南说道,“你一直活在愧疚里,只能用外部的刺激麻痹自己,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所以越做越错。”

    “想要活着,想要活得好又有什么错。”

    小田知耕望向窗户,金属的银色光芒依旧,让他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和野本芙由等啊等,终于等到师傅将几枚大小一致的银制装饰钉放在他的手里。

    一路上,那银色的钉子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回到住处,野本芙由用针把它们一个个缝在了缺口处,最后用牙咬断细线,笑着看向他,露出两个灿烂的酒窝,他清楚的记得,这是发生那件事后,她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笑着说道:“等我们有钱了,就把这件衣服买下来做纪念怎么样?”

    “好。”

    “终于结束了。”回侦探事务所的路上,童锐放下肩膀松了一口气道。

    “是啊,解开这种谜题也不会让人感到快乐。”柯南在一旁露出和童锐同样无聊的表情,“很难分析小田知耕这个人,你说他精神还正常吗?”

    “你说呢?”

    “我希望他没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好好赎罪,这或许能让他好受些,藏着秘密活着,会过得很累。”

    昨晚柯南觉得那金属钉眼熟,是因为在之前搜寻小田知耕抛弃的车时,他曾见过那衣服一眼,只是看过一眼,印象自然没那么深刻。他重新翻阅了一遍警方收集的物品照片,自然而言就找到了真相。

    童锐看了身边的小孩一眼,他总觉得最后一句柯南多少有些在说他自己的意思。

    “对了,听毛利老师说,你和安室先生起矛盾了。”柯南抬头问道。

    实在是稀奇,他还记得昨晚降谷零说电话里的内容由他转述呢,今天两人就出现了问题。

    童锐往前看了一眼,毛利小五郎等人都走在前面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周围没有其他人。

    “我准备对组织出手,他要避嫌。”童锐压低声音道。

    “这种事直接告诉我没问题吗?”

    “你会告诉别人?”

    “不会。”柯南摇头道。

    “那就是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就不会在行为上和我产生冲突,而且,过一段时间,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柯南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死亡面具的余响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震耳欲聋,小田知耕伪装成自己哥哥,还有装受害者等一系列行为都引起了人们广泛的讨论,尤其是记者速水茉莉以小田知耕的口吻写的一篇完整案件的新闻报道,更是加剧了这股热潮。

    其中,小田知耕否认利用长冈华布里的身份贷款的新闻更是将快要降温的小型贷款公司问题重新带热起来。

    有人认为是小田知耕在撒谎,也有人认为,犯下如此重罪的老头,犯不上在这件事上再撒谎,总之是众说纷纭。

    随着一份失踪名单的曝光,才在泛起涟漪的湖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那份名单上,每一个失踪者的背后,都是一个负贷的家庭。

    但这份名单上,除了像长冈伦世这样表明失踪两字以外,余下都打上了“死亡”两字。

    就连这些失踪者的家属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但这份名单为什么确定这些人死掉了呢?

    那只有一种令人恐怖的一种解释啊!这人怕不是贷款公司杀的。

    但很快就有人在网上指出,小型的贷款公司哪里敢这么狂,杀人又不是这么容易得事,这些小公司都与同一家信用信息中心合作,分明是这家信用信息中心有问题。

    日本国内的类似机构只是五家,都是由经济产业省批准后才能从事此项工作运营,它们的首要客户是各大银行,其次才是私人业务。

    也就是说,这些信息信用机构在民众眼里的信用度是很高的,它们直接代表着政府的权威,而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这里出现了大问题。

    事情发酵一天后,东京部分地区展开了游行运动,参与者主要是上班族、工人还有个体商户,间接引起了罢工运动。

    最主要的,还是这场游行也符合那些公司运营者、企业家的心思,他们罕见的支持起罢工运动来。

    那份名单里普通老百姓打上的都是失踪的标签,而那些打上死亡二字的,九成九都是些什么社长、企业高层之类的有钱人。

    只要想想就会不寒而栗吧,某天你一如既往的工作、回家,却被人不明不白的杀死,杀了你之后还不算完,还要以你的身份让你的家人背上贷款。

    死的冤就算了,被杀了还要败坏你的名声,连累你的家庭,这是个人就接受不了。

    运动持续了一个礼拜后,政府不得不做出表态,决定解散经济产业省,重新选举提拔,并对涉事的企业做出相对应的惩罚。

    首先,黑衣组织的信息信用公司直接停摆,这不是整改的问题,而是直接无限期的停止营业。

    另一边,相关涉事的贷款公司停业整顿,新上台的经济产业省不负众望,用法律条文约束这些贷款公司,要求他们将现存的存款业务完全取消,贷款金完全返换用户。

    警察这边的工作也不消停,随着深入调查,他们很快“无意”中发现了很多相关的黑产,并开始打击整顿,一时间,日本的贷款行业上下一轻。

    这可算是连累了黑衣组织的行动组,这些天,他们不是在执行任务,就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其中数琴酒和伏特加最忙,贝尔摩德想要偷懒,却也发现现在是组织的多事之秋,她也不敢在这时候摆在明面上的不作为,只能也跟着忙碌起来了。

    这一天,她久违地和波本做同一个任务。

    “好久不见,听说你和那个小子闹得不愉快?”她红唇轻启,笑着问道。

    “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打听’的?”降谷零开着车,头也不回地问道。

    第105章 信任

    已经不是第一次坐童锐的私人飞机了, 但柯南依旧不能习惯。

    “我一个侦探,你随身带着我算是怎么回事?”他很无语地问道。

    他这个身份是黑户,但不知道童锐是怎么处理的, 竟然给他弄了一本临时护照, 他先和童锐去了中国,现在又飞去美国。

    待遇自然是没的说, 他就像是一只只会吃吃吃的米虫, 他自认为这几天自己对童锐根本没有任何帮助。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童锐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

    “你这句话有些恶心。”

    “这是心底话, 要知道,我恨不得把你供起来。”童锐耸了耸肩, 如果不是因为系统的任务, 他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死神出门?

    “更恶心了。”柯南咧了咧嘴,知道问不出什么, 没再过多询问原因, “这次去美国要多长时间?”

    “去解决达文波特家族的事情,会比回中国时间长,争取两个礼拜内结束吧。我回国主要是把我公司的股份从爸妈手里转到我手上, 之前我未成年,很多资产都放在了父母手里, 去美国就不一样了, 那时间看工作的处理进度。”

    成年后要签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原本计划是到日本旅游完后回国再慢慢签, 谁想到能绑定系统呢,事情就耽搁到了现在。现在想搞大事情, 自然是手上资本越多越好。

    “所以你前两天签的单子都是资产转让书?”

    “嗯,大概。”

    “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在签, ”柯南还记得童锐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只是问问,大概有多少钱?”

    “两三百亿美元吧,很多都是房产和地皮。”

    “说实话,听完我就不快乐了。”

    “嗯,但快乐会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因为是出任务,降谷零开着一辆非常不起眼的灰色经典款丰田,车厢内继续着刚才的谈话。

    “抱歉,我可不觉得有趣,反倒是无聊透了。”

    “怎么?”听波本的抱怨,贝尔摩德提起了兴趣。

    “以为是旗鼓相当的家伙,却没想到,”他特意停顿了一下,“一般般。”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什么啃过鸡骨头。

    “他知道你的性别了?”

    “嗯。”

    “那可真是可惜。”贝尔摩德看着红指甲上随着车辆向前行驶一阵阵的光亮,语气平淡道,“男人嘛。”

    “不,他不介意性别。”

    “那可有意思了,你为什么甩掉?”贝尔摩德终于抬起头来。

    “你会珍惜轻易得到的玩具吗?即便他很昂贵。”

    “当然不会,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你当初求我,我还以为你陷进去了呢。”

    说着,贝尔摩德从烟盒里拿出一只香烟,打火机盖子发出清脆的机关声响,蓝色的火焰不急不躁地生起。

    “这种事在组织里很常见吧,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人,而且我也不算是主动招惹。”

    “谁会给你这种任务?”

    “你猜?”

    呼出一口烟,贝尔摩德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不说还是算了,还是说说那个中国男生,我对他倒是有些兴趣。”

    “是吗?”降谷零努力保持自己的表情不变。

    “毕竟你可是实验过他不是吗?”她探身道,“首富家的独子,本身又有能力,你说的那个缺点反倒是加分项。”

    “也许。”

    “别板着脸嘛。”贝尔摩德坐了回去,“他对组织可是很特殊的存在,你和他粘上关系,可不见得是好事,游戏也是有危险的。”

    “这算是提醒?”

    “或许?”贝尔摩德不愿多谈,转而抱怨道,“这段时间还真是任务不断,都没时间好好保养一下指甲了。”

    “整个组织上下都很忙,你和我还好,琴酒和伏特加的工作量那才叫可怕,昨天他让我给他调查任务信息,两天整整48页。”

    “48页?那得多少任务?”贝尔摩德眼睛都睁大了些,她知道琴酒是组织的劳模,但这也略微夸张了点。

    “我没数。不过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从他手底下流出来的,以往这种任务可不算多。”

    想要得到情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共享自己手中不要紧的信息。他们今天的第一个任务是暗杀一名银行职员,这个任务因为与琴酒的另一个任务行程上有冲突,而到了他们手上。

    自从贷款公司出事后,这种任务的数量就急剧飙升。往日,组织威胁收买的任务占大多数,像这种清理的任务并不多,毕竟组织需要的是可持续发展的人脉和资源。

    “琴酒上个礼拜还抱怨过。”贝尔摩德乐意和波本分享这种不打不小,说起来无关痛痒的消息,又或者是八卦。

    “抱怨什么?”降谷零很配合地问道。

    “抱怨组织给的经费不够,这可是头一次,他想用炸药直接炸掉一个被警方查封的贷款公司,结果申请却没通过。”说到这个,贝尔摩德也有些担心她这个月的报销。

    外出和用餐的费用先不上报了吧,反正也不会给。

    “组织穷到这样了吗?”降谷零疑问道,他还真没有直观的感受,相对于组织里其他人来说,他算是节俭的了。

    “两百亿美元,哪个组织一下子掏出来这么一大笔,都是伤筋动骨,你没发现吗,这段时间抹杀的任务变多了。”

    “比如说今天的任务。”

    “要是往常,这种职员还是可以拿钱继续收买的,但现在就只能杀掉了,毕竟没什么比一颗子弹更方便的事情。”

    “任务是要他死的看起来像意外。”

    “我知道,只是比喻。”

    银行职员是一个看起来肥胖臃肿的男人,他穿着日本银行男职员人手一套的灰西装白衬衫,那白衬衫在他的前胸艰难地兜着他的大肚子。

    街头的小巷子里,此时这肚子正在地上像鱼肚似的扑腾挣扎着,本人却是不敢求救。

    “我什么都不会说,真的。”他艰难地仰着头,抬眼看着眼前穿着黑风衣的女人,脸上的汗水像是洗过一样。

    “没用,信任你不是我的任务,”贝尔摩德微笑道,说着将手中的针管口的橡胶头拔掉,针尖聚齐一滴液体,“没关系,不会很痛苦。”

    “不要,为什么,当初说好了不是这样的。”男人惊恐道,他想喊,但他有老婆孩子,他必定会死在这里,但他们呢,他当初选择这条路,不就是因为本职的工作给他们提供不了好生活吗?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抱歉啊,但这就是和恶魔做交易的下场。”

    针尖穿过皮肉,一颗悲伤绝望的心在昏暗无人的小巷子内停止了跳动。

    “在看什么呢?”贝尔摩德走在前面。

    “没什么,只是看天空中的乌鸦。”降谷零看着掠过狭窄天空的黑色身影,低下头说道。

    前两天上司黑田兵卫曾主动联系过他,这段时间黑衣组织如此解决掉的人太多,有的被医院判定为自然死亡,有的医生细心一些,认为其中有猫腻,报警给警察。

    这些人都被注射了能让心脏骤停的药剂,如果尸体八小时后再解刨,就不会从中发现任何问题,他能做的,只是将自己知道的行动名单提供给上司。

    “下一个任务是什么,朗姆说任务详情给你了。”降谷零问道。

    “一名记者。”

    记者在日本还算是一个收入不错的职业,对于女性来说是特殊的加分项。

    但他们要找的这名记者显然条件很不好,居住在铁皮房的顶楼,一路上楼梯锈迹斑斑,踩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在家?”

    “她也去不了远地方。”贝尔摩德走在前面,她似乎对周围格外的熟悉,“她的肺子坏掉了,想要下楼都很费劲。”

    走到最尽头处的房门前,贝尔摩德敲响门,里面没什么回答,但仔细听,有由远到近的脚步声。

    门开了,是一个面带病容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左右岁,时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对上贝尔摩德路上伪装过的脸蛋,露出一个笑容,连带着对降谷零都了善意。

    “珍妮,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沙哑,像是被挖空的矿坑。

    “是啊,好久不见。”贝尔摩德看着眼前是熟悉的身影,神色复杂了一瞬。

    他们顺利地进入房间,关上门,贝尔摩德在这位女记者面前卸下了伪装。

    女记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对上贝尔摩德黑洞洞的枪口,她问到,“为什么?或者说你是谁?”

    “抱歉,”贝尔摩德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愉快,“组织关注你很久了,你调查组织,就应该知道…”

    “你有代号。”

    “嗯。”

    “没想到我会被你们重视到这种地步。”女记者苦笑道,“动手吧。”

    贝尔摩德反倒是放下了手枪,“你调查的资料送给了谁?”

    “你知道,我不会说。”

    “也许说了我就不杀你。”

    “那只是随了你的愿。”

    “好吧。”贝尔摩德收起枪,拿出那支熟悉的针管,打进女记者的身体里。

    不多时,女记者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似的停止了呼吸。

    “问题问不到没关系吗?”降谷零打破房间的宁静。

    “没关系。”贝尔摩德的视线从女记者脸上移开,说着从放在玻璃柜里的仿生花的玻璃里的泡沫板中,拿出一个细小的摄像头。

    “太可惜了,她很信任我。”

    第106章 嘱托(上一章26日早后有补充)

    飞机刚一落地, 童锐就忙碌了起来,因为从始至终都被童锐带着,柯南有幸窥探到童锐的工作日常。

    除了早晨餐桌前分析报表、看资料, 大多数时间童锐不是在去往会谈的路上, 就是正在会谈,见公司重要的员工, 见合作者, 见能给公司和合作带来更大利益的人,他对面总是坐着不同的人, 但唯一相同的,是他总能让对方与自己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与和他们在日本交往时不同, 工作状态下的童锐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就像是一位经验老道的船长,即便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你也有一种直觉——有他在, 这趟行程必然顺利。

    以往,童锐给柯南的感觉是分裂的,像是牛角的两个端点, 中间一片空白,这让柯南对这个人的观感很复杂。

    一方面, 童锐的胆子小得可怜, 在社交中往往是那个被照顾的角色, 他本人也并不避讳这个事实;另一方面, 时不时的,柯南又能从他身上嗅到危险的气味。

    现在, 柯南将这中间的空缺填补上了。

    童锐的工作肉眼可见开展得十分顺利,在自己专业的领域上, 他无异是杰出优秀的,柯南亲眼见证了商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如何通过谈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金钱运转成功,也亲眼见证了童锐的狠辣。

    这些工作里唯一他知道前因后果的,大概是童锐与水谷英何夫妇见面那次,童锐和别人见面,柯南一般会坐在很远的位置,又或者干脆在车里等着,他清楚童锐的谈话都摆在明面上,但里面的内容和决定每个都很关键。

    不过那次,他准备如往常一样,等在车里,童锐却主动提起要带他一起去,没说带他是做什么,只是告诉他,水谷英何也在。

    他们见面是在一家装潢富丽堂皇,但多少有些不伦不类的中餐馆,看样子是对方订的地点,四人围着一个能坐下十多人的圆桌坐下,听童锐的话,虽然装修不好,但饭菜的味道却是很正宗。

    主要谈话围绕着童锐和水谷英何的老婆多萝西,这是柯南第一次见她,是个长相惊艳的黑发美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柯南就想起灰原哀没缩小前的样子。

    两人的气质很像,不过灰原哀气质更沉寂,而多萝西的眼睛里始终带着对什么东西的轻慢调笑。

    多萝西注视他的目光让柯南很不舒服,他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对方不是在看一个孩子,而是隔着玻璃看什么珍贵的实验体。

    童锐和多萝西有关合作和公司的话题他和水谷英何自然都插不进去,他只能大致听出进展很不错,如果一切按计划发展,童锐很快能从多萝西那里得到丰厚的报酬。

    这场谈话的末尾,多萝西话风一转,谈起童锐托她研究的一个虚拟科技,那是一种类似于很多未来设定里虚拟游戏的技术,不过童锐的要求的是通过个人思想短时间内营造引申出更多虚假记忆。

    听起来原理类似于做梦。

    多萝西问出柯南也好奇的问题:“你要这个来做什么?”

    “想实现一些突发奇想。”童锐有些神秘地回答道,看样子他不准备说出实际原因。

    “好吧,不管你想用来做什么的,这项科技还真有些搞头。”多萝西没再多问,只是看向自己的爱人,“你还是多多感谢英何吧,他倒是有些突破。”

    水谷英何将手中吃到一半的鸡腿放进碗里,也许是老婆的表扬,他看起来红光满面,滔滔不绝地提起自己这个项目的进展。

    “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在柯南眼里,这段日子过的惬意又无聊,童锐一般会谈的地点都是在高档酒店、餐厅等等服务场所,和童锐一同出现,都会有服务人员给他准备一份为他特意制作的点心甜点,如果他是等在车里,这些东西就会被童锐带回来。

    柯南不看体重秤,都知道这阵子自己胖了不少。

    不过这种轻松到有些堕落的日子很快就紧张起来,事情是发生在普通星期日的下午,童锐与人见面的餐厅离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不远,那天太阳格外明媚。

    天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呼吸都会带有白色的雾气,他们都觉得晒晒太阳不错,便放弃了汽车,走路回家。

    走在一条由联排别墅和梧桐树组成的石板路上,突然迎面开来一辆摩托车,贴着他们开了过来。

    起初,童锐和他只以为是遇到了抢钱包的摩托党,但当对方拿出枪,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地指向童锐时,事情变得慌乱起来。

    景色优美的林荫路给他们躲避的空间不多,山岸五和非常及时地用身体给童锐做掩护,其余几名保镖也拥了上去,保护他和童锐,抓那个行凶者。

    很可惜,那人骑着摩托车以一种高难度的方式摆脱掉了所有的捕捉,山岸五和胳膊中了一枪,他们拨打了急救电话。

    “那是职业杀手。”山岸五和并不想这时候离开童锐,血液晕湿了衣裳,他除了疼的憋红了脸,没表现出一丝疼痛来,上车前,他这么说道。

    “是来杀我的。”童锐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没有慌张,反倒是一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金色的眼眸里瞳孔缩成一个黑色坚硬的小点,“去医院好好配合治疗,人我会抓到,我会给你身边安排人手。”

    “我没关系的。”

    “让你去就去,正好休息两天,烙下病根了怎么办?”

    回到住处,柯南终于有时间询问童锐,对于那个杀手,他有什么头绪。

    作为侦探,他想自己或许能帮到童锐,但事实上这个问题对童锐来说解起来不算困难。

    “是黑衣组织的人,”童锐陷在安乐椅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为什么?”柯南不用动脑袋都知道,一定是童锐对付他们的事情被黑衣组织知道了。

    他已经逐渐了解了童锐惹事的能力。

    “我支持多萝西对付黑衣组织,让其摆脱黑衣组织的控制,不过这不至于黑衣组织的人一上来就暗杀我,那就是另一件事了,贷款公司的事情恐怕他们也知道了。”童锐思考着说道。

    “他们现在大概已经清楚我想对他们做什么。”童锐揉了揉头发,“我打个电话。”

    “需要我回避吗?”

    “不需要。”童锐拿出电话,拨打了过去,告诉什么人查看某人的安全。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那手机号回拨了过来。

    “死了?”童锐半眯着眼睛,“所以一直以来她的生活区域都被黑衣组织安放了监听器?好,我知道了。你联系李特助处理一下她的后事。”

    “现在是什么情况?”

    “和黑衣组织不死不休?”童锐低笑着说道,“只希望他们不会对师哥做什么吧。”

    停顿了一下,童锐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柯南眼睛跳了跳,童锐对他一直算不上客气,这种态度能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他实际年龄只比童锐小不到一岁,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吃这种好兄弟间的不客气。

    “因为想让你答应一件很困难且不确定的事,但又不想向你解释原因。”童锐调整了一下坐姿,右腿搭在左腿上。

    “到底是不想解释,还是不能解释。”

    柯南自认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算是了解童锐这个人了,童锐并不喜欢隐瞒信息,他身上带有很多老板那种粗中有细、用人不疑的态度。

    很多次,童锐都很直接地把一些柯南觉得“这是能告诉我的吗?”的事情告诉他,那种完全信任你的态度,让柯南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不能,甚至谈到都会很危险。”

    “危险来自于哪里?”柯南眯了眯眼睛道。

    “不能说。”

    “好吧,神神秘秘的,这可不像你,你要我做什么,讲给我听一听。”柯南拿出一块带回来的点心塞进嘴里说道。

    “如果我出危险了,”

    “咳咳,你说什么?”柯南毫不意外地呛到了,“你会出危险?”

    “这只是一种假设。”

    “以我对你的了解,这种话你说出来就不会是一种假设。”柯南赶忙倒了一杯红茶灌了下去,也顾不上烫不烫了,“我不会多问,危险会涉及你的生命吗?”

    “涉及,或者说我可能会死。”

    “没有回转的余地吗?”柯南表情凝重起来。

    “没有,”童锐看着他,微微笑道,“但我可能又会活过来,这一点在你。”

    “在我?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最终,柯南还是答应了下来。

    美国这边的事情降谷零全然不知,他依旧奔波于几重身份的生活里,童锐和柯南刚刚回国的事情他知道,他想见少年一面,但他又收到了朗姆的任务。

    任务是让他坐一艘游艇出海,海上有他要接触的人,任务的同行者还有琴酒和伏特加。

    这种任务很常见,降谷零不疑有他。

    但刚上船,随着后颈一阵疼痛,他失去了意识。

    第107章 上船

    等降谷零再醒来, 游艇已居于湛蓝的汪洋之上。

    秋末入冬的海风一阵又一阵地呼啸而过,带着干咸的味道,像是无数把小刀刺进皮肤的纹理, 冰冷的海水流入到血液中, 带走整个人身心的温度。

    降谷零被绑在游艇挂旗帜的铁杆上,风迎面吹来, 他的脸几乎失去了知觉, 眼睛也睁不开,后颈处传来阵阵发热的疼痛。

    他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卧底的身份暴露了,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组织才不会费力地把他绑到这里, 而是一杀了之。

    见他醒来, 在旁边负责看守的伏特加站起身声音憨憨地和他打招呼。

    伏特加的态度让降谷零确定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口气不好道, “我怎么不知道组织还有绑自己组织成员的传统?”

    “是大哥让我绑的, ”果然,他不耐烦的态度让伏特加挠了挠头,面带尴尬地解释道, “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找大哥过来。”

    几分钟后, 身后传来皮鞋踩在树脂地板的声音, 伏特加没有回来, 来的只有琴酒一个人。

    “状态不错?”这句话从琴酒的嘴里冒出来, 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是啊,托你的福, 马上就要冻死了。”降谷零同样语不落下风,“至少让我死个痛快。”

    “贝尔摩德说你有关童锐的任务进展的很顺利。”

    “是吗, 没想到你还喜欢听这种八卦,”降谷零嗤笑道,“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进展如何呢。”

    他心道不好,这次怕是与童锐有关。

    “童锐做的事情,你一概不知?”琴酒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不多时,一缕白烟随着风向他们身后飘去。

    “他做了什么?”降谷零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与琴酒对视,疑惑的表情慢慢变得愤怒。

    “他对组织不利?”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与之升起的恼火。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波本,不要耍小心思。”手|枪上膛,琴酒将枪口对准他的脑袋,“组织可以随时除掉你,这种小任务都能失败,只能说明你的能力不行。”

    “你当初给我发任务的时候,可没说接近童锐是为了套取他们的公司战略,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他的钱。”降谷零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接近他这么久,你和朗姆都没给我任何指示。”

    “没给你任务,不是你的疏忽造成组织损失的借口。”琴酒脸色阴沉,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什么机会,说来听听。”降谷零明面上自信,但私底下,他知道,琴酒这句话意味着他不照做的话,今天他就会死在这里,而琴酒让他做的事情,无非是对付童锐。

    “那个小子不是喜欢你吗?那你就把他引过来好了,”他缓缓开口道,“让他一个人坐船过来。”

    “怎么,不愿意?”

    “不是。”

    降谷零尽可能地不露出破绽,但在听到琴酒的话,他的伪装还是不住地有了一丝裂痕。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明知故问。

    “你不需要知道。”琴酒将手机扔到他面前,“你只有一次机会。”

    降谷零的内心反复纠结着,是保全自己,还是不打这个电话。拒绝打这通电话,以琴酒的性格,是真的会送他一颗子弹。但打了这通电话,如果少年真的来见他,少年可能会死,又或者,作为曾经黑衣组织的实验体,少年很可能会被琴酒带回到组织里。

    不管是哪种结果,降谷零都无法接受。

    这个电话,打还是不打?

    “这种事情还需要思考?”琴酒继续嘲讽着。

    显然,不管降谷零选择哪种结果,琴酒都乐得其见。

    “你绑着我,让我怎么打电话?”降谷零最终决定赌一把。

    如果他只是波本,他可以选择前者,但他不是。

    作为卧底警察,他一个人深入组织,看起来是单打独斗,但实际上,他背后有无数的人在为他,为最终的胜利而奋斗,他担负着责任,而这种责任要求他必须脱离开自己的小爱,在他穿上警服那一刻,他的职责,他的使命就决定了。

    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他必须有舍弃一切的决心。

    作卧底是漫长且煎熬,像是在炖煮一块石头,想要获得最后的胜利,就必须像一块石头似的坚不可摧。

    电话那边响起熟悉的铃声,降谷零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期望童锐不接这个电话。

    时间随着没有感情的电子铃声流失,不到一分钟时间,降谷零却是度日如年,电话断线的最后几秒,电话接通了。

    “师哥。”少年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只是存在,就驱散了空气中的寒冷。

    “你在哪里?”无视掉琴酒的视线,他声音温和地问道。

    “我刚回国,还在机场。”童锐的回答很简短,“师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事情吗?我现在在海上,来见我怎么样?”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就在琴酒的手快要往回收的时候,电话重新响起,“好啊,师哥,不过你为什么在海上?”

    “一个朋友约我来看海,结果他失约了。”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找你?”

    “我等一下给你发位置,你一个人过来,我不想人太多,影响心情。”

    电话挂断,降谷零抬头问道,“可以了?”

    琴酒将位置发了过去,把手机扔到旁边的桌子上,手中的烟已经燃烧了半根,“这句话等人来了再说也不迟。”

    降谷零特意强调了他们的约定,他们之前约定好这段时间为了安全冷落对方,他有意提起这个,是给童锐的暗示。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风将大海吹起波浪线似的弧度,降谷零显然没有获得琴酒的完全信任,他依旧被绑着,琴酒用布料挡住他的了身体,防止童锐在远处察觉到危险离开。

    因为视力受阻,降谷零的听力变得格外发达,随着远处传来发动机的声响,降谷零知道准是童锐没错了。

    他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船停在海上随着海浪一阵一阵地颠簸着,随着跨护栏时剐蹭金属栏杆的声音,还有童锐叫他的声音。

    “师哥!……师哥?你在哪里?”

    为什么童锐还是来了?他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还是说因为他,童锐无视了今天一切的不合理?

    回应童锐的是另一个脚步声。

    “你是?”童锐疑问道。

    “怎么?攻击组织这么长时间,还不清楚敌人是谁吗?”琴酒的声音像是一把尖刀,打破了船上的宁静。

    童锐的语气带着傲慢,“我不会去了解小角色,你是?”

    随着一声枪响,少年那边发出痛苦地闷哼声,降谷零的心纠了起来。

    “琴酒。”

    “没关系,我会让你记住我。”琴酒低声笑着说道,听声音走到他身旁,撤掉了挡在他面前的布,他和童锐对视在一起。

    将近一个月没见面,少年还是那副熟悉的样子,此时,少年因为疼痛,半跪在游艇的船头,他修长而苍白的手捂住胳膊上的枪伤,血液从伤口里渗出来,羊绒大衣上血迹斑斑。

    降谷零无法从童锐的表情里得到少年对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自己如何选择才是正确的,但同样,这不意味着他的心就不会因此而揪疼。

    他感觉自己无法面对童锐。

    “你想做什么?”童锐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琴酒。

    琴酒的手枪已经重新上膛,冒着烟的枪口此时依旧对准了船头的少年。

    “这要看你如何选择。你是选择回组织,还是死在这里。”

    “回组织?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属于黑衣组织的一份子?”疼痛让童锐的脸上附上一层冷汗,说话却依旧刺猬似的扎人。

    第108章 秘密

    “你和达文波特家的小女儿有合作, 那你就应该知道,你能活着,是因为你是组织的作品。”琴酒微眯着眼睛说道, 他不想和童锐废话, 但这是那位先生的要求,他只能照做。

    这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

    “那又怎样?当初我父母是没给你们钱吗?他们把我送到你们组织是为了治疗、让我活下去, 但你们都做了什么?在婴儿身上做实验?”童锐回击道, “说的好像我是你们组织的所有物,但事实上, 除了我以外,你们还有活着的实验体吗?真是失败。”

    童锐说的是事实, 那年参与那场实验的实验体, 只有童锐还活着,他对于组织的意义是不同的, 也是那位先生眼中最接近他们目标的存在。

    如果不是那位先生的要求, 琴酒绝不会浪费口舌。不过,那位先生也没硬性要求他带回去的少年必须是活的。

    他不想再跟对组织满是嘲讽的少年说话,这只会自讨没趣。

    不过, 鉴于波本还在身后,他还是最后问了一遍, “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回组织, 或者, 去死。”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童锐笑着说道,他无视琴酒看他的目光, 只是直直地望向降谷零,“我和你回组织, 你会把师哥放了吗?”

    “看你的听话程度。”

    “那我和你…回组织,把师哥放了。”童锐一步步接近琴酒。

    “可以,不过,你的师哥是我们组织的人。”

    童锐露出惊讶的表情。

    琴酒很满意这个自视甚高的年轻人脸上的茫然神色,“你就不好奇,刚才的电话是怎么打给你的吗?”

    “我不在意。”童锐重重地说道,“你想说的,无非是怎么威逼利诱他,让他拨打刚才引我过来的电话罢了。”

    他和琴酒的距离足够近了,童锐突然发动,偷袭琴酒。

    但他面对的是琴酒,而且他胳膊上还有枪伤,不到两个回合,童锐就被琴酒按在了船的栏杆上。

    手|枪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心脏,“这就是你说的‘回组织’?”

    看着脸上带着伤的年轻人,琴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果然还是让你永远闭嘴比较好。”

    说着,对着童锐的胸口连开几枪。

    血雾从贯穿的枪口后喷溅而出,掉落进海里,降谷零看着这一切,他想喊,但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看着少年的头失力地向后仰去。

    做完这一切,琴酒松手把人扔在游艇地板上,就发现刚刚失去心跳的年轻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个纵身朝后倒进冰冷的海水里,海水涌现一片暗红色。

    这一片海有吃人的大白鲨活动,像童锐身上满是血腥味,最容易吸引它们的注意,来此饱餐一顿。

    现在跳进海里打捞尸体无疑也会被那些大白鲨攻击,琴酒望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白色背鳍,低骂了一声,重重地用手|枪敲击着栏杆,发出刺耳的金属噪音。

    降谷零是这一幕的见证者,他不但洗清了自身的嫌疑,还抓住了琴酒的把柄,但此时,他几乎像是一石头,过激的情绪打开了大脑的应激开关,他几乎感受不到悲伤,只是觉得心脏被挖掉一块。

    他告诉自己,童锐一直在刺激琴酒,必定是有自己的计划,这一切说不定都是童锐演给琴酒看的。

    但另一个声音也在告诉他,不管童锐安排了什么,那几枪都开在了他的胸口上,除非今天的少年是别人扮演的,否则童锐必死无疑。

    琴酒安排组织的人过来打捞,但忙活了一天,什么也没发现,降谷零因为摆脱了嫌疑,被放开了,他一直站在围栏边,看向一望无际的海洋。

    拿出童锐送给他的钥匙扣,小马的眼睛黯淡无光,他多希望某一刻,小马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童锐就站在他身后,拍拍一下肩膀,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无法相信一直运筹帷幄的少年就这样死去,也无法克制地想,如果自己坚持不打这个电话,事情会不会有所改变。

    但不管如何,事情都发生了。

    游艇在海上待了一天半的时间,直到第二天太阳从海上照常升起,入冬的大海和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的蓝色调,像是用蓝玻璃挡在视野前,随着太阳升起,这片让人直打哆嗦的景色便出现了第一抹红,随远即近,平静的海浪一片一片的染上火烧般的红色。

    这一切仿佛在告诉降谷零,接受现实,现实不会说谎。

    当太阳完全升起时,琴酒终于表示可以返航了,被叫来打捞尸体的人即便恐惧琴酒,也不由地欢呼起来,设备齐全,也没人爱泡在现在的海水里。

    因为这次行动的严重失误,琴酒好一阵子没再出现在黑衣组织的行动中,降谷零打听到,琴酒也曾怀疑上船的童锐是他人假扮,所以刻意收集过当时童锐流下来的血液。

    经过组织检测,那些血液和童锐之前在组织留下的DNA相吻合。因为所有者的特殊性,且已经被确定死亡,组织里的实验员们都在争夺这些血液,就像是当时海里随时蓄势待发的大白鲨。

    降谷零又恢复到往日的生活中去,他钥匙扣上的小马的眼睛再未亮过,上班、做组织的任务,完成卧底工作,也许是每天都足够匆忙,他思念少年的时间并不多。

    只是偶尔,想起少年时,会感到心脏一阵又一阵带着酸涩感的抽疼,随之而来的是对于他选择的愧疚。

    他的工作要求他必须对事态的变动有一定的了解。

    随着童锐的死,黑衣组织似乎有老树逢春的迹象在,贷款公司对组织的影响逐渐变小,因为前阵子削减开支对组织内的行动也无影响,反倒是工作进度快了不少,朗姆在组内就保留了这个方针。

    另一方面,那场行动造成重要实验体丢失的琴酒,也在大家讨论声中重新工作,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脸色更加臭了,伏特加就曾抱怨过,说这阵子跟在琴酒身后,都感觉压力倍增。

    那位先生给了琴酒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他继续寻找童锐,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必须有个准信,琴酒带着伏特加几乎住在了海上,而平日里琴酒和伏特加负担的任务,自然就分给了其他人。

    对此贝尔摩德的怨念很大,和降谷零抱怨过几次。

    有一次,因为某个任务,她抱怨琴酒时提起童锐来。

    “琴酒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么简单的任务上出错吧。”她涂抹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靠着窗户侧身坐着,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觉得他还活着吗?”这句话刚问出来,降谷零就后悔了,这种问题显然与他平日里营造出的波本形象不同。

    “果然,你还是陷进去了吧。也亏你当时没选择错,要么我在组织可找不到能聊天的人了。

    “你可以找基安蒂。”

    “她?还是算了吧。“贝尔摩德悻悻道,重新提起童锐来,“说起来,我觉得童锐还活着。”

    “为什么?”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吧,童锐可是家中的独子,他一旦出问题,最着急的不是你、不是什么别的人,而是他父母。”

    但这些天他们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对夫妇可不是简单人物,如果不是隔了一片海,组织给的任务会更直接。”

    “你知道多年前的金眼睛吗?”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贝尔摩德问道。

    “只是做任务的时候偶然听说的。”降谷零用之前的一个任务唐筛了过去。

    “金眼睛可是涉及到组织机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碰到?你和我说,这件事是不是和童锐有关,他就有一双金眼睛。

    “所以为什么说是金眼睛?因为眼睛颜色?”

    “你这算是承认了吧,”见波本心不在焉,贝尔摩德没继续为难他,只是道“眼睛是一个人身上最能说明自身的器官,如果一个人的眼睛变了,那他便不再是他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反正都是组织废弃掉的任务。”

    “我是说,眼睛变了,人就不再是他的意思。”

    贝尔摩德起身伸了个懒腰,将烟灰弹到旁边的烟灰缸里,只是简短地说道,“秘密。”

    第109章 奖品

    贝尔摩德偶然透露的话一直困扰着降谷零, 他还记得童锐曾说过,他原本的头发和眼睛并不是这个颜色。

    刚出生时,童锐患有白化病, 他的头发天生花白, 眼睛呈现出一种偏红的紫色,那是因为瞳孔颜色过淡, 导致直接看到毛细血管颜色的结果, 和兔子眼睛是一个道理。

    但经过黑衣组织两年的实验,童锐恢复了健康, 除了肤色没能逆转过来,眼睛的瞳孔有问题, 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再长大点,他的眼睛也通过手术治疗好了

    但按照贝尔摩德的话说, “他就不再是他了”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到底指的是灵魂、是意识, 还是单单只指向外表呢。降谷零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的是,他认识的童锐一直是一个人,是在生命的最后依旧隐瞒他身份的少年。

    前两天, 波罗咖啡馆的常客,那个喜欢看报纸, 说话文绉绉的先生询问起少年来。

    “听说他是你师弟, 我这阵子都没见到他。”老先生罕见坐在橱柜旁, 手推着老花镜, 脸上的皱纹都在用力。

    这个问题让降谷零一时间难以回答。

    少年应该是已经离世了,但事实上, 在这个少年生活了快一年的国度,除了他和琴酒, 没人见证他的死亡,也没人知道他的死亡。

    对面的一户建已经许久无人了,二楼的窗户一直黯淡着,但降谷零早早习惯每晚回家时抬头看上一眼。

    那是之前养成的习惯,有他在的时候,童锐会窝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等他把灯关上,身体僵硬,一直等到他钻进被窝才能松懈下来,趴在他的怀里悄咪咪地睁开眼睛。

    不知是不是降谷零的错觉,童锐的眼睛在黑夜里总是有夜行动物似的荧光,但那也可能是窗外月色照耀的结果,降谷零的夜视能力很好,他将这归结于自身的原因。

    但与他分开,童锐一直都是开灯睡觉的,只要看到对面二楼的窗户亮着,降谷零就能想象出少年一个人窝在被子下面,把自己包裹成蚕蛹的样子。

    少年的形象在他心里是生动且形象的,这多归功于少年身上自带的活力,常规来说,当人长大过后,身上属于自己的特质就会被生活的琐碎抹平,但童锐不同,他生活的点点滴滴都与其他人有细微的不同之处。

    比如说,他早餐习惯于吃甜食,但甜食却一定要搭配意式咖啡来吃,如果没有咖啡,他宁可不吃甜食做早餐,很难说他到底是更喜欢吃早餐甜食,还是早餐喝咖啡。

    另一方面,童锐不喜欢咖啡里加奶,但却偏偏总是乐于尝试,然后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说“师哥,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咖啡里加奶,好难喝。”

    再比如说,童锐总是玩手机,这与其他同龄人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是在处理工作,只有很少的时候在追最近更新的漫画。

    那之后不过两天,如果到他家里,就会发现那漫画最新发行的手办,少年会拉着他滔滔不绝地介绍漫画中的角色形象,但再过两天再去看,就会发现那个手办已经放到仓库里面去了。

    要是说童锐喜新厌旧,童锐就会回答,因为我始终的都喜欢一个人呀,然后朝他眨眼睛。

    与童锐相处是温馨的,有他在,降谷零不用思考太多,少年总是乐于提供最有活力的情绪价值给他,即便少年本身并不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但在他面前,少年总是炙热的、像是熊熊燃烧的篝火,在慢慢长夜里醒目而温暖。

    而如今,这篝火消失在了长夜里,就像对面二楼抬眼,再未亮起的灯,降谷零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但拒绝更改,平日里,他总是看钥匙扣上的小马发呆,期待着偶然间,小马的眼睛重新亮起。

    但这终究是他个人的一种幻想,因为没有葬礼,也没有其他人悲痛的悼念,他也没能看到童锐的尸体,又或者是在海里打捞起什么遗物,少年的死和诸伏景光不同,悲伤的情绪被什么隔阂了,只剩下一种陌生又熟悉、真实又虚幻的感觉。

    有时候早上睁开眼睛,又或者是站在波洛咖啡馆的壁柜前擦杯子,他总觉得少年下一秒就会出现在眼前。

    这期间,楼上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某天休息日的下午,寄宿的小孩江户川柯南突然失踪不见,为此毛利父女两人一直在寻找,但柯南仿佛是突然被异空间吞噬了,他消失的一点动机和线索都没有。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今年冬天的东京格外温暖,下了几场雨,但始终未下雪,人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大概成了英国人询问天气的坏习惯。

    降谷零倒是乐得其见,干燥的天气很适合他平日里带哈罗散步,他对柯南失踪倒是不怎么担心,那个高中生比很多成年人都更有自己的想法和行动能力,想来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过,一声不吭地离开毛利家,还是让人有些担心。

    黑衣组织内近期正在处理一个收购案,目标公司是美国有百年历史的威尔森医药科技公司,这个企业坐落在波多黎各裔生活聚居的波多黎各自治邦的鲁道夫小镇。

    因为是高利润企业,威尔森公司坐落的鲁道夫小镇因此借了这个公司不少的光,可以说,这个小镇之所以能在波多黎各自治邦千篇一律的小镇里脱颖而出,与威尔森公司脱不开关系。

    而现在,威尔森公司的董事兼CEO要贩卖这个百年企业。

    因为大萧条时期威尔森公司并没有受到经济挫败,反倒是因为和政府有合作而大赚了一笔,当时的CEO对公司的规划做了部署,购买了几家食品加工公司和烟草企业,甚至还有饮料、酿酒公司。

    即便威尔森公司已经不见往日的辉煌,但仅仅是它旗下很多能在超市里看到的食品和香烟业务,就足够让人眼馋。

    黑衣组织看上这个收购项目,也不足为奇。再过一年,美国就要再次竞选新任总统,黑衣组织务必在这段时间内,利用自身资金和威慑力,占据更多先机,威尔森这样人尽皆知的老品牌,就是黑衣组织不二的选择。

    降谷零不清楚威尔森公司每股股票的报价,毕竟他的工作不涉及这个,但他知道,威尔森公司开的价格高达一百一十亿美金。

    而这,还不是最低价。

    一旦有人出更高的价格购买威尔森公司,黑衣组织的收购都会变得格外困难。

    不过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就是了,这是美国FBI该担心的事情。但如果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是的,就说组织内部的开支又缩紧了,看样子朗姆正在努力筹集资金。

    因为与贷款公司事件发生相隔不到三个月,组织内的资金并不能完全回流,更确切的说,因为刚刚支出了一大笔,而现在,又想购买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商品,让组织内多少有些财政紧张。

    关于这一点,连琴酒都多有抱怨,不同任务要使用不同、相对应的设备,而现在组织只提供最基础的枪械,这让任务至上的琴酒多有抱怨。

    不过一些都于事无补,人的潜力和气度都是压迫出来的,作为警方卧底,看黑衣组织内部这样“贫穷”,降谷零多少是有些解气的。

    这一天,离波洛咖啡馆几十米远的地方支起了一个小摊子,离近就能看到TRI的标识,童锐的离世似乎对这个企业并无影响,TRI在日本的口碑很好,唯一让日本人诟病的,是它并非本土产业。

    波洛咖啡馆不时就会来几名从那边过来的顾客,他们都很高兴,因为他们都免费抽到了奖品,其中一名高中生是最开心的,他抽到一部高档手机,而在刚刚不久之前,他的手机屏刚碎掉,现在他可以换新的了。

    通过这些顾客,降谷零多少了解了活动内容,原来是TRI回馈新老顾客,只要凭会员手机号,就可以免费抽奖,TRI旗下的会员是免费办理的,甚至,如果没有会员,也可以在小摊前临时办一个用来抽奖。

    因为奖品都很实用,而且活动力度大,项目真实,颇受好评。

    据说,一等奖是奇迹号游轮的半月豪华游,奇迹号是一艘神秘而奢华的大型游轮,全长约420米,宽约80米,总吨位超过245,000吨。它拥有20层甲板,可以容纳超过名2000乘客和2,200名船员。

    正常来说,这种吨位的船一般能容纳下7000名乘客,但奇迹号致力于给乘客提供最舒适的住宿环境和娱乐活动,所以整艘船的每个房间都是五星级,这在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船上有10层高的滑梯、攀岩墙、水上乐园、空中花园、商业街、剧院、餐厅、酒吧、赌场和多个水上项目。

    不过,每年这艘船出航的次数都很少,具有关人士透露,这艘船建造和出航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船主想玩,又或者是展开大型的商业宴会。

    普通人就是拿钱也登不上这艘船。

    有顾客催促降谷零也去抽一个,降谷零只是笑了笑用工作抵了回去。

    童锐还在的时候,他确实是TRI的忠实顾客,但现在,他却害怕与童锐有关的一切东西。

    他今天下班的早,走出波洛咖啡馆时,下午的太阳还待在半空中,那边TRI的摊子正好也开始收拾了,他路过时看了一眼,却不想与TRI的员工正好对视在一起。

    “您要抽奖吗?”那名带着TRI红色鸭舌帽的员工微笑问道,降谷零愣了愣,回绝道:“还是算了。”

    他觉得这名员工有些眼熟,那名员工一句话解开了他的疑惑,“我记得您以前总来购买我们家商品的。”

    原来是之前在TRI的大型超市里见过。

    “你记忆里真不错。”降谷零夸奖道。

    “哈,是吗?”那店员揉了揉脑袋,不好意思道,“因为您的和您同行的年轻人肤色都很特殊嘛,所以有些印象。”

    “是吗?”降谷零不喜欢有人拿他的肤色说事,但把他和童锐列举在一起,他就没那么反感了。

    毛利老师一家因为寻找柯南而有些焦头烂额,童锐离世的消息他们更是不知道,所以偶尔碰见,毛利小五郎总会询问他,童锐呢?童锐去哪了。

    这个问题降谷零无法回答。

    他更喜欢店员这种不带疑惑的回忆。

    “那我抽一个吧,是不是要说手机号。”

    “是的。”

    说完手机号,降谷零将手伸进抽奖箱里,拿出一张卡片。

    揭开卡片上覆盖的银色薄膜,看到上面金色的一等奖,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第110章 船票

    降谷零对中奖这件事没什么实质感, 他的工作和身份摆在那里,去游轮上玩半个月,对他来说不切实际。

    当时抽奖摊位的店员在看到他抽中一等奖后, 拉开了一直悬挂在摊位上的拉花球, 彩色纸带随着砰的一声四散开,是冬日没什么活力的街道为数不多的亮色, 降谷零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看着彩带随风纷纷扬扬地飘落。

    长久以来一直屏蔽着情绪的那层隔膜似乎有了裂痕。

    像是装苦咖啡的玻璃杯出了裂缝,咖啡顺着裂缝一滴一滴地渗到外面, 那种情绪稍微释放出来,降谷零顿时就感觉苦不堪言。

    他不准备领奖, 但在店员的劝说下, 他还是将那张可以兑换船票的纸条带回了家。

    在某一刻,他突发奇想, 认为这是少年给他的祝福, 又或者,是童锐生前有意安排。

    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准备去了, 对于他来说,平稳的情绪比沉浸在过去的悲伤更为重要, 他告诉自己应该向前看。不管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还是那些他认识的、他爱的人们, 他都应该更努力地投入到工作里去。

    不过, 他的决定在朗姆的一通电话后转变了。

    这段时间朗姆很少找他,如果不是组里都在讨论朗姆这阵子很忙, 以往的电话狂热爱好者竟然不打电话了的这件事,降谷零几乎快以为自己失去了朗姆的信任。

    但这通电话证明, 朗姆还想着他。

    朗姆先是照例询问他近期接任务的情况,和他身边与工作有关的事,摆好领导的架子和权威,才说起他让他做的事情。

    是有关收购威尔森公司的事情,与以往不同,因为涉及到一年后的美国总统大选,他们无法采用暴力手段去强取豪夺,只能通过正规手段和方式去夺得这次收购的成功。

    虽然威尔森公司的现任CEO给他们提供了八十亿美元的报价,听起来已经高的离谱,但事实上,按照市场价估算,准确来说,威尔森公司的估值应该在一百三十四亿美金。

    威尔森公司的现任CEO虽然与黑衣组织这边积极接触,但并不抱着非卖不可的心态,事实上,他还找了业内其他几家对威尔森公司有兴趣的企业和投资人,这位CEO的意思很明确,他谁也不想得罪,所以只好价高者得了。

    这话说的漂亮,事实上只是在为威尔森公司谋利益,要知道,威尔森即便被收购,它的体积也在那里,即便事后将它旗下的其他公司刨出业务范围,对于威尔森主题产业结构也不会有什么大改动,CEO甚至因为换了东家,可能更加有钱赚。

    威尔森公司CEO和朗姆究竟是如何探讨的,降谷零并不清楚,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朗姆答应了再过半个月后的奇迹号游轮之旅,威尔森公司的CEO希望所有想要竞拍公司的管理者能一同坐在沙滩椅上,彼此互相了解,友善竞争。

    对此朗姆很反感,他抱怨这是美国佬才会玩的把戏,想在娱乐中缓解工作决策的尴尬,但其实什么也不能做好,只会拖延时间。

    这件事本身不需要行动组成员,但因为涉及金额巨大,为防止意外和遭遇突发情况,朗姆还是准备安排两三名行动组成员跟随。

    原本并不准备找降谷零的,起初找的人是伏特加和琴酒,但奇迹号的上船审核很严格,伏特加和琴的履历已经不能说是不干净了,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显然是不赶趟的,朗姆就想起波本安室透这个身份来。

    朗姆絮絮叨叨地说着给他安排上船有多么困难,降谷零抽空打断了他。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朗姆被打断说话,态度不悦。

    “是这样,前几天我抽奖,抽到了奇迹号的船票,我想如果去做任务的话,我就不需要您安排船票了。”

    “……哦。”

    因为天然且免费的便利,降谷零最终成功从朗姆那里接过任务,这次任务朗姆会亲自前往,他不会露面,但为了收购,他也不得不上船。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以知名女星身份参加的贝尔摩德和海顿会社现任社长。

    再无他人,归根到底还是现在组织钱不富裕的问题。

    这件事过后的某天晚上,毛利父女来波洛咖啡馆吃晚餐,与前一阵子相比,两人都有些憔悴,柯南的失踪对他们来说,不比童锐对他的影响小。

    饭后,毛利老师叫他有空去一趟侦探社,有东西给他。

    “什么!老师,这太贵重了!”

    侦探社里,降谷零连忙拒绝,他以为毛利老师是找他说最近接的案子的事情,但没想到毛利老师是想把两张奇迹号的船票给他。

    这可不像毛利老师的行为,收到这么昂贵的船票,往常老师都是兴高采烈地收拾旅行用的行李才对,再不济,就是不去,老师也会把这门票卖个好价钱。

    那可是奇迹号的船票,还是两张,至少能有普通人四年的工资。

    他询问原因,毛利老师苦着脸回答是因为这段时间工作上焦头烂额,私下里他作为一个大侦探却连柯南失踪的线索都找不到,可以说,这段时间毛利老师的日子过的是即失意,又无助,这才偶然为之。

    毛利老师手中的门票来头和降谷零手中的门票一样,都是TRI公司抽奖送的,毛利兰欧皇之称,名副其实。

    降谷零觉得这实在是太“巧”了,之前他只以为这次抽奖是一次意外的幸运,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童锐生前安排。

    他注视着毛利老师苦恼的面孔,抹去童锐离世的消息,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毛利老师,“童锐一定是希望你和小兰能开心些吧。”

    “那我们上船了,谁来找柯南?”

    “这不是离开船还有好一段时间吗?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一定能找到。”他安慰道。

    为了安抚毛利父女,降谷零也加入到找柯南的事宜中,却不想先是毛利老师那边有了线索。

    “我说嘛,原来是坐着童锐的车出去了,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和大家说一声,一天到晚,尽让人担心。”有了线索,毛利老师明显情绪好了很多。

    “但是童锐人呢?这阵子都没看到他。”毛利老师东张西望道,似乎能在旁边找到童锐人似的。

    “他这段时间有事。老师,你不是还在找柯南吗?不如参加奇迹号的旅行,你和小兰手中的门票都是从TRI抽奖抽来的,要知道TRI就是童锐的企业。”

    降谷零又补充道:“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也在TRI的活动中抽到了奇迹号的船票,你和小兰也有两张,我感觉这可不是幸运了。”

    “所以是童锐拿抽奖这个借口送给我们的?这小子够厉害的啊,那我和小兰参加?真是的是,这神神秘秘是做什么嘛。”毛利老师挠了挠脑袋,声音都轻快了很多。

    登船的日子天气晴好,奇迹号上午十点出发,早上八点开始检票,冬日的太阳高悬于碧蓝无际,远处与大海连成一片的天空之上,偶有几只海鸥带着叫声飞过。

    奇迹号不亏是世界最大的游轮,它停靠在海边,像是一个巨大、随时吞噬陆地的野兽,又像是一坐高山,在平坦的海港上仰头才能看到船的最高出。

    它有二十一层,在降谷零和毛利父女到时,远远看去,船上已经有些人了。

    海港停车的地方,极夸张的开过一辆又一辆豪车,下车的人都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身后跟着人运送行李,来者看一眼手表,捋一捋西装两侧,直接登船、志得意满。

    只有极个别的旅客穿得休闲,他们三人普通旅游的样子在其中看起来稀少而突兀。

    “这是怎么回事?”毛利老师小声问道,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让他有些不安。

    “坐奇迹号的,大多是为了谈生意。”降谷零小声答道。

    奇迹号接待的人群,是世界各国的投资商、老板、CEO、甚至是政客,大家登船都各有所求,只待游轮离岸,这就是他们的淘金场,他们是千里马,也可能是别人的伯乐。

    在游轮的餐厅里,你随意坐,可能你旁边吃饭的就是世界五百强公司的CEO,你在船上随意打个高尔夫,和你说笑的,可能就是哪个正在寻找天使企业、能投资百亿的投资商。

    在这艘船上能遇见的资源和机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首先,你得有钱。

    上船的都是这些人,自然,奇迹号的安保和审核非常严格,这也是朗姆之前电话里情绪不好的原因,他想往船上带人、带装备,但都不可能通过奇迹号的检查,如果被发现,反倒是麻烦。

    可以说,波本安室透这个身份,解了朗姆燃眉之急。

    通过检票,降谷零和毛利父女相约等会儿在十七楼的法式餐厅见面,便跟随工作人员,前往他自己的房间。

    与普通游轮以实用为主的过道长廊不同,奇迹号的长廊可以称得上金碧辉煌,名画古董、又或者是珠宝首饰和现代艺术,精心设计进长廊的每个主题里,看起来奢华而雅致,工作人员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先生,这是您的房间,我把您的行李放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麻烦了。”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房卡,降谷零拿出钥匙扣,想将房卡串在上面,就发现,小马钥匙扣的眼睛久违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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