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理想

    卡莱布对童锐的称呼算得上敬重, 成功的中年男人如此称呼一个过于年轻的少年,让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童锐的目光这才从降谷零身上移开,看向朝自己伸手的卡莱布, 并没有起身, 与其简短地握手。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很长时间了,没想到朋友你也在船上。”卡莱布微微抬起帽子。

    童锐微笑着回答:“是啊, 确实有一段时间了, 威尔森公司的事情现在满城风雨,看来你听取了上次我给你出的主意。”

    “每天给我出点子的人一直在我耳边嗡嗡绕绕, 吵个不停,我想让他们都碰面, 那准有好戏看。您的方法很奏效, 不过这最终还是我自己的决定,作为公司的首席行政官, 我有必要为公司的发展着想。”

    “想好让谁接手了吗?”

    “这还要看谁能给更高的价格, 用事实证明自己更有实力,不过看来,”说着, 卡莱布朝着降谷零这边看了一眼,“您好像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只是还没等到把水溅到我身上的人, 你这是和夫人来吃甜点?”说着, 童锐把话头引到多萝西娅身上, “多萝西娅小姐, 您比上次见面更加漂亮了。”

    “是吗?”多萝西娅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显然, 她并没有看出局面的剑拔弩张,“你也比上次见面成熟了许多。”

    卡莱布打断了这段商业互吹, 道:“您这边这位是?”

    “如你所见,至于这两个小鬼……”

    “你才是小鬼。”小男孩愤愤不平道。

    “我已经五岁了。”小女孩努力也努力地表达道。

    “你看,多活泼,这么大的小孩就是有趣。”童锐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我有个小孩也能像他俩这么可爱就好了。”多萝西娅说着,朝卡莱布的方向瞄了一眼,确定自己的动作被卡莱布发现了,才捋了捋头发,转而问道:“他们两个是你亲戚家的孩子吗?不过长得不太像。”

    “玩碰碰车遇到的小伙伴。”

    人群之外,刚刚进店,就径直走到角落位子坐下,一个长胡子男人默默观察着这边。

    当杰里米和凯瑟琳两个小孩吃完喝完,童锐和卡莱布说了再见,准备把两个小孩送回到他们家长身边。两个孩子都记得他们家长的联系方式,降谷零联系过两个小孩的父母,约定在十层甲板的休息区见面。

    前往十层甲板休息区需要重新穿过商业街,再乘坐观光电梯,童锐和降谷零一人牵着一个小孩走在商业街的石子路上。

    童锐看着自己牵着的小男孩杰里米,他敢打包票,自己小时候肯定比这个淘小子乖得多,这个淘小子绝对没有认识到自己带着比自己还小的妹妹玩碰碰车整件事的危险性。

    他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教育杰里米不要做类似的危险活动。

    “以后不要在没有爸妈的陪同下玩碰碰车,这样很危险,你带着凯瑟琳,你确定自己能保护好她吗?”

    “这次带她来是我的错,”杰里米低头看着脚尖道,“但我自己一个人完全不害怕!”

    “不是害怕的事情,是很危险,你年纪还太小。”和小孩子玩还好,但当需要教导、指出他们问题的时候,童锐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赛车手,老师说过,如果有理想,就要尽快实现。”杰里米掷地有声。

    “这是什么歪理,想要实现赛车手的理想,你首先要健康对吧,这次你很幸运,平安无事,但你敢赌下一次就一定安全吗?你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是安全长大。”

    杰里米瘪了瘪嘴,视线瞥向一边,就在童锐心里谴责自己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叨,让小孩不耐烦的时候,杰里米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反、反正当赛车手又不是我的全部理想,我还想当科学家来着,那、那就先实现当科学家的理想吧。”

    “想当赛车手的同时还做一名科学家,很酷的想法。”降谷零在一旁鼓励道。

    “是吧,除了科学家,我还想当律师和医生、我还想当老师、老板,以后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杰里米被降谷零的话激励了,目光灼灼道。

    “我想吃遍全世界好吃的面包,我喜欢可颂。”凯瑟琳也介绍起自己的理想。

    “不错的梦想,品鉴面包、了解火候和面团湿度对面包的影响,也需要很深刻的知识呢。”童锐摸着下巴思考道。

    “是的,我会和杰里米一样很厉害。”自己的理想头一次没有被大人嘲笑嫌弃,凯瑟琳开心道,要认真听童锐传授经验。

    “我说,你都知道我们的理想了,是不是你的理想也让我们知道啊,那才公平。”

    “你怎么不问他,就看我一个。”童锐抗议道,“明明在车场里面追尾你的人是他。”说着他指向降谷零。

    “他好,你不好。”杰里米摇了摇头,一脸挑剔地说道,“明明是你指挥他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都多大的人了。”

    说着,杰里米成熟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不和成年人计较,说吧,你这么大人,不说自己的理想,不会是还没能实现吧。”

    “我,理想?”童锐将两个词语结合了一下,这两个词在他这里似乎就没发生过什么化学反应。

    对上杰里米逐渐可怜他的目光,童锐不由得思索起自己的理想。

    用他一些朋友的话来说,他是个低欲望的人,理想归根结底也由欲望组成,所以他这个人没什么理想。

    将理想等同于欲望的话,非要说他有什么想要的,那就要追溯到很早之前,在与父亲的聊天启迪下,他想做一个好人。

    做一个好人。

    这种理想看起来有些简单到乏味,他自己其实当时也一知半解。

    只记得父亲的一句话:商人的最高境界是问心无愧。

    他固定要继承父母的衣钵,做一个商人,那追求商人的最高境界就顺应事实。但他当时并不了解父亲这句话背后的难度和对商人这个职业的理解。

    随着他在这条路上走的愈深,他越发明白父亲这句话的意义,父亲不是告诉他要做一个好人,而是告诉他,做一个商人,同时做一个完全的好人,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在行为和道德上无线趋近于好人,他就能在社会的基本规则上得到自己应有的报酬和尊重。

    但商人和政客不同,当财富称呼为资源、力量升级为权力,游戏就变得野蛮。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在资源和权力面前,人们野蛮的和1000年前、1万年前并无异同,只有你生我死的道理,只是随着科技和社会制度的进步,执行的方式多有变化和扭曲而已。

    如此,做商人做到问心无愧,着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在父亲的那句话下,童锐逐渐描摹出一个厉害的形象,一个道德标准都符合人类规范、同时整的盆满钵满、受人欢迎的形象。

    他没说过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但总结起来,在一个问心无愧的商人,做商人的同时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大概就是他的理想。

    因为这个想要成为,许多次,他遇到只要跨过那条线就能触碰到的利益,他都没有选择越轨。但有时候,他还是觉得,以法律为做与不做分界线的自己,还是太过低阶了。

    童锐晃了一下神,视线终于定住,“你怎么知道我的理想确实没能实现呢?”

    “那个,”杰里米脖子腾地红了起来,“谁要知道啊!你服软我也不会可怜你的,不说就不说。”

    凯瑟琳在一旁吐槽道:“杰里米坏。”

    “咦,你再说一遍?”

    两个小孩的家长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当童锐和降谷零抱着两个因为吃饱喝足而昏昏欲睡的小孩子找到他们时,几位家长虽然生气于两个孩子的乱跑,但在看到孩子们的睡颜时,还是露出冰激凌融化般的笑容。

    看着两家人远去的背影,降谷零和童锐不着急离开,此时天边的太阳将厚重一团一团连接成片的云朵烧成一整块火红的烙铁,将自己隐匿在云朵之间,努力追随着轮船,他们找了一个长椅坐下,赏着落日,一时间没什么言语。

    “所以是什么理想?”四下无人,降谷零索性将头靠在童锐的肩膀上,为此,他让童锐低了低身子。

    “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商人。”童锐沉吟了一下最终说道,“很多时候都忘记了,所以还在实现中。”

    没想到童锐真的会回答,降谷零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个回答怎么说呢,有些意外,但真是太好了。”

    “嗯?为什么?”童锐微微转头看降谷零,他没能看到对方的面孔,只看到靠近眼帘的金色短发。

    “让人不担心你。”

    “我在你面前就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童锐眼睛跳了跳。

    “可爱,但有时候非常不可爱。”

    童锐强行理解:“不可爱的同义词是酷,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可爱就是非常非常酷,我懂了,师哥。”

    第142章 碰头

    “才不是那个意思。”

    “咦, 师哥竟然介意,呜,师哥是不喜欢我了吗?”童锐做痛心状。

    “好了, 摸摸头。”降谷零看着童锐装哭的摸样有些忍俊不禁, “知道了,知道了, 你又酷又可爱。”

    少年那头半长的墨发发质偏硬, 摸起来像是几万根串珠用的细线,发尖甚至有些扎手, 抚摸间,手指能感受到每一根发丝的韧性。

    与指间的触感不同, 少年随着他的手抚摸在头顶的动作五官柔和下来, 清澈又抓人的杏眼灼灼地看着他,像是一只享受梳毛的大型犬类。

    少年最终还是忍不住靠近过来, 不顾周边是否有行人, 是否有人在看这边,又或者是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的想法,直直地亲吻过来。

    即便天边被落日染得霞红一片, 冬日里,迎面吹来的海风依旧冷冽, 有人靠在围栏边看日出, 围巾和风衣都被吹得歪斜。

    对比起来, 这吻就变得更加炙热, 他本能看到跟着轮船的海鸟,路过人一时睁大的眼睛和变得趣味的表情, 但之后,他便感觉不到了。

    亲吻是一场私密的交流, 从物质上,分为内外,从精神上,也能简单地抛离掉外界的纷扰,把人拽到只有另一个人的世界去。

    这个吻结束,他坐得笔直,目视前方,不看童锐一眼,热度从身上的每个角落传递到耳朵和脸颊上,傍晚的太阳与月亮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空,日月同辉,降谷零只觉得全世界都看到了这个吻的感觉。

    与他不同,童锐泰然得多,或者说,他似乎没有刚才在公共场合亲吻的自觉。随着吻抒发完刚才被摸头时高涨的情绪,他又沉浸在了与吻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思维里。

    “不过,师哥,”童锐看着天边像是一只腾飞的巨大火鸟的云,这只被太阳沾染霞色的火鸟,正展翅高飞,要吃掉与太阳遥遥相望的月亮,“我终于明白以往自己做选择时纠结的原因。”

    “长久以来,我已经忘记自己为什么坚守底线,不踏足不法之地的原因了。不管最初是因为想成为更厉害的商人,还是想做到事事问心无愧,我确实从很早起就坚持成为父亲口中最厉害的商人的摸样,这样的习惯塑造了我,让一些优点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本能。”

    “不过,有些时候,还是乐趣比较关键。但不管怎么说,师哥,我还算是个正派角色吧。”

    降谷零有些无语地看向一直滔滔不绝的童锐,他心中被吻激起的浪漫被长篇大论压得粉碎,不过,少年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那样子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神采奕奕。

    “真是的。”他重新将头靠在童锐的肩膀上,“当然是正派,毕竟没有反派会刚亲吻完,就继续探究理想吧。”

    ——

    在甜品店观察童锐和降谷零的长胡子男人走进一个房间,一进门,就扯掉脸上的假面,金色的长发披散开,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暴露在空气中,来者正是贝尔摩德。

    “早上好,没想到你会亲自来这里。”贝尔摩德拿起桌旁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

    “现在是组织最关键的时刻之一,我有必要亲自来这里监督事情的进展。”

    “这可真不像你,朗姆。”贝尔摩德抿了一口红酒,轻笑道。

    “我们都是组织的老人了,你应该清楚现在的局势。”

    “局势?我管不了这些。”贝尔摩德拿出烟盒,抬头看向天花板,“这里可以抽烟吗?”

    “……”朗姆无奈地用文明杖敲了敲地板,“我劝你最好不要。”

    “好吧,”贝尔摩德有些可惜地将烟盒收了起来,指尖还是夹着一根烟,“我想你应该知道结果了,波本已经向你汇报了吧。”

    “我需要综合的信息,而且,相较于你,他的回答反倒没什么参考价值。”

    “也是,陷入恋情中的年轻人能说什么,抱歉,我还以为你会沉迷在八点钟的泡沫偶像剧,看来是我对你太没信心了。”

    “你!”朗姆又不满地用文明杖敲了敲地面,“算了,你认为童锐会真诚地和我们合作吗?”

    “与波本相比,那小子明显陷得更深。为了爱人死而复生,不得不说,爱情真会让人变得盲目。”

    “我可不觉得他会这么单纯。说不定是在给我们下套。”

    “你可真麻烦。”

    朗姆不满地哼了一声,“我们又不是是没有准备。”

    这话明显是他在对自己说,但贝尔摩德一下抓住了,她红唇轻启,“哦?什么准备?”

    “不该你知道的,你不用知道。”

    “好啦,真是的,带了两天面具,头发都没以前有光泽了,”她将烟叼在嘴里,整个人躺进沙发里,“你不怕波本会和那个小子一伙吗?”

    “那又怎样,我的下属,我还算了解,更何况,就是两人成了一伙又怎样?只要得到威尔森公司,什么就都好说,几百亿美金的单子,只要是接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话间,朗姆站起身,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照片,扔到贝尔摩德面前。

    “这个?有些熟悉,”贝尔摩德将烟叼在嘴里,导致说话有些模糊,“想起来了,这不是海顿会社的社长吗?”

    “叫什么来着?”

    “川合贵志。”

    “富有年代感的名字。你一直看这个家伙不顺眼,看来是成功了?”

    “是时候让他休息了。那位先生对他很不满意。”

    “哦,明白了。”贝尔摩德笑着答道。

    ——

    位于十五层甲板的三星西餐厅今天不对外营业,来服务两位特殊的客人。

    周围的餐桌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最中间面对面的双人餐桌头顶之上的灯亮着,服务人员在黑暗中将餐盘放在桌上。

    这张76cm×76cm的方形餐桌像是一个聚众瞩目的棋盘,又像是闭灯开场的舞台。

    为了方便交流,餐桌中间没有摆放任何饰品,餐布两侧,银制的餐叉在灯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年纪一老一少相坐于两侧,童锐看向对面身材发胖、年过半百的男人,他和这个人在过去斗过不知道多少回,见面却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新世界,这个人在船上死掉了。

    “头盘是用伊比利亚火腿碎点缀的龙虾芒果沙拉,冬日一般更适合上热头盘,但怕不符合你的口味,还是换成现在这个了。听那小子说,你喜欢甜味。”

    “只是喜欢不加糖的美式咖啡配甜食,算不上喜欢甜味,”童锐简单否定掉事实,用叉子叉起橙黄色的芒果,“火腿与芒果的搭配不错,龙虾有些多余了。”

    “不过,”他吃掉咽下,继续道:“这是降低菜品成本的一种方法,在海上,龙虾的价格要比其他地方低得多。我不想了解你们海顿会社收购威尔森公司的原由和目的,以现在的股价预报金额,是威尔森公司收购的最高价位,可算不上什么好时候。”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威尔森是内部管理人员想通过投标重组,将公司私有化,你们现在可是在和内部人员竞争。”

    “你的意思是说……卡莱布并不想卖掉威尔森公司?”坐于对面的老者面色变得难看。

    童锐愣了一下,压下心中的惊异,对于海顿会社社长这个老对手他算得上了解。

    海顿会社社长川合贵志是律师出身,在日本泡沫经济时期,在东京以擅长兼并咨询和法庭诉讼案件两者而出名,是难得的双面手,擅长兼并咨询就意味着他本身应该了解收购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现在来看,却不尽然。

    “看来你们没有做好准备。”童锐看着眼前的餐点道,“又或者错误地选择和卡莱布接触?”

    对面的老人没说话,看样子印证了童锐的猜测。

    “我们不擅长做这种收购工作,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靠你。”

    “这真是给我带高帽了,收购这种事,最终还是看谁钱多钱少的问题,我和我的公司参与,也不会改变本质性的问题。”

    “你这边能拿出多少。”

    “三十二亿。”

    “有点少,威尔森的股票手里握了多少?”

    见对面不回答,童锐心中大致有了估计,“你们是准备主要通过债务融资来收购,有些困难。”

    “银行那边根本不懂海顿收购威尔森后能创造的价值。”

    “你得拿收益来说话,银行不看其他不属于经济价值的价值,很显然,海顿会社和威尔森合并重组后的事情不被银行看好,当然,主要问题是石油资源的传闻把威尔森公司的股价一吹再吹,但事情是否属实并没有落地,银行很难估算这其中的风险和收益。”

    “看你的样子是选择赌喽。”

    “是的。”琴酒和伏特加证实了事件属实,这并不是赌。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属于黑衣组织的机会。

    “这么说,对你来说问题就是如何筹集资金了,单纯地债务融资,恐怕并不能满足你的胃口。”

    童锐微微一笑,身体前倾道:“我倒是有个好方法,就不知道你想不想听了。”

    第143章 好戏

    “洗耳恭听。”

    就见桌对面的少年抬手做了一个五的数字。

    “五百万?”

    “不。”

    吞咽掉口水, 他最终还是问道:“五千万?”

    童锐点了点头。

    “什么办法值五千万美元?”他站起身,完全顾不上格调和优雅。

    “一个让你省几亿美元的办法。”童锐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就是咨询的价值不是吗?当然, 这个办法有一定风险, 以小博大就意味着相应的危险,想不想知道, 就看你的选择了。”

    “你选择不知道, 我也会给你正常融资,完全不用担心。”

    黑暗中, 服务人员撤掉沙拉的盘子,在他们面前各摆上法式浓汤, 童锐偏头像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 又笑眯眯地看向桌对面的老者。

    这次的法式浓汤以香菇和洋葱为基底,带着浓重的奶油味, 童锐品尝起自己面前的汤, 桌对面,老者最终还是选择坐下,浓汤在他面前升起袅袅的热气, 最终消散在外围的黑暗里。

    隔着支票纸张,桌布和油性笔尖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5后面跟着的0写得一个比一个重。

    海顿会社社长最终还是败在了好奇心下, 他将支票推到童锐面前, 童锐拿起支票, 对着灯照了照,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摸样道:“立即向发现石油的墨西哥当地政府提交投资申请。”

    “什、什么意思?”

    “你不准备卖掉石油矿吧。”

    “当然不会。”川合贵志的胳膊自然地搭在了桌面上, 脊背微微前倾,他意识到, 童锐真的会说一些出乎意料的办法。

    “那也就是说,你会在墨西哥开采、建厂、使用当地的人力资源,相应的,石油矿产附近也会应运出周边经济。”

    “墨西哥作为处于发展中的第三世界国家为了吸引外资,有相关的引入政策支持,比如说减税、人员培训减免和基础设施铺设等,只要你拿出诚意,对方也愿意给出相应的诱人报酬,通过提前和当地政府取得联系,你可以以政府开出的后续条件向银行融资。”

    “不过,这与普通融资不同,它有先决条件,那就是你接收威尔森公司后如何处理石油矿,这需要签订保函,而这其中有一个大坑,也就是我说的风险,那就是海顿会社必须成功收购威尔森公司,从某种程度上,收购变成了对赌。”

    “我想,你们应该有自己的方法吧。”

    “它能给我节省多少钱?”餐桌上的手攥紧,川合贵志出声问道。

    “看你想要多少,你应该知道,银行、特别是美国银行,喜欢这种生意,甚至不在意挣多少,你对墨西哥产生的影响,与你在银行经理面前的吸引力呈正相关,有些话再多说就不好了。”

    “这里,我推荐你将金额控制在融资总额的17.5%下,这是个可控的范围。”

    “本质上就是做了一个简易的内嵌式金融杠杆,在未来之前,你需要提供的只是一个空头支票和一张能说得天花乱坠的嘴。”

    “这需要时间。”

    “一天申请、两天融资、完全够用,这趟航程还有一个周期,不是吗?”

    “我需要打一个电话、询问一下。”说着,海顿会社社长拿出手机站起身。

    “请便。”

    童锐的目光聚焦在老迈的对手朝餐厅门外走出的身影,川合贵志已到了七十岁上下的年纪,不过从他一丝不苟抹有发蜡的黑发和即便因为肥胖而鼓起,却依然看着不囊肿的西服来看,他很注意个人形象。

    看起来,这是一个内敛、注重形势的传统日本人。

    虽然是第一次与川合贵志面对面接触,但在过往的交锋中,童锐自认为还算了解川合贵志的风格。穿着确实符合童锐对川合贵志想象,但川合贵志的言行,却给童锐一种怪异感。

    在童锐看来,一直以来,海顿会社的掌权者都是一个善于利用规则、谨慎的人,为此,童锐已经做好了与其进行漫长的周旋和无用仪式的暗喻,但事实上川合贵志在这次谈话中却非常果断。

    另一方面,还要说回谈话的内容,这场谈话他几乎没用任何技巧就站在了谈话的上风位,无疑显露出川合贵志个人并不了解商业规则的事实,这对于一个老律师、一个企业管理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童锐按下心思,继续品尝面前的法式浓汤,他想,川合贵志会给他带来一个好结果,另外,下次和师哥约会,来这里吃饭是个不错的选择。

    餐厅的门再次被推开,门到餐桌的距离,川合贵志走回来明显要比离开时脚步快得多,他脸上带着笑容,拉开椅子坐下。

    果然,他带来了好消息。

    “你说的办法,我们愿意尝试。”

    接下来的一天多一点的时间,童锐都在处理给海顿会社办理债务融资的工作上,对于这份工作,他还算是尽心尽力,在头半天内,就通过远程办公敲定了价格商议章程,为海顿会社协商贷款并改善贷款结构。

    这种忙碌按理说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第三天早上,降谷零见到童锐不紧不慢地坐在沙发看电视,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才会疑惑。

    他弄不懂童锐的葫芦里装了什么药,但不管怎么看,要默哀的都一定是黑衣组织。

    “师哥,游轮上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童锐在沙发上抱着腿坐着,睡得凌乱的墨发乱糟糟地翘起,看样子像是期待野营的小孩子期待家长的批准似的。

    “你不去,我一个人玩也没意思。”降谷零将沏好的美式递到童锐面前,坐了下来。

    童锐抿了一口咖啡,咖啡上浮着的油脂粘在了他的唇边,眼睛亮亮地说道:“那我们约会吧,坐空中过山车怎么样。”

    “你还有工作。”降谷零伸手擦过他的嘴角,看童锐给海顿会社工作,他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所以才在童锐办公的时候坐在一边。

    少年穿正装,认真工作起来的样子看起来颇有距离感,身上带着平日里没有的认真和一丝不苟,爱说情话的嘴严肃起来吐出的话冷冰冰而富有条理。

    总的来说,童锐认真工作的样子很帅。

    但那副样子显然不常在他面前出现。擦过童锐嘴角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童锐张嘴轻轻含住,他还要说些什么,就都被手指的触感压了下去,少年看着他,眼底含笑,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指。

    他将少年的头推开,拯救出自己的手指,一早上清爽的思绪被弄得湿热起来,让他有些气急败坏,“别闹,说吧,你怎么腾出的时间。”

    “不是我哦。”

    “嗯?”

    “我在等你那个组织的电话。”

    “嗯?”今天的降谷零也听不懂童锐的谜言谜语。

    但在半个小时之后,降谷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童锐放在一边的电话响起,来电是海顿会社负责收购的负责人,他是来通知童锐,海顿会社的高层经过商议,最终还是决定不让童锐及其公司担任此次收购的顾问等职务,赔偿会在明日交付。

    “事情就是这样。”童锐放下电话。

    “没关系,这次失败了,还有下一次。”电话免提,降谷零听了一个全程,怕少年伤心,他安慰道。

    “我完全没伤心啦,”童锐看起来兴致勃勃,“海顿会社反悔本来就在我的计划内,要是他让我继续处理,我才会头疼,现在应该说是一切顺利。”

    虽然已经有些预料到,但从童锐口中说出来给降谷零的震撼感还是另一回事。

    “你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童锐吐着舌头说道,“师哥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144章 空中

    童锐不说, 降谷零便不再多问。

    他有很多好奇心待续消化,却不想用在童锐身上,他更想听童锐开口解释, 或者是做一个好观众。

    与比自己小了11岁的对象相处, 作为年长的那方,降谷零尝试着让自己以更平等尊重的态度对待对方, 毕竟, 年龄和经历,让他总是不自觉地操心少年的方方面面。

    但谈恋爱并不是找老师、当保姆, 他们双方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也务必包容对方与自己的不同。

    在生活的各个维度, 他们都在努力地适应着对方的节奏, 很显然,降谷零已经熟悉了童锐的旋律。童锐并不像同龄人那样需要关照, 他是个非常独立, 且有想法的年轻人。

    这样的年轻人在感情里一般桀骜难驯,童锐却恰恰相反,他乐于对他表达自己的爱, 生活上的零零种种似乎是在告诉他,这个爱无条件、且无底线。

    也因此, 他也尽量惯着童锐, 比如说接受童锐给他这次计划的角色分配。

    他差不多明白了童锐这次给他的角色是什么——一个好观众、一个旁观者、还有布局中不起眼的小角色, 最后, 也是最有参与感的,大概是作为童锐的男朋友。

    今日, 他也在和童锐约会。

    冬日的太平洋温度像天上蓝到发青的颜色似的冷冽,但他们却穿着泳裤, 在位于游轮最高处的空中游乐场玩水上滑梯。

    水是暖的,蒸汽随着海风散开,将天边的太阳都笼罩上一层带着水蒸气味的薄纱,少年穿着一条粉色条纹的泳裤,是他挑的。

    少年的肤色苍白,瘦长高挑,在阳光的照耀下简直像是一个自发光体,只有膝盖、胳膊肘还有手指这些经常活动的地方,因为冬日的温度而发出淡粉色。

    打湿的黑发被少年用手背在后面,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白色的冰霜,少年修长的睫毛也不例外,变成两把白色的小刷子,给金色的眼眸扇着风。

    “师哥,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童锐刚才滑滑梯的时候被水流推到了更远的地方,此时从冒着热气的水中站起身,摸着脸,朝这边划着水走过来。

    “不冷吗?先去喝热饮暖暖身子再来吧。”降谷零不想说丧气的话,但他并没有错过刚才童锐打了一个哆嗦。

    童锐没有他抗冻,他们刚才从空中过山车那边的项目过来。坐过山车前,童锐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坐他个十几回,结果在第一次下车后,就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捂着脸缓了好一阵子。

    他好奇捏了捏童锐冻得发红的鼻子,才发现人的体温可以如此低。

    “让我给你捂一捂吧。”他摘下另一只手的手套说道。

    却不想,童锐上前给他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然后将脸钻进了他的帽子里。

    童锐很快就暖了回来,毕竟吻热得很。

    暖过来后,童锐知道他要向自己算账,跑到了柱子后面,伸头看他。

    “你过来,我不收拾你。”

    “我不,除非师哥再给我一个亲亲。”童锐的眼睛转了一圈,谈条件道。

    降谷零刚刚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就被童锐甜腻腻的话激起了另一阵热度,他忙看了看周边,“好好说话。”

    “我还要师哥的吻。”

    “好吧,你过来。”降谷零微笑无害地说道,对着童锐张开双手,就看到童锐像小燕子回巢似地跑了过来。

    降谷零毫不犹豫地给了童锐一个脑袋蹦,“都说了在外面少亲热。”

    “师哥,我刚刚丢了一个几亿的生意,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你怎么能打我。哼,不跟你好了。”说着扭过头去,如果不是往这边偷瞄的小眼神,看起来真的跟生气了一样。

    “好了,我错了。”说要平等尊重,但还是要适时让步,毕竟童锐有时候撒娇真的无解。

    这件事以童锐亲吻他的脸颊而告终。

    回到现在,童锐果然像刚才似的,没有再提再来一次,而是乖乖地被他拉来了喝热饮。

    他们还准备去做别的水上项目,并没有换回衣服,只是用厚毯子盖住身子,游轮室内温度恒定,和他们一般的人很多,拿着饮品坐在沙发和阶梯书架上,和朋友、爱人聊天。

    童锐还在继续着他的撒娇文学,却被人打断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卡莱布和他的情人多萝西娅,他们身后跟着大队伍的保安,这让他们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他们看着童锐的目光并不友善,这让降谷零不由得站起身。

    “师哥,没事的。”童锐收起笑脸,拉了拉他的毯子,他看了童锐一眼,最终选择坐下。

    “看来你手头没什么工作,到处都能碰见,还真是有缘。”童锐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上的热可可,热可可飘出甜腻的味道,他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被饮品拉低的形象。

    他这边气定神闲,显得卡莱布不上台面。

    “闲还是没你闲,被人利用,又一脚踢开的滋味不好受吧。”卡莱布说话带刺,“托你的福,海顿会社收购我们公司不花一分钱。”

    “是吗?还真是贪婪。”童锐拿着热可可的手微微一顿,睫毛挡住眼眸,让人无法看清他在想着什么。

    待卡莱布一行人走远,童锐对上降谷零好奇的目光,将杯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师哥,你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们和我毁约,又为什么收购威尔森公司,不花一分钱吧。”

    “或许还想知道卡莱布为什么看你不顺眼。”降谷零幽幽地说道,他对童锐卖关子的意见很大。

    “卡莱布应该是嫉妒我英俊又聪明。”童锐笑嘻嘻地开玩笑,最终还是解释道:“师哥,你还记得当初我给那个社长出的价值5000万美元的建议吗?”

    “当然。”

    降谷零还记得当时看着回来的童锐掏出一张有些褶皱的纸张递给他,他差点以为童锐把口袋里的垃圾塞给自己,差点当场扔掉。

    当知道童锐是从海顿会社社长那里得到的,即便知道童锐很能挣钱,还是不由得震惊一下。

    “他们选择向我毁约,一方面是嫌弃我的咨询费昂贵,毕竟我们公司这方面的薪资算是行业最高的那一档,另一方面,是他知道,我不会同意他对融资条件更改的要求。”童锐淡淡解释道。

    “他们选择海顿会社收购威尔森的所有资本,全部来自于向墨西哥政府取得合作后,向银行融资,这也是为什么卡莱布说他们的公司被收购,看不到一分钱。”

    “虽然普通的杠杆收购也是在提前消费被收购公司的未来利润,但只要因为交易有一定的股票份额和资金,对被收购公司来说也能短暂地缓一口气。但这次海顿会社的操作,可是让威尔森公司几年内看不到希望,啧,真狠啊。”童锐评价道。

    黑衣组织的选择并不让人意外,或者说资本的贪婪就意味着当面前有足够大的利益时,愿意铤而走险。

    对于现在资金链短缺,与美国官方私底下有这样那样联系的黑衣组织来说,他给出的方法足够有诱惑力。

    减免17.5%的融资足够清爽,但如果能不花账上一分钱就撬动一个百亿企业,那就不是一个爽字可以形容的了。而且后续因为墨西哥对外国资本的税务减免,还有融资常见的避税操作,只要这一套能运行下来,黑衣组织这场买卖的收益率能达到原计划的213%。

    但如果是继续向童锐咨询,让他处理相关业务,童锐显然不会给他继续办理,毕竟,当初童锐面对面的时候就说过,这本质上是一个简易的内嵌式金融杠杆,做这一切是有风险的,而童锐要求将风险范围缩减到可控的17.5%,黑衣组织并不能满足。

    所以童锐拿着违约金离场,黑衣组织找一个不正规但同样贪婪的顾问就是必然的故事走向。

    “看来你已经计划好了,不过得罪卡莱布那边,没关系吗?”

    “没关系,对于商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和他现在不是敌人,做敌人的时间只有我为海顿会社工作的那两天,卡莱布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只是单纯想埋怨我而已。”

    童锐自我感觉良好。

    “这还不是得罪了吗?”降谷零无语道。

    “有他求我的时候。”

    这边童锐和降谷零在游轮上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另一边,对于收购威尔森公司的竞争仍在继续着,海顿会社没有资金压力,融资接近300亿美元,在竞争队伍里一骑绝尘。

    这场竞争到底花落谁家,已经不用猜了。当海顿会社成功收购威尔森公司的消息传出的同一时间,童锐收到海顿会社的宴会邀请。

    奇迹号马上要到达目的地纽约,停泊一天后返航,同一天,海顿会社将在贺拉斯空中花园举行收购成功的庆祝宴会。

    “太危险,还是不要去了。”降谷零担心琴酒到时候也会到场,他担心两人会碰上。

    “他们马上就顾不了这些了。”童锐挑选着礼服,笑着说道。

    第145章 宴会

    对于黑衣组织, 今天绝对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海顿会社是黑衣组织支柱产业,它的每一次变动都意味着黑衣组织对未来考量做出的行动与部署。

    从外人看来,这是一场精彩且无赖的杠杆收购, 但对于知道内情的人来说, 就带有不同的意义。黑衣组织的羽翼覆盖世界的各个角落,却也挡不住除黑色外的其他光线。

    对于被它所笼罩的人来说, 它无处不在;但对于黑衣组织之外, 对于黑衣组织本身,世界依旧广阔。

    在日本之外, 黑衣组织的势力影响范围不一,除本土和东南亚范围, 黑衣组织在美国发展的最多, 却由于众多因素,一直未能接触到这个国家的权利中心, 而收购威尔森公司, 拥有威尔森公司在墨西哥的石油矿,意味着黑衣组织将得到了一个有力的敲门砖。

    虽然是昨天下午发出邀请,今天晚间就举办宴会, 但在纽约第五大道的贺拉斯空中花园的宴会现场看起来并不仓促。

    今天不是周日,不是第五大道禁车给宴会腾地方的日子, 红砖楼下平日安静属于散步者的街道不时驶过豪车, 穿着红绒衣的接待员马不停蹄地快步走到车窗面前, 低头和车里的人交谈。

    穿着高定西服的商界名流、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又或者是来看热闹的二代们, 那扇已有百年历史的法式手工描金门一次又一次打开又关上,黑衣组织用这场奢华的宴会宣布它在这个国度的存在。

    贺拉斯空中花园位于红砖楼顶层, 它曾经是一个英国贵族的私宅,后来被卖给专门做酒店生意的克林顿兄弟, 经过几番改造,这里成为纽约最豪华的私人宴会场所之一。

    带着白丝绒手套的迎宾员从两边推开门,悠扬的钢琴、小提琴和萨克斯三重奏从宴会一角的天然大理石圆形舞台上响起,童锐走在前面有些兴奋,连西服的衣摆都显得轻盈。

    他回头笑着悄悄指给降谷零,小声告诉他,他上初中时,和同学在这里表演过。

    降谷零不似他一样放松,他拽住童锐的手,让少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已经看到好几个脸熟的黑衣组织成员,让他愈发担心起童锐的安全来。

    宴会来的人很多,作为海顿会社社长川合贵志看起来容光焕发,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和童锐握手,一点都没有毁约的尴尬,童锐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简单地和其寒暄了两句。

    在童锐身边待久了,降谷零对金钱的感知都变得迟钝,在知道童锐挣了5000美元咨询费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两天后,当他得知童锐将收到两亿美金的违约金时,他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

    他知道黑衣组织有钱,不过他还是被黑衣组织的大手笔震惊到了。

    他不喜欢宴会的环境,最重要的还是不放心童锐的安全,童锐当然也知道他的顾虑,在简单和到场的朋友聊过一圈后,就与他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拿着酒杯做伪装聊天。

    童锐举起香槟杯,掩盖住他的笑容,“师哥,你看像不像是婚礼现场,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对未来充满了热忱和期待。”他说的是忙前忙后接待宾客的海顿会社社长和其他几个高层。

    降谷零靠近了他一些,用身子挡住童锐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笑容,他实在做不到童锐似的放松,索性就将这份紧张,用来观察宾客和四周。

    于是,降谷零发现自己刚才的猜测正确,宾客中,黑衣组织的行动组成员站位分散,东边、西边、休息区还有空中花园,这显然不是无心之举,而是在模块化守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西服内衬里藏有手枪。

    童锐知道降谷零的不安,或许是为了安慰降谷零,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八卦也说不一定,童锐开始小声地给降谷零介绍到场的宾客。

    他首先用两位宾客的身份说明这场宴会的安全性,止住了降谷零的胡思乱想,一位是穿着亚红色西服带绿色斑点领带的白人老者,另一位是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因为混血而皮肤稍黑的一个黑发中年人。

    他们一位是纽约州长,一位是近来总统选举的热门人选。这两位出席活动,意味着黑衣组织在美国的政治立场,也代表着,这场宴会一旦发生问题,对黑衣组织绝对没有好处。

    另外,童锐又介绍了几个总是站在一起的黑人,他们是纽约最大黑人帮派的老大和身边的几个马仔,那个穿着花哨,吻过几位妇人脸颊的意大利人,是正统的意大利黑手党,另外,他还介绍了一些穿着黑西装看不出特色的华尔街商人,与四个银行行长,五个政治家……

    “你怎么认识这些人。”降谷零小声问道,对于童锐知道黑人帮派老大,还有意大利黑手党的事,他难免惊讶。

    “他们没你想象的神秘,平日里也出席各种宴会,总会有人把他们作为谈资,介绍给你,比如说我。”童锐笑着说道,“所以放心吧。”

    他们讨论着返航后准备做的事,在宾客中,一个有些落魄、形影单只的身影看起来很显眼,正是作为威尔森公司的CEO,卡莱布。

    他穿着一套淡灰色叠穿的休闲西服,头发还是像平日一样打理整齐,背到一边,只是情绪上难免落寞,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奇怪的,是他没有带他的情人,那位漂亮的多萝西娅小姐。

    要知道,只要是宴会这种场合,他们两个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多萝西娅一定会给宴会带来一种属于她美丽的时尚潮流。

    但今天,她缺席了。

    “据说彻底闹掰了,有人看到多萝西娅从房间哭着跑出来,脸上还带着红色的掌印。”童锐顺着降谷零的目光看去,看到卡莱布,眉头轻挑道。

    “为什么。”降谷零皱了皱眉。

    “具体是为什么,我不清楚,但不再偏爱一个美人,似乎不需要什么理由,毕竟卡莱布在船上和多萝西娅就闹得不愉快,现在大势已去,将脾气撒在情人身上,似乎也并不意外。”

    随着外面天色渐暗,窗外路灯开始工作,橙黄色的灯光代替太阳的余晖,宴会的气氛逐渐变得热烈,这时,作为海顿会社社长,川合贵志站在人群中央,说着海顿会社收购威尔森公司的一些振奋人心的话。

    这时,一个穿着黑西服的人急匆匆来到川合贵志身边,低头和他说了什么,让川合贵志脸色一变,身子都晃了晃。

    他的目光在聚集的宾客们扫过,找到卡莱布,他快速几步,几近是跑了,对于他这么大年纪来说,显然不易,他抓住卡莱布的衣领,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卡莱布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宾客看着这场气氛突然变得尖锐的默剧,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并不清楚,在第一时间,四散在宴会的黑衣组织行动组在接收到耳机里的命令后,已经聚集在卡莱布身后。

    童锐感知到身旁的降谷零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悄悄在人群中牵起对方的手,降谷零看向他,问他要不要现在离开,童锐愣了愣,笑了起来,快速而简短地亲吻了一下降谷零的脸颊。

    “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宾客中突然有人没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惊讶地说出自己知道的新消息。

    威尔森公司宣布,墨西哥地皮上出现的石油矿并不属实!

    顿时,人群变得嘈杂起来,有人拿出手机,有人与身边人讨论。

    “师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童锐附在他耳边问道。

    没等降谷零说什么,童锐带着笑意道:“意味着黑衣组织面临上千亿美元的杠杆赔付。”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说明,他们彻底完蛋啦。”

    第146章 意外

    黑衣组织最终的结局只会有一个, 就是覆灭,降谷零坚信,正义永远战胜邪恶。

    但在他的想象力, 黑衣组织的覆灭伴随着枪林弹雨、诞生于牺牲, 于浴血奋战中壮大。所以童锐宣布黑衣组织彻底完蛋了,轻盈的像羽毛落下, 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黑衣组织像一个纸糊的房子在他眼前土崩瓦解, 同一时刻,肩膀上千斤的重量也在告诉他, 这一切多不真实。

    是的,不真实。

    唇无所谓地张了张, 他的话也轻飘飘地, “是吗?”

    “是的。”童锐语调坚定地告诉他。

    看到他的神情,童锐目光顿然柔和了起来, 牵起他的手, “师哥手出汗了。”

    “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降谷零抽回手,用手帕擦拭, 他不敢看童锐的目光,害怕从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露出彷徨的神色。

    他告诉自己应该高兴, 但在一瞬间他看到了太多人, 想起了过去几年太多的时光, 就像终于打中离自己遥远的靶子, 过去所有的努力都在靶子上留下了印记,那颗最中心的点, 反倒并不让他在意。

    黑色的逝去,伴随着白色的满目疮痍。

    “不管什么, 师哥都可以和我分享。”童锐并没有忽略降谷零目光中破碎的光彩,一个在犯罪组织卧底多年的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故事。

    但降谷零不说,他也不会问。

    宾客的目光都集中在中间争执的两人身上,没有注意降谷零和童锐这边奇怪的气氛,也没留意一个高大的身影钻进了看热闹的人群。

    “麻烦让一让。”

    直到大高个子拨开前面穿着黑西服的宾客,将卡莱布从川合贵志的手中拽了过来,人们才注意到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带着黑面罩看不清脸的神秘男人。

    “你要做什么,把人放下。”川合贵志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

    “我要带他走。”那个高个子用美国南部的乡村口音说道,“你要拦我吗?”

    “请放开我们的宾客。”川合贵志耐下性子好言好语道。

    “要是我说不呢。”高个子无所谓道,看样子完全没把川合贵志放在眼里,继续手上的动作。

    卡莱布惊慌未定地看着拽着自己胳膊的男人,也不知道对方卖的是什么药。

    突然,神秘人像是想起什么,将手伸向口袋,这个动作在不禁枪的美国实在让人熟悉,看热闹的人群开始慌乱起来。

    随着子弹上膛的声音,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就当神秘男人从内衬里拿出手机,而不是枪的时候,刚刚悄悄站在卡莱布身后的黑衣组织行动组率先一步齐齐掏出枪对准了他。

    神秘人歪头疑惑了一下,拿着手机的手慢慢抬起,展现自己的无害。

    川合贵志的脸色发青,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神秘的高个男人,如果说刚才宴会还有回转的余地,那现在,黑衣组织的脸皮已经随着拔枪的一刹那丢尽了。

    “这是做什么?”他看了眼手机,有些慌张地问道,“我还忙着赶路。”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彻底乱了起来,有人朝着门外跑,有人慌不择路左脚踩右脚跌在了川合贵志面前,洋相尽显。

    当黑衣组织行动组拔枪的一刹那,降谷零本能地挡住童锐,将人护在身下。

    童锐从降谷零的臂弯下抬起头,正对上降谷零看他的目光,愣了愣,用手扒开落在脸上的发丝,灿烂地笑了起来,“师哥,我不怕。”

    “我怕,快点离开这里。”说着,降谷零拉起童锐往门外赶。

    宴会的宾客自然都想离开,此时一部分人已经不顾形象地抢门,而那个被枪口指着的男人,也光明正大地拉着卡莱布走到了挤在门前的人群里。

    说到底,拔枪已经是黑衣组织的失误,只要不是疯了,就不会在这种场合开枪。

    于是,在众人的目送中,神秘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将卡莱布带离了宴会现场。

    ——

    因为只住一晚就搭奇迹号回日本,所以童锐给他和降谷零定了港口附近的酒店总统间,回程的路上,降谷零看向身侧的少年,车窗外,琳琅的橱窗光线隔着路灯杆一段又一段地映在童锐的脸上,一时给这张脸画上阴影,一时又在其上抹了高光。

    还是来时送他们的司机,车速平稳,不急不躁,开始的时候降谷零认为他开车就好,并不需要司机给他们服务,现在却也觉得方便。

    降谷零想了想,最终将头靠在童锐肩膀上。

    “哥,是困了吗?”童锐侧过头问道,以这个角度他看不清降谷零的表情,但他总觉得师哥的情绪在知道黑衣组织即将崩盘后,略有些丰富。

    像一只挺过暴风雨的蚌,张开了有力的壳,一点一点地吐着过去的沙子。

    这样的降谷零,童锐想着该如何安慰,让他开心,但又没有太好的方法。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幸福的普通人罢了,不过,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办法。

    “没有,只是有点想休息了。”降谷零有些奇怪,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浑身都有些沉。

    要是往日,以他这段时间的休息时长,他绝对会活力充沛,有劲使不完,但此刻,他格外想念酒店柔软的大床,也留恋起童锐靠着不算太舒服的肩膀。

    “等一切都结束了,师哥和我回中国怎么样。”

    “见家长?”降谷零簌地坐起来,他想象到自己见到童锐父母的景象,一下子就彻底精神了。

    “其实是想和师哥你一起旅游,”童锐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爸妈又不会吃了你。”

    降谷零摇了摇头,要是他有一个童锐这么可爱的宝贝儿子,刚18岁,去日本留学一年,带回来一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男人,想吃了对方已经是颇有涵养。

    “爸妈都是以我开心为主,我只要不杀人放火就好。”童锐在一旁自信道,“而且,师哥你很优秀,我经常和他们提起你。”

    “你是怎么说的?”降谷零总觉得事情不太妙。

    因为有司机在场,童锐拿出手机打字给降谷零看。

    【还不知道哥你身份的时候,我和他们介绍过你,在他们眼中,你是一个很酷很神秘的犯罪黑客。】

    【我当然不能说哥你卧底的事,所以介绍你的时候,用的是你安室透的身份,他们知道你做饭很好吃,性格超级好,对我很照顾。】

    【当然,他们现在知道的,是我和你安室透的身份在谈恋爱】

    “他们没说什么吗?”降谷零挠了挠头,他觉得这里面有一个Bug,“他们知道我和她是一个人吗?”

    “额,好像不知道。”童锐有些心虚地说道。

    “所以,在他们眼里,你喜欢上一对兄妹,先和妹妹谈恋爱,最终和哥哥在谈?”

    “差不多吧,”童锐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他们告诉我谈恋爱要专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事情都结束后,我会和你去中国一趟。”降谷零下决定道,他这个情况,让童锐凭空多了不少花边新闻。

    但一直以来,只是他一个人而已。不能让童锐一个人承担这些。

    “师哥,等一下回酒店,可能会有两个人来找我们。”童锐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

    ——

    “什么?”

    对于刚才在宴会发生的混乱,降谷零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应该是卡莱布为了解救自己的自导自演,但当山岸五和带着黑色脸的卡莱布走进房间时,降谷零意识到是自己想简单了。

    “晚上好。”童锐对卡莱布笑眯眯地说道,又和山岸五和说了声,“辛苦了。”

    “让黑衣组织丢脸的事,不辛苦。”山岸五和一副意犹未尽的摸样。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降谷零笑容危险道。

    “该怎么说,卡莱布是我的合作伙伴。”一行四人都坐在沙发上,童锐因为降谷零在的原因,看起来摸样乖乖的,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

    “石油的事情是你计划的?”降谷零抱着胳膊问道。

    童锐看了看卡莱布,卡莱布瞪了一眼童锐。

    “石油的计划是我想的,我和黑衣组织有仇,只是想敲他们一笔,没想到童锐有这么精妙绝伦的招数。”卡莱布沉默了一阵,简略地说道。

    “卡莱布是个有故事的人,对吧。”童锐在一旁附和道,“我只是顺水推舟。”

    “那今天的这件事呢。”

    “我觉得卡莱布求生的意愿不强,所以干脆和五和商量了今天的计划。”

    “事情已经完全超乎我的预期了,你完全可以不管我。”卡莱布板着脸说道。

    “那可不行,我现在可是一个好人。”童锐微笑着说道。

    “你肯定是有什么计划。”卡莱布表情有些破功,“我了解你,你这个人……”

    “没你想得那么坏啦?”童锐笑着道,“但你出事情确实很麻烦,黑衣组织可能会通过杀掉你来毁约,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就知道!”

    第147章 回国

    虽说两人是合作关系, 但卡莱布看童锐的目光几乎要迸出火星,与之相反,童锐半斜坐在沙发上, 剥了一个橘子递给降谷零, 又从果篮里拿过一个新的,他一眼也没有看卡莱布, 似乎把他当空气。

    “借你的光, 全世界都会认识卡莱布·彼得森这个人。”沉默良久,卡莱布终于低下头苦笑道。

    童锐吃着橘子, 神色一如往常,“我以为你会高兴, 你找到我时说只要能让黑衣组织付出代价,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这是我近几年听过最有力的宣言。”

    “高兴?或许。”

    二十年前, 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没有学历、没有钱也没有才能,不过,他相对又足够富有, 他早早和青梅竹马的初恋结婚,他们搬出了父母居住的社区, 租住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平房里, 共同养育他们四岁的儿子彼得。

    在他们居住的、整个街区最为破旧古怪的奶白色平房前立着一个从地上拆下来的木条, 上面前挂着彼得喜欢的紫色玩偶兔, 这是妻子让彼得自愿上幼儿园的手段。

    那只紫色玩偶兔不但抚慰了彼得的心,也俘虏了他的, 每天开车下班,遥遥看到那抹紫色, 卡莱布的身心都能被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塞满。

    卡莱布·彼得森,这个石油矿工的儿子,大概会和他的父辈一样为了平庸而忙碌的活着,他会为那个挂着兔子玩偶的家庭付出自己的一切,也确实如此。

    这样的生活平静而幸福,直到某天,他回到家,那个平日里温暖的家失去温度,妻子俯仰倒在客厅里,蓬乱的棕色卷发被黑色干涩的血浸成乱麻似的一团,她身下,他们的儿子,那张平日里对他笑得发傻的脸蛋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摸样。

    后来卡莱布知道,那是枪口正对着脸射击才能形成的恐怖创口。

    温暖的家留给他一场除了他以外没什么人悲伤的葬礼和警察的草草结案,这样过于贫瘠的现实带给他精神情绪的无限倍增,但起初是麻木。

    他辞掉工作流浪了一段时间,没有去找寻是谁杀了他的妻子黛西和儿子彼得,也不敢抱怨警察和贪心的律师一句。

    这个姓彼得森的男人与以往的父辈一样懦弱、容易颓废且自怨自艾,这样的他差点没挨过宾夕法尼亚州冬天,直到他决定去那个曾经温暖的平房去死。

    他随意地坐在平房的垃圾桶旁,鹅毛似的大雪逐渐在他身上累积。

    身体逐渐温暖,他的意识似乎与远在天边的妻儿重新连接。

    但两个声音夹杂了进来。

    “这里有点眼熟。”

    “去年做过清理任务,一个女人带一个小男孩,你忘了。”

    “这谁记得清?”

    声音渐行渐远,却将他的精神重新带回了这个世界。

    卡莱布从天堂落到了现实的地狱,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说话的两人。

    但却是无尽的夜与被昏黄路灯照亮的积雪。

    心中的怒火无法熄灭,寻求真相的渴望在生死的交界处被挖掘,变得赤裸。卡莱布无法确定那晚到底真的是命中注定,是上天给他的启迪,还是他求知的渴望化成一段虚拟的幻境,告诉他还有未完成的责任。

    在那之后,卡莱布·彼得森变层了人们所熟知的摸样,但说到底,开朗大方、高调花心的形象,只是他的伪装,他没有走出从前的阴影,自我也没有被逐渐绚丽的外在所裹挟。

    真相并不难寻找,因为也从未被好好隐藏。

    探明的真相让他从一个漩涡走进另一个死胡同。真相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不小心听到了黑衣组织成员密谋而被杀害,而那个杀害他妻子和儿子的成员也在街头的枪战中死去,

    似乎一切可以告于段落。

    但他并没有停手,让他的妻子和儿子死于非命的,绝不是一个人、两枚子弹的事情,这背后是黑衣组织犯下的罪孽,他将复仇的目标指向他遥不可及的高度——整个全球犯罪组织,黑衣组织。

    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实现这个目标。但他确实向此努力了,他的父亲是个石油工人,他在石油井旁边的临时移动房里长大,对比那些好出身的上等人,他更知道石油可以玩出那些肮脏的花活。

    他以购买工厂的名义,在墨西哥购买了一块未经开发的地皮,一个有些荒谬,他自己都没有确定的方法就在此地生根发芽。

    如果他能用自己熟悉的东西骗得黑衣组织连裤衩都不剩呢。

    不过,这只是一个奇妙的幻想。

    卡莱布从未想过,有一天,曾见过几面的中国商人,会因此与他合作。

    在童锐的计划下,他设下的石油假矿真的成为覆灭黑衣组织的终极武器时,卡莱布又变回了那个蜷缩在垃圾桶旁的男人。

    他不免惶恐害怕,听着童锐说他的生命与黑衣组织的覆灭挂钩时,内心中矮小的自己与那个庞大组织站在天平的两端,得出了一个相差悬殊的结论。

    “我当初只是想让黑衣组织丢些钱。”卡莱布没用腹腔说话,他的声音因此变得柔软而有些迟缓,“是你把事情闹得太大了。”

    “那又怎样,不是有个好结果吗?”童锐吃完橘子,开始啃苹果,宴会上他什么也没吃,如果不是降谷零在,他会喝酒店提供的红酒。

    “事情压在我身上?你就不害怕发生什么意外?”

    “现在开始自卑,是不是有些晚。”童锐有些无奈地笑道,“还以为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没想到是对自己。“

    “不,我就是对你也有意见!”卡莱布说着,眼中又升起火苗,“好吧,我嫉妒你。”

    “你知道,我弄石油矿原本只是想让黑衣组织赔几亿美元,这并不会让黑衣组织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但你的那个方法不同,黑衣组织会被银行彻底瓜分干净。”

    “我为了一个不至于让黑衣组织伤筋动骨的计划,奋斗了十几年。”

    “而你,仿佛是站在终点线上轻轻松松俯仰我,我为了能达到终点已经用尽全力,这个事实不免让我沮丧,也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童锐从果篮里挑了一个橘子扔给他,打断了他断断续续、说不上是对他,还是对自己的抱怨。

    “你错了,”童锐淡淡道:“如果不是有你之前的十几年的努力,石油矿就不会骗过黑衣组织的调查人员,今天的一切便都是空谈。”

    “今天一切的成果,是站在你的肩膀上完成的,是和父亲学习石油知识的你,是大胆选择贩卖威尔森公司的你,在这件事上你必不可少,而我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做了量化。”

    “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通过父亲的描述而学会石油方面的知识,也不是每个公司首席能说服董事会,有机会将公司打包出售,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但在我眼里,你是个有才华的合作者。”

    “说这么多,你只是想让我继续帮你完成计划吧。”卡莱布依旧埋怨道,但终于眼睛里没有火苗在灼烧了。

    “也许,但这些话算得上诚实,这个世界从今天起,就是应该认识一个名叫卡莱布·彼得森的男人,你应该有这样的自信。”童锐耸了耸肩,摆出一副老子天下最拽的神色。

    “但接下来是我一个人和整个黑衣组织叫板。”

    卡莱布没什么自信道,“这基本是在作死。”

    “有人保护你。”

    “谁?”

    童锐卡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降谷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降谷零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询问童锐看自己做什么。

    “咳,接下来FBI会保护你。”童锐不敢看降谷零的眼睛。

    “哦,这样还不错。”卡莱布马上将任务的难度下了一个level。

    但却没想到童锐接着说道,“黑衣组织的人会努力在签合同之前杀掉你,这样以来,他们的收购行动就有几率被作废的可能,合同作废保险也就不起作用。”

    “签合同的地点不会是在美国。”

    “什么意思?”卡莱布听得出童锐的话里有话。

    “你们会在日本签署最终的收购合同。但日本现在不会通过你的入境申请,也就是说,我们要在FBI的帮助下非法入境。”童锐的语调平平,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卡莱布默默地在心中刷着我就知道。

    “……”降谷零。

    “为什么会不通过卡莱布的入境申请?这不太可能。”降谷零努力先忽略掉FBI的事情。入境申请这种日本本土内部的事情,才更让他警觉,这意味着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黑衣组织毕竟是在日本起家,在日本本土拥有的政治势力是其他地区不可匹敌的,在此之前,我和海顿会社抢合作的时候,我就在海关被卡了三次。”

    “第一次我确实以为是我个人手续的原因,第二次就有些奇怪,第三次,说明之前的两次都不是什么意外。”

    “很显然,日本海关有黑衣组织的人,有我的前车之鉴,我认为卡莱布必须直接跨过这个步骤。”童锐认真分析道。

    “卡莱布在两天内必须到达日本,与海顿会社的人见面。黑衣组织会直接让卡莱布上不了飞机,又或者干脆谋杀。”

    “我认为最可行的,就是通过乔装打扮,用假身份上飞机。”

    第148章 是谁

    第149章

    “什么时间出发?”

    “六个小时后在肯尼迪国际机场, 有什么要处理的,尽快安排,我已经给你安排好房间了, 酒店这边都是我的人, 安全可以保证,切记, 不要使用手机。”

    说着, 童锐站起身,打开房门送客, “给你化妆的人到时间会敲门,山岸五和是我的保镖, 为你的安全着想, 他会全程跟着你,还希望你不要拒绝。”

    “这话说的, 我拒绝又有什么用呢。”卡莱布站起身拍了拍有些起皱的西服, 跟着山岸五和走出房间。

    房间内只剩下童锐和降谷零两人,童锐不复刚才的镇定,心虚地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将头转向一边不看他。

    “师哥,听我解释。”童锐说着坐在降谷零沙发的扶手上, 身体前倾挡住降谷零的视线。

    “FBI保护你, 还需要我?”降谷零给他一个眼刀。

    “FBI只给我们提供了假身份。”童锐眨了眨眼。

    “你刚才说……, 是骗他的?”

    降谷零眼睛眯起无奈道, 卡莱布同意的一大原因就是有FBI保护,结果FBI只提供假身份?

    突然就明白卡莱布对童锐的态度从何而来了, 童锐应得的。

    童锐心安理得道,“这事吧, 说大也大,说小也小,FBI方面担心日本政府事后追责,不好提供更严密的安保措施。”

    “所以,还是需要师哥,我谁也不信,就信你。”童锐斜坐在沙发把手上,上半身靠着降谷零,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一双杏眼睁得圆滚滚,时而看起来深沉的眼睛迎着光变得干净而纯粹。

    降谷零知道这是童锐在讨好他,他也正需要这种讨好。

    “别给我带高帽。”降谷零用食指推开童锐靠近过来的脑袋,“正经些,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安排。”

    童锐重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问道:“师哥想抓住朗姆吗?”

    “当然想,但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

    “现在就有机会。”童锐看着自己放在桌上吃了几口的苹果,那些带着牙印的地方已经开始氧化发黄。

    “最主要的还是保护卡莱布的安全,余下的可以再谈,这次的事情让我认识到个人作用在组织来说微不足道,组织内个人的力量即便再强大,也不是不可代替。”

    “原本我认为抓住朗姆,整个任务就成功了一半,但现在来看,是我想得天真了。”

    “是发生了什么吗?”童锐没想到降谷零会这么说,抬眉问道。

    “刚刚朗姆遵循那位先生的指示,给所有黑衣组织成员一个新任务——见到琴酒和伏特加,格杀勿论。”

    “我记得,琴酒是你们组织最厉害的行动组成员吗?”童锐疑惑道,但他立刻想了个明白,“我懂了,探测墨西哥石油的任务是他和伏特加做的。”

    琴酒平日里有多威风,此刻就有多落魄。他在黑衣组织里树敌众多,已经有人抛下任务追去墨西哥了,就可见琴酒在组织里有多招人恨。

    “是的,”降谷零不免有些感慨,“他杀了那么多卧底和叛徒,也许想过自己可能不得善终,但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不得不叛变。”

    童锐这边的真相和朗姆发出的指示很容易拼凑出完整真实的影响。

    琴酒和伏特加收到检验威尔逊公司在墨西哥的石油矿存在是否属实的任务。卡莱布特意设计的假石油矿以假乱真,琴酒和伏特加上报石油矿存在属实。

    此后,黑衣组织旗下的海顿会社借着这个“信息优势”,给自己加上无力偿还、能让整个组织都毁于一旦的杠杆。

    结果就是黑衣组织濒临破产第一时间清算的,就是当时提供信息的琴酒和伏特加。

    两个组织劳模,异国他乡,无知觉地就被叛变了。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降谷零继而问道,“你已经做掉了黑衣组织行动组的劳模。”

    让降谷零想笑的,是琴酒和伏特加“叛逃”后,他竟一时间想不出黑衣组织有哪个行动组成员可以挑大梁。

    “让卡莱布和山岸五和用假脸假身份离开,我和你留下。”童锐拿出湿纸巾擦手,“师哥,我确实要用卡莱布钓鱼,但这并不意味着要用真正的卡莱布本人。”

    “既然FBI愿意给我提供假身份,那就物尽其用喽,真正的卡莱布化妆成他人坐客机离开的同时,让别人假扮的他出现在机场,毫无戒备地想要登机去日本签合同,才能让某些人放心。”

    “然后呢?”降谷零的视线停留在童锐的手上,此时修剪规整圆润的指甲沾上湿巾的水,像是温润的白玉石般,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哥,如果你是朗姆,你会让卡莱布死在陆地上,还是死在空难里?”

    “自然是空难。”

    飞机失事很难找到被害证据。

    “是了,所以我要用私人飞机搭乘卡莱布,引蛇出洞。”

    “你忘了,我还是黑衣组织的波本,如果黑衣组织让人执行任务,首先会分配给我,就算不是我,行动组也没到无人可用的地步,朗姆出现的可能几乎没有。”

    “但如果‘卡莱布’带着让黑衣组织能从这场危机里转危为安的资料呢?我记得师哥你算是朗姆在组织里最信任的人,如果他借他人之眼看到了这个事实,但你却没有如实的告诉他,他又会派谁来呢?”

    “如果我没有告诉他,但他从别处知道了这个信息,”降谷零靠在沙发背上,思考道:“没有信任的人,他可能会自己来。”

    “但他不一定在纽约。”

    “不,他一定在纽约。”童锐笑道,“我和海顿会社社长见过两次,我可以确认他并非本人,我想不出黑衣组织会派谁来扮演这么重要的角色。”

    那晚和海顿会社社长的谈话让童锐印象深刻,川合贵志这个人给他的印象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来,直到他想起很久前看过的川合贵志人物传。

    作为海顿会社社长,川合贵志的一生可谓传奇。曾有一位日本小说家以川合贵志等十七位在泡沫经济时期重整旗鼓的日本商人写过人物传,这传记刚一放行,童锐就买回了家。

    传记里的内容有几分真实童锐并不在意,主要就是看个乐呵。川合贵志的人生被人用一种夸张,用来让人心潮澎湃、斗志昂扬的语气写出来,童锐一边看,一边替川合贵志尴尬。

    不过,他还是记得那本书里的一些小细节,比如说川合贵志是个右利手,但他吃饭、写字却偏偏使用左手,因为他父母认为左手的人更聪明而强迫他学习的,其他时候,他还是习惯使用右手。

    作者为了体现川合贵志的意志力坚强,刻意写了几个因此而发生的小趣事。这些描写尴尬僵硬,却给童锐留下了印象。

    在见到川合贵志,小时候看传记的回忆不免就涌了上来。但为了能让对方上钩,童锐并没有时间去细想,他只觉得这个未曾谋面的对手的表现与平日里的风格不同。

    在他看来,川合贵志因为曾经律师的职业经历,导致他做决定谨慎细心,并且善于发现规则漏洞。海顿会社和他的公司争取合作和项目时,川合贵志就曾因为谨慎而错过时机,他也曾因为对规则的认知不比川合贵志严谨而被转了空子。

    可以说,童锐在这个对手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

    川合贵志作为对手,童锐是绝对尊敬的,所以当川合贵志以一种询问、对行业完全不了解的态度咨询他的时候,童锐才会这么奇怪。

    他已经做好了和川合贵志对峙的准备,却没想到是雷声大雨点小,在他拿出方案的利益时,川合贵志那副吃惊的表情可不像一个混迹在商场上的商人。

    而这种疑惑在童锐复盘那晚和川合贵志的对话时得到了一种大胆而恐怖的解答。

    童锐去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用餐的餐厅为了保护顾客隐私,不存在监控设备,所以为了对当时的谈话有记录留存,他选择在衣服的扣子上做手脚,装上了从降谷零那里淘来的纽扣摄像头,在口袋里装了录音笔。

    这么做一方面是他想复盘自己在谈话中脱出的信息是否有漏洞,一方面也是想这种资料,说不定能给降谷零当资料。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川合贵志用餐的每一个细节,让童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和他用餐的川合贵志惯用手是左手。

    童锐当然不会拿传记的事情当真,但川合贵志是个右撇子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秘密。

    坐在他对面的川合贵志从始至终的惯用手都是左手,这件事在他拿放在桌子右手边的调料时格外明显。

    当时他左手拿着叉子,右手因为刚喝过酒,是空着的。他要拿摆在他们桌子中央右手边的胡椒罐。

    如果是右利手,会选择直接用右手拿胡椒罐,这是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

    拿调料罐本身属于惯性动作,绝大部分人不会思考自己应该用那只手拿一个胡椒罐方便,他们只会选择自己最习惯的方式。所以当时川合贵志是怎么做的呢?

    他选择将叉子放下,伸出左手拿放在右手边的调料罐。

    这是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也说明当时坐在他对面的川合贵志惯用手是左手。

    那是否存在川合贵志因为长期使用左手,而养成了类似于左利手的习惯呢?

    童锐托降谷零找到了川合贵志参加公开会议时的视频,视频里,川合贵志在签字时确实使用左手,但在细小、类似于拿胡椒罐这种不需要大脑思考的动作时,他使用的是右手,从侧面表明,当年他看的传记竟然是真人真事。

    也就是说,当时,坐在他对面的川合贵志,并不是真正的川合贵志。

    第149章 机会

    对于当日坐在他对面的川合贵志究竟是谁, 童锐已经有了答案。

    当晚川合贵志表现出的特质表明对方是一个处于高位的掌权者,在商业上一窍不通。他能很轻易的用利益来说服对方,又说明对方对于黑衣组织的收益非常关心。

    总结来看, 对方依旧是黑衣组织高层人员, 但没有管理商业机构的经验。往更大里猜测,对方能代替川合贵志与他进行那场谈话, 是此人在黑衣组织的地位比川合贵志更高, 黑衣组织默认这种操作。

    海顿会社是黑衣组织的支柱产业,川合贵志在黑衣组织里的地位本身超然, 能超过他身份的人不外乎两个人,一个是朗姆, 一个是黑衣组织的所有者, 按照降谷零的说法,组织内管组织的所有者叫“那位先生”。

    当晚“川合贵志”曾中途出门询问他人作决定, 所以可以排除掉“川合贵志”是那位先生的可能。

    经过分析和排除, 童锐认为,当天晚上和他见面的人,应该就是朗姆。

    “卡莱布重要, 但也没有那么重要,我要让飞机上出现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那才是能钓起朗姆的关键。”

    “谁?”

    “川合贵志。”童锐想着事情, 视线看向远处但没有聚焦, 降谷零似乎从那个没有焦点的眸子里看到一整个严密的脉络。

    少年的声音此时有些高, 显然是越说计划越兴奋的结果,“师哥, 你想想,如果你是朗姆, 在一架飞机上出现你此时最在意的两个人,他们在世界上呼吸就有损你的利益,与此同时,他们身上又带了一个你想要知道的秘密。”

    “而你身边最信任的下属知道其中的底细却不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搞清楚真相。”作为经常和朗姆联系的下属,降谷零要比童锐更了解朗姆这个人,“你认为川合贵志现在在哪里。”

    “我认为他那里也不在。”

    “什么?”

    “我认为他死了。”童锐沉声道,他还记得在新世界时,他遇到的那场凶杀案,被害人就是海顿会社社长川合贵志本人。

    当时只以为是一个巧合,现在再看,童锐认为是新世界与旧世界在进程中有什么样他未知的联系。

    “没有比死而复生更有意思的事情了,不是吗?”

    ——

    “所以你不和我一起飞日本?”

    四个小时后,卡莱布已经换好了假身份的衣服和假发,正坐在椅子上等化妆师给自己化妆,听童锐不会和自己同行,几乎激动地要从站起来。

    “高兴了?”童锐看着FBI的化妆师给卡莱布贴假面,逗趣道。

    “你说呢,要是你跟着,我真不觉得这趟旅程会消停。”卡莱布翻了翻眼皮,他此时心情舒畅,就等着飞到日本,签下让黑衣组织赔到底裤都掉光的合同。

    待卡莱布和山岸五和乘着一辆不起眼的商务车离开酒店,纽约这座不夜城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又或是到来,给予片刻的安静。夜到深处,酒店大堂依旧灯火通明,衬得大片玻璃外的夜色更浓厚,远处的霓虹灯也梦幻迷离。

    在这片浓重的黑色与灯光的夹缝间,自动门向左右张开,酒店前台提起精神,露出职业微笑接待两位租客。

    来客是一个白人、一个黄种人,两人都穿得西装革履,看样子像是在华尔街工作的那批人。前台已经想好对方会定一个商务双人间,并要求早上几点前给客房送早餐。

    但两人并不准备订房间,他们是来找人的,找的不是别人,正是住在酒店总统套房的他们酒店老板的老板,难得来一次的童锐先生。

    “两位有预约吗?”前台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一圈。

    “告诉童锐来见他的人是卡莱布·彼得森与川合贵志,他会见我们。”

    “我们有事找他。”另一个人探身道。

    “他一定会想知道这件事。”

    他们坚持要见童锐,前台只能上报给上级,上级上报给更高的上级,直到有人从高层的电梯下来,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到楼上。

    酒店的夜色又恢复到落地玻璃外带着灯光斑驳的黑色。只不过,这一切都被某个镜头记录下来,不多时,记录的素材被放到了某个人面前。

    不夜城的纽约今晚也发生了一件属于一部分人的趣事。据说,卡莱布·彼得森和川合贵志一起出现在了第五大道的高级购物商场内,之后,两人在邻着哈德逊东河的桥河公园餐厅用餐。

    海顿会社收购威尔森公司的事实众所周知并不愉快。海顿会社面临着破产的压力,而威尔森公司也面临着收购后坐冷板凳的局面,而这个时候,川和贵志与卡莱布吃饭意味着什么?

    是收购项目的变化?又或者两人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两人并没有隐藏他们的交流,在大部人眼中,两人的见面是在向外界散发信号,即便大部人认为,不管如何挽救他们都已经完蛋了。

    但有一个人不这么觉得。

    黑衣组织行动组的暗线遍布世界各地,他们可以是出租车司机、警察、披萨店的老板、又或者是餐宿街头的流浪汉。

    自然纽约这个繁华的商业中心也不会缺少黑衣组织的暗哨,河内一重就是其中一名。

    在知道海顿会社面临破产的消息时,他想着该如何脱离黑衣组织,但他看到了川和贵志和威尔森公司的卡莱布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不知在谈着什么。

    他决定不脱离组织了,毕竟,升职加薪的机会尽在眼前。

    他用微摄像头记录下两人的行程,并隐隐约约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童锐”这个名字。他把得到的信息上交,不多时,组织里最神秘的高级成员朗姆,竟然直接联系了他。

    河内一重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经历大起大落,几乎要被现在的局面吓出心脏病的朗姆,在看到下属送到面前的资料,照片中不可能出现的人脸上的笑容时,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川合贵志已经死了,原本他想在奇迹号的船上解决他,但那位先生给的信号是如此明显,也确实诱人,他迫不及待。在奇迹号登船的前一天,他约川合贵志见面,然后一枪解决了这个十几年看不顺眼的人。

    他承认川合贵志是个不错的商人,在担任海顿会社社长后,海顿会社的收益一直在稳步提升,但这个人实在太拧了,他不理解组织经营海顿会社、或者说黑衣组织的成立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那个几乎算是幻想的梦。

    此前,这种不理解并没有影响到那位先生的贯彻自我,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这个微妙的平衡,在当那位先生表态要收购威尔森公司,川合贵志表示拒绝时被撕破,朗姆正是借着这个机会,把人给清理掉了。

    川合贵志的血蹦在他的脸上,热腾腾,带着屠宰场的腥味,朗姆不认为自己会记错,他用手帕擦掉血迹,将手|枪放回口袋里,用刀划掉川合贵志的脸,打电话让附近的行动组来处理尸体,自己则继续回餐厅上班。

    所以川合贵志不可能活着,朗姆告诉自己。但心底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永葆青春的事情可能在贝尔摩德身上发生,那更深一步,死而复生,是否也能突破?

    作为那位先生最忠实的信徒,朗姆对此可以出现并不觉得离奇。他认为川合贵志的出现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有人假扮,很显然,这是卡莱布出的一招蠢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川合贵志还活着。

    他要与卡莱布合作向黑衣组织复仇。

    这种想法在当朗姆知道川合贵志与卡莱布去找童锐时,更加确信。

    他庆幸有人拍下了这一切,让他提前得知消息,化被动为主动。另一方面,等了一夜,他也没等到与童锐在一起的波本给他发报告。

    睡眠不足让精神变得迟缓,信任的下属在知道消息后不告诉他,所造成的疑虑又在消耗他的耐心。看着电话许久,他没有给波本发消息,而是直接联系了那个仍然在酒店门后蹲守的行动组。

    他需要卡莱布与川合贵志第一时间的消息,而这个底层的行动组成员也不负众望,给他第一时间带来了的有用信息。

    ——童锐一晚与卡莱布、川合贵志相谈甚欢,准备今天下午四点,用自己的私人飞机,送二人去日本。

    他第一个想法是用黑衣组织的能量,让卡莱布和川合贵志通不过身份检测。但很快,他意识到,在这种时候做手脚,会将黑衣组织的手段暴露在公共视野里,另一方面,他想知道川合贵志、卡莱布与童锐都谈了什么,他们在酒店前台说的消息又是什么,但他更想这两个人死。

    这次海顿会社收购威尔森公司,虽然是那位先生一手的旨意,但真正在推行这件事的是他,那位先生不会怪自己,却会将责任放在他身上。他没得到类似于琴酒和伏特加“叛逃”的下场,也是那位先生暂时无人可用的结果。

    他必须在短时间内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而此时出现的卡莱布和川合贵志给了他改过的机会。

    第150章 空中

    负责给童锐提供私人飞机服务的航空公司在紧急安排一架下午四点钟从纽约开往日本的私人航班。

    因为临时添加的行程, 童锐个人于美国的私人飞机停在离纽约垮了三个时区加利福尼亚州,临时飞到纽约已经不现实,所以航司只能给童锐提供短租的私人服务。

    一般来说, 童锐的私人飞机上要配备两名飞行员、三名指定的乘务员、一名医生和一名厨师, 但因为是临时行程,能赶过来的乘务员只有两名, 至于飞行员、医生和厨师, 还需要航司临时安排。

    正因为此次的人员变动较大,所在在童锐一行人上飞机后, 调度员拿过人员安排名单给童锐看,询问他可否需要调整。

    乘务员、医生和厨师站在旁边, 他们的视线并没有直接看向乘客。

    “这里是两位飞行员的个人信息, 他们都是军方退伍飞行员,有多年飞行经验, 其中机长杰拉尔德是八年前德州雷暴事件中坚持客机迫降, 保护所有人安全的荣誉机长。”

    照片中两个穿着机长制服的中年男人眼神刚毅,确实有一种军人的从容不迫在。

    见童锐没有异议,调度员将名单翻到下一页, “除您指定的加勒特·内文、安东·博顿两位乘务员外,考虑到您这次航行人数四人, 有两名日本乘客, 我们额外给您安排了一名日本籍的乘务员, 高村多江, 29岁,他目前是我司头等舱的乘务员。”

    被单独介绍, 站于一旁的高村多江朝这边微微敬礼,他个头不高, 身材壮硕、满面红光,看起来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

    “最后是本次随行的医生和厨师,医生是从约翰霍普金斯学院毕业,有军旅经验的海勒姆·金思,厨师则是纽约近来小有盛名的日本厨师山根康田,他擅长日料制作,法餐也同样精通,按您的安排,我们已经备好了晚餐要用的食材。”

    海勒姆医生是一位白发老者,他梳着不长不短的络须胡,穿着一件与发色相同的白大褂,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严肃,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藏在金丝边眼镜后头。

    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日本男人,与海勒姆医生差不多的年纪,却是截然不同的样貌,他穿着寿司师傅的料理服,同样带着一副眼镜,那副眼镜一个边框方、一个边框圆,镜片是发橙的粉色,从各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个经验老道,有自己性格的厨师。

    还不等调度员话音落下,他站在后面用不流利的日语兴奋道:“上飞机的都是些新鲜货,大家有口福啦!”

    他的口音很怪,站位离他两个人的高村多江直接笑喷了,其他人表情各异,只有海勒姆医生仍然板着一张脸。

    “别看山根先生是亚洲人样貌,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调度员憋住笑,解释道。

    “我很期待。机长那边没问题我们可以出发了。”童锐将手中的名单册子盖上。

    “好的,祝您旅途愉快。”

    “只要平安就好。”童锐微笑道。

    ——

    在飞机过了加速爬升的阶段,童锐等人因为飞机推力阶段带来不适终于消散了。

    这次的飞机是航司对外租借、用中型客机A757改造的私用飞机,飞机由驾驶舱、乘务舱、货物舱三部分组成。

    其中乘务舱是乘客的主要活动区域,包括靠近驾驶舱的大型客厅式休息娱乐区、两个卧室、淋浴间、厨房、会议室和一个专门供乘务员休息的休息室。

    飞机一起飞,山根康田就迫不及待地去了他位于飞机尾部的无烟厨房,他看起来像是打了鸡血,将眼镜挂在额头上,表情激动而夸张地表示自己还没在天空中做过寿司。

    海勒姆医生拿着急救箱和童锐等人坐在休息区,他将急救箱放在腿上,手拎着急救箱红色的把手,视线始终看向飞机外,看样子并不想与机舱内的其他人有任何瓜葛。

    童锐与降谷零坐在一起,他枕在降谷零的肩膀上,因为昨晚的睡眠不好,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眼皮一下又一下地闭上又张开。

    每当他的头从降谷零的肩膀上滑落时,降谷零都会把他的头重新依在自己肩膀上,不耐其烦,他拿着近来新出的一本侦探小说,时不时地看向童锐。

    两人的氛围不容他人插足。

    飞机刚起飞时,卡莱布整个人明显有些活跃,就像是打开发动机的汽车,似乎随时会一脚油门冲飞出去。

    坐在他旁边的川和贵志则冷静得多,他没什么表情,像是一尊雕像似的肃穆,他时不时回应卡莱布抛出来的话题,在飞机起飞十分钟后,他向站在旁边的乘务员安东要了一杯冰水。

    安东和加勒特是童锐私人飞机制定的乘务员,一直跟着童锐出行,虽然隶属于航司,但工资却是童锐的助理单独给他们发放。

    两人都三十岁左右,性格沉稳,原是童锐父亲飞机上的人,后来被安排到了童锐这里。

    其中安东的个头更高,是乘务员中难得的高个子,一头少见的银发、皮肤苍白。

    加勒特则是典型南斯拉夫男人精明英俊的长相,个头不高,毛发浓密,看起来更有一种说一不二的管家摸样。

    与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高村多江不同,他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乘客几人身上,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目光引起了川和贵志的不快,才有了一杯冰水的事情。

    降谷零这时抬起头看向站在一边的乘务员加勒特,“麻烦你和安东一起去,顺便带些零食和果盘过来。”

    乘务员安东和加勒特去厨房的功夫,卡莱布和川和贵志的谈话触及到了危险的地点。

    他们谈及海顿会社的受益问题,话头是卡莱布引出的,很快,他们将问题聚焦在更高的层面——黑衣组织。

    乘务员安东和加勒特带着川和贵志要的冰水,还有降谷零要的机上自带的零食和果盘回来了,正赶上他们谈黑衣组织在海顿会社做的那些糟心事。

    也许是憋了许久,川和贵志一吐槽起来就没完没了,黑衣组织干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他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在场人的呼吸似乎都变慢了下来。

    “那你还不是他们的走狗?”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海勒斯医生冷冷道。

    他的话就像是打开了空调的制冷按钮,休息舱内顿然安静。一直和川合贵志聊天的卡莱布适时地接茬道:“这话不能这么说,到川合先生这个位置,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

    “我走到现在这步,也理解川合先生的选择。而且,如果不是有他的参与,整个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

    海勒姆医生还想说些什么,他的表情困惑,显然是不知道卡莱特说的什么计划、又或者,川合先生的选择是什么,疑惑又不屑地扭过头,最终选择看向窗外。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对话,休息舱彻底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海勒姆医生起身,欲意不明时,正因为如此,所有人都在等他说话,乘务员安东更是及时上前,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卫生间在哪里?”海勒姆医生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表情严肃地询问道。

    安东并没有被他吓到,伸手指明方向,如实回答,“往这边走,右手边黄铜色木门,卫生间在淋浴间是一起。”

    “谢谢。”简短道谢,医生脱离了几人视野。

    出了休息舱,海勒姆医生第一眼就看到安东说的卫生间黄铜色木门,他只给它施舍了一个目光,快步走了过去,往更靠后的机尾走去。

    山根康田一抬头突然看到多出一个人来,整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他急呼着“吓死我了!”,一边,尴尬地抬起手想要捋顺胸口,却发现自己在包寿司,手又湿,又黏腻,最终只能选择继续工作。

    “已经做好这么多了。”海勒姆医生语气平淡地陈诉这个事实。

    飞机上的厨房并不大,七八平的大小,可操作的平台有四五平方米,此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八个带着冰的盒子,上面摆满了晶莹剔透的鱼肉。

    “是的。”山根康田挤出一个笑容来,说着他把刚做好的寿司递到海勒姆医生面前,“来一个?”

    “算了吧。”海勒姆医生语气冷冷地拒绝,山根康田还想再劝,却被对方毫无商量余地的目光怼了回去。

    “三文鱼、金枪鱼,余下的都是什么?”海勒姆的目光扫过摆成一排的鱼肉片上。

    山根康田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指着一个鱼肉又白又粉,有明显脂肪分布的鱼肉,让他猜这是什么鱼。

    “不知道。”海勒姆医生纠结了一下,最终答道。

    “哈哈,我猜你就不懂这个,这是金枪鱼的颈腩,是大肥中的大肥,质地柔软,一整个金枪鱼只能切出这么三两份的肉来。

    说着,山根康田开始介绍起几条其他鱼肉的由来,“这是寒鰤,来自洄游的鰤鱼鱼腩;这个是缟鲹,也就是大竹荚鱼;三线矶鲈,现在不是最佳的赏味期,但口感依旧很棒……”

    “至于这个,”说道最后一盒颜色偏白带着一丝血线的鱼肉,山根康田语气停顿了一下,“这个牙鲆,冬天食物无敌美味。”

    “哦,是吗?”海勒斯医生语气没什么波折地反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有大问题,海勒斯医生看着山根康田口中的牙鲆鱼片,他可以确认,那是属于河豚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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