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十七张 > 14、会者定离
    “人和事在等待着我,显然,我也在等待着人和事,等待着我的力量和我的悲伤的欲望。这里,我因沉默和秘密而赢得了我的生活。


    无须谈论自我的奇迹。——加缪”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没有照进来,衣琚也就醒了。


    闲来无事,衣琚就将自己的作品发布在自己的网站上,并附上了上面的这一段文字。虽然这段引用的加缪老爷的话,和他创作的心情截然相反,但他的受众应该习惯了,这也算是他与他们一种小娱乐。


    果不其然,没有几分钟,可爱的评论区——


    喉咙1340lv5「叮咚——谁家的订阅更新了」


    爱人11321lv2「来下注了,‘三朵巴子’,这次图文正相关」


    一张风901lv9「一年了,舍得拿笔了?画的不错,原谅你接那么烂活了。」


    望思量098lv11「‘二十八朵巴子’,正相关」


    月不钩003lv13「‘二十八朵巴子’,负相关」


    喉咙1340lv5「哇塞,佬们意见不一致哦」


    望思量022lv11「‘二十八朵巴子’,负相关」


    堂吉诃德3526lv7「......」


    爱人11321lv2「022佬,骨气呢」


    望思量022lv11「003就没错过好吗,我是想要巴子,不是想吃嘴巴子」


    衣琚被观众老爷们打赏的开心极了,带着淡淡笑意打着字——


    臭画画的001「这幅画叫《别云端》」


    望思量022lv11「出息了,名字居然直接憋出来了!臭画画的!说!是不是别人起的!」


    堂吉诃德3526lv7「...怎么感觉好伤感的名字啊...」


    臭画画的001「022,这幅画的缪斯起的,不好听?」


    望思量022lv11「‘八十八朵巴子’,哼还算不错。」


    爱人11321lv2「022佬依旧的嘴毒心软啊,金主妈妈看看我!」


    月不钩003lv13「‘八十九朵巴子’,好听」


    绿色760lv6「003佬!金主爸爸看看我!」


    衣琚摇着头看着走偏的画风,扔下了手机,准备洗漱一下,一会儿送送要离开的周良晏他们。


    这两天和他们搭在一起玩,过的还蛮开心的,一个个都知分寸懂进退还会说话,相处的自然也就舒服。


    衣琚来枫城没多久也一直忙,没交下什么朋友。除了登哥,平时也没有什么能月的出来的,难得遇到这么一群合得来的人,他也挺愿意交下他们这些朋友的。等过两天他也下山了,或许可以没事试着聚聚。


    其实衣琚也没什么事情了,画儿画出来了,按理说他也该今天走。但不知怎么,他就有些怯意。


    毕竟下了山,现在的松弛愉悦就会随着堆成山的工作和震动个不停的电话陡然消逝...


    ——这是打工人对于万恶的工作的怯意,不丢面。


    衣琚拍了自己脸两下,推开了门下楼去。


    一楼客厅,几个人都收拾规整好了,张坦萌拉了下周良晏的衣服。


    “我们要不要和琚哥说声啊,他会不会还睡着呢。”张坦萌犹豫的问着他晏哥。


    “醒着呢,我去叫吧。”周良晏放下了手机,还没起身就看见衣琚刚好从楼下拐了下来。


    “都收拾好了?”衣琚有些意外的看着这几个人摞在角落的背包。


    “突然有点事要赶早班飞机,就不多留了,”周良晏颔首,眼底一派清明,倒不像宿醉后,“想着和衣老师知会声,我们几个就走了。”


    “这个房是到明天才退的,洨琚你可以晚上再搬回去。”郭果拉上最后一个包的拉链,提醒着。


    “衣老师还欠我和萌儿一幅画呢。”刘异欠欠的,走到衣琚旁,上来就勾肩搭背的,伸出拳头,“改天约酒啊,琚子。”


    “成,一定的。”衣琚笑着和对方碰了下拳。


    几人算是收拾规整了,背包也不多往外走了去。


    “琚哥别送了,你忙你的,我们直接坐缆车下去了。”罗深推了推还要跟上来的衣琚,眨了眨眼。


    衣琚无奈地笑着看着他们朝他摆手,在落地窗前目送着他们离开,枫林渐渐掩住他们的背影,衣琚望着外面的风景,有些慨叹。


    怎么人一走,枫叶好像都不那么红了。


    衣琚静静在空荡的客厅呆了会儿,没什么兴致,便回到了楼上,整个人埋在床上,投向床被的怀抱。


    时钟秒针一点点转动,整个房间静得能听到的只有衣琚自己的呼吸声。


    一个人住的别墅原来是这样冷清,衣琚全款买下一栋别墅的人生目标有些动摇了。


    呤呤——


    手机唯一设置成铃声而不是震动的联系人打来了电话,衣琚顿了下,随即接了起来。


    “老师。”


    “洨琚,最近怎么样了。我看到你发的新画了。”老人苍老的声音难得带着一点点的雀跃,“画的很好。”


    “嗯,老师,状态回来很多。”衣琚也跟着嘴角沾染了笑意。


    “你,你没受我们影响就好,老师就放心了。”


    “老师你放心吧,我好着呢,”衣琚听着对方开始情绪低沉的声音,笑着岔开了话题,“师娘身体怎么样了?新一期疗程效果还好么?”


    “郑郑姐给我发的师娘最近的照片,我看着气色好了很多。”


    “郑老头,你也不要太操劳了,等我有时间飞过去看你们啊。”


    电话那端的老人听着衣琚久违的称呼,强忍住哽咽,“臭小子,没大没小的,你要是能记得下雨天出门带伞,天冷多穿衣,我就能少操心许多。”


    衣琚心想着,还真被说着了,嘴上含糊着,“知道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至此,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没了话说,只听着对方浅浅呼吸声,又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挂断。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小声的言语声,一阵杂音后,是女人的咳嗽声。


    “是洨琚嘛。”对方慈爱的声音含着笑。


    “诶,师娘。”衣琚坐了起来,平复了下心情,“师娘现在可以说话了?”


    “看,咱两个就爱说废话,要是以前,你师父一定会,牢骚电话费的事。”郑环缓缓笑道,“洨琚呀,我把你师父赶跑了,师娘想和你聊会儿心里话。”


    “好,我听着呢,师娘。”衣琚轻声应道。


    “洨琚,你怨恨你师父么。”郑环直白的话像把刀只插入衣琚心脏。


    “不怨。”衣琚毫不犹豫。


    “他差点毁了你,孩子,”郑环似乎有些难过,“如果一个父亲有了那样的念头,当儿子的不是会恨死他了么,小琚,你为什么不怨。”


    “我...”衣琚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师娘会这样问他。


    “老师当年也是被钱压垮了,一幅画而已...”衣琚有些哽住,似乎也无法说服自己,转换了理由,“更何况,他没有这样做不是么。”


    衣琚反过来劝解自己的师娘,这个柔善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可他动了这个念头,他为了我,舍弃了你,小琚,你是不敢怨。”郑环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强忍着泪,难过极了又怕那端的孩子更加难过。


    衣琚张了嘴又合上,良久,男人栽在床上,手臂微掩着眼。


    “这是应该的,师娘。”


    “人的一生中爱的人总会有个顺序,老师把您放在心头,我也是。”


    “如果,回到那个晚上,如果只有我身败名裂才能换师娘你健康,我是愿意的师娘。”


    “小琚,你这样,有没有想过,师娘不愿意。”


    对面女人颤抖的声音尽量的平稳温和如常,用尽了力气,一字一句,像是小时候用着一口吴言软语,语重心长的教他打架一样,“你要多大,才会学会爱自己。”


    “别人伤害了辜负了你你,你要恨他怨他也好,还是报复回去也好,都是被允许的,而不是拔下伤口上的刀告诉对方——你看,拔下来了没关系的。”


    “原谅是在你的伤疤结痂后的事情,爱和伤害是不能抵偿的,我的孩子。”


    “不要在别人伤害你后还要伤害自己,小琚。”


    对方说完似乎怕再也忍不住哭声,立即挂断了。


    衣琚眼框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一双黑眸里流露出悲伤,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困惑。


    爱和伤害不能抵偿么?


    可伤害不都是爱才会带来的东西么?


    不能抵偿,那又该如何面对过往的那些真诚的爱意...


    衣琚心口的疼痛,愈演愈烈,他如常掐抓自己的右臂,以此平缓心脏难以忍受的疼痛。


    衣琚认为他没有多伤心的,可他的身体似乎不听他的。


    良久,满额头冷汗的衣琚总算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呼出一口浊气。


    就这出息了衣琚,男人苦笑一声。


    衣琚深呼吸了几下,心律平和了许多,又一次拿起手机,翻了翻各个银行卡里的存款,归拢了一下,留下一个应急的数额,剩下的全部汇到了那个熟悉的卡号上。


    衣琚流程早已经熟练,可当他最后再次点开对方的聊天框,想告诉老师,钱打过去了,不够他还有。


    但看着聊天记录里两人干瘪的谈话,以及每次汇款后对方让他不敢看的态度。


    一种骨子里的无力感从内渗了出来,带着让人疲倦的痛意席卷每一个神经末梢。


    好了。不要想了。


    衣琚脑海里的警报拉起。衣琚摸着裤兜里的半包烟,抖着手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好了好了,那就再一次向欲望与痛楚屈服好了,昨天都已经破戒了不是么。


    衣琚有些自暴自弃了,选择闭上眼,不去管干竭的灵魂,而是沉溺于此刻的欢愉。


    就是这种无形的,没有实质伤害到的伤害才让他疼。


    就像是一个你永远觉得不会伤害你的人,在你背后立起了刀,但他没刺下去,可你看见了。


    你甚至不能怨恨他,不能责怪他,你知道他的不得已,知道他的崩溃,知道他最后还是没有背叛你。


    可一切还是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从来不会有害你念头的那个人了。


    他和他的老师都知道,一切还是变了,再怎么小心维持,试图回归原状,也只会越走越远。


    就像是,如果是以前,衣琚要是给老师垫付医药费,他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直接打进卡里,甚至一个电话不敢打过去,生怕听到对方的满是亏欠的对不起。


    他会在老师把银行卡砸到他脸上时,直接把卡再砸回去,吼他说,你不活别影响我师娘...


    思及此,衣琚如潭水深静的眼里透出一丝不自觉的苦楚和恍然。


    原来,他还是在怨的。


    衣琚摩挲着那半包丽阳,一根接一根。


    这个时候,衣琚突然有些和卖火柴的小女孩共情了,衣琚飘在半空中俯视着烟雾缭绕中的躯体,笑了声,抽吧抽吧,肺子明天再要吧。


    今天啊,他不想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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