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珠子

    入夜, 卫铭没去睡觉,但也没有开灯,一个人坐在黑乎乎的阳台上闭目冥想, 如果有人在这仔细听, 会惊奇的发现, 卫铭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见。

    然而下一刻, 原本无声无息的卫铭突然睁开了眼,卫铭与方炎两家中间的巷子里突然走出一个人。

    方二炮脸色涨红, 呼吸比平常也急促许多,他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走了几步,又想起来周围根本没人,这才大步往河边走去。

    那里有一辆摩托车在等他,车上的人还带了两把铁锹,见了他就低声问:“方二炮,你没放炮吧?那里真能挖出金子?”

    方二炮一辈子也没遇过这种“发财”机会,只觉得人都要飘起来了,虽然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害怕,但还是强撑着:“我骗你做什么!有没有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明天就没机会了, 我们现在抓紧去!”

    方二炮一边坐上车, 一边把刚刚“无意”中听到的消息说给男人听, 着重说了好几遍“金子、银子”,“一小块碎金子就能值个好几万块钱!”之类的话。

    男人显然也被他说得兴奋起来, 这可是白来的一笔横财, 在摩托车的轰鸣中, 两人往着清源山的方向驶去。

    又过了一个小时,阳台上静坐的卫铭终于有了动静, 他拿起电话:“师兄,我听说,有人要去盗墓,就我们山上渗水的那座,这会儿可能刚刚开挖。”

    白天忙了一天睡得正香的方旗山一脸懵:“什么?”

    卫铭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那可是古墓!!!国家财产!!!

    瞌睡都被吓没了的方旗山一边安排人去那边查看,一边问卫铭:“你怎么知道?”

    卫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诶呀,我刚刚想起来,好像打电话给崔老师的时候,被我隔壁那个赌棍听见了,他大半夜带着铁锹出去我还奇怪,现在一想,他不会是盗墓去了吧!”

    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方旗山额头青筋直冒,“你小子!你!!!”

    只把事情在脑子里过一遍,方旗山就大概知道了卫铭的意思,什么好像,奇怪,这事就是他设计好的!

    但自家孩子就算把天捅个窟窿,那也得先把洞补上,回家关上门再教孩子,方旗山扔下一句:“我知道了,回头再收拾你!”就匆匆出了门。

    他得去现场看看,既然是赌棍不对,既然是盗墓贼,当然还是送进监狱比较好,这样的人住在自家孩子隔壁,这谁能放心。

    方炎是第二天早上才接到的电话,他去警局的时候,原本在家门口就被毒打一顿,又通宵没睡赶路去挖坟的方二炮憔悴的像是又老了十岁。

    疲惫至极的方二炮到了警局本就被吓得神思不属,再被盘问几遍,当下就把自己无意中“偷听”到卫铭打电话,接着起了心思,约着一个狐朋狗友一起去盗墓的事交待得清清楚楚。

    方二炮盗墓的犯罪现场实属人赃并获,犯罪事实清楚,方二炮作为现行犯当即被收押,方炎作为被通知的家属,过来最重要的事其实是把方二炮的身份证件与日常用品送来,并准备接受起诉。

    负责通知方炎相关事务的工作人员依照惯例提醒他:“办完这些手续就可以先走了,你可以寻找律师帮助,为你的家属申请取保候审。”

    原本对于方二炮犯事被抓还回不过神来的方炎一个激灵,把方二炮弄回来不说花钱的事,自己怎么可能保证这个赌鬼不跑,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他斩钉截铁:“家庭情况实在困难,不考虑。”

    卫铭作为事件相关人员,也被要求来配合调查。

    他心理状态倒是好得很,审问全程,一口咬定,“我只是在自己家打了个电话,聊的都是正常事务,被人偷听去,关我什么事呢?”

    警方调查全面,考古研究所的霍老师那边也有工作人员去做了笔录,霍老师那边实话实说,“说了要修补的古墓地址、时间,其他没说什么。”

    至于方二炮言辞凿凿的“很多金子、银子”,卫铭与霍老师两人都没提到。

    警方反复盘问,卫铭还是那些话,反正他说的本来就是实话,最后不耐烦起来更是直言道:我知道你们怀疑什么,但是我才搬过来没几天,作甚要害别人?”

    而且挖坟这种事,又不是自己摁头逼他去的,方二炮贪心不足自作孽罢了。

    有经验的老同志对这话不置可否,倒是做记录的小同志顿了顿,在心里寻思,说得也是,就算真的说了误导性的话,作案动机要填什么呢,难道写见义勇为吗?

    没有证据证明卫铭的行为有问题,调查流程走完,被嘱咐“近期别跑远,可能还需要配合调查”的话后,卫铭就离开了警局。

    方旗山作为报警人,最早过来接受问询,也早早在外面等着卫铭出来。

    对于卫铭的胆大妄为,方旗山神情复杂,“你也太”胆大、冒险,方旗山不敢说的太清楚。

    倒是卫铭还有心思安慰他,“谁主张,谁举证,我真的只是打了个电话。”

    早就被赌博冲昏了头脑的方二炮能有什么证据。

    方旗山一贯说不过他,无奈地跑到一边给师傅打电话。

    五朝观里,哪怕昨夜庙里乱糟糟的,方旗山带人出去不知做了些什么,年迈的道长也没多放在心上,做完早课在喝茶。

    听方旗山慢慢说完昨夜的事,卫修诚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让他去离水镇,确实是好事,都学会多管闲事了。”

    方旗山转念一想,还真是如此,师弟以往对别人的事一直兴致缺缺,能让他提得起精神的,也只有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宝贝跟收藏。

    “那不管?”方旗山眉头都快打结了。

    “怎么管?”卫修诚倒不是在反问,而是自家这天魔星,若是有办法管,他也不至于到这个年纪还为他担忧筹谋。

    与满怀担忧的方旗山不同,卫修诚的脸上却浮起一丝欣慰,此前在卫铭心里,只有自己跟旗山能让他稍稍在意,但自己年岁无多,旗山将来也要回归俗世继承家业。

    到那时,卫铭无甚牵挂,实在不知道要活成什么样。

    如今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一根绳,哪怕他自己可能心里都搞不明白,但终归是好事。

    卫修诚一贯稳重的脸色显出一分好奇,他倒是有些想看看这个叫方炎的小子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模样,才短短几天,就能入了卫铭的眼。

    另一头,方旗山蹲到一旁打电话的时候,方炎也走出了警局,刚好在门口碰到卫铭。

    “清源山的墓你”大致听明白整件事的方炎看向卫铭的眼神有些复杂。

    卫铭用他为数不多的共情能力努力代入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方炎,得知除了拖后腿一无是处的方二炮能去蹲号子,不是应该高兴至极吗?

    但方炎的神情复杂到卫铭实在解析不出答案,卫铭日天日地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些小心翼翼:“你不高兴?”

    方炎突然长舒一口气,“不是,是长久以来像山一样压在我人生中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解决了,我”

    一时不知是怅然若失,还是恨以往的自己无能。

    “你真的很厉害谢谢你。”方炎这话说得诚心,他真的很感谢卫铭。

    卫铭一下子得意起来,“虽然盗墓这种罪行只能判几年,但是等你念完书,完全可以到外地找工作,让他找不着你,也不用担心再被影响。”

    他确实想得很周到,方炎如今被拖住无非是因为学业未成,只要方二炮被关个几年,等待方炎的将会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方炎对此也很认同,他沉吟片刻突然道:“只要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可以做你的工具。”

    无论卫铭是出于什么缘由帮助自己,这是他能想到的,对卫铭来说最有价值的回报。

    对于方炎的提议,卫铭先是有点吃惊,但看向方炎那双修长又不失有力的手,如果从此能随便使用只是代入想想,卫铭的眼里就忍不住染上笑意。

    能将这双手占为已有,这诱惑力实在太大,卫铭就要忍不住答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方旗山的声音,“什么叫工具。”

    打完电话刚好听到方炎惊人话语的方旗山快走两步到方炎身前,“没有人是工具。”

    他顿了顿,在警局门口话不能多说,他含糊道:“卫铭,没有人应该做别人的工具。之前你毫不避讳地让方炎做你的执笔人,这对方炎来说不是好事。”

    方旗山眉头紧皱,自家师弟自己知道,就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对于插手别人的因果毫无心理负担,但说句不谦虚的,卫铭的实力与心性担得起他的任性。

    但方炎就不同了,作为“媒介”,他要承受同样程度的因果,如果是因为不知情或者报恩这样的理由,那实在是不应该。

    方旗山按捺住脾气,细细与方炎解释了其中原因,又转头瞪向满脸不服的卫铭:“你要是再惹事,就给我滚回庙里住。”

    卫铭超大声地叹了口气。

    惹得方旗山又瞪他一眼,才回头看向方炎:“你要是不介意跟我们这行接触,我倒是有些活儿可以给你干。”

    还在思索所谓因果的方炎有些吃惊:“我?我能做什么?”

    “最近有个贵客要迁坟,需要有人扶棺,这活儿听起来埋汰,但是”方旗山斟酌了一下,还是给了个实在话,“这活儿用不了多长时间,还是个大老板家的事,给的报酬相当丰厚。”

    “丰厚到大概抵得上你在外面打一个月零工。”对于俞老板的家底心里有数的方旗山,这话说得一点不虚。

    时间短,价格高,急着给自己攒学费跟生活费的方炎:“什么时候,随叫随到!”

    方旗山最近实在是忙,他跟方炎交换了联系方式,朝方炎点头:"很快,可能明天就会联系你。"

    方旗山匆匆离去后,卫铭跟方炎一起去坐地铁回家。

    卫铭看着没什么表情,但方炎就是莫名觉得这人在不高兴,他用胳膊肘挤了挤卫铭,“我给你当执笔人,偷偷的,不告诉你师兄。”

    至于方师兄说得因果,方炎只是觉得卫铭这样的人,不会做糟糕的事,如果选择欠下什么因果,那自然有他的道理。

    就比如这次插手方二炮的事,如何不算担了因果,虽然这事卫铭办得强势又独裁,但方炎自己作为当事人,完全不觉得冒犯,只有感激。

    卫铭显然接收到了方炎的信任,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就当我雇佣你,我给钱就是了,只要付了钱,不会牵连你什么的,师兄就是瞎操心。”

    对于卫铭的好意,方炎没有扫兴,他眉眼也忍不住弯起,“以后有事你就叫我,不管是画符还是画阵都行,卫老板。”

    卫铭得意地翘脚。

    方旗山的电话比预料中来得更快,“方炎,你今天晚上就来。”

    接电话的时候两人刚坐上方炎的电动车,卫铭就坐在方炎身后,耳聪目明听见电话那头师兄的声音,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连夜开墓?他们家金珠子又遇着事了?”

    这几天跟着师兄,卫铭对俞老板家的事也听了一耳朵,俞老板做生意一辈子顺风顺水,但在子嗣上却极为不顺。

    俞老板年轻的时候是有个家世相当的妻子的,但发妻无所出,又因病早早离世,体检查出精丨子活力弱的俞老板也无心再娶,索性广撒网

    就这么到处撒网,居然真让他在中年的时候捞着了一条大鱼,他家小保姆自荐枕席,他不挑嘴地睡了,就两次,喜得贵子,小保姆母凭子贵成功上位。

    四十几岁上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俞老板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次兴师动众要迁坟,就是为了这个“金珠子”。

    方旗山听到卫铭阴阳怪气的说法顿了顿,人不在身边,没办法削他,“金珠子?那是客户,胡说八道得罪客户,扣工资。”

    听到卫铭没吱声,方旗山才继续道:“没遇着事,金呸,俞安乐在我们庙里住着呢,能出什么事,着急今晚动土,是因为接下来一个星期,那边都会下雨,趁着今晚先请出来,安置在庙里念几天经再说。”

    刚刚成为了“卫老板”,但口袋空空没钱发工资的卫铭想了想,“师兄,我也去。”

    方旗山嫌弃:“你那一身煞,来做什么。”

    “我又不念经,我去扶棺。”卫铭瞄了瞄身旁乖乖坐着的方炎,“缺钱,混个大红封。”

    珍贵的法器就该好好养护,养得漂漂亮亮的看着就高兴。

    去挖坟,挣钱,养方炎。

    第27章 打工

    第一次做这种活儿, 方炎多少有点忐忑,这会儿听到卫铭也去,有熟人陪着一起, 立刻安心不少。

    两人回家换了一身黑衣, 简单吃个饭, 就急急忙忙去赶车。

    城际大巴在省道上绕来绕去, 大巴车里挤挤挨挨坐满了人,偏偏天冷没人开窗。

    卫铭嗅觉灵敏, 忍受着大巴里闷杂的气味,喘气都不愿意用力,没骨头一样歪在椅背上,方炎剥了橘子递来,他也懒得伸手,直接张嘴去接。

    方炎:“”自家老板不但要顺毛捋,还懒。

    走神片刻,方炎手里喂橘子的动作慢了下来,卫铭还拿眼瞟他,方炎额角青筋直跳,一把将半个橘子塞他嘴里, “剥皮不行还得喂到嘴边, 懒死你得了。”

    卫铭嘟囔着“喂一下怎么了, 省得脏了我的手”却因为嘴里满满的橘子汁,说不清楚话。

    见方炎顶着漂亮的脸翻了个白眼, 卫铭转移话题, “我们买辆摩托车吧, 我记得你会开,你有驾驶证吗?”

    方炎一下子转过了脸, “真的?我有证,你有看中的型号吗?搞个单缸水冷四气门发动机的就够了,我有个同学有货,漆水做工品质都有保障,就买入门级的,再让他帮忙升级零件,省钱”

    对于机车的配置如数家珍,一说起来滔滔不绝,也不知道买机车的想法在心里盘了多久,看得出来方炎真的很喜欢机车,只是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有钱吗?”

    卫铭无所谓地挑眉,“钱这东西,想赚哪里没有。”

    方炎斗志昂扬,“你说得对,咱挖坟去,好好挖!”

    卫铭:“”

    明天有雨,今晚月黑无星,借着手电筒荧荧的光,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山。

    到了地方,墓前倒是灯光大亮,方师兄早早带人架上了照明设备。

    见人已来齐,方师兄带着俞老板父子先烧了纸钱,念了祷告文书,待自称“不肖子孙”的俞安乐磕过头,方旗山卡着算定的时辰往俞安乐手里塞了一把系了红布头的铁锹,“请重孙动土。”

    方炎站在人群后面,好奇地看了一眼卫铭口中的“金珠子”,这个富二代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或许是近来不顺的原因,神色顾盼间有些恍惚,这会儿拿着方师兄递过来的铁锹,甚至有不知从何下手的无措。

    方炎看得没错,俞安乐自小娇生惯养,连自家妈妈花盆里的土都没挖过,更别说用铁锹挖地了,他吭哧吭哧努力半天,只铲了薄薄一层土下来。

    好在让他动第一铲子也只是个流程,随着领头扶棺人的一声吆喝,一行十二人自觉分散开,开始干活。

    方师兄带人在一旁念起了经,一时倒忘记了安排俞安乐,没两分钟俞安乐就汗流浃背,但想到来之前他爸耳提面命要他听话,他也不敢停下来。

    方炎看他龇牙咧嘴唇都白了,实在吃力的样子,原本还有些同情他,故意往他那边铲了几下,从地下掏出一个斜坡让他铲起来不那么瓷实。

    却没想到这俞安乐一边干活一边碎碎念,“好累啊,好辛苦啊,这就是打工的感觉吗?”

    方炎:“”

    刚刚一定是脑子里进了水,才会同情这种资本家。

    挖土是个体力活儿,好在方炎打惯了零工,卫铭更是天天练功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两人比起那些常年做这种活儿的老把式也差不到哪里去。

    随着领头人高喝“见棺发财”、“升棺见喜”,俞安乐的老祖宗被顺顺利利地请上了拖拉机——有钱人定制的是密度极高的木材,导致棺材太重,山路陡峭,拖拉机虽然慢,但要比货车稳当得多。

    几人坐上方旗山的车,跟在拖拉机后面,等到了清源山,他们还得把俞家老祖宗抬下来安置到庙里。

    方旗山给扶棺的众人散了烟,领头的老谢将烟塞进口袋里层,“方道长,你介绍的两个年轻人不错啊,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倒是会干活,知道怎么使劲儿。”

    卫铭正把烟盒往方炎口袋里塞,他讨厌烟味儿,但这玩意儿能换钱,不能扔,听到老谢的话,他迅速把烟塞进老谢手里,“我们年轻,就是有把子力气,有事儿您尽管使唤。”

    这话说得好听,但真收了他的烟,高低要把他们安排到省力些的地方。

    果然老谢笑眯眯点头,“年轻人灵活,等会跳到拖拉机上,帮着扶两把,可得把活儿干稳当咯。”

    跟在拖拉机底下等着托举的人比起来,在上面推两把确实称得上省力。

    卫铭瞄了一眼方炎的手,满意点头。

    方旗山惊奇地看了卫铭两眼,嘴硬如卫铭,转性了?正要张嘴打趣两句,方旗山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卫铭眼尖,一眼瞄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是前头车里坐着的金豆子诶~”

    从金珠子又变成了金豆子,卫铭正阴阳怪气,已经挂了电话的方旗山突然转头:“金豆子说老祖宗放在庙里他害怕,但老祖宗是不可能请出去的,只有他自己出去了。”

    方旗山突然挂起一个笑:“又要天师随时待命,又不能住庙里,那就只能住你那了,师弟。”

    卫铭:“!!!”

    金豆子看着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卫铭抗议:“我这脾气,师兄你觉得我能跟人同住?”

    见方旗山不为所动,他苦口婆心,“我连自己都照顾不来,你的金豆子会被我养死的”

    方旗山突然把手机转过来,亮出屏幕上的转账金额,“这只是借宿费,他才不用你照顾,每天他妈俞夫人会安排人给他送饭。”

    方旗山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吃得可好了,应该会带上你的份。”

    卫铭看见金额软化了一刹那,但一想到要跟个豌豆王子住在一起,他就觉得麻烦,只是刚要开口,他身旁的方炎一直拍他大腿。

    卫铭回头一看,方炎低声凑过来说了一句,“够买机车!!!”

    看着方炎亮晶晶的眼,卫铭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收回拒绝的话,“就这一次,我这又不是收破烂的,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这丢”

    对于他的嘴硬,方旗山只是“呵”了一声,再也不理他。

    方炎已经低头联系起了他卖机车的朋友,从卖家的朋友圈刷刷刷找了好几辆机车图片发给卫铭,“老板,你喜欢哪个?”

    卫铭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怎么方炎就那么亮晶晶地看自己一眼,自己就捡回来一个麻烦,他恹恹道:“随便,你看着办。”

    等下了车,富二代像小兔子一样蹦跶了过来,他朝身旁的方炎腼腆一笑:“你就是卫师吧?方道长说你虽然看上去不好惹,但人可好了,我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你。”

    方炎:“”

    我确实看着不好惹但你当面这样说真的很没礼貌。

    卫铭:“???”

    你再说一遍?谁人可好了?

    富二代还在碎碎念,声音倒是软软糯糯的,“我叫俞安乐,这些天就拜托您照顾了,方道长说您喜欢吃肉,我让我妈妈每天都煮很多肉送来”

    卫铭跟方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

    他们这边刚应完好,那边在山下等儿子的俞夫人就收到了消息,跟方旗山打过招呼后,带上家里的阿姨、俞老板的万能助理迅速去帮金豆子布置房间。

    别说床上用品都是金豆子惯用的,连床都搬了一套新的过来。

    分给金豆子的那个房间,窗帘、家具甚至马桶、淋浴装置都换了个遍,就等晚上金豆子入住。

    卫铭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无所谓,反正这房子租的,他们改装房子的时候,万能助理还给房东转了钱,房东当即表示,“只要你不把我房子拆了,你爱怎么改怎么改。”

    原以为这金豆子住进来,也就是借着自己的煞气挡挡灾,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然而当晚卫铭就知道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离水镇上的人白天都忙忙碌碌,许多人干得还是体力活,白天劳累一整天以至于晚上睡觉都很早。刚过子夜,镇上的人家几乎就都熄了灯,只剩点点星光照耀。

    卫铭虽然刚搬来没多久,但睡眠时间倒是已经跟上了大部队,只要没有小兔崽子来找他,就保持早睡早起。

    然而俞安乐搬来的第一天,凌晨一点多,卫铭在“哐哐哐”捶门的声音中猛地弹起。

    昨夜要看着方二炮的动静,卫铭就熬了一晚,今天睡得比往日就沉了些,这时被吵醒,反应了片刻才听明白声音来自隔壁俞安乐的房间。

    在自己的地盘,金豆子还能遇到事?!

    卫铭跳起来往阳台跑去。

    哐哐作响的正是俞安乐房间通往阳台的那扇门,这是一扇采光良好的玻璃推拉门,门后俞安乐的妈妈刚给安装好的落地窗帘被扯成一团,堆在门边地上。

    透过被保洁阿姨擦得透亮的玻璃门,卫铭看到里面的情形不禁有些呆。

    第28章 旁敲侧击

    正如卫铭所料, 有他在,这个房子里根本不可能出现脏东西。

    现在一下下砸门的,是闭着眼的俞安乐。

    金豆子不愧是金豆子, 哪怕是没有意识的情况下, 砸门的动作也不蛮横, 反而轻飘飘一副怕伤到自己的模样。

    卫铭摸着下巴看了半晌, 也不管这是大半夜,掏出手机给方旗山打电话, 毕竟这可是金贵的金豆子。

    电话那头的方旗山却似乎根本没睡,他声音听起来很清醒,只是带着一丝疲累,“俞安乐闹起来了?”

    卫铭心下了然,这完全不意外的语气,是早知道这情况,怪不得一个“住宿费”能给这么高价。

    但人既然已经到了自己这,拿钱就得干活,卫铭直接问道:“师兄,金豆子是得去医院吧?这怎么看都只是梦游而已啊”

    以卫铭的感应能力,都完全察觉不到脏东西, 这更应该去求医。

    “早就去过医院了, 不是梦游。”方旗山似乎在摆弄什么纸张, 电话那头有些沙沙声响,“梦游可以叫醒, 俞安乐只要陷入这种状态, 就叫不醒。以前只是梦魇, 一步步发展到这个地步,再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方旗山的话让卫铭严肃起来, 说到叫不醒,这应该是神魂的原因

    只要与神魂相关的,都不是小事,俞安乐的情况若是有恶化的趋势,接下来怕是有生命危险。

    卫铭站得离俞安乐更近些,在一下下的砸门声中仔细分辨,这一看,还真让卫铭发现了一点东西。

    “俞安乐的主魂跟身体,有轻微的剥离迹象。”非常轻微,若不是卫铭对神魂感应异常敏感,也不能发现这轻微的不协调。

    电话那头方旗山停下手里的动作,“能看出来是什么导致的吗?”

    俞安乐似乎是累了,砸门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慢吞吞挪到床边,摸索了两下确认好床的位置才坐了下来,明明还闭着眼,偏偏神色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什么,在银白色简奢但凌乱的床品里,显得格外诡异。

    卫铭还在观察的时候,那头方旗山突然挂了电话,转而发了视频请求过来,卫铭随手按了接听,“首先,俞安乐神魂没有被控制,虽然现在的行动看起来很危险,但还是他自己的潜意识在主导行为。”

    卫铭调转摄像头,指了指镜头里小心地躺下,甚至还给自己盖上了被子的俞安乐,“谁家好人想害人,还能这么体贴啊。”

    “卫小友说得对,还是年轻人脑子活,我们这些老骨头废了一晚上的功夫,也就得出这个结论,确实在俞小老板身上,没溯源到什么恶意。”视频那头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卫铭一个激灵,“马师叔?”

    那头方旗山快速给他解释,“俞安乐的情况略有些复杂,俞老板特意请了几位前辈一起来看看,今晚就是几位前辈依仗俞家祖荫,合力做了溯源。”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溯源刚刚结束,问的事范围没办法太广,只确认了一件事,确实没人有意要害俞安乐。”

    所谓溯源,是问卜的一种,好处是什么事都能问,只要施法的道长法力够,得到的答案准确率就非常高。

    缺点同样如此,溯源施法条件苛刻,不但需要修为高深的法师,还要求问事人祖辈的荫蔽——方旗山刚刚翻动的,正是俞家的族谱,做完溯源需要一一祭谢。

    俞安乐的情况虽说一时不会危及性命,但正因为非常罕见,谁也说不准下一步会如何,俞老板就这一根独苗苗,爱子心切,四处求不得法子,索性只问一件事,“是不是有人要害俞安乐?”

    若是有人要害他,找到这人,俞老板自有法子调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力无处使。

    方旗山刚解释完,视频那头传来一声轻咳。

    是师傅的声音,卫铭学做人的本能一秒上线,“我刚刚随口瞎说,做不得准,还是师叔们问卜结果靠谱,俞老板也能安心。”

    方旗山满意地看他一眼,倒是刚刚出声的马师叔带着笑意开口,“卫小友不必谦虚,江山代有才人出,你的本事我们都清楚,谁不羡慕卫修诚有这么个好徒弟。”

    卫铭在心里点头,这话说得倒是,有自己这个徒弟,给老头子涨了可多脸。

    只还没等他嘚瑟,那头师傅已经发话,“才看几眼就敢下论断,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卫铭:“”这不是跟师兄瞎逼逼两句,谁知道你们在开会。

    那头马师叔是打心底里欣赏卫铭,出口转圜,“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都跟我们这些老骨头一样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活气,卫小友,你再说说你的看法。”

    视频那头气氛轻松起来,多是在说卫铭实在是个好孩子,卫修诚不必苛责之类的话。

    卫铭早已习惯这样的氛围,他也确实有点想法,“涉及神魂,一定与术法有关,但他这症状出现得长久,进程又极其缓慢,几乎可以断定,不是天师的术法。”

    卫铭没说出口的是,不只是正派天师可以排除,野路子的法门也可以排除,因为天师或者常见通灵者基本都有传承,他们的手段通常要么更直接,要么更隐晦,很少这样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

    虽然没明说,但在座各位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位极和善的马师叔更是频频点头,“是有外力干扰俞小老板的神魂,但又没有恶意,这可就难寻真相了。”

    俞安乐现在的情况是每到深夜,潜意识主导他的行动,这样很容易让肉丨体陷入险境,对身体健康也大有损害,但这样危险的行为,主魂却无力控制,很奇怪。

    卫铭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以往遇过的情况,试图找到类似的术法效果,但他毕竟年轻,一时没什么头绪。

    卫铭难得起了些好奇心,“各位师叔怎么说?难不成是外来的邪丨术?”

    只是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先否决了,“应该不是,外来的邪丨术根源也是我道家,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一代代衍生出去反而更加暴烈邪性,效果不会这么温和。”

    “我们刚刚也讨论了一会,若说没有恶意,这倒更像是民间误打误撞的土法子造成的效果。”眼见卫铭没有头绪,马师叔温声说了他们探讨的初步结论。

    只是听了这话,方旗山忍不住皱了皱眉,蓦地想起俞安乐的亲生母亲是保姆上位,甚至隐约听说俞夫人在跟俞老板之前,有些不清不楚的事,俞老板压下来才没人探究。

    莫不是她私下做了什么,反而弄巧成拙只这没有根据又毁人清誉的话,不好当着各位师叔的面说,他暂时按捺下来。

    “从术法效果看不出什么,那就试试从源头解决。小俞先生哪怕身在道观,神魂依旧会受到侵扰,这倒像是冤亲债主,如果真是冤亲债主,那么哪怕是来寻仇讨债,也称不上恶意。”说话的是青禾观的邬师叔。

    这邬师叔说话语气平淡,但卫铭对他很有印象,除了因为他是麻烦精梅修永的师傅,还因为他们青禾观对神魂颇有研究,好几个针对神魂的秘法都十分好用,常常让卫铭眼馋。

    只是此时“冤亲债主”一词一出,在座的各位哪怕是卫铭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冤亲债主”其实很好理解,从字面上都能看出,是这讨债的与当事人有因果债,但凡涉及因果便不能通过暴力解决,事情要麻烦的多。

    而且如果真是冤亲债主拿了令来讨债,那说明俞安乐上辈子做的事实在是太缺德了,拿了令就是经过天地认可,别说肉体凡胎的修道之人,就是神仙来了都只能劝,谁敢硬碰这样的因果?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倒是卫铭共情能力不行,情绪抽离得也快,“也说不准,若上辈子真缺了大德,他哪里能投胎成金投胎成俞老板的独苗苗。”

    “”

    太有道理无法反驳。

    “迷雾重重,冤亲债主毕竟少见,如今先考虑是民间土法子,土法子无非是从血脉上入手影响俞小老板,如今先看看迁坟过后的效果再说吧。”如果迁坟毫无用处,那可真就要考虑考虑冤亲债主的可能性了。

    一场会议至少对俞老板有了初步交待——没人要害你家金豆子。

    至于解决俞安乐的问题,这事一时急不来,散会后各师叔自去休息,只有方旗山端坐半晌,还是没忍住给卫铭发了消息,“卫铭,接下来你跟俞安乐相处得多,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打听打听俞安乐他妈妈是什么情况。”

    卫铭一脸问号,“师兄,你确定,我会旁敲侧击这么高级的技能?”

    方旗山:“”

    急糊涂了,但话不能落地上,“你不会想办法吗?芝麻大点的事,你不行?”!!!

    什么不行,这辈子不能不行,这么一番折腾,天边已起了微亮,卫铭看到出门倒水的代芹奶奶,信心大增,“这有什么,你等着。”

    第29章 蹭蹭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 俞安乐被楼下“动次打次”闹人的音乐声吵醒。

    睁开酸涩的眼,入目卧室一片狼藉,俞安乐暗暗叹了口气, 天天犯病, 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身体因为缺少休息, 又这么早被吵醒,额角隐隐作痛。

    房间里有俞夫人新装的空调, 室内温暖如春,但刚出正月,凌冽的寒冬清晨光是想想出门这件事都觉得冷。

    俞安乐裹上一件大羽绒服,趿着毛绒绒的拖鞋下楼,在宽敞的客厅见到了噪音来源——一身黑色练功服的卫铭,正在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中舞剑。

    除了俞安乐住的那间,卫铭租的这老旧小楼没有什么取暖设备。

    从温暖的空调房出来,俞安乐身上裹着的羽绒服保暖效果极佳,但看到卫铭身上薄薄一件,动作间几乎能看到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的练功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耳聪目明的卫铭听到俞安乐下楼的动静却没停下动作, 练功这事日日不能停, 没得为了不相干的人, 打乱自己计划的道理。

    俞安乐倒是还算乖巧,自己找了热水捧着小口小口地喝, 只等着卫铭练完功, 让刘妈来送早饭。

    随着激烈的音乐炸到尾声, 卫铭在一个流畅的剑花中缓缓收势。

    没等俞安乐站起来打招呼,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熟悉的敲门方式, 卫铭快走两步去开门,门外果然是方炎,青年收拾的齐整,在清晨的阳光中朝卫铭弯了弯眉眼,“我听着你这边的动静,练完功了?”

    卫铭将手中的剑换到另一只手,让利器离方炎远些,看着青年眼下淡淡的乌青,不由放缓呼吸,“吵到你了?”

    “没有,今天不是要去买机车,我太激动了,没睡好。”

    实际也是因为警局传来消息,方二炮方宏财盗墓案件已经正式进入司法流程,他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方炎心绪难平,彻夜难眠,索性早早起了。

    方炎看着卫铭薄薄的练功服,没忍住上手摸了一把他的胳膊,是想象中韧性十足的薄肌手感,但是比预料中更添一份热意

    摸上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方炎像是触电一样收回手,嘴上若无其事道:“你不冷啊?”

    唔法器凉凉的,还会假装无意蹭蹭,真讨人喜欢。

    “我不冷。”卫铭不动声色地收敛眉眼,看着方炎眼下的青黑不如明天开始,改成九点再练功,师兄说了,要跟邻里处好关系。

    对卫铭心里的碎碎念一无所知的方炎,高兴地跟金豆子也打了声招呼。

    也难怪方炎高兴,昨天回来之后拆开方师兄给的红封,几乎够他开学后一个月的生活费,此时看到俞安乐,在方炎眼里,这就是金娃娃。

    俞安乐一看到方炎就想起来自己之前把卫师跟方炎搞混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又热情地喊:“一起吃早饭吧,我让刘妈带了她自己做的香肠,说是农家土猪肉做的,可香,再过几分钟就到。”

    方炎刚要拒绝,卫铭已经一锤定音:“好。”

    饭桌上,因为睡眠不好导致胃口也不太好的俞安乐,被卫铭跟方炎莫名热烈的吃饭氛围感染,不知不觉吃了大半截香肠,觉得腻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些上头。

    那边卫铭跟方炎还在热情干饭,俞安乐有一口没一口地舀着酸奶。

    卫铭懒得管他,方炎还记得要寒暄两句:“早饭真好吃,对了,俞俞小老板,你搬来这边怎么样,还习惯吗?”

    俞安乐有点腼腆,“我不算什么老板的,叫我安乐就好,搬来这边”他语气低沉了些,“给卫师添麻烦了。”

    卫铭见三人都吃得差不多,抬手招呼他们去茶几上泡茶,对于俞安乐的话,他倒是直接,“麻烦什么,你爸给钱了。”

    卫铭手里泡着的不算什么好茶,是从清源山后面几棵野茶树上采的,没人打理的茶树长势一般,卫铭师傅炒茶的手法也一般,不过饭后解解腻,喝着玩罢了。

    俞安乐倒也不挑,粗茶喝着反而提神,他最近总是精神不集中,也容易困顿。

    “俞先生,你知道自己夜里的情况吗?”卫铭昨晚特意没问师兄,事关神魂,尤其是主魂无法控制的神魂,当面问,可以看到更多潜意识反应。

    刘妈已经上楼去收拾俞安乐的房间,但想起房间内乱七八糟的东西,俞安乐的表情还是不太好看,“我从监控里看过。”

    症状开始出现的时候,俞安乐看着自己卧室里的乱象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但回过神来也只以为自己是梦游。

    对自己身体健康很看重的俞安乐第一时间去了医院检查,然而明明是知名医院国际部专家,却对俞安乐的情况说不清个所以然——俞安乐也是后来才知道,或许专家心里清楚,只是不好说。

    还是俞老板不知道听谁介绍,请来了香市的一个医生,那个老教授看了俞安乐的各种片子与检查报告,又实际观察了一夜后斩钉截铁告诉俞老板,“这不是梦游,俞老板路子广,有些不好说的方面也可以使使劲儿。”

    俞安乐觉得这人就是看他爸年纪大了,想骗钱,他不敢质疑他爸的决定,只敢在心里吐吐槽,不愧是专门游走在老板圈子里的医生,哄人也有一套,话都不说死。

    但俞老板听了医生建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给俞安乐看了偷偷安好的监控记录。

    俞安乐看着视频里自己在房间迷茫游走,医生从一开始温柔引导呼唤,到后面甚至有些激烈地摇晃,自己却毫无反应,不禁心头发凉。

    叫不醒——或许换做普通人家,这个结论能更早得出,家人可能没什么医学常识,也不那么慎重对待,但俞安乐作为俞老板金贵的独苗苗,也只有经验老道的老教授敢粗暴地尝试唤醒他,毕竟如果真是梦游,粗暴唤醒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

    托老教授的福,俞安乐明确知道自己出了问题,需要求助“专业”人士。

    如今对着看着面嫩的卫铭,他也不藏着掖着,当即调出存在手机里的监控,“其实对夜里的事,我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卫铭皱着眉不说话,小小的手机屏幕只能看到现象,录不到神魂波动,他看不出什么。

    倒是方炎探过头看了半晌,突然来了一句,“这好像方二好像我爸喝醉酒后,在房间到处找钱的样子。”

    房间里根本没钱,但是心里极度渴望能找到钱,自然只能在精神不清醒的情况下,瞎晃荡。

    卫铭心下一动,俞安乐昨晚也是一直试图“破门而出”,加上有点离魂的迹象,这是被下了什么暗示?去寻找什么东西?

    “你心里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事吗?”卫铭代入了一下自己对好法器的喜爱,贴心地多给了一个选项,”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

    俞安乐迷茫地看他一眼,“我不缺什么的。”

    知道这涉及自己的安全,俞安乐努力冥思苦想片刻,还是摇头,“真想不到,哪怕缺什么,我爸也会找给我。”

    卫铭&方炎:告辞,这天没法聊。

    事情暂时陷入僵局,但俞老板有钞能力,卫铭知道的前辈大拿几乎都被他请了个遍,有人老成精的这群师叔在,想必迟早能找到解决方案。

    卫铭毫无心理负担地决定放弃追究这事。

    只是俞安乐如今的状态不太好,简单来说就是神魂不守,更容易撞客,住在卫铭这显然是个好决定。

    至于卫铭自己,凭借一身煞气当个人形驱邪气,也行,毕竟俞老板给钱是真大方。

    虽说俞安乐的事可能危及生命,否则老成持重的俞老板不至于要动祖坟,但这毕竟是因为晚辈的事叨扰祖辈,俞安乐还是接受了马师叔的建议,去庙里跪几天经。

    吃过早饭俞安乐就被接走了,卫铭看了看手机里的转账记录,想着交通问题还是得抓紧解决,当即决定去方炎说的机车店,方炎的朋友在那里做销售。

    进了店,卫铭习惯性端起那副生人勿进的面孔,倒是让方炎朋友原本浮夸的表情略微收了收。

    按照方炎提前给出的提示,卫铭依葫芦画瓢,蹲身看过轮胎、电瓶后,又一副熟手的样子上手试车后,煞有介事地点评:“这前轮轴转弯还算灵活,但是机头有些轻微摆动?”

    不等方炎的朋友说出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话,卫铭先发制人,“方炎介绍我来的,你们也是个品牌店,至少要找个老师傅组装的车给我吧。”

    按方炎的说法,这种合资品牌许多零件要到店后自己安装,这里挑的就是师傅的手艺,还有就是品牌的信誉度了,装得懂行点就不容易被坑。

    方炎的朋友年纪也不大,听卫铭这么一说,一拍大腿,“嗨,都是朋友,你要是就看中这个车型,我去给你安排就是,一定调到你适手为止。”

    “那你给我一个报价单,看看能送些什么东西跟服务。”卫铭一板一眼背方炎准备好的台词。

    方炎的朋友对这样成交目的明确的客户也还算喜欢,大不了让一点点抽成,但成交率非常高,介绍也省劲,他点头去准备合同。

    方炎的朋友转身走后,卫铭才转头看向进来就面无表情的方炎,他有些困惑,“你怎么了?我又没证,这车以后也是你骑得多,怎么一直板着个脸,总不能是突然不喜欢机车了。”

    方炎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当然喜欢啊!我十六岁开始做梦都想有一辆机车!”

    年少时的方炎无数次梦想过,骑着机车远离这个噩梦般的家,远离那个将自己拖入泥潭的方二炮在方炎心里,机车几乎就是自由的象征。

    卫铭更不解了“那你?”

    方炎一脸精明:“我要是表现得特别想要,那你还怎么讲价。”

    卫铭:“”

    有一说一,大冬天的连太阳都没出,冷飕飕的一大早就去人家店里看车,就这已经暴露你是真爱了啊!

    另一头,卫铭一边在心里怜爱自己犯蠢的小法器,一边签合同付款的时候,一辆简单的银色小车停在了他家门口。

    司机站在车门边,“夫人,刘妈说卫师出去了,咱们就在这等吗?”

    四十出头的贵妇人过了二十来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身上早已没了风霜痕迹,她轻轻颔首,眉眼间有一丝忧愁,“我也没别的事,等等就是。”

    第30章 安神

    俞夫人嘴上客气, 司机却不能看着自家夫人苦等,很快与方旗山通了气——咱们夫人想上门拜访卫师,爱子心切没提前打招呼, 还请卫师见谅云云。

    这不是瞌睡了来枕头, 方旗山立刻联系了卫铭, “之前跟你说趁机打探打探俞夫人的事, 人自己送上门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方炎正蹲在车间眼巴巴看师傅装零件, 时不时问师傅一些零件选配的技巧。

    卫铭百无聊赖,蹲在一旁研究所谓老师傅的手法跟新手有什么不同,看半天无非是经验累积下,玄而又玄的手感问题。

    接到师兄的消息,看着方炎津津有味看机车,卫铭索性打了代芹奶奶的电话。

    “我跟方炎都在外头,还得有段时间才能回去,这是我们道观的重要客户,麻烦您帮我接待一下,也不用做什么,开个门让她进去, 当然要是有空陪着说两句话就更好了。”

    怕代芹奶奶打退堂鼓, 卫铭轻描淡写, 只口不提俞家的显赫家世,道爷眼里, 众生平等(bushi)。

    代芹奶奶最近不但找回了双双, 还在警察的帮助下, 找回了晓杰的尸骨。

    虽说其中又是一场伤心不提,但终归算是放下了多年的心思, 往后只一心想着把双双抚养成人,要是能有那个寿数看着双双成家安定下来,这辈子也算能闭眼了。

    当然这事下来,代芹奶奶对卫铭的感激跟推崇自不用说,此时听到卫铭的请托,满口答应,“你们在外面放心忙,别的不提,烧茶倒水我老婆子还是会的。”

    卫铭与长辈相处,最擅长顺杆子往上爬,立刻道:“那就麻烦您了,我年轻,不如您见过的人多,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帮我看看这人怎么样。”

    至于往哪方面探,卫铭想想师兄的忧心,换了个说法,“您知道我们这行,不是那些能货比三家的行当,不同流派的术法反而可能相互冲撞,但这是个有钱人,怕是最喜欢广撒网,我主要想打听打听这方面,省得麻烦。”

    再厉害的天师也是个年轻后生,这些俗事需要自己帮衬!

    听着卫铭的示弱,代芹奶奶一下子觉得义不容辞,“行,我打听打听是个什么说法。”

    代芹奶奶是做惯了保媒拉纤之类事情的,要说来的是个年轻人可能还应付不来,但一听说这是个儿子还没成家的中年妇人,当即端上家里才炸的油果子上门去。

    哄这个年纪的女人有什么难,往死里夸她儿子就是了。

    倒是等在小车上的俞夫人见喊她进门的婆婆自称是卫师的邻居,心里多少有些诧异。

    听说自家安乐要搬来这里的时候,俞夫人就找俞老板的万能助理问过卫师的基本情况,也知道这位卫天师虽说年纪轻,却是小一辈中的天才,又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玄门中人,当然谈不上轻视之类的话。

    而且这位卫师与自家孩子年纪相当,怎么想都该是安乐往后的重要人脉。

    因此这次上门,俞夫人是预备了礼品,准备好好打点一番的,只求与卫师至少有个面子情,对于年轻一辈的天才可能有的桀骜不逊也多少有心理准备。

    如今看到笑眯眯的邻居婆婆上前,倒是打破了之前的预想,能跟邻居老太都处得好,这卫师还挺接地气。

    双方都有心表现和善,气氛自然融洽。

    代芹奶奶用自己晒的红枣冲了茶,又把油果子摆出来请俞夫人吃,“自家做的,别的不敢说,起码干干净净的。”

    俞夫人拿起桌上的油果子,礼貌地小口尝尝,为了保持身材她可不敢多吃这样重油重糖的东西,但恭维的话还是要说,“这油果子在自己家里能炸得这么合适,您手艺可真好。”

    代芹奶奶笑眯眯的,“这油果子放在我年轻的时候,那可真是好东西,也就坐月子能吃上些,如今城里人都不爱吃这些了,我老婆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难为你捧场。”

    代芹奶奶的话让俞夫人恍惚了一瞬,当年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月子里就指望这点东西甜甜嘴,添点油水下奶,让嗷嗷哭的孩子能吃饱

    俞夫人敛下眉眼,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没什么好想的。

    回过神来,代芹奶奶已经夸起了俞安乐,“早先见着卫大师家里新来的年轻人,我就想着,这得多好看的爹妈才能生出这么俊秀的小伙子,今天一看到你我算是开了眼,也就您这样的体面,能有那样的儿子。”

    老人家用词、语气都称得上浮夸,但这话没有当妈的不爱听。

    俞夫人嘴角浅浅勾起,“收拾收拾能见人罢了,男孩子长相说得过去就行,这孩子我也愁,性子太安静了些,一点都不像他爸。”

    门外停的小轿车值多少钱代芹奶奶看不懂,但这俞夫人身后跟着专门的司机鞍前马后,代芹奶奶心里还是有数的,“您这样的人家愁什么呢,再说了,虎父无犬子,我们这些乡镇人哪怕没见过世面,也知道那孩子一身气派,一般人可没有。”

    觑着俞夫人神色好看,代芹奶奶继续夸,“把孩子培养成这样,你这当妈的,可是他们家的大功臣。”

    俞安乐那一身矜贵的气质,放到离水镇确实不大一样,代芹奶奶这话说得诚心。

    俞夫人听得分明,心里松快说话也随意了些,“谁家孩子成才都不容易,我们家安乐从小也算争气,学业之余,那些什么马术、国际辩论,圈子里推崇的,什么都要学一些,哪怕是这样的家世,孩子也不轻松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俞夫人眉眼更舒展了些,“没办法,他爸跟我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对他期望大。”

    “嗨哟,您说的这些我见都没见过,这富贵人家也有富贵人家的烦恼,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妈的最是费心,这次找卫师也是为了孩子来的?”代芹奶奶顺着话题说。

    俞夫人说是嫁到俞家,但之前保姆的身份、学历甚至见识都摆在那,俞老板虽说给足了她零花钱,但应酬之类的大场面几乎从不带她。

    这样没人交流的境遇,平时没遇着事还不如何,如今俞安乐的问题迟迟不能解决,俞夫人要说心里没点烦躁是不可能的,看着眼前的婆婆,这事之后可能再无交集,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再说这也是打听卫师本事的好机会。

    俞夫人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但多少还是遮掩着说:“是为着我家安乐的事,这孩子最近梦里仿佛被什么魇着了,夜夜睡不好觉,再年轻也经不住这么熬,我这焦心的”

    “那你找卫大师可就对了!”

    “不瞒您说,我家小孙女之前也遇到点事,一开始我找的是我们这有名有号的三奶奶,那还是做这行几十年的老人了。”

    屋里其实没别人,但代芹奶奶还是下意识压低音量,“买了酒礼,给了红封,结果三奶奶没两天就回了我,搞不赢,我那可怜的小孙女,那几天夜里天天又哭又叫,把我心疼的。”

    俞夫人被代芹奶奶的语气带的,下意识也微微倾身,“您家小孙女多大?这是惊着什么了?”

    “我们家还小,才上二年级。”想起惊了双双的其实是晓杰,代芹奶奶不由顿了顿,她下意识略过这个问题,“还是多亏了卫大师,给了我们双双一张符,那符哦,看着就跟别的不一样,我摸着没什么,我家孙女却说暖暖的,只要戴着就安心,睡得也香。”

    “什么符?我也问卫大师求一张。”一说到这个俞夫人也来了精神,现在她最怕的可不是花钱,而是有钱花不出去!哪怕这符可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能安神也好。

    “叫个啥我也不懂,等卫大师回来你问问。”代芹奶奶顺其自然又说起来符纸被净水沾湿失效的事,接着问道:“您之前给孩子用过别的什么没?可得问清楚,别再冲撞了。”

    “没有没有,没有的。”这话说得俞夫人直摆手,她之前最多去寺庙捐点香油钱,她也不是什么虔诚的香客,只是去景点时顺便去的寺庙。

    现在提倡移风易俗,那些寺庙连长明灯都是电子的了,哪怕是她这样不缺钱的,每次扫码支付也只是意思意思了事。

    而且,俞老板对俞安乐极其看重,虽说自己是个大忙人,但在照顾儿子这事儿上,几乎可以说是面面俱到,俞夫人哪怕能从别的地方得些黄符福袋,也近不了俞安乐的身。

    只是这话不好对外人说,俞夫人此时另寻借口,“我们家安乐读书多,在这次事情之前,都不愿意信这些的,我也就随他,不折腾。”

    代芹奶奶得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心满意足,不再刻意引导话题,只顺着俞夫人的话说:“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做长辈的也没办法拧着来。”

    倒是俞夫人有意打探起卫铭的事,尽心尽力的代芹奶奶生怕这浑身上下写满“有钱”两个字的大客户跑了,开始没口子地夸起卫铭跟五朝观的名声与本事来。

    只是代芹奶奶对卫铭了解其实也不多,没说一会就词穷,只能话锋一转开始拉家常。

    代芹奶奶习惯使然,张嘴就是:“咱们孩子有对象没呢?”

    卫铭与方炎就是这时候回来的,听着俞夫人笑着说,“什么对象,连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一天天就知道鼓捣自己那些兴趣爱好,这孩子我瞧着都没开窍。”

    卫铭微微挑眉,俞安乐是个正当恋爱年纪的年轻人,遇上不可言说的事,天师们总要考虑是不是情感上的纠葛。

    方师兄早就测算过他的桃花,测算结果卫铭也问过方师兄,俞安乐那小子前两年才红鸾星动,虽说不是正缘最后不了了之,但着实是一段时间不短的关系。

    不过这恋爱经历俞夫人一无所知,也不算奇怪,大小伙子哪有事事都跟妈妈说的。

    眼见卫铭回来,代芹奶奶一下子来了精神,在她朴实的价值观里,客人上门当然得买点东西带走才叫合适。

    她当即招呼道:“卫大师,就之前双双说摸着暖暖的,戴着就安心的符,俞夫人问呢,那个他们家孩子能用不?”

    这话题转变得卫铭都愣了愣,之前一直想着解决根本问题,倒没想过先用些安神的东西,至少让俞安乐舒服点。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说,“那个符不合适,不过我知道青禾观有道安神符,应该能让俞先生精神舒缓放松下来。”

    俞夫人有些急切地起身,“卫师,还请您帮忙介绍。”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封。

    青禾观里对外出售、交换符箓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麻烦精梅修永,一想到原封不动放在楼上房间的那件道袍,卫铭就忍不住拧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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