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个民警押着三个村民,其中一个正是大金。


    陆春燕想到自己这两个月的遭遇,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前狠狠扇了对方两个巴掌。大金双手被拷住,一左一右被民警抓着,在陆春燕冲过来打他,他愤怒地想要扑过来将她撕碎。


    民警见他这时候都不老实,立刻踢了对方一脚,严厉呵斥,“你给我老实一点!”


    大金狠狠盯着陆春燕,大叫着,“你一个被我睡过的破鞋,就算逃回去,你以为你男人还会要你?!”


    陆春燕气得眼睛通红,又给了他一巴掌。


    所长示意民警将三人押到拘留所。


    陆春燕打不到人,气得直跺脚。他们走了,后面的两个女人露了出来。


    陆春燕这才注意到她们,激动地跑过去,握住她们的手,“你们没事吧?”


    两个女人看到陆春燕,也很激动,紧紧抱在一起,“谢谢你。咱们终于逃出来了。”


    三人抱头痛哭,时而兴奋地尖叫,时而像疯婆子似地蹦起来。


    蹦了两下,看到宝珠站不稳,陆春燕这才注意到她的异常,担忧地问,“怎么回事?”


    “昨天我们逃跑,半道就被他们抓了。他们在外面找了一天没找到你,回村后就把怒火发泄到我们身上。我这腿就是被他们打断的。”宝珠见陆春燕眼圈通红,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哪怕当个瘸子,也好过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我们现在终于自由了。”


    这是个乐观,不服输的女孩,被抓的半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有一回终于让她找到机会跑去派出所报案,可惜又被送了回去。就是那次挨打最重,胳膊都被打断了,半个月都下不了床,可她依旧不妥协。


    比起身体的伤痛,山上的日子才是真的难熬。陆春燕是过来人,拍拍她手背,算是鼓励。


    陆春燕又看向大妮,这人二十七八的年纪,在山上一直都很勤快,人也沉默,她被卖到高山村最久,长达十年,还给男人生了个儿子,因此她在高山村行动较为自由,可以跟其他被买的媳妇单独说话,她也借着劝服其他女子“认命”的机会,向对方打听外面的事。她忍辱负重十年,终于见到光明。


    大妮直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看到陆春燕,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自由了,她紧紧握住陆春燕的手,感谢她没有忘了其他人,“你做到了。我们都出村了。”


    陆春燕擦了擦眼泪,“是!我们平安了。但是……其他人呢?”


    高山村地处偏僻,是个贫穷的小村落,有三十多户,其中有一大半的媳妇都是买来的。照理说不该只有两个人得救才对。


    宝珠和大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直默默等她们发泄完情绪的所长在这时开了口,“先进去说话!”


    陆春燕察觉这里面有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进去后,所长说了他们进村的情况。


    他们进村时,想把买来的女人们带走。村民们不同意,将他们团团围住。一边是上百个穷凶极恶的村民,一边是二三十个民警。双方起了争执,眼瞅着快要打起来,还是所长当机立断朝天开了枪,才逼退那些村民。


    所有买来的女人们被叫过来,让她们跟着离开。


    有些女人已经给“买家”生了孩子,婆婆们把孩子抱过来,这些女人心肠软,舍不得拿命生下的孩子,自愿选择留下。所长也无可奈何。


    有几个女人们已经跟男人领了证,是合法夫妻,他们没有理由带走她们。


    生了孩子的女人不想离开,陆春燕早在预料之中,因为她被关的时候,这些女人过来劝她服软,言语中早已把买家当自己的丈夫。


    可是有几个领了证,还是出乎她意料,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她们是被逼的。对!一定是被逼的。三河镇里面有他们村的内鬼!”


    所长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将人停职。现阶段我们还没有证据说她们是被逼领的结婚证。”


    陆春燕追问,“那什么时候有结果?”


    “得等法院排期。”所长让她不要着急,“接下来的事情全部交由法院审理。你们要相信政府会为你们做主。”


    说完这事,又让大妮和宝珠现在打电话通知家人,“快给你们父母报平安吧。你们失踪这么久,他们肯定等急了。”


    宝珠立刻拿起办公室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一直是空号。她想了想,又打去爸爸的单位,这次终于有人接听。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宝珠面色苍白,整个人如遭雷击,差点摔到地上。


    陆春燕扶住她,焦急喊她的名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宝珠茫然地看着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脑袋嗡嗡的,终于她的视线在陆春燕脸上定格,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响,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她紧紧握住陆春燕的手,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我……爸妈没了。”


    大伙吓了一跳,有点难以置信,可是没人会拿父母的命开玩笑,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她的表情是那么地难过,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忍直视。


    陆春燕身体颤抖了一下,就这一下,她扶着宝珠的力道泄了,宝珠没了支撑跌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爸妈没了!我爸妈没了!”


    她像只没头苍蝇茫然地看着四周,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从她的名字也能看出来,她是父母从小如珠如宝养大。她的失踪打击了父母,他们放弃手头的工作,开始寻找女儿下落。却在寻找的途中不小心摔下河淹死了。


    夫妻俩死后,他们分的福利房也被工厂收走。亲戚们将他们尸体收敛。


    陆春燕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宝珠,耐心地陪着她。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能做的只有无声地陪伴。


    所长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扭头看向大妮。她还是那么冷静,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担忧。


    所长提醒她,“你打给你家人吧。”


    大妮抬头,对上所长的目光,“我们村没有电话。”


    所长点点头,也能理解,电话太贵了,99.9%的村庄都没有安装。他问了大妮老家地址,找到派出所的联系本,拿起电话打到她老家派出所。


    电话那头很快有人接听,也登了记,表示明天会安排人去她村子通知她父母。


    天色已经不早了,按照平时他们早就下班了。


    所长叫两个女警带她们去招待所,等明天父母过来。


    其他民警都下班了,有个民警看到昭昭,突然问,“这孩子怎么办?”


    所长为难死了,今天跟他一块出任务的民警们走了一天的山路,每个人都累得不像话,让他们再去执行任务,有点不尽人情。而女警们送孩子,回来不安全。


    昭昭抬头看着他,“我明天再回去。我爸妈不着急。”


    所长看向女警,“没人来报案吗?”


    女警摇头,“没有。”


    所长想了想,“那行吧。明天再将她送回去。”想了想,他一再提醒女警,“明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人送她回家。”


    女警点头应是。


    其他女警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有一个民警留下值夜班。


    陆春燕扶起宝珠,“走吧!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你爸妈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自暴自弃。你还得给他们烧香呢,他们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宝珠已经哭得麻木了,整个人被陆春燕搀扶起来,跟着她出了派出所,进了招待所,而后坐到床上。


    陆春燕看到昭昭,“你今天跟大妮一块睡吧。宝珠一个人,我不放心。”


    昭昭斩钉截铁拒绝她的提议,“不要!我跟你一起睡。”


    这孩子是个犟种,陆春燕已经放弃劝她,只能由着她,“那你快去洗脚。”


    昭昭点头,她还是很爱干净的。


    等她出来时,看到干干净净的她,陆春燕微微一怔,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除了皮肤有点黑,五官很精致,尤其是唇形特别好看。要是再白一点,绝对是个小公主。


    昭昭身上还穿着那件脏衣服,招待所的被子其实不怎么干净,但是跟她身上的衣服一比反倒白了几分。只能说东西都是比出来的。


    昭昭脱掉衣服,爬进被子里。陆春燕见她这么乖巧,不再闹腾,也松了口气,她扶着宝珠,带她去洗漱。


    她一步一个指令,宝珠全部照做。


    等她洗漱好后,陆春燕开始洗,而后躺到床上。


    这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没有谁在得知深爱自己的父母双双死亡,还能睡得着。宝珠已经没有眼泪,但她还是难过,她被关押这半年,每一天都渴望回到家,回到父母身边。


    可一切都成了空想。她成了孤家寡人,她再也无法看到爸爸妈妈。


    漆黑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天气热得厉害,这招待所条件简陋,没有电风扇,窗户敞开着,依稀可以听到外面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


    黑暗中,一个身影慢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在她走后,那个矮小的身影也跟着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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