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林冉青惊讶地瞪大眼睛, 抹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痕,镇定一笑,“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郑霆声看着他, 没有说话。
“出什么事了?”顾成坐在副驾驶回头看, “你进局子, 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我们一听说就赶过来了。”
林冉青正襟危坐,笑着勾勾唇, “没什么事,家里进贼,来警局做个笔录。”
顾成一听就来了劲,好奇地扭过身,“进贼啊?你没撞上那个小毛贼吧?”
“没撞上。”林冉青连忙摆手,“我回家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还给我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呢。”
顾成嘿嘿一笑,“这毛贼做好事不留名啊。”
林冉青也觉得挺奇怪的,那毛贼选了平时不常走的后门,又把所有东西恢复原状,分明是不想让他起疑, 可怎么就把自己的鸢尾花抱走了?
难道郑霆声一掷千金拍下鸢尾, 这毛贼就觉得天底下所有的鸢尾花都价值高昂?
那偷信又是怎么一回事?
“遇到这种事要先报警, 如果人还在屋里把你伤到了怎么办?”郑霆声缓缓开口,脸上的表情却不太认同林冉青冒进的举动。
林冉青弯弯眉眼, “知道了, 没有下一次。”
顾成酸溜溜地转过身, 和驾驶座的莫景焕挤眉弄眼。
莫景焕一脚油门,把头上的墨镜往下一扣, 潇洒得很。
“丢了什么?”郑霆声瞥了一眼老友们的动作,没理会,继续问林冉青。
“没什么,那贼蠢得很,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谁会把现金放在家里?”
林冉青不愿意讲,郑霆声自然不会追问。
他绅士地止住话题,淡淡道:“没事就好。”
警方的调查取证还没结束,林冉青暂时没法回家。
顾成便提议几个人搭莫景焕的游艇出海钓鱼。
“多叫几个人。”顾成晃动手机,“反正你的游艇大得很。”
莫景焕不置可否,看着后视镜里的林冉青,“大拍卖师,把我弟也叫上。”
“稚宜?”林冉青惊讶,“可是他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吧?”
“啧啧啧,小林比你这个哥哥还贴心。”顾成乐呵呵地瞎起哄。
莫景焕毫不在意,一脚油门加速到底,“他上次说想出海写生,正好你在,不然他永远都出不来。”
林冉青苦笑,“稚宜也没有这么社恐的。”
在他看来,莫稚宜只是喜欢一个人独处,并不是完全抗拒和别人接触。
而且莫稚宜是在国外读的大学,交际的基础礼貌他都很在行,只不过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太多。
但对于时常需要social的锦城上流圈来说,仅仅是不太愿意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要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了。
林冉青试着给莫稚宜发了个消息。
[林冉青:稚宜,你哥哥说你想出海写生,现在我们打算出海,你要一起吗?]
“滴滴。”莫稚宜秒回。
[奕枝:好啊,哪个码头?我现在打车过去。]
“答应了吗?”莫景焕头也不回。
林冉青抬起头,“他说打车过来。”
顾成啧啧称奇,慢悠悠地鼓掌,“真不愧是小林,那个莫稚宜都能被你请出山。”
“什么一万年,他今年还跟我们出国了好吗?”莫景焕反驳。
两人拌嘴拌得乐此不疲,郑霆声无奈扶额,用眼神示意林冉青。
别管他们。
林冉青会意,笑笑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自己的鸢尾花和信件。
他的信存了那么多年,一个月几封,一年几十封,十年上百封信,全都不翼而飞。
可花也就算了,信怎么会被偷呢?
青年低头沉思,蹙起的眉头如西子捧心美丽动人。
难道对方知道“鸢尾”是谁?
不等他多想,车子已经开到码头。
不过几分钟,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一批人。
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男男女女,几乎人人一身名牌,肆意张扬地坐在各种豪车上。
“顾少!”
“怎么才来啊?”
“哟,莫少出海回来了?”
顾成一关车门,笑眯眯地晃了晃手,“好久不见啊~”
等其他人依次从车上下来,叽叽喳喳的二代们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都不讲话了?”
顾成和莫景焕并肩走向游艇,看他们都愣愣的样子,转身“哦”了一声:“忘了跟你们说,今天霆声也会来。”
不可一世的二代们纷纷附和顾成,干巴巴地笑起来。
郑霆声和他们不一样,在他们这个年纪,大多数人还在啃老或者是想法从父辈那里拿钱的时候,郑霆声就已经是至晖的CEO了。
这里有些人可以和顾成莫景焕称兄道弟,但对年长几岁,冷颜冷眸的郑霆声,那是一点逾越都不敢有的。
“你们随意。”郑霆声走上码头,“我来钓个鱼。”
林冉青瞧着这些人看郑霆声的眼神,不禁有点好笑。
顾成走了一半,又拐回来揽过林冉青的肩膀,亲昵地拍了拍林冉青的背,“这位,林冉青,我朋友,你们可不准欺负他啊。”
来客里有的认识林冉青,也有不认识的,但不论他们关系如何,全都笑着应和。
“当然,顾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冉青,这名字好听,人也好看啊。”
“诶,我上次好像见过你。”
一个穿着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走到林冉青面前,惊喜地抬了抬眼镜,“林先生,好久不见!”
林冉青惊诧,握住对方的手,“程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顾先生的大学同学,也是他的私人医生。”
程医生重重握了两下林冉青的手,“没想到刚通过电话就在这里看到你了。”
“对了,”程医生从兜里掏出手机,“早上你跟我说的事情,我有一些头绪……”
他还没说完,一个人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
林冉青挑眉看向来人。
男人转头,惊恐地往后一退,“郑先生。”
郑霆声颔首,俯身倾向林冉青,“林生,去钓鱼吗?”
林冉青仰头,看了一眼郑霆声平静的表情,一手指向男人,“可能要等会儿,我跟程医生有些话要说。”
“没事没事!”程医生连连摆手,冷汗频频,“既然郑先生想请你去钓鱼,林先生就快去吧,我们下次再谈。”
林冉青恋恋不舍地看着程医生,但想到郑霆声就在身边,也不好讲话,便点头离开,“那下次再聊?”
“我们医院见吧,等你母亲过来复查。”
“行。”
郑霆声垂眸望着林冉青略显雀跃的脚步,声音淡淡,“林生的朋友很多。”
他这一句意有所指,林冉青斜眼看去,抿唇轻笑,“做我们这一行的,确实会认识很多客户。”
“那我算客户,还是……”
林冉青止步转头,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郑生当然算朋友。”
男人满意上前,嘴里边道:“荣幸之至。”
两人走到游艇后的甲板,这里的位置较小,没有人在,环着围栏竖了一整排的海钓鱼竿。
“郑生会钓鱼?”林冉青好奇提问。
“小时候跟我爷爷学过。”郑霆声看向林冉青,“林生钓过吗?”
林冉青望向碧蓝大海,轻轻摇了摇头,“只在码头看别人钓过。”
郑霆声解下外套,丢在甲板的躺椅上,精壮的身材穿着白衬衫,胳膊上臂环更显健硕肌肉。
他拿起一根鱼竿,熟练地把鱼线解下来,绑上鱼钩,挂上鱼饵,冲林冉青勾了勾手,“过来,我教你。”
林冉青走到郑霆声面前,左手碰了一下鱼竿,“这样?”
郑霆声结实的手臂绕过林冉青后背,默不作声地把人环在自己的怀里。
他覆上林冉青的手背,教他拿好鱼竿的基础姿势。
炙热的体温让林冉青感觉温暖。
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不,是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围。
但林冉青却贪恋这种温暖。
郑霆声把下颌搭在了林冉青的肩上,“专注。”
林冉青抿了抿唇,努力把注意力放在“钓鱼”这件事上。
“你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郑霆声的突然发问,让林冉青有些惊讶,“郑生怎么这么说?”
“眼睛都哭红了。”
林冉青下意识地想要触碰自己的眼睛,却被郑霆声牢牢环住,动弹不得。
“没事,别人看不出来。”
青年笑得温柔,“所以只有你看得出来?”
“嗯。”男人的声音颇为得意。
林冉青仰起头,贴近身后郑霆声的脸,笑得浑身颤抖。
郑霆声觉得奇怪,低头凝望他笑靥如花的脸庞。
“郑生,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林冉青笑笑开口,“如果天降一个跟你百分百都无比匹配的人,很有可能是桃.色陷阱?”
郑霆声闷笑,胸膛起伏,林冉青的背紧贴着郑霆声的前胸,随着他呼吸的动作抖动。
“那林生以为,我要骗你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息,佛手柑的气味萦绕在鼻尖。
迎着清新的海风,林冉青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可惜我无钱无才,没什么能给郑生骗。”
郑霆声搂紧了怀里的人,一字一顿,满眼珍视,“林生妄自菲薄了。”
漆黑的眼瞳直视林冉青,“郑某贪心,想要的……”
“郑生。”
林冉青转身推开郑霆声,往远处看了一眼,“有人来了。”
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冉青调整呼吸,冲另一头招招手,“稚宜。”
“冉青。”莫稚宜跟在莫景焕身后,一看到林冉青,便加快脚步超越兄长,走到林冉青面前。
郑霆声遗憾地把鱼竿放好,双手环胸,神色不善地盯着莫景焕。
莫景焕耸肩,墨镜一戴,转身就跑。
“你怎么跟我哥认识的?”莫稚宜把背上的画板解下来靠在甲板上。
林冉青看他装备齐全的样子,帮他把画笔材料都拿出来,“在拍卖会上认识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定不动的郑霆声,“这位是……”
“霆声哥。”莫稚宜乖乖打招呼。
林冉青介绍了一半,又有点好笑,既然莫景焕是郑霆声的发小,那他肯定认识莫稚宜。
“你们很熟?”郑霆声走到林冉青身边,一同看莫稚宜忙上忙下地整理画架和其他工具。
莫稚宜回头瞥了一眼郑霆声,又去看林冉青,眨了眨眼,“我和冉青很早就认识了。”
“他是我的灵感缪斯。”
第32章 第 32 章
此话一出, 四下皆静。
郑霆声挑起眉,看着莫稚宜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孩”模样,脸上挂着冷冷的笑。
海鸥鸣叫, 海平面上掠过一群成群结队的海鸥。
林冉青被这风吹得发丝散乱, 抬头用手掌遮挡阳光, 望向飞速离开的鸟群。
郑霆声把躺椅上的外套披在林冉青身上。
林冉青自然地拢了拢外套, 闻着佛手柑的味道冲莫稚宜轻笑,“稚宜, 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莫稚宜偏向林冉青,右手拉住林冉青的袖子,“冉青,你知道的。”
他的眼神太过真诚,林冉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是是。”
莫稚宜这才高兴起来,笑弯了双眼,拿出自己的宝贝画笔,“我给你画一幅素描吧。”
“今天的你和大海也很相配。”
不假思索的赞美让林冉青一愣,又不禁发笑,“稚宜, 你要是谈恋爱一定很讨人喜欢。”
莫稚宜悠然抬头, “那得看跟谁谈了。”
“弟弟想谈恋爱?我让景焕给你介绍几个名门贵女。”郑霆声眯起眼, 走到林冉青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莫稚宜。
他这一句弟弟叫得莫稚宜摸不着头脑。
他反手用画笔挠了挠头, 盯着郑霆声皱起眉头。
“霆声哥……”莫景焕微微开口, “你还有事吗?”
这一问实在尴尬, 连林冉青也忍不住扶额。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莫稚宜的粗线条, 加上莫家和郑家多年世交的关系,让他对郑霆声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只觉得是平常的邻家哥哥。
郑霆声动作一僵,但也仅是一瞬,便随意地把手靠在白色栏杆上。
他握了一下身边的鱼竿,淡定道:“我正在和林生钓鱼。”
游艇停在海面上,微咸的海风吹过,晃起一圈涟漪。
正是适合钓鱼的时间,林冉青偏头看了眼鱼竿,似乎并没有鱼儿咬钩的前兆。
莫稚宜不太相信地看向林冉青,再次确认,“冉青,是真的吗?”
林冉青点头,“嗯,刚才郑生教我怎么钓鱼。”
“啊……”莫稚宜更为难了。
他也不是傻子,听不出郑霆声“先来后到”的意思。
只是难得出海,还是和林冉青同登一条船,他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时机。
苦思良久,莫稚宜对着林冉青竖起画笔,“既然这样……那要不你们钓鱼,我在这画就行。”
他显然是不打算走了,并且有林冉青去哪他就去哪的趋势。
林冉青疑惑,“但是不定住的话你很难画吧?”
他之前也给莫稚宜当过模特,但都是在莫稚宜的家里坐着不动,还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莫稚宜摇摇头,笑容亲昵,“没事的,你的样子我都记在脑子里了,画速写就行。”
林冉青惊奇地凑到他身后想去看画。
郑霆声却率先一步开了口,“林生,鱼咬钩了。”
“诶?!”
这可是林冉青第一次钓鱼,没想到这么轻松就钓上来了,他的注意力自然被吸引了过去,脚步一转往郑霆声那里走去。
海面依旧毫无波澜。
林冉青狐疑地瞧了一眼郑霆声。
郑霆声自信地冲他挑眉,按住林冉青的右肩示意他往前看,“稍等片刻。”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了几分钟。
平静的海面忽然跃出一只活泼的大鱼!
还不等那只鱼掉下,两人面前的鱼竿便迅速抖动起来。
林冉青一惊,没来得及攥住鱼竿,身后的郑霆声便不慌不忙地将他环住,手贴着手帮他稳住鱼竿。
“右手放这里。”郑霆声一步一步地轻声教导,“适度收放,力气不要用得太死。”
林冉青听着郑霆声的声音,全身心投入钓鱼,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紧贴的身形。
咬钩的是一只肥嫩新鲜的鱼,林冉青双手举起鱼竿,看着郑霆声帮他把鱼钩解下,丢进一旁的水桶里。
呆呆的胖头鱼还在呼噜呼噜地冒泡泡。
林冉青新奇地蹲在地上,双手抱膝观察自己生平第一次钓到的鱼。
真是不可思议。
郑霆声蹲在他身边,赞许地望向林冉青,“很厉害。”
“是老师优秀。”林冉青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在水桶里搅了一下。
那只呆呆上钩的胖鱼就顺着林冉青手指的方向游动。
“这条鱼有点太可爱了吧。”
林冉青捧着脸笑看桶里的鱼。
他在看鱼,郑霆声却在看他。
而同时在画画的莫稚宜,正无声地观察着两人。
“为什么郑生知道鱼就要上钩了?”
林冉青不理解,抬眸询问的瞬间,才发现郑霆声正直勾勾地凝视着自己。
青年柔和的眼神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着,没发现什么不妥。
“怎么了?”
“有点太可爱了。”
郑霆声复述了一遍林冉青的话。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鱼,还是在说人。
林冉青“腾”地一下站起来,转身走向莫稚宜,“稚宜,你画的怎么样了?”
莫稚宜撕下画纸,不满地摇头,“不好看,我再改改。”
他把画纸团成一团,往甲板随意一丢,却被走过来的郑霆声接住。
男人展开手里的纸团,看到画的一刹那,笑容渐生。
林冉青拍拍莫稚宜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你先休息一会儿再画吧,投入时间太长也会丧失灵感的。”
“我看倒是画得很好。”郑霆声摊开画纸,拿到两人面前。
莫稚宜瘪着嘴眨了眨眼,满脸都写着心情很差。
林冉青凑过去看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莫稚宜,“这……”
画上的青年笑容柔和,阳光倾斜在他身上,柔光潋影。
而青年的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只是笔触模糊,只画了一个轮廓,就被画者放弃。
“郑生。”林冉青横了一眼郑霆声。
郑霆声笑着连连点头,把那张素描平整地折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没事,下次我还给你做模特。”林冉青轻柔的声音让人沉浸其中。
一旁的莫稚宜眨了眨眼睛,点头应下。
他是天生的艺术家,入目的美景都会被自己情不自禁地用画笔记录下来。
但比起郑霆声,莫稚宜更希望在林冉青身边的,会是自己。
“走吧,这里风太大了。”林冉青帮忙按住莫稚宜的画架,“等会儿被吹飞了就不好了。”
郑霆声和莫稚宜齐齐望向林冉青。
青年就是有这个魔力,不过三两句话,就能让电光火石的气氛瞬间平静下来。
三人整理了一下,齐齐走向船舱。
宽大的船舱能容下三四十个人,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
“沐铮,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
熟悉的女生响起,郑霆声先看林冉青的表情,却发现青年的眸光淡定如常。
船舱里,颜沐铮皱着眉头喝下一口酒,“你自己让我带你来的,结果湖昀也在,干嘛让我带?”
就在两人对面,林湖昀被顾成拉着拼酒,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争执。
林妙韵吃了个瘪,无语地偷瞄林湖昀,“哎呀,我哪知道我哥会来啊……”
“你不知道?”颜沐铮用力放下酒杯,“那为什么湖昀会突然认识霆声哥?!你敢说这不是——”
“沐铮!”林妙韵捂住颜沐铮的嘴,紧张地左顾右盼,“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怎么不相信我?!”
颜沐铮一把甩开林妙韵,毕竟是大庭广众,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就没管林妙韵。
林冉青三人一进门,就看到这三人分别坐在不同的位置上。
“哟。”顾成冲他们招招手,“坐。”
郑霆声走过去,林冉青转头看向身后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的莫稚宜,拉了一下郑霆声的袖口。
男人回身低头哼了一个鼻音,“嗯?”
“郑生,”林冉青附在郑霆声耳边道,“我和稚宜去二层走走。”
一向雷厉风行的男人缓缓垂下双眼,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大型野兽,声音低沉,“林生……”
林冉青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软。
莫稚宜抿紧唇,扯了一下林冉青的袖子,“冉青,我还是先回去吧。”
林冉青不免有些担心,“可是外面那么冷。”
“没事,我哥有个休息室,我去那里。”莫稚宜拉过林冉青,回眸审视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二代们,“你要是不想呆在这里,就来顶层找我。”
林冉青又看了一眼郑霆声。
从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什么情绪,只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难以示人的担心。
他好像真的很害怕自己直接离开,才会一动不动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那你好好休息。”
迟疑良久,林冉青才拍了拍莫稚宜的肩膀,跟他告别,“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他把莫稚宜送到门口,迈步回到郑霆声身边,“郑生?”
郑霆声微怔,听到他的声音才醒过神来。
他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转瞬眼眸里满是温情,“林生,请吧。”
男人反手摊开,对林冉青伸出手。
林冉青挑眉,将手放在了郑霆声的手上。
借着昏暗的灯光,两人的手轻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适合牵手的场合,各自的关系,也没有到如此深厚的程度。
但偏偏有那么一些时刻,悸动,会让冷静的人们做出超乎寻常的举动。
就比如现在。
人们理所当然地给郑霆声让出中间的位置。
可没想到这位子越挪越大,居然挤得下两个人。
“坐吧,你俩站着给我们上课啊?”顾成笑嘻嘻地放下酒杯。
他身边的林湖昀喝得微醺,昏昏沉沉地眯起眼睛。
“给你上课。”郑霆声坐下,打开一瓶新酒。
林冉青挑了两个酒杯,跟他共享一瓶金酒。
“顾先生,我出去清醒一下,等会儿再跟你喝。”林湖昀按住顾成的肩膀,缓慢地离开船舱。
等他走了,郑霆声才问顾成:“怎么跟他喝?”
顾成倚在坐过来的莫景焕肩上,笑着跟郑霆声碰了一杯,“你不说,我只好自己问嘛。”
他顺势把杯子举到林冉青面前,“小林你也很好奇吧?”
“砰。”
林冉青浅浅喝了一口,“不瞒顾先生说,我现在已经不好奇了。”
“哦?”顾成大吃一惊,“为什么,你猜到了?”
“这应该不是很难吧?”
林冉青看顾成抓心挠肝的样子,一时心软,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另一边的沙发。
被颜沐铮抛在一旁的林妙韵坐在沙发上,不知正在同谁讲话,眉头紧锁,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她?”顾成一脸不可置信。
正当他困惑不解,准备直接开口询问郑霆声和林冉青的时候,沙发上的两人忽然站起来,径直朝这里走来。
来者正是林妙韵和刚才坐在她身边的男人。
眼下乌青的男人咧嘴一笑,越过茶几躬身给郑霆声敬酒,声音谄媚又油腻:“表哥,我敬你一杯。”
“表哥?”
郑霆声没发话,顾成先笑得前仰后翻,“老郑,你什么时候有一个比你还大的表弟?”
他说的倒也没错,眼前的男人年纪虽然没比郑霆声大太多,但面相显老,又透露着几分猥琐,怎么看都不像是郑霆声的晚辈。
郑霆声皱起眉头,手上的酒杯迟迟没有送出去。
“我是金世昌啊表哥。”金世昌也没想到郑霆声居然真的不记得他,急忙补充,“前几年姨夫让我在至晖保安部工作的。”
“知道了。”郑霆声长眉紧蹙,并没有放松。
显然他是不太想被这位远房亲戚攀上关系。
可金世昌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就连林妙韵也不甘落后,用劲一掐金世昌的手臂。
金世昌忍着痛,却始终保持恭敬弯腰的姿势。
他把酒杯放在桌上,对郑霆声挤眉弄眼,“表哥,我这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一眼。”
男人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郑霆声抬眸,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酒,盯着金世昌没说话。
林冉青托腮观察金世昌的表情,这人主打一个“能屈能伸”,那天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不可一世,到了惹不起的郑霆声面前,却是实打实的谄媚小人。
还真是可笑。
“什么好东西只给老郑看?”顾成喝得兴致大发,指着金世昌喊,“拿出来给我看看。”
莫景焕头顶墨镜,对金世昌抬抬下巴,不屑嗤笑,“你都在我们面前这么说了,就拿出来呗。”
金世昌瞥了眼郑霆声身边悠闲喝酒的林冉青,为难地滴溜眼珠子,“这个……是跟表哥您有关的,人这么多,我怕……”
林冉青兀自喝了一口酒,懒得管这两人搞小动作。
“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郑霆声声线冰冷,也不继续喝酒,眼神锐利地看着金世昌。
“说。”
金世昌的冷汗顺着额头一点一点地滴下来。
他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妙韵用手肘一捅他的手臂,催促金世昌赶快进行下一步。
金世昌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林妙韵的催促下,他滚动喉结,咽下一口唾沫,从裤兜里淘出一张满是褶皱的浅金色信纸。
林冉青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跳了一下。
几乎是金世昌拿出来的那一瞬间,林冉青就认出了信纸的由来。
是“鸢尾”寄给自己的信。
他莫名有些意外,林妙韵还算是意料之中,可金世昌怎么也算是郑霆声的亲戚,居然会掺和进林妙韵的局里……
青年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微微下撇。
他还真是小看了林妙韵的胆子。
郑霆声放下酒杯,第一次对金世昌的动作言语做出反应,伸手取走信纸。
他手里拿着信,翻开看了一眼,又折起来,盯着金世昌没说话。
林冉青冷眼旁观事态的发展。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打算做什么。
“郑先生。”林妙韵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开口的机会。
“前几天听金先生说,你和我哥哥发生了些冲突。”林妙韵撩起鬓边碎发,努力把自己“迷人”的那一面展现出来。
“我问了哥哥才知道,是您向他要信的事情。”
林妙韵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副十分操心林湖昀的表情,“我哥那几天太忙了,所以才口不择言说没给您写过信。”
“您千万别听他说气话。”林妙韵眨眨眼,偷偷凹出身材曲线,“正好我记得哥哥把信放在哪里,所以就把信带出来了。”
林冉青用尽浑身力气才没有笑出声。
林妙韵是真的蠢,她难道就笃定了自己不会揭发她?
但看起来,连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林湖昀都不打算捞她一把啊。
郑霆声手里攥着那封信,脸上露出一点不耐的神色。
“林小姐说,这信是你从你哥哥那里拿的?”郑霆声缓慢地复述林妙韵的话。
林妙韵点头如捣蒜,她笑眯眯地站在金世昌身边,“是啊,我哥哥这个人比较低调,不愿意提。”
顾成新奇地往后一仰,目光饶有兴致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诶,既然这是林小姐和你哥哥的事,怎么金表弟也来掺和一脚?”
金世昌尬笑两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前几天看到了才……”
“哦。”顾成直接打断了金世昌的解释,笑容满面地说,“原来是位正义人士啊~”
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太过明显,本来金世昌和林妙韵自信笃定的心理,也被如今郑霆声的缄默所动摇。
“郑先生?”林妙韵忐忑地问了一句。
郑霆声举起信纸,又问了一句:“哪个哥哥?”
林妙韵不假思索,“当然是我亲哥啊,林湖昀!”
男人的瞳色越发深邃,脸色也沉得可怕,“我再问你一次,哪个哥哥?”
第33章 第 33 章
他们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莫景焕瞥了一眼郑霆声, 站起来拍了一下手,“跳舞去。”
顾成也乐呵呵地举起一只手,跟在莫景焕身后, “走咯~”
都是人精, 哪里不懂话里的潜台词。
不到一分钟, 宽敞明亮的一层船舱里, 就只剩下四个人。
林妙韵的脸色好像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第一反应瞪视一旁的林冉青,尖锐的视线仿佛即将要射穿林冉青的眼睛。
“郑先生, 你不能听林冉青信口雌黄,信都在我手上,林冉青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为了跟你亲近才骗你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林妙韵又从自己的小羊皮包里拿出几封一模一样的信纸,一封接一封地往桌上丢。
洒了酒的桌面湿漉漉的,信纸一沾上水,林冉青就再也忍不下去,出手将信全都拿起来。
“这,这,全都是你写给我哥的信。”林妙韵一边扔一边喊。
她包里放不下多少封信, 很快就被她扔完了。
“郑先生, 这信是证据, 是我哥辛辛苦苦保存了这么多年的信物,你怎么能听信林冉青一面之词?”
林妙韵越说心里越有底气, 她挑起下巴蔑视林冉青, 涂着红色指甲的手指直指青年, “你拿得出来这些信吗?”
林冉青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只当是在看戏,没想到林妙韵戏瘾上身, 还要把他也拉进来一起演。
“不用问他。”
郑霆声一手挡在林冉青面前,仰起上身,倒进柔软的沙发。
“这些信是我写的,我当然认得我自己的字。”
郑霆声话未讲完,林妙韵已经高兴得双手合掌,“所以您是信我……”
“但是,”下一秒,郑霆声便调转话锋,“你怎么知道,这封信的主人,与我素未谋面?”
林妙韵憋红了脸,面对郑霆声凌厉的视线,她只能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我哥告诉我的。”
“呵。”郑霆声嗤笑一声,举起酒杯,端详透明玻璃杯里的酒水。
“林小姐不妨亲口问问林先生,他到底有没有写过信。”
门被打开,刚才“喝醉”了的林湖昀,双目清明地站在门口。
“妙韵,别再错下去了。”
林妙韵目瞪口呆地望着“临阵倒戈”的林湖昀,哑炮熄火,满脸都是震惊。
“林先生!”金世昌反应更快,他飞速冲了过去,两手按住林湖昀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啊?你喝醉了……你肯定是喝醉了!”
不等林湖昀反驳,金世昌又跑到郑霆声和林冉青面前,大声辩驳:“林先生他不清醒,这些信绝对是真的!”
“信当然是真的。”郑霆声凝视手里的信件,“毕竟你们刚从林生的家里把信偷出来,也是够大费周章的。”
林妙韵的脸色彻底惨白,金世昌没想到他们竟然察觉得这么快,脱力的坐在地上。
“砰!”
桌上的酒杯被金世昌无意识带倒,酒水撒了一地,整间房里都是浓重的酒气。
“为什么?”
沉默良久的林妙韵终于开口。
她双眼通红,一步一步走向林湖昀,死死扯住林湖昀的西装厉声吼道:“你居然出卖我!”
林湖昀任她对自己拳打脚踢,两手控制住亲妹妹的手腕。
“妙韵,你真觉得可以骗过郑先生吗?”
林冉青吸气,狗咬狗的戏码见过不少,但主演之一突然反水,倒是稀奇。
林妙韵崩溃地挣扎起来,“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这件事!”
不知哪里来的蛮力,她居然挣脱了林湖昀的控制,猛地奔向身后的林冉青,随手拿起一个酒瓶啐碎,“都是你!都是你!”
电光火石,尖锐的玻璃距离林冉青的脸只有一指的距离!
“啊啊啊啊啊!”
鲜红色的血液飞溅而出。
激动的身影被一脚踹倒墙上。
林冉青震惊的握住郑霆声的手,转头怒吼:“你疯了!”
锋利的玻璃划破男人的衣袖,将手臂的皮肤肌肉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林冉青脱下自己的外套,紧急给郑霆声缠上。
“我去找莫先生,让他马上开回去!”
他起身要去找人,被郑霆声一把拉住。
男人即便受了伤,也仍然是那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只是在看到林冉青关切的眸子时,冰冷的眸光立刻柔和下来。
“没事,柜子里有医药箱,简单包扎就可以。”
郑霆声轻拍林冉青的手背,转头看向林妙韵的时候,眼里只剩森冷寒光。
“景焕,你的船上有人蓄意谋害,要怎么办?”
“啪嗒。”
顾成拉开通往地下室的门,长舒一口气,“可把我憋死了。”
莫景焕迈开腿,随意踢了一脚地上抖成筛子的林妙韵,“先关起来吧。”
他转过身,语气随意地对林湖昀道:“林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林湖昀站在门口,一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门把手,扬起一个不算好看的苦笑,“请吧。”
“哥?哥!”林妙韵听到自己要被关起来,刚要起身,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莫景焕左手掐人,右手举起银质小刀,笑得人畜无害,“林小姐,我劝你别再惹事。”
“这是公海,出了什么事,你家那位远在天边的老爷子,可救不了你。”
林妙韵一个战栗,比起郑霆声的严肃冷酷,眼前这位莫先生,好像更乐意看她动手,从而用他手上那把小刀划破自己的动脉……
“我,我……”林妙韵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连哥哥都不帮我?”
林冉青瞥了她一瞥,没心情管这个疯子,细心地为郑霆声绑好绷带。
“幸好酒瓶只伤到了外面,如果扎得再深一点怎么办?”林冉青心有余悸,不赞同地看着郑霆声。
“你没事就好。”郑霆声松了一口气。
林冉青内疚地盯着郑霆声的伤口,再看沙发上被自己整理好的信件,握紧拳头。
“林妙韵,你够了。”
整场闹剧下来,林冉青都未发一语。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你以为偷了我的信就能取代我?”林冉青走向林妙韵,不屑地俯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用你浅薄的脑子想一想,只要郑生拿他手里的信做笔记鉴定就会知道,林湖昀根本就不是他的笔友。”
林妙韵眼里几欲渗血,她的手被莫景焕踩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林冉青,“为什么不可以?”
“你就是个私生子。”林妙韵呸了一口血沫,“跟你通信,如果被人知道简直就是耻辱!”
“有我哥哥替代你,既能成全郑林两家的关系,又能让郑霆声冷血的流言消散,有什么不可以?”
“啊!!!”少女手指的关节发出断裂的声音。
莫景焕移开脚,讪讪举手,“抱歉,我听得有点热血呢。”
“莫先生!”
林湖昀上前一步,被顾成抢先挡下,“林先生,你放心,我会请锦城最好的医生给林小姐治疗的,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
林湖昀紧皱眉头,但迫于身在莫景焕的船上,只能暂且退后一步。
“可惜你错估了形式。”林冉青声音冷漠,往日的温柔全然消失,“没想到就算偷走了我的信,也没人相信你的话。”
确实,林妙韵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从金世昌开口的那一刻开始,郑霆声就没有信过他们一个字。
“金世昌。”郑霆声坐在沙发上,即便手臂受伤,也没有减退一点气势。
金世昌战战兢兢地一个激灵,听到郑霆声叫他,趴跪着爬到郑霆声的脚边。
“表哥,表哥,都是那个贱女人挑唆我的!我,我只是被她蒙蔽了!”
金世昌哭得涕泗横流,郑霆声只皱了一下眉头,站在外面的保镖就走进来,一左一右地控制住金世昌。
“挑唆?”郑霆声挑眉,“我的信一直以来都是从学校寄过来,文特助代为转交,不是特意观察,根本不会知道我有一个未曾见面的笔友。”
他起身走到林冉青身边,一手搭在林冉青的肩上,“而林小姐,你跟安保部门的人关系真不错,不仅是金世昌,就连万立非大厦的安保部副经理,那个姓秦的?也跟你关系匪浅啊……”
林冉青恍然大悟。
怪不得林妙韵和金世昌能够这么笃定自己的房子里有郑霆声的信,是因为他的信,从毕业后到万立非工作,就一直是寄到大厦前台的。
这件事并不难查,只要有心观察,就会知道自己和“鸢尾”通信的事情。
“对了金先生,”林冉青打开手机扫了一眼,“你也不用把事情全推到林妙韵的头上,毕竟林妙韵只是让你偷信,可你却把我的花顺走了一盆呢。”
郑霆声轻笑,只问了林冉青三个字,“哪一盆?”
“今年过年的那盆。”
“哦。”郑霆声了然于胸,“那盆太便宜,只有三十万。”
林冉青眨眨眼,弯腰对金世昌道:“真可惜,不到一千万呢。”
“只是三十万的财务损失,应该也够判几年了吧?”
金世昌恐惧地抱住郑霆声的腿,“表哥,表哥!我是你表弟,你不可以报警抓我的,表姨会伤心的!”
“伤心?”郑霆声眯起眼,“你以为我郑霆声的父母是谁?会为你这种人伤心?”
“你还是去监牢里忏悔吧。”
“呼~”顾成吹了一声口哨,“拖下去吧,这俩一起?”
莫景焕摇头,指着还有意识的金世昌道:“就一个小的仓库,女士优先,就给林小姐吧。”
他扬起大大的笑容,看得金世昌瘆得慌,“至于这位,就绑在游艇后面,冲浪回去吧。”
“不!”金世昌猝然大叫,“表哥,表哥你救救我我不会游泳的!”
郑霆声摆了摆搭在林冉青肩上的手,算是默认。
高大的保镖们立刻把地上的二人通通拖了出去。
林冉青横了一眼郑霆声,“郑生,你还是先坐下吧。”
“林生,我没事。”郑霆声放低声音。
林冉青低头,碰了一下郑霆声的手臂。
男人没有防备,吃痛蹙眉。
“这叫没事?”林冉青反问。
“噗嗤。”顾成难得看到郑霆声吃瘪,捧腹偷笑。
郑霆声点点头,迈步坐回沙发,“好,听你的。”
事情已经解决,但林冉青的心里仍不平静。
他环顾一圈周围站着的人,抿了抿唇,“我想和郑……郑先生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
顾成和莫景焕对了一个眼神,遗憾地摊手,“我们耽误的有点久,也没办法让所有人一直待在下面。”
“真的不行吗?”林冉青睁大眼睛,期待地望着顾成。
他实在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郑霆声,从十年前的第一封信,到今天的真相大白。
他们之间,好像有太多模糊不清的回忆。
“冉青。”
就在几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莫稚宜推门而入,看着林冉青焦急的表情,缓缓开口:“要不,你们去楼上吧。”
第34章 第 34 章
莫景焕的休息室在游艇三层。
要上去只能从甲板的楼梯走上去, 不与其他楼层联通,私密性极好。
房间里就一张床,但好在郑霆声急需休息, 林冉青就坐在床边, 看着他不发一语。
“怎么了?”郑霆声想去握住林冉青的手, 却被青年躲开。
“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林冉青抬眸, 琥珀色的眼眸直视郑霆声。
郑霆声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床上弹了两下,“林生刚才的表现, 也不像一无所知。”
林冉青垂眸移开视线。
互相匿名,是他和“鸢尾”开始通信的前提。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可以放心地宣泄心中所有的情绪。
这是他们不言自明的底线。
谁也不会率先突破这一步。
可现在看来,他们俩早在今天以前,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这十年间,林冉青的地址换过几次,但“鸢尾”的地址,却始终都是那个学校。
他不是没有猜过,也许鸢尾的父母是学校的教师,才能十年如一地在学校里收到信。
如今想来,是郑霆声也不奇怪。
“为什么会是郑生?”林冉青轻蹙眉头, “我一直想不明白。”
当初学校的活动是消除中考焦虑, 所以在他眼里, 鸢尾就是自己的同龄人。
但郑霆声,应该是比他大几岁的。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 郑生应该……”林冉青瞥了眼郑霆声。
“咳咳。”郑霆声咳嗽两声, “高中毕业。”
“你们的信, 当年寄到了我们学校的初中部。”
郑霆声回想起当年的事情,看着林冉青愁眉不展的侧脸, 两指勾住林冉青的手指。
这一次林冉青没有抗拒。
郑霆声继续道:“那天我在准备出国申校的事情,听到老师们在谈论你的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冉青从郑霆声的阐述中,大概也猜到了故事的后续。
他看着郑霆声的双眼,淡淡地问:“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人想回我的信,是吗?”
郑霆声握紧了林冉青的手。
*
盛夏的校园里,十八岁的郑霆声穿过树荫,走向教师办公室。
整个学校虽然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但老师们平日的工位却都在一起,只是简单划分为成了两块区域。
“霆声,你怎么还亲自来拿,等家访的时候我带给你就行。”班主任笑眯眯地材料递给他。
郑霆声不太喜欢这些人,他宁可自己跑一趟,也不愿意让他们到自己家里,坐到天黑,不停问他父母之间的私事。
他本想拿了材料马上就走,却正好撞上初中部的老师拿着一封信走进来。
“唉,带升学班真是累死了。”
这几个老师关系不错,班主任搭腔问道:“可不是嘛,升学压力紧张,学校还搞各种活动。”
她八卦地凑近初中部老师,“诶,听说你们年级最近还搞什么解压通信?”
“就是说咯,”初中部老师一扬手里的信,“小孩子就是傻,说不记名,只是那些普通学校不记名而已,我们这都一清二楚的。”
她随手就把那封信扔给班主任。
班主任接过信看了一眼,“这封信没人要啊?”
“是啊,就是那个……”那个老师本来还想再说,但看到郑霆声还站在旁边,很快闭上了嘴。
“没人要就扔了,放在这里占地方。”班主任随手把信放到郑霆声手上的文件堆里,“霆声,你帮老师一个忙,找个远一点的垃圾桶丢掉。”
说完,她还对初中部的老师眨眨眼,“别放在我们这,等会儿被发现了还要挨骂,就当是学生扔的。”
郑霆声看着那封信,沉默良久,最终应了一声。
“好。”
*
“你把那封信留下来了?”
林冉青听完这个故事,不禁失笑。
原来最开始写信的对象,就知道他的身份。
可因为对方不想回信,信就辗转来到了郑霆声的手上。
命运好像把他们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们的生命终将纠缠。
郑霆声点头,“那些老师以为我把信丢了,也没有告诉我,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也许就是这么巧,我们还是相遇了。”郑霆声捏住林冉青的指尖,眼神诚恳地望着他。
林冉青抿了抿唇,眼神黯淡,“我还以为,初见那一次,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个小年夜的晚上,林冉青疲惫至极,想灌一瓶冰水,却被郑霆声劝下。
从那一天到现在,郑霆声对他无微不至。
如果郑霆声一早就知道笔友就是他,也许还符合常理一些。
但郑霆声却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他拉过林冉青的手,放在自己的左手手心,双手拢住林冉青的手,“是那天我们在夜幕喝酒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林冉青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多了一张纸,他抽出手,惊讶地把手上的纸片摊开——
[三月十五,万立非万花拍卖展。]
“老实说,我那天惊喜得快晕了。”郑霆声笑着偏头看林冉青。
林冉青斜睨郑霆声,笑着调侃,“郑生好会说话。”
他合上那张便签,眨了一下眼睛,“不过,确实很巧。”
“我也是那天知道你是‘鸢尾’的。”
郑霆声也愣了。
林冉青顺手将那张便签塞回郑霆声的手里,“郑生还记得,你在夜幕存的那瓶酒吗?”
那瓶干邑白兰地上面的“郑”字,至今仍深深刻在林冉青的脑海里。
他总想着,也许是看到了那个字,那夜,自己才会对郑霆声那么依赖。
“原来如此。”郑霆声笑得咳嗽。
林冉青把他扶起来,拍了两下郑霆声的背,又递上一杯水。
他的动作异常利落,看得郑霆声接过水的手恍然停住。
到底是多少次在母亲床边服侍,才会这样熟悉照顾人的每一步。
林冉青把水放在桌上,替郑霆声抖平被子,“郑生先休息一会儿吧。”
“等等。”
郑霆声抬手拉住林冉青的手腕,“既然我们之间已经开诚布公,林生就不再说些什么吗?”
寂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只听见窗外海浪拍打游艇的声音。
明明是晴空万里,可白色的海浪却在不停翻滚。
林冉青按着郑霆声的手,缓缓推开。
“郑生,我还是想自己消化一下。”林冉青低下头,没有看郑霆声的脸。
林妙韵说得对,如果他不是林冉青,如果跟郑霆声通信的人是林湖昀。
那么这件事情,就是值得称道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可他是林冉青。
他的信,也是从一开始就被退货的“次等品”。
这样的他已经得到了“鸢尾”十年的理解和关心。
又怎么配拥有郑霆声义无反顾的偏爱?
不等郑霆声再出声,林冉青快步走开,关上了房门。
*
“冉青。”
甲板上,莫稚宜已经站在楼梯下面等待许久。
林冉青走下楼梯,强自镇定,“稚宜?你怎么站在这里吹风?”
“怕你太累。”莫稚宜走再林冉青身边,凝视他苍白的脸色,“事情我都听我哥说了。”
林冉青站在甲板上,迎着咸咸的海风,垂下眼眸。
“让你们见笑了。”
“没什么的。”莫稚宜耸肩,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问过我英国的老师了,他说是因为学校今年定制的信纸用了湛蓝色的信封,抱歉,差点让你误会了。”
林冉青反射性微笑,“没事,我知道的。”
那天他原以为莫稚宜就是鸢尾,可到了晚上,看到郑霆声的那瓶干邑白兰地,便恍然大悟,自己是认错了人。
莫稚宜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冉青的身上,右手手掌在林冉青脊背上方悬空,却还是没有放下去。
他看到林冉青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青年的脆弱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掩饰。
“我以为,你会很开心。”莫稚宜百思不得其解,“知道了笔友的身份,而且欺负你的人,等船靠岸就会送到警局。”
“可你看起来……并不快乐。”
林冉青从臂弯中抬起头,尽管眼眶通红,但还是温柔地扬起嘴角,“稚宜,这并不是什么胜利。”
“林妙韵会这样做,是笃定了我不敢对她做什么。”
林冉青双手插兜,走向甲板的另一边。
“啊啊啊啊啊!”
男人痛苦的嚎叫声越来越近。
林冉青远眺被绑在游艇后面,蹲在冲浪板上被海水冲刷得四仰八歪的金世昌,转身直视莫稚宜。
“……也许她说的没错。”
林冉青的眼睛仿佛只是一口毫无波澜的古井,“跟我通信,还是整整十年,被人知道,只会笑话他郑霆声有眼无珠。”
为什么顾成和莫景焕要关起门来打狗。
为什么这件事情必须瞒着其他人。
因为他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是为人不耻的“情妇”的儿子。
不管他的母亲到底是被骗还是被强迫,人们都不关心,他们只是简单地,把自己当做一个污点。
一个只要沾染,就会有损声誉的污点。
“冉青,你别这么说自己。”莫稚宜心疼地走上前,“你很好,是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有眼无珠才对。”
远处的港口码头越来越近。
远远望去,依稀可以看到码头上并排的一辆辆车。
夜色渐沉,夕阳的暖光洒遍了每一处角落。
林冉青裹紧衣服,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他实在没有力气回复莫稚宜的关心和肯定。
“冉青。”莫稚宜牵住他冰冷的手,“你现在这么痛苦,只是因为你心里有他,才会害怕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
白皙又冰凉的手被莫稚宜放在胸口,“你要不要试一试,换个人爱?”
第35章 第 35 章
“稚宜, 你在说什么?”
林冉青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相遇的时候,莫稚宜刚刚研究生毕业回国。
一身的书卷气,满脸涉世未深的单纯。
一直以来, 林冉青都当莫稚宜是邻家弟弟。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和自己是同龄人, 也不曾发现,藏在莫稚宜眼里深切的爱恋。
莫稚宜松开林冉青的手, 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娓娓道来:“冉青,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郑霆声是郑家的独子,他不只代表自己,还背负着父母的期望。”
莫稚宜眼神热烈,“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学艺术,我的哥哥才是家族企业的继承者,我们在一起,不会受到的任何的阻力。”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夏天。
自己站在茶叶店前,准备把“贵重”的茶叶买回家送给爷爷。
“老板,你这卖的什么茶?渣子货也敢拿出来卖?”
青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莫稚宜一转身, 就看见青年逆光而来。
他只是微微笑着, 却夺走了莫稚宜所有的注意力。
“茶叶店那一次,我就喜欢上你了。”
林冉青的心情还未平复, 就被莫稚宜这几句话砸得头晕脑胀。
“稚宜, 那只是一次帮忙。”林冉青双手脱力地垂在围栏上, “未来还会有很多人帮助你,总不能每个人你都要喜欢。”
但莫稚宜和纪明扬不一样。
他冷静自持, 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茶叶店相遇只是缘起,只要越了解林冉青这个人,就越会被他的个人魅力所吸引。
“可是林冉青只有一个。”莫稚宜坚定的眼神满是热忱。
他的目光温柔又深情,“冉青,你还记得我的第一个作品诞生的时候吗?”
*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雕塑作品。
莫稚宜的主业是画画,做雕塑,只是因为去美术馆看到最新的雕塑展,一时心痒,便把材料买了回来。
也巧,那天林冉青找到了适合送礼的陈年普洱茶饼,顺路上门送给莫稚宜。
“进来坐会儿吗?”莫稚宜第一次向家人以外的人打开房门。
林冉青错愕地张开嘴,问了一句:“不打扰吗?”
“是你的话就没事。”
于是林冉青就见到了莫稚宜人生的第一个雕塑作品。
那是一条美人鱼,一条面容模糊,但身形鱼尾线条都完美无缺的美人鱼雕塑。
他之前听莫稚宜提过画画的事情,没想到莫稚宜还有雕塑的手艺。
眼前的雕塑虽然只是一个半成品,但根据林冉青过去几年的拍卖行经验,绝对是大师水准的作品。
“怎么样?”
莫稚宜询问林冉青的意见,有点羞涩地介绍了自己的概念,“美人鱼的脸我想要刻意模糊,就像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心中的美人鱼长什么样子,这张脸就是什么样子。”
原本林冉青只是惊叹于雕塑线条的魅力,如今听到莫稚宜的想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双眼放光地握住莫稚宜的手,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稚宜,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从那天开始,莫稚宜就不再局限于画板上的创作。
他开始尝试各式各样的艺术形式,也正是因为初出茅庐,所以作品的产出很低,基本上一年才能完成一件作品。
“冉青,如果不是你,现在的奕枝,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画家而已。”
莫稚宜回过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你知道吗?其实我曾经想过给美人鱼雕上脸。”
“但无论如何,我心中最适配的那张脸,是你。”
莫稚宜不愿自己的暗恋暴.露得太早,害怕林冉青因此退避三舍,所以等了这么久。
直到莫稚宜发现,林冉青看着郑霆声的时候,眼里那一份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爱意后,他才开始惊恐。
再不行动,也许他会永远失去林冉青。
过去的回忆一幕一幕从脑中划过,林冉青微怔。
他没想到,就是那么一句肯定,会让莫稚宜对他的爱越来越深。
可他实在太累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在游艇上,也不过两三个小时的时间。
一次性接收太多信息,林冉青只觉得大脑混乱,闭上眼睛大力地深呼吸。
一阵冷风吹过,林冉青感觉自己身上的外套被风吹起。
他散碎的发丝在空中微微飘浮,他把身上莫稚宜的外套取下来,还给了莫稚宜。
“冉青。”莫稚宜接过外套,却还是想为自己继续争取。
林冉青背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稚宜,现在的我,不想谈感情,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青年的背影纤细又寂寥,莫稚宜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冉青,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目送林冉青一步一步离开。
林冉青永远是这么寂寞。
在漫长的道路上,没有任何人与他同行,即便如此,他也是孤身一人,不停向前。
仿佛早已做好了准备。
*
“林生。”
林冉青抬起头,看到郑霆声不知什么时候从休息室里出来,坐在高高的楼梯上,目不转睛地凝望自己。
他回头望去,发现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自己和莫稚宜交流的画面,不禁有些尴尬。
林冉青抿唇,他本想离开,可是想想自己才沉默地拒绝了继续和郑霆声的对话,转头就去跟莫稚宜谈心,实在也太对不起郑霆声了。
于是他脚步一顿,停在了郑霆声面前。
“郑生,你怎么在这?”
林冉青盯着郑霆声的双眼,不知为何竟然有种被“抓奸”的错觉。
他猛地晃了一下脑袋,把这个可怕的奇思妙想从脑子里赶出去。
郑霆声挑眉,“想看看风景,却没想到,意外撞见莫家的小子对林生告白。”
林冉青内心一紧。
怎么每次这种场面,都被郑霆声撞个正着。
他犹豫片刻,慢慢地解释:“稚宜接触的人不多,所以才会……”
“林生。”郑霆声叹气,“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你就是这么有魅力,值得别人去爱呢?”
林冉青表情一滞,但很快就垂眼摇了摇头。
郑霆声受伤的右手搭在膝盖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Zippo。
火光点燃了左手的香烟。
林冉青第一次见到郑霆声抽烟。
男人抬起下巴,烟嘴入口,英俊的下颌线轮廓深邃。
白烟过肺,寥寥烟雾升起。
林冉青情不自禁地走上阶梯,两指随意地夹走郑霆声的香烟,坐在郑霆声下方的一个台阶上。
“郑生,吸烟有害健康,你的伤口还没好。”
郑霆声叹气,一手伸出去想拿回自己的香烟,却被林冉青给挡了下来。
“林生,你才刚拒绝了我。”郑霆声往前探头,凝视林冉青的侧脸,“现在却来管我。”
“林生,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可以管我。”
“一个是我的双亲,一个是我的夫人。”
林冉青转头和郑霆声对视,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眼神不由得柔和起来。
“你要成为哪个人?”郑霆声笑笑问他,又补了一句,“我父母尚在,你恐怕是霸占不了他们的位置了。”
林冉青被他的笑容传染,温柔地扬起嘴唇。
他的嘴唇很薄,眼色偏粉,头偏过来的时候,桃花眼的眼尾仿佛沾染了烟霞的橙光,整个人都笼罩在光晕之下,叫人一看,就挪不开眼神。
“怎么单选题连选项都只有一个?”林冉青失笑,抖落指尖的烟灰。
“选项很多。”郑霆声微笑,“只是正确答案,已经标注出来了。”
可林冉青并不这么认为。
对于他来说,郑霆声的正确答案,并不是他林冉青的最终答案。
林冉青抬眸远眺被夕阳染红的海平面。
今日的晚霞尤其漂亮,好似从画里复刻出来的一样。
“但是对我来说,”青年声音轻柔,“选项只有一个。”
郑霆声的手覆在林冉青纤细的肩上。
他轻抚了两下林冉青的肩膀,“林生,你可以有很多选择。”
林冉青静静坐着,许久,才缓缓开口:“郑生,你知道的。”
郑霆声长叹一口气,“你在信里写的那只仓鼠,其实,就是你自己吧?”
十年来的交心,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关心和慰问。
因为不想透露太多的信息,让自己的身份曝光,林冉青就骗“鸢尾”,自己养了一只仓鼠。
信里的仓鼠和其他同类不一样,整天想着跑出笼子,也不喜欢吃东西,让林冉青很难办。
直到现在,郑霆声才知道,林冉青并没有养任何宠物。
那只无法离开牢笼的仓鼠,就是无法离开林家,被无形锁链束缚了半生的林冉青。
林冉青沉默着没有讲话。
手里的那根香烟快燃尽了,林冉青瞥到香烟所剩无几,内心憋闷,没想太多,随手拿起来,抽了一口。
郑霆声握住林冉青的手腕。
香烟掉落在地。
细散的烟灰落了一地,但此刻的林冉青却不太在意了。
“林生,信我一次,好不好?”
林冉青直视郑霆声的双眼,感觉自己就站在车流匆匆的十字路口,无法抉择。
他的喉咙梗塞,半晌,才喑哑着发出声音:“我不能。”
他不能贪图眼前的“爱情”。
不能害得郑家没有继承人。
尤其不能,忘记身处地狱的母亲。
郑霆声一手环住林冉青的背,温柔地轻抚他的背。
即便被林冉青果断地拒绝,他也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
尽管他郑霆声这一辈子,都没有被人拒绝过几次。
“是不能,不是不爱。”郑霆声勾起嘴角,“这样就好。”
第36章 第 36 章
游艇缓缓停靠在码头。
林冉青站在围栏边, 迎着海风眯起眼。
令人意外的是,他身边站着的并不是郑霆声,而是在这场“斗争”中意外反水的林湖昀。
“爸爸给我打了电话。”林湖昀放下手机。
林冉青回头看了他一眼, 嘴角的微笑纹丝不动, “他肯定很生气吧?”
本想利用的棋子一夕之间废了, 那个只有掌控欲的偏执狂, 大概会暴跳如雷吧。
林湖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林冉青耸了耸肩, 双手插兜,信步走下游艇。
黑色的商务车迅速驶向港口,车子迅速停下,林冉青正好走到商务车前,车门缓缓开启,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人急切地跑出来。
“林先生!”文特助满头大汗地向林冉青打招呼。
林冉青给他指了个位置,扫了眼从车里下来的医生和护士,轻声道:“就在那一间。”
“多谢。”文特助连连点头,转身让医生和护士跟自己前往莫景焕的休息室。
他们急匆匆地离开,好几辆车也纷纷抵达码头。
其中一辆银灰色的轿车与林冉青擦肩而过,透明的玻璃缓缓降下, 一张严冷酷的面容出现在车子的后座。
林冉青目光紧盯车里的人,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爸!爸爸你快救我!”
此时林妙韵也被保镖带了出来, 一看到银灰色的轿车,她就伸长脖子拼命呼救。
她的双手被其中一名保镖牢牢握住, 双脚不断踢踹另一个保镖。
诡异的是, 即便她闹成这样, 二代们也视若罔闻,只跟顾成和莫景焕告别后, 便坐上自己的豪车,纷纷离去。
银灰色的车门被司机打开,满脸沟壑的林老爷坐在里面,用手杖抵住坚实的水泥地面。
他迈出一步,步伐虽然缓慢,但却走得虎虎生风。
经过林冉青的时候,他鄙夷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向林妙韵。
顾成和莫景焕双手环胸并肩而立。
“顾先生,莫先生。”林老爷用手杖点了点地面,“不知我的女儿犯了什么错,被你们这样对待?”
顾成笑嘻嘻地摆了摆手,保镖便松开控制林妙韵的手。
“爸爸!”林妙韵小跑到林老爷身边,紧张地躲在林老爷的身后,“他们欺负我!”
林冉青忍不住想笑。
也只有林妙韵,成年后仍然像是个小孩,做错了事只会喊“爸爸”。
林老爷回头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女儿。
林妙韵的衣服满是褶皱,头发散乱,妆也花了,一看就是闹得太大,被人关起来的样子。
“冉青。”
面对小女儿的“惨状”,林老爷并没有出声安慰,而是开口呼唤林冉青。
林冉青抬眸,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恍惚片刻,还是走到了林老爷身边。
林湖昀隐隐感觉不妙,低声问道:“爸爸?”
林老爷眯起眼,注视眼前生得一张漂亮脸蛋的儿子。
半晌,就在众人疑惑的空挡,林老爷突然扬起手——
“啪!”
带着金戒指的手狠狠掌掴青年细嫩的皮肤。
所有人都看呆了。
与此同时,郑霆声刚在文特助的搀扶下从游艇上走下来,见此情景,眉目间满是怒火。
莫稚宜最是气愤,双手张开挡住在林冉青面前,“你凭什么打他!”
“这是做什么?”顾成咧起嘴,眼里蕴起怒火,“这可不是林家,况且,要教训的人,应该不是小林吧?”
林老爷高傲地昂起头,“我林家的家事,顾先生不必担心。”
他鄙夷地瞪着林冉青,攥紧手杖,“他和自家妹妹在一起,却没有保护好妙韵,没有亲情的劣种,我打他一巴掌,算是轻的。”
这句话说得众人心里都是怒火。
守在一旁的林湖昀马上上前,“爸,是我……”
“你不必说了。”林老爷恨铁不成钢地撇过眼,“你只不过是怕你妹妹做错事,让她悬崖勒马而已。”
苍老的手竖起一根手指,直指一言不发的林冉青,“而他,竟然因为几封信,就想害你妹妹坐牢?难道我不能打他吗?”
林冉青的嘴角流下一行鲜血。
他笑着擦掉了下巴上的血迹,抬头直视林老爷。
“老爷说得对,”林冉青笑着歪了歪头,“我是没有亲情,所以林妙韵必须坐牢。”
他举起手,手机上的正是他刚才在船上和警方联络的通话记录。
“正好老爷来得巧,可以亲自送宝贝女儿一程。”
青年眼底的疯狂和林老爷张狂的举动如出一辙。
他们是血脉相传的父子,是世界上最厌恶彼此的存在,可在某些方面,也是最像彼此的人。
顾成挑眉,退后一步,和莫景焕对了个眼色。
“林小姐,话都没讲完,想去哪儿啊?”莫景焕一把拽住想要偷跑的林妙韵。
林妙韵努力挣脱却动弹不得,又看到莫景焕嗜血的目光,吓得浑身颤抖,“你,你神经啊!”
“林小姐最好是不要动,不然落得个故意伤害还逃窜的罪名,量刑可就更大了。”
顾成啐了一口,双手插兜,深吸一口气,嘴里絮絮叨叨道:“我看你们才是神经。”
林老爷却全然忽视他们的举动,只盯着林冉青看。
“你可别忘了,那个女人还在我手里。”
林冉青瞳孔一缩,正要上前,肩膀就被身后的人按住。
男人即便手上绑了绷带,却仍是一副挺拔干练的身形。
“林总。”郑霆声站在林冉青身边,脸上只有无尽的厌恶,“今天这事没得谈,你不必再提。”
林妙韵指使金世昌入室行窃,还意外划伤了郑霆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够她喝几盅了。
就算林老爷真的手眼通天,把她从句子里捞出来,郑霆声也有更狠厉的手段让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面对郑霆声,林老爷到底还是有几分忌惮。
他没有继续威胁林冉青,而是对郑霆声道:“郑先生,事情的原委我都知道了,不过是小孩之间的争风吃醋,至于上纲上线吗?”
郑霆声没有回话。
他转过身,凝视林冉青高高肿起的脸颊。
粗糙的指腹轻柔地抚过林冉青嘴角渗出的血液。
再转头,凌厉的双眼直直望向林老爷。
“打成这样,你说不要上纲上线?”
郑霆声突然一笑,自信冷淡的笑容却无比阴鸷冷冽,“林总,我念你年纪大,才尊称你一声林总。”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面子,那也无所谓。”
林老爷拧紧眉头,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下,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
林家再家大业大,也没有资本跟郑霆声的至晖一较高下。
林妙韵警惕地感到了前途末路,激烈地挣扎起来,“我不可以坐牢的,我以后要怎么做人?爸,你要救我啊,我是你亲生的女儿!”
“闭嘴!”林老爷怒斥,“不成器的东西,尽让我丢脸!”
这一声断了林妙韵最后的希望。
她震惊地睁大眼睛,脱力倒在地上。
“喂?”莫景焕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一踹林妙韵,对身边的顾成道,“还真晕了。”
林老爷恼怒地偏过头,不再看林妙韵的窘态。
他怒目直视林湖昀,手杖的声音异常响亮,“走!”
林湖昀低头同林老爷离开,明明是“一家人”的林冉青,却默然无声地站在原地。
“冉青,他不会找你妈妈的麻烦吧?”莫稚宜有些担心。
林冉青强撑着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反倒安抚起莫稚宜,“没事,他现在……还不会动我妈。”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冉青心里知道,母亲和他喘气的时间,也就“现在”了。
“林生。”郑霆声缓步而来,“要送你一程吗?”
林冉青微笑摇头,“不用了,郑生还是先回去吧,你的伤口要紧。”
他站到最后,目送所有人离开,等警方赶来带走了昏迷不醒的林妙韵,才走向码头的另外一边。
就在货仓的背面,一辆白车静静停着。
林冉青敲了一下车窗,轻声道:“程医生。”
“林先生。”程医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先坐吧。”
林冉青坐进副驾驶,掏出手机,“真是麻烦你了,本该应该我去医院一趟的。”
程医生启动车辆,笑呵呵地说:“没事,医院里人多,讲话也不方便。”
林冉青笑笑没讲话,他滑动了两下手机,找出通讯录里的程医生,发了几份文件过去。
“上次你说想借阅的外国老教授论文,我托朋友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一份。”
“什么?!”程医生急忙靠边停车,他惊喜地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里面的内容,“林先生,这对我的研究太有帮助了!”
林冉青温和一笑,看着程医生欣喜若狂的样子,并不急于讲出自己的需求。
“林先生,您这个……”程医生醒过神来,为难地望向林冉青。
“一点小事而已,你不用在意。”林冉青勾唇,双眼真诚,“如果不想欠我人情,删掉也行。”
程医生连忙摆手,“怎么能删掉!”
他知道林冉青虽然说的轻松,但要找到这位退休的老教授,一定很不容易。
更何况……
程医生瞄了一眼林冉青红肿的脸颊。
他咬了咬牙,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
“这件事……”程医生抬了一下眼睛,警惕地往周围扫视一圈,“你绝不能告诉别人。”
林冉青接过U盘,眼神一下子变得坚毅,“果然,是我想的那样吗?”
程医生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生意,背后没有一点龌龊是不可能的。”
他重重叹气,两手握拳狠狠一捶方向盘,“可他们居然把病人的生命视若草芥!”
但转眼程医生就无奈地看向林冉青,“我能查到的资料就这么多了……”
“不要紧,我这些年也搜罗了不少东西。”
林冉青专注地盯着手里的U盘,紧紧攥在手里。
他郑重无比地向程医生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37章 第 37 章
林冉青很清楚, 林老爷的软肋,不是孩子,不是妻子, 是林氏。
从当年那个码头搬运工, 成为现在的林氏老总, 林老爷一辈子的心血都在事业上了。
林冉青小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直到他长大, 开始思考如何让母亲和自己离开林家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利用陪母亲复查的时机, 在圣玛利亚医院里调查林氏的医疗器械。
表面上来看,林氏的医疗器械制作精密,用料优质,堪称市面上最好的医疗器材。
但实际上,这些医疗器械,泾渭分明地被人分成了两个批次,一个批次是最好的材料堆砌而成的高品质成品,而另一个批次,则是偷工减料,将成本压了足足三分之二的价格制成的廉价劣等品。
好笑的是,由于圣玛利亚医院的性质, 这些器材并不会直接作用于圣玛利亚医院里“尊贵”的病人们, 而是被圣玛利亚以各个交流会推广出去。
有了锦城最好的私立医院背书, 那些屋村附近,没有多少判断力的小型医院乃至诊所, 就会源源不断地采购这种“物美价廉”的医疗器械。
一无所知的病人, 很可能因为器械的感染导致并发症, 甚至可能死亡。
林冉青站在医院走廊,盯着中空花园里的百寸LED屏幕凝思。
电视里播放着圣玛利亚医院的宣传片, 其中还特别提到了和林氏的合作。
林冉青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他必须抓紧时间。
“林先生。”
病房里走出一个护士,笑着走到林冉青面前,“今天苏阿姨特别配合呢。”
林冉青折起病例,笑眯眯地弯了弯眉眼,“也是多亏你的技术特别好,我妈说了,每次护士小姐来挂瓶,她都很轻松。”
白衣护士没想到林冉青会这么说,脸颊微微一红,“林先生嘴可真甜。”
她回头观察病房的情况,竖起手掌,小声对林冉青道:“只是我刚才看阿姨的脸色很苍白,问她又不肯说,你还是多宽慰宽慰她吧。”
照顾苏曼的医生护士,都是老熟人了,他们知道林家的这桩烂摊子,也对母子二人充满了同情。
林冉青点点头,转身走进病房。
苏曼坐在病床上,手背扎着挂瓶的针,目光呆滞地直视窗外的风景。
浓密的乌发柔顺垂下,几乎到腰,整个房间里,除了因风而起的长发,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时间静止。
“妈。”
林冉青出声唤醒昏昏沉沉的母亲。
苏曼转过头,看到林冉青,那双无神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青青。”
林冉青走到苏曼身边,帮她把窗户推开。
苏曼最喜欢这样灿烂的阳光,只要太阳不怎么刺眼,林冉青就会跟她一起在窗边晒太阳。
“今天的阳光真好。”
林冉青和母亲并肩坐在病床上,笑着沐浴难得的日光。
林宅的那个房间太逼仄,就算真的有太阳,也没有多少能洒进屋里。
苏曼缓缓把头靠在儿子的肩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她的身体太过消瘦,一天内清醒的时间基本不超过10个小时。
这样母子互相依偎的温情时刻,是他们难得的宝贵财富。
“是啊……”苏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转过头,突然发觉,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这么英俊,这么优秀。
鼻尖忍不住发酸,“青青,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林冉青没有转头,他握住母亲的手,缓慢地轻抚母亲的手心。
“一点也不辛苦,只要妈妈的病能好,我做什么都行。”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稳重沉静的人,只是环境逼迫他不得不收敛锋芒。
就像如今的苏曼,沉默只是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曾经的风风火火,远走他乡,才是那个真正的苏曼。
“可是真的不会有危险吗?”苏曼担心地抱紧林冉青的手臂,“我听说,那个小姑娘被抓进去了。”
青年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咽下所有的愤怒,将胸腔的愤懑化为温柔的笑容。
“没事的,林妙韵是咎由自取。”林冉青拍拍母亲的手背,“再说了,他,不也没有怪罪我吗?”
苏曼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对于她而言,一件事能做与否,只要看林老爷的脸色就可以了。
虽然林妙韵进了局子,林老爷和四太盛怒,但莫名奇怪的事,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给苏曼传小话。
反而是苏曼这几日没听到林妙韵吵闹的声音,问了林冉青才知道的。
“那就好。”苏曼一字一顿地说,“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幸福地倒在儿子的怀里,因为药效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嘴里喃喃自语:“只要你好,无论我怎么样,都死而无憾。”
林冉青抚摸着母亲柔顺的秀发,目视触手可及的阳光,伸出手,用指尖“接住”耀眼的金色。
“妈,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
“该死的,是那些人。”
*
林妙韵被抓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很快,锦城的各种小报就把消息曝了出来。
“那位祖宗真的被抓进去了?”
得知消息的南溪早早煮好了茶等林冉青过来。
林冉青脱下外套,笑着接过南溪递来的茶,“消息这么快?”
他这句话,就是默认了林妙韵被抓的事实。
南溪惊诧地瞪大眼睛,“快快,快跟我说是怎么一回事?!”
她赶快拉着林冉青坐下,八卦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她跟林冉青搭档这几年,哪里不知道林妙韵的不可一世。
只是林老爷确实疼爱这个小女儿,任凭林妙韵再怎么闹,也不会责骂或者惩罚她。
林冉青抬了抬眼,“她得罪了郑霆声,自然是没人保得住她。”
“郑霆声?”南溪皱眉,她打开手机,搜索关于林妙韵的新闻,“新闻里都是说她盗窃啊……”
南溪撇撇嘴,一脸无语,“她胆子这么大,都偷到郑霆声头上了?”
林冉青挑眉,喝了一口茶。
游艇上有录像,清晰地记录了林妙韵和金世昌破防后的自述。
加上警方那边在林冉青的玻璃花房里,调查出属于金世昌的指纹。
经讯问得知,金世昌偷取信件后,看到花房里的鸢尾花,一时贪心,以为林冉青看不出来花少了一盆,才将鸢尾花一并偷走。
于是两人同谋盗取林冉青财务的罪名是板上钉钉。
而林妙韵还要再加一条,便是蓄意伤害。
只可惜自己的那盆鸢尾被金世昌转手卖了出去,现在锦城的鸢尾花异常抢手,已经不知道在哪位买家手上了。
“恭喜你,”南溪用茶杯与林冉青轻轻一碰,“终于不用再住酒店了。”
事件水落石出,前几天因为案件调查中不得不住酒店的林冉青,也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
只是……
林冉青苦笑,“公寓的安保设施太差,我打算重新换一栋房子。”
“换房子?”南溪吃惊,不过也能理解林冉青的想法,“确实,这一次能进来偷窃,下次要是有歹徒伤人怎么办?”
她低头发了几个房屋中介的联系方式给林冉青。
“这几个都挺靠谱的,手续费不高,你看看?”
林冉青点头谢过南溪,“我已经联系了一家,今天下午去看房。”
南溪目露赞赏,“不愧是你,动作这么快。”
她喝完杯里茶,随口问道:“下午去哪里看房?之前你住得太远了,不如住近一点,通勤时间短的话,幸福感倍增哦。”
“知道啦。”林冉青又给南溪续了一杯,“打算看看这附近的。”
南溪动作一滞,连茶也忘了喝。
“就算是这次拍卖大获全胜,抽成也要年终才发,你别把钱全都花掉了,也存点老婆本吧。”
万立非所在的大厦,是锦城市中心的高级CBD,这附近全是商业写字楼,高矮错落,寸金寸土。
尤其是南溪还知道,林冉青是有养花的习惯的。
要想在这个商圈找一个可以种花的房子,要付出的金钱绝对不少。
“反正那些钱放着也没用。”林冉青耸肩,“老婆本就算了。”
作为万立非当家拍卖师的最佳搭档,南溪敏锐地察觉到林冉青话语中微妙的感情。
她茶也不喝,干脆直勾勾地盯着林冉青的眼睛看。
林冉青被她看得一愣,疑惑道:“怎么了?”
“你有问题哦~”南溪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林冉青,俏皮一晃,“老实招来,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哪有时间恋爱?”林冉青下意识就反驳了南溪的说法。
“是不能,不是不爱,这样就好。”
可下一秒,他的脑中就迅速划过郑霆声的声音。
那天的夕阳下,他背对着郑霆声,男人的双手环抱住了自己。
男人的怀抱令人温暖,叫林冉青很是怀恋。
二十几年来,林冉青听到过很多次“告白”。
就连与郑霆声相识的短短几个月内,纪明扬、莫稚宜都对他坦诚了心里的爱意。
他听着这些话,以为自己会麻木。
但是为什么,郑霆声的这句话,明明没有清晰直白的“我爱你”,却还是让他的内心不住颤抖。
“郑生。”林冉青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你不了解真实的我。”
“等什么时候,真正的林冉青站在你面前,再谈风花雪月,好吗?”
*
“冉青?!”
南溪一声把林冉青从回忆里叫醒。
林冉青懵懵地眨了眨眼,面对南溪饶有兴味的表情,直接起身,大步逃离这个尴尬现场。
“时间快到了,我要去找中介了。”
“喂!”南溪放下茶杯,高跟在地上一踩,“现在才十点!”
*
林冉青和中介约在万立非附近的一栋高级住宅楼碰面。
“这可是全市最好的单身公寓了,200平大平层,还有免费赠送的连廊阳台,50平方,可以放下您全部的花!”
中介兴致勃勃地给林冉青介绍房子。
这栋住宅地段极好,当然,价格也十分高昂。
好在林冉青这些年因为林老爷暗中阻碍,并没有置办房产车子,手里面的闲钱不少,付租金还是绰绰有余的。
“阳台是连廊的吗?”林冉青穿过客厅走向阳台。
“没错。”中介跟在后面,急忙解释,“不喜欢连廊的话,也可以封起来。”
林冉青踏进阳台,中介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这套房子的房东就住在隔壁,原本是一起用的,所以没有封连廊,您要是……”
青年琥珀色的眼睛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瞳,林冉青眨了眨眼,疑惑地深吸一口气:“郑生?”
第38章 第 38 章
“林生。”郑霆声悠闲地摆了摆手, “好巧。”
林冉青低头一笑,穿过装修精致的连廊阳台,走到郑霆声面前。
他歪了一下脑袋, 笑容无奈,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我该叫你……郑大房东?”
郑霆声垂眸一笑, 领着林冉青穿过阳台, 回到刚才的大平层。
“这一带地段好,周围都是至晖合作的会议型酒店, 前几年我买了下来,偶尔会议结束得太晚,就会来这里休息。”
林冉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郑霆声干脆替代了房屋中介,带领他将整套房子逛了一圈。
这个房子显然是郑霆声的私宅,装修风格完美地贴近了郑霆声的审美和喜好。
整个房子连墙面加地板,只有黑灰白三种颜色。
站在这里,不用打开冰箱和空调,都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拍卖行浸淫多年的林冉青扫过每一款家具的时候,眼里都带着透明的价签。
八十万的意大利进口沙发,三百万的黑色花岗岩餐桌,七百万的艺术挂画和三千两百万的古董唐三彩。
林冉青越看越觉得这里的摆设似曾相识, 简直就是走到了万立非的库房里嘛。
他不由得扶额, 笑着调侃郑霆声, “郑生,您这是租房子, 还是开拍卖行啊?”
郑霆声不置可否, “我只看了设计图, 大部分都是文特助布置的。”
林冉青失笑,“文特助可真是尽心尽力。”
郑霆声笑而不语。
两人坐在黑色的沙发上, 林冉青双手撑着柔软的沙发,望向站在一边笑意不改的房产中介。
“文特助不在的话,这位是哪个特助?”
郑霆声顺着林冉青的视线扫了一眼。
“房产中介”立刻上前一步,鞠躬介绍自己,“林先生好,我是至晖旗下盛阳房产的高级房产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林冉青接过名片一看,果然真是位中介。
怪不得一开始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直到在阳台和对面的郑霆声撞了个正着。
他们逛了一圈,又回到连廊阳台。
阳台没有封窗,外围用一排白色的铁质围栏环住。
林冉青双手握紧围栏,眺望远方。
锦城的母亲河穿过繁华的市中心,阳光洒在清澈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这条河自南向北贯穿整个城市,再往南,就是林冉青之前租住的小公寓。
“这里可以看到烟花吗?”林冉青喃喃自语。
郑霆声默默地负手而立,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上前一步,倚在结实的围栏上。
“过年时的烟花很美。”
郑霆声解答了林冉青的疑问。
林冉青的视线落在郑霆声的眼底,心里升起淡淡的疑惑。
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为什么常住郑氏老宅的郑霆声,会在这里过新年。
“林生觉得如何?”
郑霆声一抬手,房产中介就转身去了茶室,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这么好的房子,地段租金都不错,林冉青暂时找不出什么不妥。
只唯独一条,和郑霆声做邻居,那就是大大的不妥。
他抿唇沉默,陷入沉思,“郑生总得让我想一想。”
郑霆声也没有催促,而是拿起茶杯,“新到的雨前龙井,林生尝尝。”
谷雨前的龙井,茶味浓郁,茶香清冽,只喝一口,唇齿之间尽是淡雅香气。
是难得的好茶。
林冉青睁大眼睛,惊喜地看着郑霆声。
郑霆声招招手,茶叶罐就送到了林冉青面前的茶几上。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林生要是愿意搬进来,我房里还有几箱好茶,任林生取用。”
林冉青感觉郑霆声才是天生的销售。
地段好的房子不难找,可好茶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两,林冉青自己也买过不少茶,但最好的一口,还是刚才的雨前龙井。
青年犹豫地盯着手里未饮尽的茶出神。
郑霆声也不急,两条大长腿叠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郑生这是在诱惑我。”林冉青转动茶杯,温柔笑道,“我呢,是个定力不足的。”
郑霆声抬眼,把茶杯放在桌上,“那林生接不接受这个诱惑呢?”
林冉青正视郑霆声的双眼。
男人的眼底有光,看他的时候总是露出欣赏的目光。
但林冉青知道,自己绝非表面上的完美圣人。
他温柔只是因为职业和生活中面对的客户一个都得罪不起;他平静只是因为他将满腔的怒火藏在心里。
他的所有表象,都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
就像现在这样。
林冉青知道自己不该再接近郑霆声。
他和郑霆声的人生几乎是相反的。
郑家温馨,郑霆声的前途一片光明,他是众星捧月的那轮月亮。
可林家……
林冉青甚至都不想提。
作为拍卖师,跟别人比起来,他的职业尚且还算“体面”。
但跟拥有至晖的郑霆声比起来,那就相形见绌了。
而身在锦城,人与人认识、交往、甚至是相爱的前提,都主打一个“门当户对”。
阶级的差别要跨越数年甚至几代人。
林冉青已经知道林家是个怎样的地狱,又怎么忍心让郑霆声跟自己陷入这个无止境的漩涡里来?
林冉青坐在沙发上,缓慢地喝完了那一杯茶。
他凝望郑霆声耐心等待的脸庞。
郑霆声便转过头,认真地和他对视。
任何人被郑霆声这样看着,只要内心有一点点动摇,便会毫不犹豫投入郑霆声的怀抱。
林冉青害怕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爱得义无反顾失去灵魂,面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敢付出自己的感情。
“郑生。”青年薄薄的嘴唇上下翕动,“为什么呢?”
他想问个究竟。
不等郑霆声回答,林冉青已经给他准备了无数个放弃自己的理由。
“你应该娶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一个门当户对,与你匹配的女人。”
林冉青咬紧嘴唇,殷红的唇瓣透出一点血色,“就算是男人,也该是一个对至晖对郑家有帮助的助力,而不是……”
一个一无所有的我。
中介经理已经悄悄关门离去。
郑霆声一把握住了林冉青冰凉的手。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落在了林冉青的心尖。
“林生,我说过,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年夜。”
郑霆声勾起嘴唇,“我呢,并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你是笔友,才对你好的。”
“也许你不会相信,但一见钟情这件事,经我个人认证,确实存在。”
男人的上半身往前倾,靠近青年细嫩的皮肤,佛手柑的气味萦绕在林冉青的身侧。
“我喜欢你,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我就是认定了你。”
郑霆声扬唇一笑,自信肆意,“不管你是什么人,是穷凶极恶,还是奸险小人,我都不会放弃。”
林冉青瞪了他一眼。
郑霆声笑笑摩挲他的手背安抚。
“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力,很庆幸,你既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也并非不染尘埃的圣女。”
郑霆声张开手,与林冉青十指交叉。
“冉青,我们是一样的,一样普通,一样有优缺点,一样是凡人。”
林冉青只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脏在不断地跳动。
一见钟情的事情并不少见。
至少在林冉青过去的经历来说,许多人都会因为他的相貌喜欢他。
郑霆声有特别不同吗?
好像没有。
可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自己这么心动?
林冉青反射性地想推开郑霆声。
却被郑霆声一把拉到怀里。
“砰砰。”
“砰砰。”
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柔软的手触上坚硬的胸膛。
青年用掌心感知男人紧张的心跳声。
原来郑霆声也会紧张,也会害怕。
也会担心自己的爱情碰了壁。
纤细的青年半跪在沙发上,他抬起头,正视郑霆声的双眼。
摇摇欲坠的旗帜即将倒戈。
他必须自己斩断这根紧紧缠绕的红线。
“郑霆声。”林冉青鼓足勇气,第一次,叫了眼前男人的全名。
“我说过了,我不会谈恋爱。”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按住郑霆声的肩膀,双膝压在郑霆声的大腿上。
郑霆声的手环在他细软的腰肢上,就这么静静地搂着他。
“而且你说得不对,我是个坏人,是个大大的恶人。”
林冉青急切地说:“就算你把房子租给我,我住进来,也只会口头谢你,你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我甚至会利用你,利用至晖来达成我的目的!”
郑霆声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他手上的力气重了点,林冉青便塌腰摔进他的怀里。
“那就利用我。”郑霆声的声音飘在林冉青的头上,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暖风,“把我当做你最锋利的刀,去杀你最恨的人。”
林冉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郑霆声了。
汹涌的爱意像是洪水一样向他袭来,甚至要把他席卷而去。
林冉青永远是理智的,他不明白郑霆声的想法。
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爱他爱到甘愿被“利用”。
可他的心和身体,却忍不住地颤抖。
他垂下头,无助地抖动双肩。
郑霆声就缓慢地在他背上轻轻捋过,安抚他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心灵。
“你会等很久的。”
半晌,林冉青才闷闷开口。
“没关系,多久都行。”郑霆声低下头去看林冉青泛红的耳垂。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人扭动姿势,慢慢地退出自己的怀抱。
令人不舍的温暖和触感转瞬即逝。
林冉青坐在沙发上,向郑霆声伸出手,“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邻居了。”
大手将青年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带着轻松愉快的语气,郑霆声畅然微笑。
“你好,我的爱哭鬼邻居。”
第39章 第 39 章
林冉青搬进来的日子特意定在了农历初八, 南溪亲手做了一个蛋糕,作为林冉青的乔迁之喜。
公司的同事只来了南溪和方少澄。
林冉青原本不想搞什么乔迁暖房,但是南溪最近正好为了拿下甜品教室的小奶狗, 正在努力钻研做蛋糕, 便自告奋勇要给林冉青送一个乔迁蛋糕。
君子有成人之美, 林冉青便欣然答应, 还请了纪明扬一起。
至于方少澄,是刚才下班的时候看到他们一起离开, 临时加入的。
纪明扬在楼下等他们,自从那次两人说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就重归朋友。
只是他以为纪明扬会和哪个前男女友冰释前嫌,没想到纪明扬仍旧孤身一人。
“房子就在附近,你的车停这里,我们走过去吧。”林冉青拍拍纪明扬的肩膀。
纪明扬开朗点头,“好啊,很久没压马路了。”
几人走走停停,林冉青还在路边买了几袋水果。
南溪疑惑,顺嘴问了一句:“你买这么多水果,吃得完吗?放坏了怎么办?”
林冉青拎了拎手上的水果, “夏天不是快来了吗?我想做点水果冷泡茶喝。”
南溪欣喜地鼓掌, “太好了, 到时候再烤个串,冷泡茶配烧烤, 顶呱呱呀~”
林冉青泡茶的手艺那是不用多说, 万立非都出了名的好, 公关行政的小姐姐们偶尔还要来找他“拜师学艺”。
不仅如此,林冉青的厨艺也非同一般, 万立非曾经组团团建去野营过,林冉青就包揽了厨师的位置。
纪明扬显然也知道林冉青的手艺,揽过林冉青的肩膀对南溪和方少澄炫耀,“我家冉青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他在大排档兼职,我就天天去吃!”
林冉青瞥向纪明扬,轻轻推了他一把,“就你会说。”
方少澄羡慕地往前站了几步,喃喃问道:“冉青为什么大学的时候还要兼职?”
这个傻瓜。
南溪不着痕迹地瞄见林冉青黯然的眼神,开玩笑似地推了方少澄一把。
“少东家,人家体验体验生活怎么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每天在学校潇洒度日的。”
方少澄被南溪这么一打岔,也忘了继续问,吃味地瞧着纪明扬大张旗鼓地揽着林冉青往外走。
“南溪,纪明扬和冉青关系这么好?”方少澄偷偷问了南溪一句。
南溪倒很是惊奇,“方少听起来,跟纪明扬比较熟啊。”
方少澄不满地努努嘴,“纪明扬嘛,谁不知道,他和他妈走了大运,熬到正房太太死了,一朝扶上位,鸡犬升天。”
他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看得南溪都不由得叹气。
就方少澄这个脑袋,还是放弃追爱吧。
几人来到林冉青的“新家”。
一进门,南溪就注意到了柜子上一个手掌大小的白鸽瓷器,白鸽展翅,正好形成一个凹字形。
林冉青随手把电梯门禁卡丢到上面。
“你们先坐,我去倒茶。”
南溪放下蛋糕,跟着林冉青走进茶室。
等门一关,她才开口询问:“那只白鸽,是奕枝做的吧?”
林冉青抬眸,笑了一下,“是。”
莫稚宜听说了林冉青要搬家的事情,只不过时间太赶,就先做了一只白鸽当乔迁礼。
他本来还打算做个大的,被林冉青严词拒绝了。
“奕枝出品,万立非的前台妹妹都看得出来。”南溪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也就方少澄那个傻瓜蛋看不懂。”
林冉青回头观察分别坐在客厅沙发两个极端的方少澄和纪明扬,笑而不语。
他们自然不用有判断力,就像是拍卖会的现场,一件东西价值几何,专业的委托人都会为他们检验把关。
南溪帮他把茶一起送出去。
自己却不急着喝茶,她挽起林冉青的胳膊,迫不及待地走到连廊阳台去看林冉青的花。
因为怕风吹雨淋,原本没有封上的窗户这几天也加装了一大扇落地窗。
施工队还是文特助联系的,效率超高。
“隔壁是你邻居?”南溪一踩上阳台,就看到被花坛简单隔断的阳台。
她有些担心地左瞧瞧右看看,“就这么几盆花挡着,人家不是想过来就过来?”
林冉青远远望去,隔壁的房里灯光黯淡,显然是没人在。
“没事,是房东。”林冉青带南溪转身,“不是说要看花?”
“是啊。”南溪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地上的花上,“看看你这好几十万的花。”
她低头一个个看过去,视线突然停留在最外面的一盆花。
“这一盆……怎么有点眼熟。”
林冉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一眼,浑身便僵硬起来。
他的花原本有十盆,被金世昌拿去卖了一盆找不回来,只剩下九盆。
可如今阳台上却整整齐齐码着十盆一样颜色的鸢尾花。
谁也想不到,锦城开春第一响,价值千万轰动全城的鸢尾花。
居然在这么一个小小的阳台待着。
林冉青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他心里腹诽,郑霆声怎么放了花也不跟自己说,两手连忙拉起南溪,“上次我们卖的那盆也是有髯鸢尾,当然眼熟。”
青年默默移动脚步,挡住南溪回头的视线。
“先去吃蛋糕吧,我尝尝你那位小狗的手艺。”
南溪乐得粉拳轻捶,“是小奶狗啦,小狗,我可不玩这种play的。”
几人乐呵呵地聚到一起,林冉青切了蛋糕,拿了一瓶金酒和几罐汤力水,给众人调了金汤力。
“刚下班就不做饭了,我叫了附近酒店的外送,先喝。”
林冉青举杯,透明的金汤力在他璀璨的眸光下清澈荡漾。
“叮当~”
高脚杯相撞的声音和门铃的声音奏成一曲和声。
林冉青放下酒杯,回头看向门口,“应该是外卖来了。”
他起身踩上毛绒拖鞋,走到防盗门前直接拉开门。
“外卖到了。”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
林冉青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郑霆声拎着一袋重重的饭菜站在眼前,“郑生?”
“嗯~”郑霆声提起外卖。
林冉青赶快接过,放到门口的柜子上,见郑霆声没有要走的架势,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是你拿上来的?”
“这里不准外卖上楼。”郑霆声半倚在门边,双腿交错,双手环胸,“我在楼下,正好碰到外卖员跟物业说打不通你的电话。”
林冉青恍然大悟,刚才喝酒,他把手机背放在桌上,还开了静音,所以没接到外卖员的电话。
“多谢郑生帮忙。”林冉青上前一步,明亮的眼眸笑眯眯地注视着郑霆声。
男人微微弯下腰,深邃的黑色眼瞳直视林冉青琥珀色的眸子,“就这么谢我?”
林冉青勾起唇角。
他又走近一步,几乎和郑霆声只差一个拳头的距离。
“那郑生想要我怎么谢你?”
郑霆声抿唇,虚虚一指柜子上的外卖。
“这么多菜,不请我吃啊?”
林冉青一愣。
倒不是不愿意,可房子里还有南溪几人,这要是碰面了,还真有点解释不清。
谁能想到,至晖的郑霆声,还有亲自当房东的一天?
他正站在门口犹豫,拖鞋趿地的声音很快响起。
“怎么了?没拿钱包吗?”
南溪拎着一瓶酒走到林冉青身后,因为被林冉青挡住了一部分身形,她并没有看清站在林冉青面前的人。
“姐姐给你付~”南溪笑着剥开林冉青,正要掏钱,就看到平时只会出现在电视里的某位经济行业大牛站在自己的眼前。
南溪的表情瞬间冰封。
她急忙后退,拐过林冉青的手臂,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郑霆声怎么会来林冉青的家?!
林冉青安抚地拍了拍南溪的手,“他路过。”
然后做了个好事而已。
“路过到你家门口啊?”南溪不可置信地张大嘴,瞥见旁边的外卖,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林冉青,“还,还给你送外卖吗?”
她八卦的精神熊熊燃起,双手抓住林冉青白色衬衫的领子道:“速速招来,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还不等林冉青回复,一只大手就插.入了两人中间,把南溪有些唐突的双手按了下来。
“Miss南,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南溪的脸色更差了,她的脸皱成一团,苦兮兮地叹气,“他都知道我喜欢别人叫我Miss南!林冉青,你居然背着我谈恋爱!”
“还没,还没。”林冉青赶紧捂住南溪的嘴。
南溪也就罢了,要是被里面两位活神仙听见才叫尴尬。
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们这边的骚动还没结束,玄关的墙根就冒出来一个黄澄澄的脑袋。
“你们在干嘛?”纪明扬喝得半醉,一把勾住林冉青的肩膀。
“南溪小姐,你怎么这副表情?”
纪明扬转头想让林冉青一起嘲笑南溪,却没想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就站在林冉青身边。
满脑子的酒瞬间就清醒了。
纪明扬大惑不解,脑子疼得不行,“这……这,不是,郑哥怎么在这里?”
一旁的南溪从震惊中恢复,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还说我呢,自己不还是,这!这!这的。”
他们两人都被郑霆声的出现吓得够呛,林冉青赶快竖起双掌,一手推一个人,“停,停。”
他为难地抬眸瞧着郑霆声,得到郑霆声一个同意的眼神,才深吸一口气:“其实呢,郑生是我的邻居。”
“他就住在这套房子的隔壁,刚才外卖员在楼下遇到他,就顺路帮忙把外卖带上来了。”
南溪和纪明扬面面相觑。
他们都不太能理解林冉青说的话。
“邻居?”
就在气氛沉默不已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众人背后传出。
方少澄挠挠脑袋,脸上是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冉青和郑先生是邻居啊?”
第40章 第 40 章
沉默, 是今晚的康桥。
哦不,是林冉青新家的客厅。
窗明几净的客厅里,椭圆形的茶几围坐着几个人。
甜蜜的蛋糕切块放好, 美味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
身为主人, 林冉青夹起筷子, 朝自己的左右两边看了一眼。
他坐在矮茶几的中间,左手边是南溪, 右手边是郑霆声。
南溪悄咪咪地冲他一眨眼。
林冉青会意,笑着看向对面的纪明扬和方少澄,“你们都不饿啊?”
不等他们说话,林冉青就自顾自夹了一筷。
其他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林冉青吃下那口肉,气氛便忽然轻松起来。
“当然饿了。”纪明扬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夹了一块乳鸽,“馨悦府的私房菜,还是这道红烧乳鸽最有风味!”
以为他要自己吃掉,却没想到那乳鸽被纪明扬放到了林冉青的碗里。
他笑着又给自己夹了块,美滋滋地吃起来。
南溪偷笑, 用手肘轻轻一捅林冉青的腰。
林冉青抿唇回头警告她, 没动碗里的鸽子肉, 先吃了别的菜。
“冉青,这个干炒牛河好吃, 你尝尝。”
方少澄不甘示弱, 舀了一勺自己面前的菜给林冉青。
南溪捂着嘴在旁边偷笑, 被林冉青用筷子轻轻敲打手背。
青年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郑霆声端正坐着,注意到他的视线, 瞥了一眼林冉青。
“唔。”林冉青急急躲过视线,尴尬地咽下一口饭。
等他咀嚼完这一口,又夹了一块鱼,抬起头,莫名发现对面的两人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林冉青一噎,纪明扬的目光他很熟悉。
有来有往,平时吃饭,纪明扬给他夹菜,自己也会反过来夹给对方。
可今天这个场合,人这么多,方少澄似乎也在跟纪明扬攀比,等着他最后把鱼放到谁的碗里。
这可真是个世纪难题。
林冉青瞧着那块白嫩的鱼肉,心里万般纠结。
该给谁?
他倒是想谁都不给。
可眼下如果自己把这块肉吃了,恐怕这两个混小子又要接着等下去。
长痛不如短痛,林冉青心一狠,手腕一转——
那块鱼肉就被放在了身边人的碗上。
南溪震惊地瞪大眼睛。
另一边的郑霆声倒没这么大的反应。
他只是夹起那块鱼,顺其自然地放入口中。
“鲜嫩爽滑,好吃。”
鱼肉入肚,郑霆声顺势抬起手,依葫芦画瓢给林冉青的碗里放了一块,“林生也吃一块。”
“多谢。”林冉青笑着应下,吃掉鱼肉。
纪明扬和方少澄的表情都像是吃了什么难以言喻的食物般扭曲。
“怎么了?”林冉青状似无知地询问。
“没,没什么……”方少澄率先偃旗息鼓,乖乖低头吃饭。
纪明扬却没有那么傻,他仔细凝视林冉青的双眼,却没能从那双明艳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明扬?”林冉青注意到纪明扬的为难。
纪明扬迟疑了一下,勉强扬起嘴角,用筷子一晃,“没事没事,快吃,凉了可就不好了!”
这顿饭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下结束。
林冉青和南溪把剩下的蛋糕放到冰箱里,南溪趁机探头张望外面无言对坐的三人,悄声靠近林冉青,“神父,请问你想选哪一位呢?”
“别乱讲。”林冉青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南溪越靠越近的额头,“我选择弃权。”
南溪无奈地摇摇头,“你啊,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他们看你的眼神有多可怕。”
林冉青从橱柜里取出两只高脚杯,两手各一只,轻巧一碰,“能有多可怕?”
“方少澄就不用说了,小孩子看心爱的玩具嘛。”南溪走过林冉青身边,转过身靠在橱柜上,“你那个发小呢,感觉比方少澄多一点执念。”
她的拇指和食指一捏,俏皮地眯起一只眼睛,“但也只是一点点。”
“最可怕的,还是那一位啊。”
林冉青深吸一口气。
他温柔的视线落在客厅的郑霆声身上,“可怕吗?”
“我不觉得。”
南溪露出一个“没救了”的痛苦表情,“那可是郑霆声!”
“是啊,他是郑霆声。”林冉青的表情很淡定。
他曾经无数次在心理对自己说同样的话,那可是郑霆声,是锦城最富有的人,是年少成名,不到三十就掌管至晖的人。
但郑霆声一次又一次地用行动告诉他,这并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即便林冉青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现在自己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郑霆声还是不断地对自己表露爱意。
这是一份难以拒绝的凶猛的爱意。
可面对这份爱意,林冉青贪心地无法推开,只能拒绝,却无法给予更多。
“南溪,你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的。”林冉青拍了一下南溪的肩膀,往客厅走去。
他一过去,郑霆声就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接过林冉青手里高脚杯。
这个举动让南溪紧皱的眉头猝然舒展,她长长地深吸一口气,无事发生地走到众人面前,“还喝吗?!”
方少澄喝得迷迷瞪瞪,举杯大喊:“喝!喝!”
林冉青低头把酒杯递给郑霆声,郑霆声拿起桌上的白葡萄酒倒了半杯。
他们还没碰杯,就听见方少澄咋咋呼呼地在喊。
“他喝醉了。”郑霆声抬起下巴。
林冉青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方少澄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喝了三瓶红酒,还把纪明扬送来当乔迁礼的茅台喝了一半。
“喝得这么多?!”林冉青这下是被吓到了。
纪明扬拉过林冉青,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没事的,那茅台大多数都是我喝的。”
他看起来是很清醒。
但下一秒,就猛地抱住了林冉青,“冉青,你怎么不关心我啊!”
“嗝!”纪明扬打了个巨响无比的嗝,“你,你都不给我夹菜……”
林冉青双手贴着纪明扬的胸膛,语气柔软,仿佛是在哄小孩:“好好好,下次我一定给你夹,你先松开啊。”
“我不,我才不放手!”纪明扬死死抱着林冉青,下巴搭在林冉青的肩上磨蹭。
青年身上单薄的衬衫都快被他蹭了下来。
好在纪明扬嘟着嘴刚要亲上林冉青的脸颊,后颈就被人一拎,丢到白色的羊毛地毯上。
“哎哟。”纪明扬浑浑噩噩地摔到地上。
林冉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郑霆声拉起来。
他身形微晃,男人便不客气地搂住了劲窄的腰肢。
“林生,这么晚了,该送客了吧?”
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脸,林冉青一时有些看得愣了。
半晌,他终于从那双深情的眼底挣脱出来,勾勾唇角,“郑生说的是。”
*
闹事的酒鬼都被自家的司机送回了家。
南溪也借此东风,让甜点教师的小奶狗来接她回家。
一时间,热闹的客厅里只剩下林冉青和郑霆声。
客厅的瓶瓶罐罐铺满茶几,酒气盈满了整个客厅。
林冉青弯腰捡起垃圾,仔细地整理茶几。
他没怎么在意坐在沙发上的郑霆声,也忽视了对方脸上藏匿极好的淡淡红晕。
等林冉青做好卫生,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郑霆声仍然是那个姿势坐着,不禁有点疑惑。
“郑生?”
林冉青小心翼翼地靠近双眼紧闭,陷入“沉睡”的男人。
他探出手,想试一下郑霆声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下一秒,纤细的手腕就被男人的大手抓住。
“砰!”
林冉青仰面倒在地毯上。
喝得半醉的男人眸色深沉,宛如一汪无尽的深潭。
“林生。”男人喃喃他的名字,嗓音充满质感。
林冉青心里一紧。
他两手贴在郑霆声滚烫的脸颊上,小声问了一句:“郑生,你喝醉了?”
男人的手掌撑在地上,他静静地注视着身.下的美人。
他们力量悬殊,此时此刻,只要郑霆声想做什么,林冉青多半是没法拒绝的。
但尽管大脑不太受控,他的心里也只有五个字——
“不能伤害他。”
“林生,我没醉。”郑霆声果然是郑霆声,就算喝醉了也不会大舌头,口条清晰地回答林冉青的问题。
林冉青又是那一副逗小孩的表情,“没醉啊?没醉你这样跟大型犬扑人有什么差别?”
不知为什么,明明现在两人的姿势很奇怪,林冉青却没有感觉到多少不妥。
大抵是郑霆声之前给他的安全感过剩,以至于无论郑霆声做什么,林冉青都没什么警惕心理。
想到这里,林冉青又在心中叹气,差点就成恋爱脑了。
他屈起双膝,要从郑霆声的桎梏下离开,可男人却一动不动,叫他动弹不得。
“郑生?”
林冉青不解,难道自己要等到郑霆声累了睡过去才能走开吗?
别的不说,两人这个样子,也太羞耻了。
但酒精上头的郑霆声怎么会知道林冉青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青年的锁骨,却睁开了眼睛,羡慕地盯着林冉青锁骨的红痣道:“好多人都爱你。”
这是一句陈述句。
林冉青哑然失笑,反问道:“谁爱我?”
“纪明扬,莫稚宜,方少澄……”郑霆声一个一个地数,“还有颜沐铮和林湖昀。”
“咳咳。”林冉青被他后面这句吓得连连咳嗽,“郑生,前面的人也就算了,后面两位算怎么回事?”
男人干脆伸手往后,把林冉青搂在怀里。
火热的掌心温暖了林冉青冰冷的肌肤,他眨了一下眼睛,敏感地脱开郑霆声的触摸,却被男人抱得更紧。
“别动。”郑霆声呢喃,“让我抱一会儿。”
他这次是真的累了,靠着林冉青闭上双眼,鼻尖传来均匀的呼吸。
林冉青抽出手,食指的指腹从郑霆声的额间,顺着鼻梁划到嘴唇。
“傻瓜,数了这么多人。”
“怎么忘了你自己。”
他松开手,刚要推开郑霆声,就听到男人的梦中呓语——
“不过没关系,没人比我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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