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他的“为什么”并没有得到回应, 只是在淮序眸底那漆黑的晦涩中感到一阵茫然。
颜月歌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院子,又是怎样告诉小谷淮序要跟自己住,再是怎样让小谷帮忙收拾间屋子, 还是自己边上的那间,最后又是怎样带着淮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看到淮序褪去人类的双腿,换回了自己那条硕大颀长也无尽美丽的漆色鱼尾,阳光照耀下红纹浅浅, 反射出绮丽的光,让他看得入了迷。
他的脑海中兜兜转转全是淮序那个至轻的吻, 以及那之后仿若叹息的一声“小骗子”。
便也不知道因何而起,就又带着淮序走到了院中的泉池。
漂亮的鱼尾倏然入水, 淮序再看他一眼,就在他仍显呆滞的怔愣中自顾沉底。
良久, 夕阳西斜,小谷来到池边唤他,颜月歌才带着晒得晕晕乎乎的大脑伸手入池搅动了水面。
不等他呼唤出声, 锋利的指爪便已带着泉池的温度握住了他的手, 极尽的美色跃出水面,鱼尾掀起的水珠零星落在他的脸上,是与淮序体温同频的凉意。
他好像终于在此刻反应过来,终于在夕阳映照下对着那双美丽的赤眸开口, 他说:“我不会骗你。”
他只看到淮序微挑了挑眉, 应道:“好。”
然后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常, 淮序住进了他边上的房间,也当真做起了他的老师, 从隔音结界开始,像是曾经帮助他维护守宫砂般, 一点一点引导着他。
但是淮序却变忙了。
或者说,整个颜家都变忙了。
长老们的例会变成一天一开,淮序日日早上跟着过去跟着回来,也日日在回来后告诉他一切无事。
可是又怎会无事呢?
因着九元混一飞升阵引起的混乱非但没有在这些天里结束,反而愈演愈烈,将整个修仙界都搅入了奇怪的漩涡。
外面的各大势力都在不断为开战做着准备,就连胡苟两家也都被陷害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他每每走到隔壁去找淮序,总能看到美丽的人鱼沉在法宝构建的水池池底,面前摊开着数本卷轴。
待他在一旁自己练习时,淮序也会抽空将其拿起,淡然的神情中都多了几分凝重,愈发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这般状况之下,每日里除了跟着淮序学习一会儿就再无事可做的颜月歌反而成为了颜家上下最闲的一个。
饶是心大如颜月歌,也在这种氛围中渐渐感到了焦躁。
即便如此,努力去试图找点事情做的颜月歌也依然没能找到什么自己可以做的事。
直到三日之后的大早,淮序走到他的床边,轻轻将他唤醒,告诉他说今日出门,晚点回来,让他不用过去了。
颜月歌迷迷糊糊间见淮序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紧接着转身就要离去。
颜月歌猛地清醒,急忙伸手拽住了淮序的衣袖,眨巴着一双仍显迷糊的大眼睛说道:“我也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淮序将他睡歪的里衣拉回肩头,应道:“好。”
颜月歌飞快弹起,兴冲冲就扑向了自己的衣服,嚷道:“我马上,等我!”
——
只是颜月歌也没想到,他们这一出门,居然是来到了沽永城。
城外,数月未见的神女像静静浮空,与他当初离开时没有分毫的差别。
颜月歌激动顿生,拉着淮序就指着神女像乱嚷:“淮序淮序,那是我月青姐姐。”
淮序只是浅浅点下了头,“我知道。”
颜月歌隐隐升起自豪感,却在愈发靠近神女像后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他大姐的结界松动了。
也是在这时,颜玉英飞身而下,直直落在了他的面前,行礼道:“十四叔祖你怎也来了?”
颜月歌打个哈哈转移了话题,问说:“怎么回事?月青姐姐的结界不应该这么快松动啊。”
颜玉英却抬眸瞥了淮序一眼,深吸一口气回答道:“飞霜宗与魔族勾结,秘密入侵各地,意欲破坏神女像。”
“破坏?”颜月歌一急,抬头就欲御剑升空去查看,不想却被淮序给按了下来。
颜玉英急忙解释道:“无事无事,结界被撼动的时候我们就赶来了,来犯魔族一十二人,已尽数伏诛,没有伤到神女像。”
颜月歌这才松下一口气,“那……”
颜玉英了然继续道:“为首之人已确认是别法,并由二叔祖确认是半魔之身。”
颜月歌的脑子突然打了个结,“不是,别法?”
别法不是早早就被颜玉英抓住带回了颜家吗?半魔身份不也早就确定,还硬生生把人从彻底的魔化中拉了回来,怎么跟颜玉英的说法完全对不上呢?
难道这就是他二哥说的“别法另有他用”?
陷害?
眼见着他的想法越跑越偏,颜玉英突然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十四叔祖莫要多想,只是魔族狡猾,坦荡承认了与飞霜宗的联系后就都自毁完全,还要给颜家泼脏水的架势,二叔祖就干脆直接拿出了‘证据’而已。”
说完又叹道:“十四叔祖,要开战了。”
颜月歌不由打了个寒战,一旁的淮序瞬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他转头看看淮序,再抬头看看头顶巨大的颜月青石像,有种一切都不太真实的感觉。
但是转念,颜月歌又想起什么,重新看向了淮序,不解道:“那淮序来这里是做什么?”
淮序侧目看向他,语气淡淡道:“我来抹消神器。”
颜月歌愣在了原地,脱口道:“抹消什么?”
淮序继续道:“神器。”
颜月歌张大了嘴巴。
淮序却继续道:“我来此,是为了将紫虚莲花魅阵图抹消于世,从此只剩神女结界护佑一方。”
颜月歌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停摆,格外艰难的理解道:“所以是要把神器化为一个大阵结界?然后直接灭绝掉九元混一飞升阵的可能性?”
淮序点下了头。
颜月歌带着满目的茫然看向了颜玉英,“我二哥的主意?”
颜玉英也点下了头。
颜月歌垂下了视线,努力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关系。
九元混一飞升阵需要五族神魂九大神器缺一不可,五族神魂目前只有人鱼是唯一的,但是他不可能会让任何人动淮序。
那么如果是因为神女像受到了袭击而险些被破坏的这个时候,颜家为了防止神女像在某一天被切实破坏,为了防止作恶之人突破神女结界进入城内滥杀无辜。
因此选择舍弃神器,将其与颜月青陨落后留下的石像肉身结合,将其与颜月青留下的护佑结界结合,将其从一件人人可用的神器转变为一个牢不可摧的大阵结界。
合情,合理,能被所有人看到,能切实解决颜家才是那个想用九元混一飞升阵的传言,能彻底根绝飞霜宗或是其他势力想要使用九元混一飞升阵的想法。
不愧是他二哥。
可是神器的抹消真的会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颜月歌抬头看向了淮序,因着这半月来时常要在各处走动,淮序已经习惯了离开房间就化为人形,高挑的身姿站在哪里都是风景。
虽雪色的发与赤色的瞳仍不似常人,但是淮序何曾在乎过这个,任凭惑人的美貌引来视线与赞叹。
可唯独,只有在颜月歌的视线落向之时,淮序会看回来,此刻也是如此。
这让颜月歌不由露出了笑容,心间的疑虑顿时消散,化为对淮序切实的信任与认可。
是啊,若非如此,他二哥又为何会将这一任务交给淮序呢?
于是他说:“我来帮忙。”
阳光和煦,神女石像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淮序浅浅摇了摇头,屈起的指节轻轻点在颜月歌的面前。
“我,来帮你。”
然后,淮序清晰看到颜月歌面上闪过错愕,却最终凝为汹涌的斗志。
在过去的很多日子里,淮序总能从颜月歌口中听到“月青姐姐保佑”一类的话来,在他们离开沽永城开始逃亡之际,在他们遇到危险惊慌之际,在他们于风雪中寻得庙宇庇护之际,等等等等。
淮序清楚知道颜月歌对于“月青姐姐”的敬慕,便就无法在颜月灼说出小宝若是看到石像被毁会哭时,放任这座石像被损毁被破坏。
尽管如此,看到颜月歌眸中闪烁的泪光时,淮序仍是片刻的慌神。
他抬手欲去触碰颜月歌的脸,却被颜月歌飞快抓住了手,带着满目的激动道:“谢谢淮序,我会努力的!”
倒是毫不客气的应承了下来。
淮序不由有些失笑,在那双晶亮的目光中点下了头。
第 82 章
神器并不在颜玉英手中, 也不在现场任何一人的手中,所以尽管信心满满斗志昂扬,一时半会儿间当真是无事可做。
这倒并非有意, 他二哥是早有想法将神器转化为阵法没错,但是没有合适的时机,所以也并没有决定好在什么时间施行。
飞霜宗与魔族突然搞的这一档子事反倒成了绝好的机会,所以即使事发突然, 昨天夜里时他二哥带着别法前往飞霜宗的同时,也一并约好了让淮序早时来这里等。
要的就是雷厉风行的态度。
只是或许飞霜宗难缠的紧, 或许路途中又出现了什么其他的意外,才让他一贯守时的二哥比淮序还来得晚了。
总归无事, 颜玉英便干脆带着两人上了城门,这里已经有数队颜家修士在此巡逻驻守, 一并还有一些检查维护结界的人员在四处忙碌着。
虽然沽永城并不属于颜家的势力范围,甚至从根本上就不属于任何一家,但是因为神女月青的缘故, 颜家总归比其他势力对沽永城更加上心, 而沽永城中世代生存的百姓也对颜家更加信任。
所以尽管城中也有其他势力驻守,甚至也是针对颜家的一员,却都没有办法在此刻跟颜家抢夺沽永城城墙与城门的驻守权,尤其在袭击沽永城的是魔族的情况下。
话虽如此, 饶是颜月歌也没有登上过沽永城的城墙, 拉着淮序站到了高处还颇有些兴奋, 指着繁华的沽永城各处念叨着这处的点心好吃,那处的串串更香。
反倒是打算跟新任的淮序长老介绍一下沽永城情况的颜玉英实在插不上嘴, 便就在颜月歌拉着淮序说一定要带人去尝尝某家酥点的话音中,选择了悄然退场。
也是, 以颜月歌对于沽永城的熟悉程度,根本用不着颜玉英多嘴。
沽永城到底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城市,尽管短短一段城墙能够看到的地方属实不算多,颜月歌也是叽叽喳喳讲了好一会儿。
等到目之所及确实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了,还不等他换口气,身后就传来了他二哥的声音。
“小宝要是读书有这么用心就好了。”
颜月歌对他二哥的到来丝毫没有察觉,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却更多是被他二哥口中的“读书”二字给吓的。
身为一个学渣型纨绔,还是被颜家彻底放任过的纨绔,这句话从他二哥口中说出来实在是过于吓人了。
但是吓到归吓到,颜月歌却是利落转身看向了轮椅上的颜月灼,打着哈哈道:“各有所长嘛各有所长。”
不知是不是认可了他的说法,他二哥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反而道:“听玉英说,你打算接手神器的转化?”
涉及神器,颜月歌不由正色,点了点头道:“二哥,我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可以无视一切禁制。”
虽然他对神器的制作工艺与作用机理不是很了解,但是如果和寻常法宝相似,同样是依靠难解的符文与咒术作为底基,他是不是可以卡bug从中做点什么。
他想,或许这也是淮序否认了他是帮助者,而说他是主导者的原因。
毕竟就算强如他二哥可以随手为他种下另一道守宫砂,就算强如淮序可以随手破除掉那枚守宫砂,也无法做到像他一样,在无视禁制的同时不被其察觉到分毫。
当然,能被种上守宫砂而不是穿体而过这一点值得研究。
但在此时此刻,他二哥却是因他的话语切实陷入了沉思。
他能够无视禁制一类的事早已在他二哥眼前得到了证实,这会儿的沉思难免有些莫名。
好在片刻之后,他二哥还是答应了下来,嘱托一句“切莫逞能”,便就将视线落向了淮序。
本以为空气中的火星马上就要点燃,颜月歌都已经下意识要去挡一下,却见他二哥心平气和道:“交给你了。”
颜月歌愣了一瞬,扭头见淮序也是心平气和的点下了头,不觉有些惊讶。
所以这半个月里,淮序已经成功进化到可以被他二哥所信任了吗?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但也似乎仅限于某一类事。
总归已经确定是他要去对神器的转化进行实操,那么准备事宜就不得不开始了。
当然也绝非今天,如此仓促的情况下难说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于是趁着时间还早,他二哥带着他与淮序上了一架小小的飞舟,悬在了神女像身周。
即便已经历经数百年风雨的洗刷,石像依然没有丝毫经受过腐蚀的痕迹,颜月青的面孔也依然是颜月灼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唯独失了那份鲜活。
可在触碰到那为了抵御外敌而伸出的巨大手指,颜月歌还是感觉到了胸腔内传出的强烈震撼。
那种感觉,比拿在手中的神器更重,比触及到的神器核心更为复杂。
没错,在淮序的指导下,他果然如同自己所料般,避开了一切禁制与符文,将神器的组成全部临摹。
现在,他们只需等待他二哥准备的其他东西备齐,就可以开始进行这世上最不可能也是唯一有可能的仪式,从此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功过尽由他人诉说。
回程之时,天色已是渐暗,过分的专注让颜月歌疲惫不堪,坐在飞舟上也是懵懵的毫无生气,就连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架势。
见他这般状态,他二哥不由叹出一口气,直言道:“困了就先睡罢,后面有榻。”
然而颜月歌只是顽强摇了摇头,却到底在身侧淮序的牵引中乖乖靠在了淮序肩上,心满意足笑了笑,眼看着就要闭上眼睛,又突然醒悟道:“不对,我还有问题呢。”
说完又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他二哥,继续道:“二哥,真的要开战了吗?”
“开战”。
自从颜玉英口中听到这一字眼后,颜月歌就总感觉有些恍惚。
战争这种东西离他实在太过遥远,就算可以接受修仙界的弱肉强食,可是提及战争,就依然是无端令人生畏。
虽然好像在明确战争这一概念之前,颜家就已经处于修仙界众多势力不甚明显的围剿之中。
但是暗的总归是暗的,一旦拿到明面上,状况就再无法混为一谈。
尤其是颜家并没有占据主动地位,即使先一步来犯的是魔族是飞霜宗是其他大小宗门势力。
他的担忧并非没有来源,他二哥理解,但他二哥否认,“对于修仙界而言,或许是的,但是对于颜家而言,我们只是在防守。”
颜月歌皱了皱鼻子,仍带着那努力维持的清醒,问道:“那二哥你今天带着别法,是去宣战了吗?”
他二哥继续选择了否认,“正如我前时所说,我们只是在防守,所以外面并未在宣战,只是在等他们等不及。”
颜月歌思索了一阵,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懂了,二哥你让他们破防了。”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他二哥点下了头。
颜月歌却是没有了回应,或者说,他连他二哥的回应都没看到。
淮序肩头的高度对他来说正合适不过,淮序身体的温度对他而言更是舒适,在困顿与放松的双重作用下,他真的很难不睡过去。
强撑的清醒并没能支撑他问完他二哥带着别法在飞霜宗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带着朦朦胧胧的满意答案进入了梦乡。
淮序已是将他看了一时,此刻见着他那浓密的乌睫终于合上,竟是不由生出几分欣慰。
就算因着角度的问题,淮序无法将他的脸彻底看清,只能清晰看到他挺翘的鼻子以及鼻尖上浅浅的小痣,这份安宁也是深深烙在了淮序的眼底。
而后,淮序转头,看向了同样带着慈爱神色注视着颜月歌的另一人。
不比颜月歌这数月来日夜与淮序待在一起,不管是睡颜也好,其他也罢,对于淮序而言都已经是习以为常。
颜月灼是第一次见到颜月歌的这般模样,充满信任,乖巧安然。
尽管颜月歌一走到他的面前,就会隐去那张扬的活泼与跳脱,表现出一副乖巧的形容,却远远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这让颜月灼不由有些怔愣,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却不想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引来了旁侧一道犀利的视线。
然而视线的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此刻有多么的骇人,只是言辞凿凿道:“你是他兄长。”
明明是陈述一件事实,语气却几乎无异于放狠话。
飞舟于此刻下落,已经是进入了颜家的范围。
颜月灼思索片刻,眉眼间流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温声应道:“嗯,我是。”
两双全然不同的视线对视了许久,无形的火花噼里啪啦到处乱点,终于还是点在了颜月歌的身上,引得他没来由一哆嗦。
淮序与颜月灼的视线这才错开,却见颜月歌的眉头已是蹙了起来,似乎是嫌睡得不舒服,扯着淮序的袖子乱拽,试图将其铺好般。
颜月灼当即笑出了声,“他倒是睡得香。”
淮序却稍稍俯身将颜月歌抱起,没有理会颜月灼的笑语,转身朝着依然停稳的飞舟外走去。
在下船的前一刻,淮序突然道:“所以他说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他兄长。”
说罢,便大踏步抱着酣睡的颜月歌走向了属于他们的院子。
只留下颜月灼望着他们的背影,笑意更深。
他确实是没想到,当初颜月歌那顺手发来的几个文字,居然能让淮序惦记这么久,至今仍在跟他吃醋。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 83 章
即便颜月歌前时信誓旦旦认为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问题, 可当飞舟切实行在沽永城城墙上空,行在神女石像前时,他也依然是被凝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重重结界已是将外界的一切混杂声响隔绝, 可是目光所及,大小战火早已四处蔓延。
以飞霜宗为首的神器派坚决不允许颜家将神器抹消,已是干脆撕破脸集结起大批修士,不顾一切攻向了颜家与神女石像。
而因着他二哥对别法的极致利用, 当前也同样有大批修士站在了颜家这边,他们或实力不足或绝不认同九元混一飞升阵或是其他什么缘由, 总归是支持着神器的抹消。
宁正平甚至因为实在与宁家理念不合,出人意料的带着几十同样想法的宁家人站在了沽永城前, 在一声声“叛徒”的斥责声中挡下了大批修士。
能做到如此地步,或许宁正平对于那所谓的“平等世界”, 当真是抱有了极高的理想态度。
若换做平常,颜月歌大抵会对其此般作为产生几丝敬佩,可身处战场, 位于战争的中央, 他的心中生不出任何想法。
即使什么也听不到,可是术法轰然的对击,刀剑凌厉的光影,鲜红的血与嘶吼的兽, 已是明明白白告诉着他伤亡正在发生。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身侧, 鱼尾的淮序飘然牵起了他的手, 将他手心的炙热紧紧握住,那双总是淡然的赤眸向他递来平静, 只道:“走罢。”
颜月歌在那双视线中听到了自己回落的心跳,他放下飞舟窗前的帘, 郑重点下了头。
取出收于芥子中的神器,紫虚莲花魅阵图的宽幅卷轴缓缓展开,悬在了他的身后。
他们走出飞舟,自行升空,在飞舟撤去之时将身形彻底暴露。
霎时间,神器的招摇气息与人鱼的惹眼外形吸引了无数视线,战况顿时愈发激烈。
但他们无需顾及张扬行径带来的伤亡,他们只需要在众人的眼前,将众人心中的神器与那虚妄的飞升幻想一同毁灭。
强力的结界依然在阻挡着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在身后的战争却频闪得愈发明显。
淮序身形微转,以身躯挡在了他的身后,挡住了已然连天的刺目爆炸。
他听到淮序的声音淡淡落在他的耳边,安定得让人晃神。
淮序说:“交给我。”
下一刻,颜月歌在那份独属于他的阴影中重重点下了头。
他松开淮序的手,将身后惹眼的卷轴移到身前,便就伸手探入了魅阵图内部。
紧跟着前时试验的摸索与淮序的引导,一点点拨开重重的符文,直直寻向神器的核心。
在他神奇体质的加持下,这一过程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真正的难题是将核心与颜月青的石像连接,与石像上留下的结界连接。
可不管他如何努力,良久也没能移动那构成神器核心的符文与构件分毫。
也是,神器之所以无法复刻,倚靠着的当然是无法被转移无法被解析的核心。
他们的想法当真是理想又充满不确定性。
但是战争已然因此而起,他们就不能失败。
为了能够更加专注于神器的抹消,颜月歌咬牙屏蔽了自己的五感,只留一道神识跟随着手心中庞大也浩瀚的符文寻求着解决的办法。
细密的汗珠很快便沁出鼻尖,映照得身后接连的轰击,亮得像是镀了光。
而在他的身后,甚至得到他二哥的认可成为了专为保护他一人的颜家长老淮序,此刻也已是放出法宝离火与断水,进入到了备战状态。
不管是颜月青的结界,还是颜家后续布置下的阵法与结界,皆是在他二人出现后集中起来的猛烈攻势中,出现了松动,摇摇欲坠。
很快,在颜月歌额角一滴汗顺着发丝滴落之际,最外层的一道结界轰然倒塌。
维持结界的颜家人顾不得紧迫间强行支撑反噬的大小伤痕,当即转头没入负责攻防的队列之后,转移到下一道结界的维持中去。
距离城门稍远的另一处防线,颜玉英听得动静回头,到底忍下放弃这处防线回去帮忙的冲动,赶忙调整身形继续阻挡蜂拥的修士与魔族。
是了,他每在这里阻挡下来一个,不也是让那处少一道威胁吗?
而在更远之外的颜家本家,颜月灼同样带领着众多颜家人阻挡在了锦城坊外。
颜家现今拥有着两件神器,其一在沽永城外正在做法的颜月歌手中,而颜家本身拥有的另一件,却还尚未现身。
以飞霜宗为首的神器派不可能盲目猜测两件神器都在颜月歌手中,便就不会盲目放弃锦城坊的颜家本家。
况且,就算两件神器都在颜月歌手中,能够以袭击颜家本家阻下颜月灼一众强大的颜家人,也同样是为沽永城的神器争夺战谋求机会。
不巧,颜月灼故意隐瞒第二件神器的去向也是如此打算。
巨大化的月轮遮挡了锦城坊外近百里的天空,无尽的重力死死压制着城外密密麻麻的修士与魔族,使得来犯修为尽数降阶,反而比沽永城的战况更显轻松。
可在沽永城外,颜月歌已是整个被汗水浸泡,眉头紧紧蹙起,却仍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守在他身后的淮序几次意欲伸手为他擦汗,到底还是没有选择打扰。
结界转眼已是被破到了最后一层,一旦失守,那么就只剩颜月青的结界了。
而那也正是淮序出手的时机。
他们抹消神器要达到的最终结果,是将颜月青的石像与结界转化为坚不可摧的大阵,提前让颜月青的结界被破了可不行。
各色的光影落在淮序眼中,落在他漆黑的尾,折射出诡异的鲜艳色彩,让那张仍显随性的脸愈显割裂。
但,似乎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自潜意识里生发,引得淮序不由蹙眉。
不等他去细究那份怪异来自何处,最后一层结界破了。
久候的离火与断水登时冲出,极致的配合间转眼就扫倒了大片修士,不由分说缓解了攻防队伍的压力。
这本应是足以引来欢呼的战力碾压,却因为战况所迫,只收获了零星震惊的视线。
倒是两大法宝游刃有余穿梭在战场中,很快收到了来自敌人的咬牙切齿。
而在一片混乱之中,淮序却没有挪动分毫,依然紧紧守在颜月歌身边,为其挡去刺目的光与亮。
为了切实保护颜月歌也为了助力颜月歌的成功,隔音的结界设置在了神女结界之内,所以他们的身周仍显静谧。
只是在这份静谧之中,颜月歌与魅阵图那微弱的对抗声响就显得清晰多了。
他侧目,视线中的颜月歌依然汗如雨下,瘦削的身影甚至已经开始了微微发颤,可是那张漂亮的小脸仍是倔强不减。
尽管如此,他也依然能看得出来,颜月歌就要坚持不住了。
如果是他呢?
起初,颜月灼提议让他去解构神器重新组成,也不过是以他的战力为前提作为考虑,属于就算是重组不成,大抵也能达到破坏神器的结果。
他甚至对此并不抱有自信。
可是颜月歌来了,仅仅凭借着小小结丹的修为,以及那确实无人能及的超凡能力,就想硬抗神器。
这或许是比起让他来操作更加希望渺茫的提案,但直到此刻,颜月歌就快要彻底卸力的此刻,他依然觉得颜月歌能够成功。
颜月歌就是这样,只要是他本人所希望的,就一定会拼尽全力达成。
淮序相信着他。
可就算再怎么相信,力竭就是力竭,神仙来了也难救。
但好的是,这里是修仙界,虽然多少有些难以定性淮序的修为水平,但是其强大毋庸置疑。
正是迫不得已之际,淮序也再无法说不去干涉一丝一毫以免打扰了颜月歌的专注,不然恐怕要不了多久,颜月歌就会因为控制不住的肌肉颤抖从神器的核心中脱离出来。
总归有了离火与断水的相助,战场上的颜家队伍有了些许缓和,已经有余力稍稍反扑回去,尽数被破除的结界也已重新凝结起一道,并非是需要他亲自加入战斗的态势。
于是淮序便回过身,刚想将手掌覆在颜月歌后心,顿了一瞬还是一甩尾巴将整个人都靠了过去。
对比起只有手掌接触的传输速度,显然更大的接触面会更加迅速。
所以淮序便毫无预兆的,自背后抱住了颜月歌的肩。
颀长硕大的鱼尾缓缓靠近,勾成圈缠绕在了颜月歌的腿,扇状的巨大尾鳍更是穿过缝隙,单独绕过一只纤细的踝,搭在了颜月歌脚下的剑。
颜月歌的体温本就高于常人,此刻更是烫得惊人,只一瞬的接触就迅速掠夺了淮序微凉的体温。
这让淮序不由转目瞥向颜月歌的脸,却在那双湿漉漉挂满汗水的浓睫上,看到了紧闭双眸的些许微颤。
很可爱。
淮序不由心情大好,接触间传送的灵力也是愈发迅速,倒是很快便迎来了颜月歌的展眉。
大抵是得到了充足的灵力供应,亦或淮序的搂抱起到了支撑作用,总归不消片刻,颜月歌身体上的发颤也止住了。
与此同时,淮序清晰看到颜月歌的手直直自魅阵图卷轴中穿出,按向了其后的石像眉心。
很快金光乍现,无尽的符文沟通结合,贯穿整个石像构建出无与伦比的强大阵法。
魅阵图碎作飞灰,他们成功了。
隔音结界之外,打得惨烈的众多修士都不由片刻怔愣,在久久不消的金光中感受着神迹的诞生。
而在内,淮序怀中的颜月歌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 84 章
虽然不知道淮序在何时将他抱在了怀里, 颜月歌却是放心将自己倚靠了过去。
他现在当真是没有一点儿力气,自是毫不客气的享受着身后宽厚的怀。
身体的触感后知后觉交代着淮序此刻环抱着他的姿势,但在一切变得清晰之前, 他扭头蹭在了淮序颈间。
“我们成功了,对吗?”
金色的光芒盛大而持久,此刻也仍在分毫不减的落入颜月歌的眼,刺目也绚烂, 逼得他不得不将视线垂落,语气间却笑意盈盈。
他的心中早已是有了肯定的答案。
淮序也只是侧目看向那个毛茸茸蹭在自己颈间的发顶, 在他几乎压抑不住的笑意中应和道:“嗯,成功了。”
果然, 颜月歌的笑声下一刻就溢出嗓间,带着切实的欢喜, 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当然要笑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只是身体的触感终于在这时加载完毕,瞬间让他理解到淮序此刻并非是简单将他环抱, 那特征性的长长鱼尾也正与他交织。
略显熟悉却怎么也无法习惯的微妙感觉引得他不由微怔, 倒是非常是时候的打断了他的张扬笑容。
神女石像上的金光符文一点点褪去,来自他们身后那接连亮起的可怖爆炸却是愈发清晰映入了他眼角的余光。
颜月歌趁机离开了淮序的颈,一并挣出了淮序的怀,解开了那过于纠缠的暧昧相拥, 歪着身子绕过淮序挺阔的身形看向了结界之外。
大阵金光彻底落成的一刻, 罡风呼啸而起, 强大的结界裹挟着完全无法阻挡的威压自神女石像生发,瞬间向外扩大。
威压所过之处, 无数修士被卷起带离,硬生生被逼退至数百里开外, 异族更是在过程中便死伤大半。
战局倏然被彻底打乱,颜家的修士们打着打着对手突然被迫消失,也是不由产生几分茫然,而后,便是迟来的欢呼。
颜月歌却是在前时被罡风迷了眼,一时半会儿揉着眼睛看不到风过的景象,而且因为隔音结界仍在持续运转,也听不到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免有些着急。
似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淮序轻轻按住了他揉得飞快的手,低声道:“都红了。”
颜月歌的手顿了一瞬,抬头朝向了声音的方向,眼睛却依然有些睁不开,半眯半睁间摇了摇头道:“没事的,外面……”
可就在他朦胧难睁的视线正中,淮序却是接住他的视线扭头看向了身后。
下一瞬,破天的欢呼挤入耳膜,数位颜家修士飞身而来,守在了他们身周一圈,只一人继续上前,不由分说拉走了他抓在淮序袖间的手,利落为他把脉。
颜月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怔怔“看”向了为他把脉的人影,飞快眨了眨眼。
也正是这几眨,终于是将他眼中的异物带离,视线重新恢复了清明。
而正在为他把脉的,正是颜家那位总是过度反应过度担忧的医修仪长老。
似乎是震惊于颜月歌一通消耗之后的健康状态,仪长老飞快便拧起了长长的白眉,怀疑的朝他看了过来。
颜月歌已是在这接连的动静中彻底安下心来,不管后续还需要多久去处理,这场战争,他们都已经赢了。
所以此刻,他并没有去着急忙慌确定外界的情况,反而是在仪长老看来的狐疑视线中,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朝着淮序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仪长老犀利的眼睛顺着他的指示自淮序身上扫过,便是肯定般扬了扬雪白的长眉,对淮序稍一颔首。
淮序只是垂下了眼睛,看向了仍被仪长老拉着手中的小手。
仪长老险些嗤笑出声,倒也不跟淮序计较,又将颜月歌的手原路放回到了淮序的袖上,转头迎上颜月歌疑惑的视线道:“这里没你们事了,后边歇着去。”
颜月歌前时还因为仪长老的举动摸不着头脑,闻言倒是干脆把头脑丢了出去,下意识道:“不是还没结束吗?”
仪长老皱纹纵横的面上露出了几分故作的嫌弃,“那也用不着你。”
而众所周知,淮序是只为颜月歌一人而存在的颜家长老,就自然也不会用得着淮序。
所以说完,仪长老丝毫不顾还欲争取的颜月歌和已然阻止了颜月歌的淮序,自顾转目看向了守在一旁的数人,伸出食指飞快比划了一下。
颜月歌顺着看过去,沽永城外焦土遍地血腥刺眼,但是目之所及已经无一外敌,或者说,无一外族。
结界初成的排他性太过分明,就连友方也被卷起推走,就算没有想要伤害友方的意思,可是瞬息数百里的急剧变化也是引起了低阶修士的不适。
而能够在大阵过境中依然存活的魔族与敌对修士,其因为神器抹消因为同伴伤亡而产生的癫狂情绪,对友方的威胁性不可估量。
于是欢呼很快消失,颜家人重整旗鼓,除过留守外,已是尽数又前往了前线。
战事依然紧俏。
但不等颜月歌一声“可是”出口,已是有一位青年人自另一侧飞到了他们身前,直言道:“宝少爷,淮序长老,请跟我来。”
颜月歌拗不过,也确实是没什么力气再去耍赖,见仪长老吩咐完便又带着剩下的颜家人离开,只好顺从看向走在前面的青年人,乖乖带着淮序跟了上去。
大抵是他的频频回头中仍带着对战场的不放心与不死心,落于沽永城内的后方后,带路的青年人在离开前到底还是顿住。
颜月歌此刻已是被淮序按住肩头半强迫地坐了下来,就连手边也已经摆好了淮序从桌子中央挪来的糕点,微微泛红的笑颜却仍显不安分。
青年人踌躇一瞬,终还是坚定出声道:“宝少爷,不用担心,多亏了你和淮序长老,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颜月歌看着认真的青年人,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嗯,我知道。”
青年人也是跟着牵起笑意,“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之后的庆功宴,还请宝少爷与淮序长老好好休息。”
倒是极为乐观的状态。
颜月歌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惦念战场,同样认真的答应了下来。
可在青年人行礼走后,颜月歌却是扭头看向了身侧的淮序,不确定道:“只有我们在休息,真的可以吗?”
淮序只是抬手按在了他的头顶,在他下意识的闭眼又睁眼后,用力揉搓了一阵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颜月歌被揉得晕晕乎乎,却是不由笑出了声。
而后,他被淮序的大手带着,将脑袋抵在了淮序的怀。
他的脸颊隔着衣服贴在淮序结实的腹肌,熟悉的微凉与淡香沁入皮肤没入鼻腔,让他不禁伸手揽住了淮序的腰。
劲瘦的腰肢后方,人类的皮肤与人鱼的鳞片接壤,微硬的触感舒服得令人心安。
他闭上了眼睛,在那份安宁中低低出声。
他说:“听你的。”
——
只是颜月歌也没想到,他们这一休息,居然就直接休息到了战争的结束。
在这短短的几天工夫里,沽永城与锦城坊的魔族与来犯的修士被打得节节败退,飞霜宗却是趁着混乱偷了玄冥府的老家,将玄冥府神器抢到了手。
然后在无人预料的时刻,飞霜宗宗主发动了九元混一飞升阵,以一个无尽残缺的形态。
不难理解,那位宗主在失去飞升的希望后,已经彻底疯了。
事已至此,飞霜宗宗主的野心切实得到了证明,甚至原本就因为勾结魔族而对自家宗主失去了许多信任的飞霜宗本宗修士,都在事发后选择了倒戈。
而在残缺的九元混一飞升阵聚集起的灵力风暴中央,在众多势力的注视之下,飞霜宗的大弟子含泪斩杀了自己的宗主,已经失去意识扭曲成怪物的宗主。
经此一遭,又有两件神器被毁,残缺的法阵引发的恶劣后果同样为人所知,甚至用不着再经过多久的沉淀,当场所有暗含心思意欲动用九元混一飞升阵的修士们就安静了。
所以即使前时还在打得不可开交,将整个修仙界都拖到不死不休的战争中去,这会儿却已经坐在一起,商议着如何握手言和了。
而颜月歌从睡梦中醒来又一次性渡了三道雷劫,好容易清醒过来的当下,从守在他边上帮他洗去指尖焦痕的淮序和小谷那里听到这一系列消息后,顿时都感觉心情复杂到了极致。
未免、也错过太多了吧。
那时他被淮序搂着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累得不行睡了过去,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觉居然能睡这么久,醒来居然连天都快变完了。
倒是三宗四家的组成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就连失去了宗主的飞霜宗都有那位大弟子继任。
说来,这位大弟子就是周城的联姻道侣,原文中的主角攻来着。
虽然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跟原文没半点儿关系了,但是属于角色本身的狠戾与坚决倒是一点儿没差。
不过根据小谷的描述,这位大弟子其实是在被那位宗主选做了人族的神魂,逃脱后才彻底死心选择了斩杀宗主的。
颜月歌根据小谷的话盘了半天,也就是说除了两大神器外,那位宗主一共还用上了人、兽、魔三族的神魂?
但是淮序却否认了他,“是四族,还有羽族。”
颜月歌脑子嗡一下,脱口道:“周……”
淮序打断道:“不是他,是被那人借他骗来的羽族人。”
颜月歌怔了怔,到底叹出了一口气。
第 85 章
大抵是因为这一次的雷劫太过强悍给力, 淮序和小谷一齐上阵,抓着他的手搓了半天,都没能将他指尖的焦黑搓下去。
若非焦黑挡着, 颜月歌有理由怀疑自己的手已经是通红一片。
尤其是小谷,总归是见着淮序用灵力没有作用,便干脆硬扛着淮序冷冰冰的视线用上了物理方法。
当然也没什么作用就是了。
本就偏小的手在指尖黑了一截之后愈发显小,被搓了半天本就比他人更热的掌心也是发烫, 烫意明显到颜月歌本人都难以忽略。
就在颜月歌要受不住打算抽手的前一刻,院子之外, 颜玉英走到近前抬手敲了敲大开着的院门,便就在他们一同转移过去的视线中进入了院子。
没错, 他们此刻是待在院子里的。
声势浩大的雷劫将院子劈得乱七八糟,花圃、小道、房屋, 就没有哪里还是完好的,甚至颜月歌身下的软塌都是缺了角的。
当然,缺了角的软塌并不妨碍他斜斜倚靠, 就像缺了一半的院门仍能被颜玉英敲响般。
按理来说, 作为修仙世家,住着这么多修仙之人,颜家的房屋建设定然是做了防雷处理的,像是颜月歌这种小等级的雷劫根本就进不来, 得引到练场去。
可大抵也是因为颜月歌自身能够无视一切结界禁制的作用, 所以他的雷劫也同样无视了颜家布下的结界。
这完全是属于没有预料的事, 毕竟往日的颜月歌那么多年也没见有所突破,更何况还是多阶结伴落下的雷劫。
所以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结丹的雷劫, 却是切实惊动了此刻颜家的所有人。
颜玉英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直接走到他们面前, 就要一并蹲到颜月歌边上去,但这一左蹲着小谷,一右坐着淮序,并没有留给他的位置。
颜玉英反应很快,转而将手中的药膏递过来,在下意识递给小谷前又慌忙转手递给了淮序。
“这是仪长老配置的药膏,涂上一会儿就好了。”
颜月歌登时精神几分,就连歪歪斜斜的坐直都在一瞬间里端正许多,不由感慨道:“恩人啊。”
但是这话出口的瞬间,颜玉英却是分明紧张了一瞬,似乎是听到并非什么虎狼之词,才又放松下来。
颜月歌眼睁睁看着颜玉英不着痕迹的手忙脚乱,不由眨了眨眼睛,又静静看着淮序接过药膏,打开盒盖揩下一块抹到另一手掌心,合掌细细研磨融化,再用手掌整个将他焦黑的手指包裹。
尽管已是在研磨过程中将手掌揉搓升温,淮序的掌心依然是凉凉的温度,包裹在他的指尖只是舒适。
这场景多少有些眼熟,在一旁小谷与颜玉英说起修缮房屋的对话声中,他突然看着淮序道:“淮序真的很温柔呢。”
正如前时所说,这话说得着实是突兀了些,小谷与颜玉英的对话陡然噤声,一同看了过来。
而在他的注视中,淮序低敛的眼睫缓缓抬起,赤色的眸逐渐与他对视,不管过去多久仍是会让人一眼心动的绝色。
天是阴的,风是轻柔的,温度是舒适的,颜月歌的笑容是突然而至的,而淮序的回应,是浅淡的笑意。
少年不禁眼前一亮,面上梨涡愈深,“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淮序长睫微动,只淡声道:“不及你一分。”
自不必说,在场的某人快乐了。
倒也毫不客气的应了淮序的夸,摇着藏不住的小尾巴笑嘻嘻问道:“淮序喜欢看我笑吗?”
淮序却是直白道:“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轰一声,颜月歌的脸瞬间红透,还欲说些什么,却在意识到边上还有两人后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哑巴,带着甜甜的笑容与无尽的羞涩眨了眨眼睛,便飞快垂了下去看向自己的手。
察觉到他的视线,淮序松开了掌心中包裹着的焦黑手指,而那份焦黑此刻已经褪去,露出了颜月歌手指的本来模样。
见状,颜月歌惊喜举起了手,哇一声赞叹道:“不愧是仪长老,这效果也太好了吧。”
事实如此,在场之人无不赞同。
终于是确定了颜月歌的手指无事,在一旁当了好一阵电灯泡的颜玉英赶忙借口说商议一下房屋的重建,拉着小谷离开了此地。
虽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小谷对淮序的态度已然改观不少,但是一堆麻烦事到底是因着淮序而起,所以小谷至今仍对他家少爷死心塌地唤着老婆的淮序有几分不满,或者说忌惮。
然而,此刻的颜月歌显然并不需要这份担忧,就还是不让外因去打扰两人的甜蜜了吧。
也果然,在目送颜玉英与小谷走远之后,颜月歌又朝着淮序挪了挪,让两人间本就几乎不存在的距离彻底消失。
矮矮的软塌边上,颜月歌将落于地面腿伸直,不自觉晃了晃脚,才盯着自己的脚出声道:“我也是。”
他转头,亮晶晶的桃花眼撞入赤色的眸,带着弯弯的笑容继续道:“老婆的全部我都喜欢。”
那双赤眸的深处,有情绪陡然跳动,亦或是,心动。
淮序听到自己的声音脱口而出,带着强烈而扭曲的占有,狰狞不似他本人。
“那就不许再喜欢别人,不许对别人说‘爱你’。”
——
颜月歌是在三月的第一天才从他二哥那里得知了淮序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或者说,他曾经造下的因果。
彼时,他二哥刚刚短暂结束了第一阶段的言和事宜,才一回到颜家,就被这些天来闲得到处晃荡的颜月歌堵在了书房。
虽然修仙界的大局势没有因为这一波两波的战争被影响改变,但到底有着魔族的参与也有着人员与神器的变动,如今大小势力已经是在重新排名。
而在其中,尚且留有一件神器也留有了淮序这一强大战力的颜家,自然是在三宗四家中靠前一大步,几乎成为了领头人。
领头人却依然被忌惮,更是被明里暗里要求颜家主动放弃神器或是人鱼,可以说是头疼至极。
所以尽管初步的议和已经有了结果,魔族继续被镇压,各族各宗彻查有无被魔族渗透蛊惑,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关于神器与九元混一飞升阵的安全协议却在争议中暂且被搁置了下来。
颜月灼先天体弱,数日的劳累归来更是愈显苍白,透明得像是要从世界上消失了般。
这让兴冲冲跑来堵人的颜月歌瞬间变了脸,忧心忡忡看着他二哥逞能不肯吃药,干脆从燕遂手中夺了药,软磨硬泡让人吃了下去。
又过了好一阵见他二哥面色稍微好一些了,才松下一口气,也不打算问些什么了,转身就要走人,却不想被他二哥主动拦了下来,更是主动将议和的情况告诉给了他。
颜月歌差点没反应过来,听到宁正平被宁家严惩丢了半条命,却最终与宁家一同推动了改善兽奴的生存环境时才赶忙正色。
又在听到他二哥提起众多势力仍对人鱼淮序持不友好态度时,不由蹙起了眉。
待到他二哥全部讲完,包括别法始终不肯相信自家宗主当真意欲献祭整个修仙界,也接受不了斩杀自己宗主的人当上了新的宗主,最终闹事被彻底关入了飞霜宗地牢之类。
颜月歌才理解他二哥为什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赶忙又给他二哥端来了茶水。
只是虽然一口气从他二哥这里了解了近来发生的全部大事,颜月歌却是有些没太理解他二哥为什么会选择全部告诉他的。
当然,颜月灼本来也并不打算这样做,事态尚未结束,也确实没多大必要从他口中告诉给颜月歌。
可是从人鱼淮序的部分开始,颜月歌蹙起的眉就没放下来过。
这也正是颜月灼真正想要告诉给他的部分。
如今,神器被毁已达三件,九元混一飞升阵的使用方法也已随着飞霜宗前宗主的死亡消失于世,而作为世间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条人鱼,强大的淮序已经不需要颜家的庇护。
颜月灼需要他做出决定,是否要继续留下淮序,也需要他向淮序做出转达,是否要继续作为长老留在他身边。
只是颜月歌确实不是多么聪明的孩子,他没能从他二哥的话语中听出这些潜台词,他只是眼巴巴看着他二哥喝下他端来的茶水,又央求道:“二哥你一定要说服他们啊,淮序真的可好了。”
无奈,颜月灼放下茶杯,看向那双抬起向他看来的,如同小狗一般的眼睛,出声道:“我不重要,我们都不重要。”
他抬手点在颜月歌的眉心,继续道:“你对他是何种感情,像是爱我一样,还是爱胡奉一样,亦或,都不是?”
颜月歌的嘴唇动了动,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却没能在他二哥面前说出声。
颜月灼看他一眼,便就拿出了自己的笼窗采户,调出一页让他看。
他顺着看过去,只见上面是前时他二哥在他的信息轰炸中如愿给淮序办上了笼窗采户后,他向他二哥发去的信息。
【二哥真好,最爱你了】
他二哥苍白的指尖点在“爱”上,继续道:“生活在水底的人鱼并不能理解人类的许多情绪,只会将同一字眼归结为同样的情感……”
当初,他一前一后给两人回信,给淮序那句【点心不错】的回应却是【我也觉得】。
颜月歌这才明白那时的“小骗子”,明白淮序为什么问他是不是只爱他,明白淮序为什么让他不要对别人说“爱你”。
他登时起身,抛下他二哥飞奔而去。
第 86 章
修仙世界的房屋建造本就迅速, 即便考虑到颜月歌的下一次进阶雷劫而融入了诸多法阵加固,也是在那天入夜前极为快速的施工完毕。
尽管已经是重新搭建的新房子,大体也跟先前没多大的区别, 他不在时总显得空旷也寂静。
当然,只是因为他的院子太大,而院子中的人又太少。
在颜月歌穿来之前,这个院子中还是十足的热闹, 单是侍候的小厮就有数十人。
可在颜月歌穿来后,他才发现这些小厮已是随着原主的纨绔的行径愈发放肆, 甚至隐隐有欺压原主的架势。
加之他也确实不习惯有那么多生人在他面前晃,便在后来和小谷熟悉后干脆将其他人都遣散了去。
所以在淮序住进来之前, 这偌大的院子中只住了他与小谷二人,就算后来加上了淮序, 院子里也是足够宽敞够住的。
但是淮序到底是一条人鱼,拥有着硕大尾巴需要广阔水域的人鱼。
所以颜月歌在重建之时,还是要求将院子扩建了许多, 将大半区域扩充为了水域, 与淮序的房间相连,可以让淮序想游去哪里就游去哪里。
这些天住下来效果也确实是不错,就是寻找淮序的方式多少发生了改变,让他养成了找人先喊人的习惯。
一如此时, 一路飞奔回来的颜月歌顾不上喘息, 就急急一声“淮序”嚷出了声。
他并未停留, 直直冲到淮序房间外敲响了门,带着切实的急迫道:“淮序你在里面吗?”
说完, 早已是将耳朵整个贴在了门上,奈何没有从中听到任何的声响。
正要起身再去他处, 就听遥遥传来了浅浅的水声,随后便是淮序的淡声道:“我在这儿。”
颜月歌循声跑到房间后侧,就见远远的,淮序正百无聊赖地侧倚在那方水面假山旁凸起的平滑石头,阳光落在美人雪色的发间,落在美人绚丽的尾鳍,犹如世间绝色。
而见到他的到来,有力的尾尖再一次轻轻甩动,缓缓推动水面带起波纹,又在即将离开水面之时回落,带起与前时一样的微弱水声。
这本应是安宁到极致的平和景色,却因为颜月歌心中的焦急与迫切没能以本来的形态入眼。
颜月歌并没有停下脚步,再次大嚷一声“淮序”,愈发大步向着水面的方向跑去,在淮序慵懒的起身中,没有丝毫减速的自水边起跳,跃向了水面。
在彻底悬空的风中,他看到淮序神色一变,已是闪电般飞身而来。
纤长的大手转瞬握住他的手掌,将他整个扯入宽广的怀,微凉的气息将他包裹,为他隔绝开一切可能的危险。
即便那是他在清醒之分主动做出的选择。
颜月歌心头微动,毫不犹豫在那双大手抱在他腰间之际揽住了淮序的颈,“淮序,听我说……”
说着,颜月歌不由顿了一下,淮序已是轻轻将他放回地面,却在转瞬就要抽手离开。
这怎么可以?
他踮起脚尖死死揽紧淮序的脖子,认真注视着那双赤色的瞳,飞快道:“不一样的。”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只单单这样一句莫名的话音,着实是引起了淮序的疑惑,但是放在他腰际的手仍在离开。
“什么?”
颜月歌头脑顿时混乱一片,急切间干脆一鼓作气亲了上去。
淮序的唇有些凉,柔软的触碰却是一瞬间让他从脸烫红到了脖子根。
腰间的手停了下来,颜月歌赶忙后撤几分,赶忙道:“我对你的爱、是不一样的。”
他的脸愈发涨红,大大的桃花眼中却满是坚定,他说:“我不会想要亲吻我二哥,也不会想要亲吻胡奉或是小谷,我说爱他们,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朋友。”
他的视线中央,那双赤色的眸闪过了一瞬的冷。
颜月歌的心脏紧跟着抽痛一阵,他的语速愈快,抱在淮序颈间的手愈发收紧,却不禁有些发抖。
“而你,淮序,我希望你是我的爱人,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以一个跟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身份,以一份跟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爱。”
赤色的眸底搅起了深深的漩涡,像是要将一切摧毁,又像是要将一切重建。
颜月歌的声音中也不由染上了抖,却是强行挤出笑容,“所以,可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吗?就算我像你一样厉害了之后,你想去哪里的话,我都可以跟着你吗?”
他似乎看到淮序轻轻叹了口气,却将搭在他腰间的手揽紧,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淮序说:“不如吃掉你好了。”
颜月歌没反应过来,却是在淮序轻轻咬在他耳尖时不由瑟缩,在微凉的气息中阵阵战栗,“吃掉?”
留在他耳尖的牙齿稍稍磨了磨,才恋恋不舍离开,淮序只是应道:“吃掉。”
锋利的指爪尖端落在他的心口,“你说着爱我的样子,味道一定很美味。”
颜月歌的大脑好像都滞住了,跟着那根手指看向自己的心口,脑子里飞快回忆起这些天恶补的人鱼知识。
人鱼会吃掉伴侣吗?
虽然他们好像还不是伴侣,但是他也不记得还有这样的说法啊。
可是淮序说的好认真的样子。
颜月歌稍稍抬头,与淮序那双隐隐带着促狭的赤色眼眸相对,突然就将环在淮序颈间的手落下来抓住抵在他心口的手指,认真道:“你答应的话,就吃掉吧。”
片刻的沉寂之后,淮序突然漏出了一声笑,真正意义上的笑出了声。
那是丝绸般带有柔和光泽的笑,狭长微扬的赤眸弯起姣好的弧度,和着勾起的唇角,耀眼得他本就狂跳的心脏愈发热烈。
颜月歌脸红得厉害,头脑也不清楚得厉害,却是直勾勾看着淮序的笑,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然而很快,淮序的笑意收敛,直直看向了他的眼底,说:“我舍不得。”
颜月歌怔了一瞬,飞快道:“你答应了?”
淮序点下了头。
颜月歌的笑容瞬间浮现,下意识得寸进尺道:“那、你也爱我吗?想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吗?想要更多的、跟我接吻吗?”
说完,颜月歌才觉忐忑,但他实在是太想确定了。
尤其是从他二哥那里得知淮序对爱的理解或许并不明晰后,他就更想知道,淮序那一次次落在他唇上额间的吻,到底是不是与他相同的爱意。
视线正中,那双赤色的眸底缓慢发生了变化。
淮序不能理解颜月歌的忐忑。
在很久很久之前,淮序就已经认定颜月歌只能是他的,只能认定他是独一无二,只能因他心动。
但这份认定中,早已不全是淮序扭曲也阴暗的占有欲,他对颜月歌回以了爱意。
也是因为这份爱意,他才一次又一次吻上那张温软的唇,吻在颜月歌睡梦中平静的眉眼、吻在颜月歌乖巧抬眼的额间。
说实话,方才颜月歌的主动着实是令他感到欣喜与愉悦,是他自顾吻上颜月歌时万不能及的美妙。
他当然想要更多,当然想要跟颜月歌永远在一起,当然爱。
也当然的,在颜月歌小狗般的视线注视中,维系着理智与平静回道:“小宝,我爱你,正如你爱我。”
颜月歌的眼睛亮了起来,只片刻的怔愣,便飞快揽上了淮序的脖子,将自己埋在淮序颈间绞紧,却颤声不止道:“老、老婆,请和我结婚。”
他的耳边,淮序的吐息轻轻呵在他的颈侧,淡声道:“好。”
颜月歌差点当场落下眼泪来,他强忍着那份汹涌而出的欣喜抬起头来,踮起脚尖在淮序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
他说:“老婆。”
他笑:“老婆。”
他大笑:“你真的,要成为我真正的老婆了。”
淮序却突然挑了挑眉,在他又一次落下的轻啄中,扣住了他的后脑。
温湿的舌尖扫过他的唇瓣,缓缓撬开他的牙齿,卷起了他的舌。
交缠、轻咬、描摹,呼吸愈发炽热,却也愈发窒息,颜月歌只感觉浑身的气力都在绵长的吻中被抽离,几乎再踮不住脚。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状态,淮序落在他腰际的手愈发用力,将他的全部重心压向了自己。
但,有点不妙。
心口的守宫砂倏然亮起,某处升起的异样已是抵在了过分贴近的鱼尾。
颜月歌猛地惊醒,赶忙收手抵住淮序的胸膛就要往外推,却纹丝不动。
他又惊又慌,飞快后仰将已是吻得通红的唇脱离淮序,“老婆,我……”
赤色的眸底稍显晦暗,淮序的手却已是沿着他后腰的脊骨向下抚去,登时打断道:“没关系。”
颜月歌懵了一瞬,就听淮序已是继续道:“更加亲密的事,可以做吗?”
那声音中已是染上情愫,绮丽的鱼尾更是蹭在了他的腿间,颜月歌无处可逃,已是整个红透。
可偏偏,淮序微微俯身,直接将手落在了某个完全没法开口的地方,微凉的指尖缓缓揉过探入,激得他阵阵战栗。
颜月歌止不住喘息出声,头脑却是愈发混乱,他抬眼看向淮序,漂亮的桃花眼中仍是不可置信。
那双赤色的眸底清楚告诉他,想要做,一定要做。
他咬牙,“至少,去水里。”
淮序的眸缓缓扫过他的脸,“不会害怕吗?”
颜月歌已是彻底站不住,张嘴咬在了淮序的颈,含糊出声:“快一点。”
淮序抬手揩去他眼角渗出的泪意,轻轻吻在他的头顶,低声道:“小宝乖。”
漆黑的鱼尾绕着踝将他缠起,带着无尽的温柔带着他没入了水面。
第 87 章
衣衫一层层褪去, 微凉的池水四面八方包裹着灼烫的躯体,是特殊的舒适与熨帖。
但那一切都与颜月歌无关,重重避水术的作用下, 水的触感已经在他的身体消失,只留下与池水相似的,淮序的体温。
硕大纤长的鱼尾末端打个圈儿紧紧勾住他的右踝抬起,无所适从的平衡尽数借由淮序的双手提供, 让他无法不死死揽住淮序的颈,在身下强烈的压迫感中恶狠狠咬住了淮序的肩头。
淮序却轻轻吻在他的颈侧, 细密的,从颈侧吻到耳尖, 低声道:“看着我。”
水面下的声音清晰也略微失真,颜月歌快要爆炸的脑袋也依然受不了淮序那满是爱意的低音, 在稍稍得以喘息的间隙,抬头看向了淮序。
雪色的长发飘散在水体,随着水波的形状轻微浮动, 像是水波上微晃的圆月或是飘逸的水母。
那张脸, 他爱极了的那张脸,其间美艳的赤色瞳孔正正看着他,带着浓烈的欲与餍足,含笑吻上了他的唇。
颜月歌不由微微抬头回应, 却在愈发紧密的结合中忍不住蹙眉。
未免、太过勉强了些。
可是淮序的吻那般温柔, 像是要将他融化到水中去似的, 就连呼吸都显得黏稠。
淮序离开了他的唇,他却眷恋追随而去。
可是他并没有追到, 淮序已是触在了他心口的守宫砂。
早已偃旗息鼓的守宫砂在这分明的挑衅中再次聚起怒意,于水底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却毫无效果的,于两人此般的现状中咔嚓裂开,再次失去了光彩。
淮序似乎很是满意,轻轻咬向了一旁的凸起,当即引得颜月歌一声惊呼。
惊呼不及落入水底,就被缓慢而起的水流砸灭,颜月歌呼吸顷刻间滞住,眼角处不自觉蓄起了泪意。
偌大的刺激让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少年人单薄却覆盖着薄薄漂亮肌肉的身体已是阵阵的痉挛,被人鱼鱼尾勾起的足更是紧绷,不自觉蜷起了脚趾。
淮序低头看一眼融入水体的白,于水中微转将颜月歌扶起搭在了自己的尾上,亲了亲他的嘴角,动作间愈显轻柔。
颜月歌似乎这才找回些许理智,却是不禁瘪起了嘴,声音里都带几分哑,“我才刚……”
淮序的吻掩掉了剩下的话音,颜月歌不觉握拳捶在淮序心口,干脆亲了回去。
比起一个吻,那更像是亲人的小狗不住的用鼻尖轻蹭,带着些许痒,可爱得淮序几乎要发疯。
淮序不觉间漏出一声笑,极轻极低,却在下一瞬得了颜月歌隐隐生气的嗔视。
淮序抬手抚过他的眉心,纤长的大手隐隐遮住了他的视线,可很快,颜月歌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的手慌忙按在了淮序的尾,错开淮序的唇含糊道:“不行,不行的。”
淮序拉过了他乱推的手,在其陡然涨红的脸中安抚道:“没事的,小宝,放轻松。”
颜月歌更加害羞,却在只一个动作间就败下阵来,乖乖顺着抑在嗓间的哑安静了下来。
可是,他却可耻的感到了舒服。
这一切哪能逃得过淮序的眼睛,在颜月歌的自我怀疑中再次慢慢开始了动作,“你看,没事的。”
事已至此,颜月歌怎么可能还会承认,当即别开了视线,却又在片刻之后因为身体的瑟缩被迫转了回来,一回来就埋入了淮序的颈,咬着淮序颈间的皮肤再次释放。
淮序识趣停下了动作,静静等他缓神。
半晌,咬人的小兽松开了牙齿,下意识舔了舔那深深的齿痕。
淮序的尾也跟着颜月歌的动作同步移动,拦截在了他的腿弯。
淮序的手一并落下,纤长的大手虚虚落在他的大腿,拇指却扣在了内侧,轻轻摩挲。
他听到淮序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带着浅浅压抑的火,说道:“小宝,也该习惯了。”
下一瞬,他感觉到了腹中再次膨胀的热意。
不等颜月歌的“等等”出声,身周的水流已是重新开始了流动,逐渐加重的,落在了他的身体。
他不自觉后仰,却在淮序的牵制中将身体绷成漂亮的弧度,引得淮序忍不住咬在了他毫不设防的颈。
颜月歌感觉自己简直要疯掉了,不成型的喘息与呜咽自他的嗓间溢出,大脑不清醒的感受着身体的悸动,却毫无一丝力气,只能依附在淮序的托抱。
好舒服。
好激烈,但,好舒服。
淮序的吻密密麻麻落在他的颈,不知足地咬在他的颈侧肩头,任由他眼角不自觉的泪意越蓄越多,终于在陡然停滞的水流中滑落。
他与他,终于在此刻同步。
酥麻无力的身体犹如一滩烂泥,于淮序的拉扯中回到那个宽阔的怀抱,他仰头,无声向淮序索吻。
在长长的拥吻过后,颜月歌才知道那并不是结束,甚至只是一个开始。
水流不及恢复平息就又再次开始了动荡,水中的凉意却是逐渐升温,一次又一次绕过颜月歌的身体,卷起墨色与雪色的发,交织交缠。
那条犯规的鱼尾每每助力,都让颜月歌恨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当真看不到时,又忍不住于破碎的嗓间一遍遍呼喊着淮序的名字。
即使是淮序掰过他的脸烙下深深的吻,也无法阻挡那急切中落下的泪。
他到底面向了淮序,双臂紧紧抱在淮序的颈间,咬着淮序的脸颊泄愤,却只留下浅浅的咬痕。
终于在头顶水面的日光都彻底隐匿,月初浅淡的月光于水面上大幅度的跨越,在天色再次微白之时,水流彻底归于了平静。
淮序小心翼翼将他抱在怀中,轻轻亲吻他的嘴唇。
颜月歌依偎在淮序颈间,任由淮序轻柔为他打理,咬着唇一言不发。
对于一个初次尝试的少年来说,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这场亲密都过于激烈了些。
可尽管如此,颜月歌依然对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恼,即使这同样证明了他的欢愉。
但也同样,他能感觉到淮序并没有尽兴。
只是他也确实再无力支撑,疲惫与酸软早已侵蚀了他的身体,他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想要向淮序索吻都抬不动头。
这样看来,此刻仍精力充沛的淮序简直就像是怪物。
可是在处理完他身上那些乱七八糟后,淮序却主动捧起了他的脸,低声问道:“累吗?”
颜月歌无力说话,只瘪了下嘴唇。
淮序了然,面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凑上前将那瘪起的嘴巴亲了亲,又道:“那就回去休息吧。”
颜月歌无力的指尖抓了抓淮序的肩,自沙哑的嗓间无声道:“一起。”
淮序那双赤色的眸间有什么微微闪动,颔首应道:“好,一起。”
颜月歌闻言,安心靠回了淮序的肩,任由淮序用灵力找回不知道落到了哪里的衣服,一件一件为他套回。
而后,淮序带着他离开水面,化出修长的双腿,走向他的房间。
被淮序公主抱的经历着实不多,即便是此般的疲惫状况,颜月歌依然努力睁开了双眼,靠在淮序肩头看着淮序那清晰漂亮的下颌角。
良久,颜月歌无声发笑,在淮序看来的视线中眨了眨眼睛,幸福得明明白白。
淮序也是不由露出些许笑意。
院中的另一侧,小谷已是迷迷糊糊起床,走出院子正要打水洗漱,余光中就见一道人影抱着个什么推门进入了颜月歌的房间。
小谷猛地清醒去看,只见到两人相对露出的笑意。
而后,房门关闭,什么都看不到了。
小谷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手中的盛水的盆哐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不不不、不是?这大早上的,怎么是抱着回去的?
因着颜月歌性子跳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跑出去玩了,晚上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一般小谷也不会刻意去关注颜月歌在不在家。
可是此时,小谷深深为昨夜里居然没确定他家少爷在哪儿而感到了后悔。
正想着,小谷突然伸出了一只脚,却又飞快收了回来,捡起地上的盆赶忙冲回了房间,决定先假装不知道,以免坏了他家少爷的好事。
毕竟那样的笑容不说没事是不可能的。
显然,小谷已经接受了他家少爷与淮序长老间的感情。
但没想到这一假装,就假装到了第二天天亮,淮序独自从颜月歌的房间里走出来,见着门边踌躇的小谷更是不闪不避,直接出声道:“小宝想喝点热的。”
小谷眨了眨眼,飞快撂下淮序就冲了进去,却见颜月歌仍躺在床上,见到他更是直接笑道:“麻烦啦。”
毕竟就是在门口说的,颜月歌还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的。
眼见着小谷的脸色变得奇怪,颜月歌赶忙举了举酸胀的胳膊,用那尚有些哑的嗓子说道:“没事没事,就是有些累。”
小谷还要说些什么,却见淮序已经走了进来,直接略过他走到颜月歌床前,按下颜月歌的手,俯身吻在了颜月歌的唇。
淮序说:“别乱动,好好休息。”
颜月歌则是笑嘻嘻应道:“嗯,听你的。”
小谷石化了,小谷飞快跑出去了,小谷决定再做点心理建设。
可是屋中的两人却没有察觉到小谷的离开,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他们也当真只是睡在一起而已。
或者说,沉睡着的只有颜月歌,而淮序,不过是充当颜月歌的凉凉大抱枕罢了。
就是尽管如此,颜月歌今日醒来依然浑身酸胀肿痛,一点儿没有气力爬起。
而在睡前说好的要跟淮序一起去见他祖父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第 88 章
小谷到底很快重整旗鼓带着满脸的平静回到了颜月歌的房间, 为颜月歌带来了热乎乎的粥和小饼。
这已经完全是按照康复套餐的标准在执行,看得颜月歌都有些懵。
要知道,颜月歌其实只是想喝口热水, 试图用热水熨帖一下仍显沙哑的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得快一点。
不过热粥就热粥吧,小谷的贴心同样令他感动,只是小谷在放下热粥后并没有选择离开, 而是直直走了过来,伸手就要过来把他扶起来的架势。
颜月歌在瞬间感到了尴尬, 尽管淮序已是伸手去拦,也没忍住紧紧抓住了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飞快就要摇头,却在牵扯到身体的异样后不由漏出了一声痛哼。
小谷面上的平静当即产生了一丝裂痕, 颜月歌赶忙开口解释道:“小谷不用管我,我等下让淮序端给我。”
小谷伸出的手僵了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抬头扫了淮序一眼道:“我就在外面, 少爷有事叫我。”
颜月歌飞快又要点头,到底是在疼痛升起的瞬间咬牙哼出个“嗯”来。
眼看着小谷离开房间,颜月歌才彻底松下口气来,紧抓着被子的手赶忙放松下来, 平复着用力带来的酸痛。
片刻, 他的视线转向淮序, 笑露出尖尖的虎齿。
淮序了然,上前轻轻拉开了他的被角, 伸手将那具软乎乎的无力身体轻轻抱起,倚靠在了灵力支起的软绵空间上坐了起来。
动作间, 本还算严实的里衣滑落颈侧,登时显露出那遍布颈间肩头的红色印记与牙齿咬痕。
这样的暧昧痕迹遍布在颜月歌的全身,昭示着的东西也太过明显,实在是没法让除了淮序之外的人看到一星半点儿。
在他狂睡的这一整天里,淮序片刻没有停止为他输送灵力,意图让他更快的恢复。
可是大抵破碎的守宫砂仍在发挥作用,将这份本应用来清除掉他满身痕迹的灵力阻挡在了别的地方。
所以此时此刻,除了浑身酸痛满身痕迹外,颜月歌的精神其实是要比其他任何时候更要充沛的。
这样的错误反而使得他的感官愈发敏锐,让那些人鱼烙下的痕迹成倍增加了存在感,只是微弱的动作都会让他不由战栗,着实是没法多动弹一下。
然而,他的这幅样子实在是漂亮得让人心痒,诱得淮序在将他放好后,不自觉在他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那是极轻极克制的吻,而后便随着轻轻掠过他后腰的大手一起,离开了他的唇。
颜月歌还在发懵,淮序就已是起身背对过去,拿起了一旁的小桌放在了他的面前,又将小谷端来的食盘放到了桌面上。
前半生都在独自生活的人鱼生疏地拿起粥碗与汤匙,略显别扭的舀起白粥吹了吹,便就递到了颜月歌的唇边。
颜月歌津津有味看着淮序的动作,见状当即乖乖张开了嘴巴,又在牵扯间不由皱了皱眉,没想到仅仅只是张嘴都会感觉到痛。
淮序的手当即顿住,音色中都染上了担忧,“痛吗?”
颜月歌想要摇头,却没能成功,只好认命出声道:“还好,我习惯一下。”
说完也不等淮序再说些什么,又一次张开了嘴巴,从嗓间漏出一声“啊”。
倒还真是习惯了就好了。
淮序被他的模样可爱到,缓缓将白粥送入他的嘴巴,低声道:“慢慢来。”
颜月歌只从鼻间哼出一声应。
热乎乎的白粥自喉间滚入肚子,微烫的热意果真舒舒服服熨帖了他的嗓子和久未进食的肚子,安逸得颜月歌不由闭了闭眼。
而后,淮序喂,颜月歌张嘴,倒也不多时就喝掉了小半碗,只是这时,颜月歌突然又想喝点凉的了。
没办法,颜月歌体温本就偏高怕热,热粥初时喝着舒服,不一会儿就带起了他身体的热意,让他本就偏高的体温愈发滚烫,着实是有些受不住。
只是一冷一热确实不太好,他也干脆懒得开口,就是这热的他确实是喝不下去了。
于是在淮序又一勺递来的粥中,颜月歌替代摇头的,瘪了瘪嘴。
淮序当即将粥收回,问道:“不要了?”
颜月歌应道:“嗯,有点热。”
淮序转目看向食盘上另外的小饼,再道:“饼呢?”
颜月歌拒绝了,尽管小谷带来的饼一看就酥软可口,可是他当真一点儿不想嚼。
淮序了然,将粥碗放到食盘上,又端起一旁的热水递到他的嘴边让他漱漱口。
待颜月歌咂摸两口不要了之后,淮序起身将食盘端起放到了外面的桌子上,一并撤走了床上的小桌。
又在回身对上颜月歌追来的视线时,问道:“再躺会儿?”
颜月歌眨眨眼,出声道:“陪我。”
淮序颔首应下,再将无力的颜月歌抱起平放在床榻,自己也褪去靴子躺在了他的身侧。
丝丝的凉意登时自淮序的身体传来,颜月歌伸手勾了勾淮序的衣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看了过去,对着那双赤色的眸道:“抱。”
淮序面上登时现出几分笑意,抬手轻轻将颜月歌整个揽入了怀。
微凉的舒适温度旋即整个将他包裹,颜月歌心满意足,嗅着淮序身上的淡香,不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淮序静静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不觉低头吻了吻他的发丝,身下属于人类的双腿紧跟着褪去,化为纤长的、漆黑之上浮现红纹与绮丽光彩的尾。
那条尾轻轻搭在了颜月歌的腿上,将凉意尽数递往。
之后,淮序拥着小火炉般温暖的颜月歌,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
再到第二天时,守宫砂的残余作用几乎消退干净,颜月歌的身体状态便也跟着恢复了大半。
隐隐的酸软感依然藏在身体的最深处,却已经无法阻挡颜月歌起身下地,走到一旁的镜子前拉开衣襟看了看自己的锁骨附近。
红肿与齿痕已是尽数褪去,只留些许泛红的草莓印尚且□□。
颜月歌重新将衣襟拉好,来来回回动作去看有没有漏出来的部分,好一会儿才放心松了口气。
只是手指隔着衣襟落在锁骨,几乎消失不见的额外触感之外,颜月歌垂睫自顾笑了起来。
淮序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突然道:“小宝,放好了。”
颜月歌抬头去看,就见淮序背对着阳光站在门前,漂亮的雪发外圈笼着一层淡金的阳光,好看的紧。
在那双赤色的眼眸中,颜月歌面上笑容不减,转身向着淮序走去,应道:“来了。”
今天天气不错,在屋子里睡了两天之后,又暂且没有其他事的颜月歌,自然是选择将自己搬到了院子里。
阳光透过愈发葱郁的树梢漏下,并排的两张躺椅之上,颜月歌与淮序手牵着手,对话的内容却是颜月歌落下的功课。
离奇的是,这一话题居然是颜月歌主动提起的,淮序几番让他再好好休息一阵的提议都被驳回了。
小谷过来送茶水点心时顺耳听了几句,转身离开时仍是忍不住接连回头去看颜月歌,总觉得不认识自家少爷了一样。
看得颜月歌都不禁抬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口,心虚的以为是自己过于放松让某些痕迹又跑了出来。
显然,颜月歌出来前照镜子的最主要目的,就是防止被小谷见到某些痕迹。
甚至,这也是颜月歌此刻拉着淮序聊修炼的最主要原因。
毕竟经过了那样一遭,颜月歌愈发深刻的认识到,想要跟淮序结婚的话,他还是得变强才行。
不管是体力,还是身体的强度。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比起两个人一起躺在院中晒太阳,颜月歌更想飞快冲到他二哥那里,冲到他祖父那里,告诉他们两人的决定。
但,无事的只有他们。
他二哥似乎又离开了锦城坊,继续了与修仙界各个势力的议和与后续的相关工作。
颜家上下依然忙忙碌碌,即便没有在上一次的战争中真正减员,受伤的人也有不少,除过伤员之外,又有大批被派往了各地镇压魔族动乱的战场。
魔族并非只攻击了沽永城与锦城坊,还有各处大大小小的城镇与村落,似乎是将与飞霜宗前宗主的联合当做了反扑这片陆地的机会。
颜月歌起初也有生疑,觉得人分好坏,难道魔就没有吗?
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的魔族似乎只是满脑血腥与杀戮的,善于蛊惑人心的,恶念的集合体。
与堕魔或是主动修魔的修士完全是两回事。
总之这种类似于清扫的工作是全修仙界大小势力一同出动去进行的,多颜月歌一个不多,少颜月歌一个不少,正好因为当初颜月歌数日的昏迷错过了最初的参与机会,便就干脆被排除在外。
颜月歌起初还哼哼唧唧念叨过居然不带他,贴在淮序身边被抱起来转了两圈后就再没想过了。
颜月歌到底不是什么胸怀大志又勤奋努力的人,颜家那个提起就让人叹息皱眉的纨绔小少爷才是他,外出历练哪有和美人贴贴香。
至于他祖父那边,在他身上的痕迹彻底消退干净之前,他恐怕是不会有勇气去的。
然而事实却是,即便是又两天过后,他身上再看不出丁点儿亲热过的痕迹,颜月歌也依然没有勇气。
倒是在纠结中跟淮序做了一次又一次,身上就没完全好过。
一直拖拖拉拉到月底,颜月歌才在与淮序缠绵的吻中突然打断了淮序的下一步动作,拉着淮序磨蹭到了他祖父的院门之前。
第 89 章
虽然岚夫人说过他的祖父见到他们会很高兴, 可站定在这个平白比其他院子高出老大一截的院子外时,颜月歌还是好一阵的忐忑。
他前时也说过,他并没有见过这个祖父, 甚至多次前来也只在第一次时听到了他祖父的一声叹息般的“小宝啊”,根本就没能见过他祖父的样子。
然而这只是其一。
即便他此番存着将淮序以即将结婚的伴侣身份介绍给他祖父的心思,他也没在这方面感到过多的担心。
淮序那么好,只要他稍微将淮序的好说出来, 相信没谁会不认可淮序。
唔,他作为颜家主家最末的子嗣, 还是个有名的纨绔,应该不会被认为配不上淮序而被阻挠吧。
当然, 真正令颜月歌感到担心的,其实是当初他的祖母岚夫人抚着他大姐颜月青已然熄灭的魂灯时说出的那个“错误”, 颜家过去犯下的、很大的“错误”。
隐隐的,他觉得这个所谓的“错误”与淮序有关,不然为什么岚夫人会特意提出让他带着淮序一起来, 又为什么他独自前来时根本见不到他祖父, 带着淮序来就能见到了?
即使飞升之法已经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很久,修仙界在这数百年间也是发展得欣欣向荣,按理来说,历史不应该会失传或是断代。
甚至从根本上来说, 那正是他二哥十一二岁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时期, 从那个时候活到现在的修士太多了。
可事实却是, 数百前的历史是含糊的,所有人都在对那之前的历史闭口不谈。
很奇怪不是吗?
但不管会发生什么, 会从他祖父口中听到什么,好的消息或是坏的消息, 亦或什么都没有,他都选择和淮序一起站到了这里。
他总得见到他祖父,告诉他祖父、告诉颜家的家主、告诉颜家的掌权人,他有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颜月歌的目光再坚定几分,手中紧紧相牵的手却突然加力握了握。
颜月歌扭头看去,就见淮序早已向他看来,赤色的眼眸中是深深的平静,无言安抚着他的情绪。
淮序的声音也是淡淡,倒是直白道:“或者,去喂鸽子?”
已经是只要他开口应下,就能拉着他踏上一旁的小径一路闲逛回去的架势。
颜月歌不由露出笑容,浅浅的梨涡和着尖尖的虎齿,飞快摇了摇头。
他说:“回去再喂。”
淮序微一颔首,抬手理顺他肩头一缕凌乱的发丝,而后收手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紧闭的院门。
颜月歌再不犹豫,拉着手中的淮序上前,敲响了沉重的大门。
“祖父,我带……”
吱呀一声,手下的门扇倏然打开一道缝隙,打断了颜月歌的话音。
苍老的声音自内里传出,低沉犹如叹息般道:“进来罢。”
颜月歌怔了一瞬,没想到他祖父居然这么轻易就打开了门。
但有些奇怪,上一次听到他祖父的声音,是此般苍老的音色吗?
颜月歌眉心微蹙,扭头与淮序对视一眼,在淮序不知情的慵懒视线中展眉笑了笑,决定先进去再说。
久未开启的大门滞涩难开,吱呀声一路尖啸,听得颜月歌都有些发憷。
随着大门的开启,内里景象映入眼帘,却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只影影绰绰得见屋舍与树木的轮廓。
颜月歌突然有些怀疑院子里外是否当真属于同一片天空,不由向着淮序靠近几分。
淮序侧目向他看过一眼,视线便就落在了灰雾之中,院子最中心的房间。
一切的灰雾都自那里生发,或者说,自那里面盘膝独坐的人影中生发。
似乎是察觉到淮序的视线,几乎已经坐化为雕像的人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扑簌簌的灰雾粉末自眼睫落下,那双一如灰雾般死寂的眼睛对上了淮序赤色的瞳。
似乎是一瞬间的怅然,拥有着死寂眼睛的人影缓缓向着淮序点下了头。
落下的粉末更多了。
淮序颔首回应,在颜月歌启步的微弱拉扯中,紧跟着走了上去。
颜月歌丝毫不知道这边两人的对视,只在灰雾中半瞎似的摸索着前进,好一会儿才摸索到院子正中的房门前。
颜月歌这会儿也察觉到了灰雾的来源,不由在叩响门扇的同时问道:“祖父,您没事吧。”
门扇依然是吱呀一声开启,颜月歌伸手去推,门内当即扬起了明显的灰雾粉末。
颜月歌下意识屏住呼吸,淮序的胳膊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只轻轻的一挥,汹涌的灵力就如数压下了房间中浓郁的粉末,视线当即一片清明。
尽管院子中的灰色雾气挡去了阳光,屋中却仍在压至地面的灰色粉末中显得明亮。
而在明亮的房间正中,一个中年模样的灰发男子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却因为突然的变故静在原地,连同堪堪抬起的手。
显然,愣住的不仅是颜月歌,还有他未曾谋面的祖父。
他的祖父只在下一瞬便就恢复了动作,行走间似是晦涩,显得格外缓慢,几欲抬起的手也是缓缓收了起来,大抵原是想出手压下这些恼人的粉末,却被淮序抢了先。
但是这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礼的行径却没有让他的祖父感到丝毫的不满,甚至让那张死寂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意。
苍老的嗓音再次出现,依然是叹息般的一声:“好孩子。”
颜月歌脑子嗡一声,终于是回过神来,赶忙行礼道:“祖父。”
淮序侧目,没让手心多空一会儿,见他行礼结束就火速牵了上去。
颜月歌不由脸上一热,赶忙举起另一只手介绍道:“这是淮序。”
他不清楚他祖父对淮序对近来的事都知道多少,只是看到他祖父带着那浅浅的笑意点下了头,想想还是继续道:“是我的爱人。”
这一点或许都用不着介绍,自他们相牵的手就足以看出,他祖父并未有什么反应,继续点了点头。
颜月歌有些拿不准,再继续道:“他现在是颜家的客卿长老,和我住在一起。”
他祖父依然只是点头。
颜月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莫非他祖父什么都知道了?
想着,颜月歌也是直接问出了声:“祖父知道他吗?就是他和我一起取来了紫虚莲花魅阵图,也是他和我一起毁掉了紫虚莲花魅阵图。”
他祖父似是看出他的纠结与茫然,不觉垂眼轻叹出声,转身走到一旁粉末厚积的椅子旁坐下,缓慢抬手轻轻一弹,扫去了桌面与另几把椅子上的粉末,叹道:“坐下说罢。”
颜月歌与淮序对视一眼,于淮序的浅浅颔首中牵着淮序走了过去,在他祖父的对面落座。
灰发的中年人仔仔细细将他打量过,再侧目看向了淮序,却在与淮序的对视中无声露出了一丝苦笑。
片刻,他的祖父敛下视线,终于开口道:“小宝,人鱼因强大而灭族。”
颜月歌一怔,握住淮序的手已是不自觉收紧。
——
在状似平静的讲述中,他祖父的声音愈显苍老,就连外貌都好似加速了变化,眼角的皱纹都很快显现了出来。
颜月歌的心脏也是怦怦跳得厉害,不自觉在他祖父逐渐发颤的音色中蹙起了眉,拉着淮序的手愈发收紧。
反倒是与话题密切相关的淮序并无反应,抬手按在了他的手背,安抚着他的紧张与失控。
他的祖父说,很久的过去,远比数百年更为久远的过去,五族尚且不分贵贱,混乱也和谐的生活在这片天地间。
直到,其他种族愈发变得“聪明”。
人心善妒,在人鱼族日益强大甚至隐隐超过当时最为强大的人族时,魔族趁虚而入怂恿了上位者的心。
于是很快,被蛊惑的人族势力大举联合,甚至狠心杀害几位大能来陷害人鱼族以挑起纷争,借机合力围剿人鱼族。
被蒙骗的凡人一边愤恨于人鱼族对自己同胞的残害迫使人鱼族灭族,一边警惕起其他族群,本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原则,可是让几大族群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其他族群也察觉到人心的端倪,纷纷采取了不同的措施来应对这可能马上就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刀。
而在其中,受人鱼族反抗影响,兽族大感不妙试图与人鱼族联手抵御人族,曾趁沽永城及周边势力防备空虚之际出其不意大举进攻,造成了颜月青的陨落。
所以尽管兽族之后并未灭族,但也是因为兽族实力本就不强,大能更是在那场战争中惨死殆尽,几乎不剩多少修士,才被贪婪的人心保下奴役至今。
羽族则是谨慎,早在人族联合讨伐人鱼族之前就已避世,让人族再找不到。
所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人族大能陨落无数,上层几乎被重建,人鱼被灭族,兽族被奴役,羽族被迫避世,魔族被镇压驱逐,无一人得利。
可在明面上,人族所作所为皆为正义,只有少数被蒙蔽之人在这数百年间曲折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受不了内心的折磨再不参与世事。
其中就包括他闭关将自己封锁的祖父,和他陨了道心不得不静养的祖母。
“都是我的错。”
更多的灰雾粉末自身体溢出,他的祖父抬手捂住了脸,“明明、月青月灼也曾阻止,是我,是我因为兄长和挚友的死失去了理智。”
可最终,设计杀死兄长和挚友的人也死在了战争中,世间却因为他举颜家之力的相助,再无人鱼一族,再无颜月青。
终于,他的祖父抬起头,灰雾般死寂的眼睛中更显空洞,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愧疚。
他的祖父看向了淮序,认真也绝望的自嗓间发出声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颜月歌一慌,下意识握紧淮序的手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淮序蹙起的眉心。
第 90 章
离开他祖父的院子, 和淮序一起走在葱郁的小径上时,颜月歌仍有些没缓过神来。
鸟雀欢鸣声充斥耳畔,颜月歌到底是停下了脚步, 拉住了与他十指相扣的淮序。
淮序已是又走出半步,察觉到他的动作后紧跟着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了他的眼睛,问道:“怎了?”
颜月歌犹豫了一瞬, 还是出声道:“真的、没关系吗?”
说的是不过短短一刻钟之前,他们尚在他祖父那里的情况。
淮序甚至用不着多想就能猜出颜月歌那双满含担忧的眼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于是上前半步面对面站定在颜月歌身前,在那双微微扬起的眼睛中, 含笑摇了摇头。
颜月歌的神色并没有因此好转,甚至愈发觉得淮序在勉强, 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淮序只是抬手点在了那道蹙起的眉心,轻轻为他揉开那份愁绪,淡然开口道:“正如我所说, 那些恩怨并不属于我。”
见指尖的眉心强行被揉开, 淮序便就放下了自己的手,看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继续道:“我并不在那之前诞生,也没有幼体的形态,那之前发生的一切, 都并没有对我造成丝毫的影响。”
可是, 又怎会完全没有影响呢?
即便自意识诞生之际就已是成年的形态, 即便自意识诞生之际就已经拥有着丰富的知识与强大的实力,可是孤独总是孤独。
“世间唯一”的标签实在是太过残忍, 让原本强大繁荣的种族在自诞生来再寻不到一个同类。
可是淮序不在乎。
所以在之前,在他祖父一声声的愧疚与道歉中, 淮序说“没关系”,也说“应该听到的人不是我”。
颜月歌在那声回答之后清晰看到了他祖父的衰老,几乎是瞬息之间身形萎缩皱纹遍布,大片的老年斑于身体显现,再念一声“对不起”。
可在他飞快看向淮序后,他才发现,淮序并非是在拒绝他祖父的道歉,淮序只是觉得他祖父的道歉有些莫名。
眼看着他的祖父已经要衰老成百岁老人的形态,那溢出身体的灰雾粉末也是愈发掉落,颜月歌不觉间拉了拉淮序的手。
那时的淮序,便是在他的拉扯中,说出了与此刻同样的话。
对于一条独自生活至今、从来没有见过同族也从来没有与其他人有过接触的人鱼来说,族群或是种族的认同感是不会存在的。
而这一切,甚至也是当年的错误造成的。
但是淮序说:“而且,不过是弱肉强食,这一规则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修仙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这唯一的准则之上,这永远是出生在这里的人第一件学会的事,也是贯彻一生的事。
即使是算计、即使是陷害,能够最终被灭族,到底是不如人罢了。
人鱼族也不过是修仙界历史进程中被牺牲掉的一环,再稍微往后,还有一个同样因为强大而被毁灭的绝日宗。
或许就连颜家的覆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因为颜月歌的搅局让颜家提前打了一场胜仗,暂时幸免于难。
种种因素之下,不管他的祖父怀有多大的愧疚与悔恨,听在淮序的耳中,都只是陌生的事实。
一个因被蒙蔽而自顾悔恨了半生的人对着淮序说出的事实,以及那莫名的歉意。
尽管如此,在他祖父静默片刻后的又一声“对不起”中,淮序还是出声道:“我没有怪你,就没有义务原谅你,你的心结也用不着拿我来解,平白害得小宝在一旁担心。”
他祖父瞬间怔住,抬头看向了颜月歌,这才注意到颜月歌面上的担忧。
颜月歌哪里能想到话题还能扯到他头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就听淮序继续道:“他很好,我很爱他,我们会结为伴侣,不管你同不同意。”
颜月歌不由愣了一下,淮序却是道:“如果你能感到高兴更好,他会开心。”
他祖父的视线从颜月歌的脸上看回到淮序脸上,再看向了桌下两人紧紧相扣的手,终于在半晌之后,于死寂的眼睛中升起些许的亮意,那是薄薄泛起的水汽。
那双眼睛再次抬起,将他二人深深烙入眼底,坚定道:“我很高兴,谢谢你,谢谢小宝,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拯救了颜家与颜家铮铮的骨与血,谢谢你拯救了世间最为孤独的人鱼,谢谢你活着。
在他祖父对他们的祝福声中,他们离开了那个高深灰暗的院子。
只是在彻底踏出院子之前,悠扬的风自屋中的老人身边卷起,一点点带走了沉积数百年的灰雾与粉尘。
大抵,他祖父的时间也随之重新开始了流动。
颜月歌的担忧却是在此刻重新落在了淮序的眼,在淮序给出的解释中依然不放心道:“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啊,一点儿不要藏着掖着。”
虽然不太可能,但要是因此在淮序心中埋下了芥蒂或是仇恨的种子,他就真的要伤心到死掉了。
他的神情太过可爱,担忧中带着预支的伤心与委屈,让人实在想要逗弄一番,看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样有趣的神色来。
可是那样的话,就未免有些过于欺负此刻实心实意在感到恐慌的颜月歌,要是当真把人戏弄哭了,淮序会没法原谅自己的。
平素只是简单办事散漫做人的淮序为自己心底升起的挣扎感到不可思议,然而看着颜月歌那张总是漂亮的小脸,就不觉生出笑意。
善良的人总是自我折磨,即使是将自我折磨到没了人样,颜月歌的祖父也依然无法在面向淮序的忏悔中说出其他参与了屠戮的人或势力,似乎是想着若要生恨,就将淮序的恨意全部揽到自己头上。
这一家人果然是让人无法理解,但也或许正因如此,才有了颜月歌这般可爱的人。
在颜月歌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淮序重重点下了头,说:“一定。”
又说:“真的没关系,相信我。”
在颜月歌缓缓亮起的视线中,淮序伸手拉过了他,将他填入了自己的怀。
轻吻在他的发梢,淮序继续道:“而且,因为你,我从未感到孤独。”
在明白孤独是何种滋味之前,他就已经遇到了颜月歌,就已经在颜月歌的一声声“老婆”中,与颜月歌的心连结为一。
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淮序的心才会随着他的一颦一笑起伏动荡。
静静靠在那个微凉的宽阔怀抱,颜月歌不由伸手环抱住了淮序的腰,将单一的搂抱转化为两人的拥抱。
他听着头顶淮序的淡声,听着淮序隐在平静音色之下的真挚与欣喜,不觉拱着脑袋在淮序的颈间蹭了蹭。
半晌,他的声音才略带几分闷漏出到淮序耳边,他说:“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明媚的阳光之下,淮序敛下了长长的睫,阴影遮挡在赤红的瞳色,深深犹如漆黑的暗。
淮序同样想对他说出这句话,但略有不同。
若是从来没有过颜月歌,淮序或许并不会有任何的触动,可若是于此时突然没有了颜月歌,淮序会彻底疯狂。
好在,淮序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淮序却无法阻止颜月歌他二哥的暴怒。
这就完全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那时各处的魔族才刚刚清扫完毕,颜月灼在后续的议和工作再次搁置后,于三月十六日的凌晨回到了颜家本家。
早已等在书房的颜玉英详细向颜月灼汇报了近来家中发生的事,其中就包括着颜月歌已经带着淮序去看过了他们的祖父一项。
这时的颜月灼尚只是抬了抬眼皮,于眼底深处漏出一丝叹息。
毕竟掌权颜家这么久了,即便那件事的发生是在他十一二岁,个中细节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的遗漏。
这本应是他跟上一代存活至今的修士共同烂在肚子里的事,却因为淮序的出现无法不再次面对。
不过,这都过去半个月了,淮序居然没有任何的动作吗?
显然,在颜月灼的认知中,在听完那样的过往后,那世间仅存的一条人鱼绝无可能再跟他那个颜家本家最小的弟弟在一起,甚至这也是颜月灼数次阻止两人关系进一步发展的原因之一。
只是现在看来,或许跟他设想中并不一样。
颜月灼便就随口问起他们与祖父见面时都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从颜玉英口中听到了个大的。
颜玉英说:“细节不太清楚,十四叔祖只说他要与淮序长老成婚了,家主也同意了。”
咔嚓一声响,以千年雷木打造的坚固轮椅上,那从未有过损坏的扶手登时就于颜月灼的震惊中裂出了缝隙。
颜月灼面上是略显阴沉的温和与笑意,到底是听完后续后将颜玉英挥退,再就是不多时后天色渐亮的此刻了。
拒绝了燕遂带他回房,颜月灼到底是再等不到天色彻底大亮,自顾推着轮椅就走出了房间。
燕遂赶忙跟上接过轮椅的掌控,了然朝着颜月歌的院子走去。
虽然时间尚且显早,小谷却已是起来,独自在门口打扫。
微一颔首回应过小谷茫然中的行礼,颜月灼就直接进入院子,来到了颜月歌的房门之前。
身后的燕遂上前敲了敲,低声唤道:“宝少爷。”
这就已经是亮明了身份,内里颜月歌的声音慌慌张张应说“来了来了”,片刻后打开房门的,却是淮序。
这大早上的,在颜月歌的房间里看到淮序那张散漫的脸,颜月灼的眉心当即就蹙了起来。
而紧跟其后,他那因为怕热总是在睡觉时穿着单薄的弟弟正努力塞着外衫的系带,没能整理好的脖颈间隐隐漏出一枚红色的吻痕。
颜月歌却浑然不知的,看着他欢欢喜喜露出笑容:“呀,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颜月灼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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